陰暗的大廳。超時代的試驗器材映着丁咚那張笑得燦爛卻詭異的臉。
她小心翼翼地從一隻小巧的水晶匣子裏夾起一隻金色的繭。繭面泛着金屬特有的光澤。似乎可以映照出丁咚的眼睛。
這才是比賽的獎品。幻蝶的卵。
“我就知道小妹妹不太聽話。”唐巧淡淡的聲音裏隱藏這捉狹的笑意,“好東西要大家一起分享才對。”唐巧等不及要看丁咚的表情。她對丁咚這個漂亮女孩具有極大的好奇心,好奇到不惜借用南宮小道的追蹤道具。
丁咚沒有回頭,只是知道自己的脊樑骨在一寸一寸變硬。頭髮長長眼睛亮亮的唐巧果然比想像中難搞定。
驀地轉過身,丁咚已一臉平靜,她打開窗,有禮貌地笑着説:“請進,要紅茶還是冰橙汁?”
輕捷地躍進丁咚的秘密花園,唐巧客氣地回答:“要冰紅茶,加五塊冰,一湯匙的鮮奶油。另外,我還想要焦糖葡式蛋塔。”
“幻蝶是傳説中的生物,據説曾生活在喜馬拉雅山的隱秘谷地。”風翼放下手中的藍山咖啡問唐巧,“你為什麼會對傳説中的生物有興趣?”唐巧不像是生物愛好者。不過,女孩子似乎都對蝴蝶感興趣。沙美昨天看《梁祝》哭得稀里嘩啦卻又説化蝶一場浪漫得令她嫉妒。不明白。
“也許,只是也許。若幻蝶在今日被找到,會發生什麼事?”唐巧捧着咖啡,感受咖啡特有的香濃氣息。學校外的這家咖啡店很不錯。
“要知道許多植物萃取液都可以使人產生幻覺。”風翼輕笑,“它們製造幻覺的級別若以一公斤TNT爆炸量論,那幻蝶的級別就等於原子彈爆炸當量。傳説畢竟只是傳説。至少誰也沒有看到過幻蝶。”
“幻蝶能夠製造幻覺?”唐巧心中一震,手指緊捏住馬克杯。心中不由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時自己還很小,爺爺坐在紫藤花架下長長嘆息,説,沒想到一隻幻蝶就讓蓋世英豪在幻覺中度過後半生。
“幻蝶能讓人陷於幻覺之中不可自拔。更可怕的是,它可以被人操縱。”風翼轉過頭望向透明玻璃窗外明淨的天空。他知道幻蝶不僅僅是傳説中的生物。
玻璃窗外,羅隼正無法置信地揉眼睛。唐巧在和風翼約會?幻覺?一定是幻覺。可是為什麼幻覺中的唐巧那麼真實,真實到向他揮手致意?今天早上聽到鄰桌的女生咬牙切齒地説風翼和唐巧是一對戀人,自己還不相信。但,如今這鐵的事實擺在面前,羅隼已無法説服自己。失魂落魄地離開咖啡屋,羅隼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風翼和唐巧還真的很配。
唐巧奇怪地看着羅隼遠去的背影。小隼似乎遭受了巨大打擊。將鈔票扣在杯下,唐巧對風翼一笑,“AA制。風翼,下次再來向你討教。”説罷,唐巧旋風一樣奔出咖啡屋。風翼欲言又止,最終點頭笑説,“一切小心。”他沒有告訴唐巧的是,幻蝶的食糧是人的精氣。
“羅隼,你怎麼啦?上次你數學不及格也沒見你這麼頹廢過。”唐巧笑嘻嘻地從樹上倒吊下頭來嚇唬在樹下發呆的羅隼。
無精打采的瞥了唐巧一眼,羅隼被唐巧做出的鬼臉逗得大笑出聲。
“哈哈哈——”羅隼捧腹大笑。唐巧其實是完全沒有身為女性的自覺的人。那樣的鬼臉會嚇跑整個深海學院的男生。
“為什麼不開心?”自然地靠着樹幹坐在羅隼身旁,唐巧輕聲問。
羅隼露出謎一樣的微笑,若無其事地説:“大概是失戀了吧。”他的話閃翻了唐巧。
“失戀?不會吧?”唐巧看怪物一樣看羅隼。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她不知道的地方,羅隼居然完成了戀愛以及失戀這個過程?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有些微微的不滿。
“當然是……”羅隼認真地望着唐巧,突然換上開玩笑的表情,“當然是假的。我只不過在想,為什麼往往人的幻想都無法實現。”就如同自己心裏那個小小幻想一樣,無法實現。
唐巧心中一動。丁咚曾説幻蝶卵的孵化是要以人為媒介的。也就是説,需要有人一天24小時用體温温暖那幻蝶卵。丁咚説,幻蝶卵在裂開前都是無害的,頂多有微弱的作用讓人在睡眠中按夢想造夢。幻蝶卵要孵化需要七天時間,不如把幻蝶卵寄放在羅隼身上,讓小隼美夢連連。
“羅隼,想不想按自己的夢想做夢?”唐巧側過頭問羅隼。
“想。我甚至想一口氣在一個夢裏過完一輩子。”羅隼吹走掉在鼻尖上的樹葉。五月的天氣裏飄蕩着濕濕甜甜的花香。遠處高樓上的玻璃反射着太陽的光。羅隼和唐巧靜靜坐着。羅隼突然覺得自己置身於美夢之中。
“借你一樣東西,可以讓你做美夢。不過僅限三天,要不要?”唐巧問。
手心有些微濕,羅隼屏住呼吸,“真的可以讓我夢見我想要的東西?”也就是説可以夢見,夢見唐巧?羅隼發覺自己顫抖得快要昏倒。
給羅隼戴上被精巧鏈子鎖住的幻蝶卵,唐丁神采飛揚地一笑,“那是當然。”昨夜,自己夢見早逝的奶奶。而自己和羅隼則小手小腳,和幾歲小孩一樣大小,依偎在奶奶腳邊玩耍。那只是個夢。事實上,在自己出生之前,奶奶就已經魂歸天國。
第二日。羅隼心情好得出奇。坐在教室裏,他甚至認為平日裏被稱為非洲大白象的女生也賽過楊玉環。這時,有人敲花雕的頭。羅隼抬頭。數學老師正以憤怒的眼神表達他心中的厭惡,“羅隼,我告訴過你什麼?”
“不要在數學課上發呆。”羅隼第一百零一次回答。楊老師對自己可謂愛恨交加。恨是因為自己上楊老師的課從不聽講,愛是因為自己參加數學競賽都會拿獎。
“回答正確。你能告訴我你今天發呆的理由嗎?”楊老師強壓下必中熊熊燃燒的怒火。
神秘一笑,羅隼回答,“因為一個美夢。”
冷冷一笑,楊老師扔下一盤光碟,“三天之內,把裏面的題給我統統做完。如果錯了一道題,你做夢也別想通過數學考試!”楊老師拂袖而去。羅隼莫名其妙地坐着,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每次都可以把楊老師氣到失控。更不明白為什麼在他惹怒楊老師後,會有女生説“羅隼好酷”。胸前忽然一熱,那個金色的繭墜燙得羅隼忘記呼吸。他抬頭。
楊老師正笑容滿面地走回教室走向羅隼。他站定,聲音甜膩得像奶油蛋糕,“羅隼,你要多努力,老師對你有信心。”
羅隼的第一反應是摸自己的額頭,“沒有發燒,應該不會產生幻覺。”他愣愣地望向楊老師,“楊老師,你還好吧?”莫非,楊老師剛剛在教室外受到什麼刺激,暫時失常?
“好好做題,即使全錯也不要緊。”楊老師和顏悦色地説完,微笑着轉身離去,留下嘴巴驚訝地大張着的羅隼。
“説,你剛剛是不是派了職業拳擊手在外面威脅了楊老師?”同桌馮遷問羅隼。
“需要嗎?”羅隼回過神來,得意地問。
“不需要嗎?”馮遷反問。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楊老師不會無緣無故變得温柔多情。
“需要嗎?”羅隼將楊老師留下的光碟像扔暗器一樣扔進垃圾桶。既然楊老師把話説到這份兒上,那麼這套題不交也罷。羅隼瞄了瞄窗外,窗外沒有任何異狀。楊老師態度真是詭異。他到底受了什麼刺激?
下課鈴聲是學生們公認的天籟之音。已是正午,一部分學生飢腸轆轆地捧着飯盒走向校食堂。另一部分學生則用野豬出籠的速度竄向新開的餐廳“空中監獄”。這是深海學院大學部學生會推出的“五月花計劃”的一部分。“空中監獄”是仿太空艙製造的無重力餐艙。學生們要在失重狀態下游移着進餐。趣味非凡,因此餐艙爆滿,排隊等候的人已排成長龍。進餐完畢後還可以進入“空中監獄”第二節艙進行虛擬遊戲,這讓一大羣尋求TOP電玩感覺的電玩玩家大呼過癮。
羅隼進入“空中監獄”,四周是投影機制造的高空景緻。低下頭,腳下是米粒大小的城市幻影。在這空虛孤獨的高空感覺中,人人都大笑着追逐到處亂跑的美味濃湯。快樂得如同天上的飛鳥水裏的游魚。科技有時是快樂的催化劑。
南宮小道在“空中監獄”做兼職服務生,為了賺取買遊戲卡的鈔票。看到羅隼,他很是高興,暗自決定要誘騙羅隼點最貴的“太空菜”。帶上最真誠的笑臉,南宮小道徑直走向獵物羅隼。
“羅隼,要吃點什麼?”南宮小道打開羅隼進餐廳時套上的無重力環境推動手套開關。等會兒要在無重艙裏追逐食物,全靠這副手套。
“隨便。”羅隼一笑。昨天,自己夢見很小時被帶到唐家,第一次見到唐巧那一幕。一直記不起牽着自己的手將自己帶入唐家那個人的臉,昨夜在夢裏看清了一點點。那個人的眼神很温暖。笑起來的樣子像極了熟悉的一個人。唐巧小小年紀已經是漂亮寶貝了。她望了自己一眼,展開如花笑靨。就是那個笑容讓自己心中安定下來。
興高采烈地替羅隼點了最貴的菜,南宮小道神秘兮兮地推介,“這道菜是大學部的學生最愛吃的,叫做‘愛情滋味’。”這年頭,食物的名字也千奇百怪的。風雲火舞咖啡館還推出了一道情侶分手大餐,叫做“一笑泯恩仇”。
追逐着粉紅泛着銀光的“愛情滋味”,羅隼突然覺得手腳發軟,似乎有看不見的刀子正一刀一刀切掉自己的精力。他一陣窒息,不再動彈,靜靜地懸浮在空中,頭髮像海底水草一樣輕搖輕晃。
南宮小道最先發現羅隼的異樣,他看見羅隼蒼白的臉就知道他出事了。
“醫院,快送他去醫院!”南宮小道揹着羅隼衝出“空中監獄”他四處尋找,卻看不見一輛校內公車。
“羅隼怎麼了?”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羅剎將南宮小道嚇了個半死。
動作熟練地為羅隼把脈,再翻看羅隼的瞳孔,羅剎抱起羅隼衝往校醫院,速度快得驚人。
為什麼羅隼的精力正在急速地流失中?甚至連緊抱着羅隼的自己也被什麼東西吸收着精氣。羅剎感應到微妙的波動。有什麼東西正要破殼而出。腦海中有念頭閃電一般劃過,羅剎頓時明白了原因。他毅然衝向心理治療室。如果,自己猜得沒錯的話,羅隼正懷揣着幻蝶的卵。而這卵裏的幻蝶準備破繭而出。丁咚和唐巧擁有這幻蝶卵倒是沒有大礙,可羅隼的體質特殊,事情的結局連自己也無法預測。
風翼在唐巧的教室外向她點頭示意。
唐巧悠哉地晃出教室,“風翼,有什麼事?你這樣出現會讓我被漂亮妹妹們眼中的飛箭射成刺蝟的。”
“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幻蝶是以人的精氣為食的。也就是説,它以我們不知道的方式直接吸取人體能源。”風翼直視唐巧,“我猜你手裏有幻蝶的卵,但是,如果孵化這種卵的人剛好是擁有某種物質的人的話,幻蝶會與人合體。某些古老民族的習俗中稱之為馮魔合體。”
“危險嗎?”唐巧神色一變。
“我不知道。”風翼回答。
“像羅隼這樣平凡而健康的中學生應該不會有問題吧?”唐巧喃喃自語。心中卻始終放心不下。
這時,南宮小道氣喘吁吁地衝了過來,他抓住唐巧的肩,焦急地説,“唐巧,羅隼出事了!”
“什麼?”唐巧神色大變。她拎着南宮小道衣領問:“小隼現在在哪裏?”
“幫我找到羅隼,馬上。”唐巧放開南宮小道説。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麼自己讓羅隼陷入危險之中?
風翼問:“唐巧,怎麼回事?”隱隱覺得不對,有個猜測在心底成形。
“風翼,羅隼身上有幻蝶的卵,現在他出事了。”唐丁揭開謎底。
風翼臉色一變。據他所知,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有可能有幻蝶的卵。而那個人不是生活在光明世界的人。唐巧怎麼會和他扯上關係?
“它在羅隼身上呆了多久?”風翼問。
“不足24小時。”唐巧勉強保持冷靜。
“羅隼到底是什麼人,居然會將幻蝶的成熟期縮至24小時?”風翼驚訝地問。眼神變得深不可測。若羅隼真的和幻蝶進行細胞融合,那麼,無論如何,他也要擁有這個絕世的異生物。
羅剎的心理諮詢室緊閉。
室內。羅剎撕開羅隼的上衣。在羅隼的心臟位置,一粒金色的卵正緊貼在皮膚上。一層黏液將卵與羅隼牢牢黏住。那卵似乎隨時會陷入皮膚進入心臟。
想要伸手輕觸卵,羅剎的手腳在半空中停住,額頭上有汗滴下來。眼前幻象紛呈讓羅剎頭暈目眩,他不得不伸手扶住牆。看來,很快,幻蝶就要孵化了。最危險的時刻即將到來,如果幻蝶被羅隼的血質吸引的話,就會鑽入羅隼的心臟。雖然羅隼是混有異族血統的混血兒,但,已有足夠吸引幻蝶合體的能力。
卵動了動。羅剎毅然劃開羅隼左手的靜脈,血噴出,落在卵上和羅隼的皮膚上。
羅隼在昏迷中動了動,温暖的熱流減輕了心臟處灼燒般的疼痛。
“要不要試試純種香甜的血液和精氣?”羅剎低笑着問。帶血的手指觸摸卵。
卵終於裂開。
五月的下午時光,有着暖洋洋的陽光和勁爆的流行音樂。女生們三三兩兩聚在草地上曬太陽。閃閃發亮,閃閃發亮。
唐巧等人飛奔着穿過草地,直撲向羅剎醫生的心理諮詢室。大羣鴿子被驚飛。
此刻,羅隼正繼續着他的美夢。夢裏的時間是九年前的一個早晨。自己那時七歲,驚恐不安,被一隻温暖的大手牽着進入唐家,見到唐巧。
牽着自己手的人是很親近的人。那手修長有力,似乎可以帶自己度過任何災難。順着那隻手,羅隼的視線上揚,他睜開眼。心理醫生羅剎正為自己揩淨滿身的血跡。
“你在幹嘛?”羅隼吃驚地坐了起來,揮開羅剎的手。他想大叫非禮。
“看樣子,你已經復原了。已經有力氣大叫大喊了。不錯不錯。”羅剎背對着光線微笑,聲音極低。
“這是誰的血?”羅隼看着自己血跡斑斑的破襯衣。
“……”羅剎沉默。這時,門板被撞飛。唐巧衝了進來。門板直飛至羅剎腳下一釐米處。
“唐巧”,羅剎蹲下身比了比門板的厚度,然後抬頭温和地説:“要不要報考特別警官大學?相信我,你有這個本錢。”
扯扯羅隼的頭髮,拍拍羅隼的臉,唐巧焦急地問:“小隼,你還好吧?”
“如果你不掐着我的脖子問我,我想我會更好。”羅隼翻着白眼説。
“羅隼,你還好吧?”風翼仔細地觀察羅隼以及心臟處的皮膚。沒有任何痕跡。
“不好的是我。”羅剎在一邊嘆氣。因為這羣小鬼總是會惹出一大堆麻煩來。
羅剎戴上眼鏡,對唐巧笑着,指了指門板:“修理費的帳單我會寄你的。”慢條斯理地喝着速容咖啡,羅剎不再理人。
唐巧扶着羅隼離開,南宮小道借了乾淨外套給羅隼披上。
風翼神色奇異地上下打量羅剎,嘴角含着一絲古怪的笑意。他轉身離開前扔下一句話:“好好保重身體。”門外的五月晴空下是熱鬧的校園。
靜靜看着眾人離去後,羅剎慘然一笑,噴出一大口帶着咖啡的血。他掀開左袖,在左手腕里正棲息着拇指般大小的生物。一種叫幻蝶的生物。他必須想辦法在它通過血管到達心臟之前制服它。
幻蝶?羅剎苦笑,為自己點上一根煙。即使在幻覺中能看到姐姐又有什麼用?幻覺只是幻覺。其實,有時候真的很羨慕羅隼那小鬼。因為至少有人會為他踢飛門板來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