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之夜是最適合不可思議現象出沒的黃道吉日。
巨大的滿月照耀着公元2017年的繁華都市,似乎有什麼要從月亮裏落下來或有什麼會飛往月亮上。據説,很久很久以前,月亮離地球很近,可以用梯子搭着到月亮上去。
朱西用高倍望遠鏡觀看月亮裏的陰影,那陰影是數千公里的靜海。一個小型的月球驛站就在靜海的邊緣。世界頂級的富翁們在那裏度過他們的假期,喝着在月亮上釀造的美酒。而朱西唯一的父親在那個月球驛站裏負責維持所有機械的正常運行。明天就是巴比倫學院開學的日子了,和往年一樣,自己的初三開學典禮不會有家長到場。朱西開始考慮怎樣躲避教導主任同情的地獄式淚水攻擊。
忽然,朱西一震,她目瞪口呆的望向右上方,情不自禁的吹口哨。心中希望自己能騰出兩隻手來鼓掌。親眼看到有趣的事情發生總是讓人心情愉快。在摩天大樓頂部的上空,最接近月亮的地方,一個沒有攜帶任何飛行裝置的人以不可思議的動作降落在樓頂,然後順着光滑的鋼化玻璃蜘蛛一般滑向下方。
爆炸聲從七十七層的銀行傳來。火焰和金屬碎片在瞬間吞噬了那個人。也是在那一剎那,朱西藉着火光看見了他的臉。一張相當年輕甚至在對着自己微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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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比倫學院開學日。天氣一如既往的晴朗。連空氣裏都有一種讓人懷念的屬於乾淨的海灘和豔麗陽光的味道。永遠快樂而無聊的校園裏,高達三十米的七彩噴泉旁聚集着玩“勇敢者遊戲”的男生們。利用重力滑板從噴泉的最高處滑下需要勇氣、技術以及運氣,更需要在一旁尖叫歡呼的女生。朱西妹妹則是個例外,給她捧場的親衞隊氣勢宏大得讓男生們覺得很沒有面子。站在噴泉頂端的跳台上,眯着眼適應有些刺眼的陽光,朱西不在乎地笑笑,右腳踏上白色滑板,眼神平靜而犀利的注視着噴泉變幻的水流,尋找最佳時機。一股強勁的水流湧出。朱西貓一般竄出。飛揚的短髮間陽光跳動。她技巧嫺熟地躲避噴泉這的亂流,輕盈地滑下,心中突然湧現出在月夜看到的那人那種完全違背地心引力的動作。玩勇敢者遊戲就是為了追逐那種飛翔的感覺。朱西的動作越來越快,在青色噴泉段,聽着尖叫與喝彩聲,朱西得意起來,她玩了一個翻騰動作,在空中得意地往下一望,突然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臉,一瞬間她僵在原地。可愛的滑板頓時脱離了朱西的掌握。她一路慘叫着栽進噴泉下的冰水池裏,嚐到了前所未有的敗績。喝彩聲變成了鬨笑聲,就數從水裏爬起來的朱西笑得最響。
拖着滴水的校服,朱西走到一個笑得很開心的高個子男生面前,眼神高深莫測地盯着他。男生禮貌地停住幸災樂禍的笑聲,注視朱西。
“喂,你有夜間飛行的習慣嗎?”朱西忽然問。
男生目光閃了閃,掛上無害的微笑:“我在晚上比較喜歡睡覺。”
“是嗎?”朱西懷疑地問。她絕對肯定面前這笑得純蠢的男生就是那個月夜飛行男。真的很好奇這個人是如何在爆炸中存活下來而不是變成人肉串燒的。
“我説——”夜翔微笑着建議,“你現在應該做的不是提問而是換一套校服。”泡過水的巴比倫校服的確是慘不忍睹。現在,自己家裏的貓都比眼前的女生俊美。
朱西低頭打量自己的校服,抬頭微笑,她很是誠懇地對夜翔快速地一鞠躬,將頭髮上的水分了一半給夜翔的臉,很愉快地對夜翔説,“謝謝你的提醒。”然後女王一般地走開。這個裝無辜的傢伙穿着巴比倫學院的校服,自己和他絕對會再碰面的。朱西老謀深算地微笑,然後很慘地打了個噴嚏,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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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總是有傾盆大雨突然出現將人淋成落湯雞。夜翔濕淋淋地出現在初三(A)班教室門口。教室裏爆發出壓抑過的笑聲。夜翔摸摸鼻子,再一次感嘆巴比倫像個大迷宮。他看到朱西后的一秒就開始嘆氣:自己和落水的傢伙是一個班的。愉快地看着和自己剛剛一樣狼狽的夜翔,朱西臉上是招牌式的微笑。她彬彬有禮地伸出手對夜翔説道:“歡迎加入初三(A)班,希望你能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我是本班班長朱西。”原來,這飛行男就是教導主任口中鼎鼎大名的插班生夜翔。那個老師們眼中閃閃發光的金牌優等生。大雨滂沱,窗外是水的世界。
夜翔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瞟了瞟天花板的隱蔽處。巴比倫學院似乎有極為良好的監控設備。這學校就像佈滿電眼的監獄。要是學生們知道了這一點,也許會失控砸了這校園。神秘的巴比倫真的值得好好研究一番,尤其是在巴比倫居然出現級數為C級的超能力者後。
閃電劈下,夜翔和朱西握手。一股奇妙的精神波動傳來。夜翔一愣,注視朱西的眼睛。閃電照亮朱西的眼睛的一剎那,她的瞳孔深處有細細的亮紋。朱西是一個潛在的超能力者。這種蛋即將孵化的高昂氣勢是潛在超能力者即將覺醒的前兆。鬆開朱西的手,夜翔坐回座位,心中有微小的憤怒。如果自己的猜測沒有錯的話,巴比倫正在利用龍水晶的力量將整個學院學生作為實驗小白鼠進行基因誘變實驗。
有人善意的和夜翔攀談,夜翔笑着談起了男生們共同的話題並掏出最新最炫的虛擬足球明星AI卡片收買人心。校園生活總是讓人愉快,在自己那頻繁的轉校生涯中,巴比倫表面上算是很正常的學校了。正常得可疑。
大股的雨水拍打着窗玻璃,模糊了窗外的一切。
如同發條在心裏轉動一樣,朱西聽到了奇異的“咔嚓”聲,似乎在説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血液“嘩啦啦”的在快速流動,越流越快。突兀地終止和好朋友們熱烈的談話,她望向窗外。在遠處,有什麼事發生。平靜地離開教室,朱西開始狂奔。
水花飛濺,朱西全力奔跑,心中突然覺得這大雷雨天氣來的很不正常。剛剛還晴朗得讓人想跳舞,而現在則是陰雲密佈,風急雨勁。心裏的發條還在“咔嚓”作響。
操場的籃球架下,朱西看見了呆呆坐着的高明。雨水已經將他整個人淋透。
“喂,高明。你一個人坐在雨裏幹嘛?耍酷啊?還有,不要做出一副很絕望的表情,那很滑稽。”朱西又好氣又好笑地説道。高明是那種自以為是天才其實是天災的喜劇人物。任何不正常的舉動在他身上都成了不反常的舉動。也許,剛剛自己的心慌感是錯覺。
高明緩緩抬起頭來,望向朱西,雨水混合着淚水滴落臉頰。
“朱西,這一次是真的糟糕了。”高明緩緩攤開手,他的手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朱西捂住嘴。高明的手是奇異的半透明的青灰色。而他的眼睛裏有細細的亮紋在流竄。雨水打在高明的皮膚上就滲了進去,留下旋轉的小旋渦。“高明,發生什什麼事了?”朱西顫抖地握住高明的手,心裏隱隱知道高明的細胞似乎有潰散的跡象。她甚至感覺不到高明手的骨骼的存在。高明是個籃球高手,每次灌籃的姿勢都很帥。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溶化掉了。”高明茫然失措的回答,“我不敢回家,不願意讓爸媽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帶你去醫院。”朱西果斷地説。心裏卻惶恐不安。
“我知道那是沒有用的。我真的不應該參加那個測驗。真的不應該。”高明喃喃自語,他的脊椎在慢慢變形。
“喂!喂!”朱西抓住高明的衣領搖晃。聲音都在顫抖。她從來都沒有感到如此軟弱過。
她的腦海閃過高明幹過的種種糗事,心都沉在了海底一般。
“我該怎麼辦?朱西,你教教我。”高明無助地問。
“生病了就要看醫生,這樣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嗎?”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在朱西身後響起。濕淋淋的夜翔從朱西手裏接過高明的手,嘴裏像個老媽子一樣嘟嘟嚷嚷着夏天容易熱傷風感冒之類的廢話。
百忙之中,夜翔回過頭問朱西:“校醫院在哪裏?”
朱西傻瓜兮兮地愣在那裏,手指着校醫院的方向。
“謝謝。”夜翔很有紳士風度地道謝,然後拖着似乎是軟體動物的高明衝往校醫院的方向。
“喂!你要幹嘛?”高明感覺自己似乎被當作風箏一樣放在空中。一股熱流從陌生男孩的手心湧來,自己的知覺在一點一點恢復,那種要崩潰一般的難受感覺在慢慢消失。他發現自己的手的顏色正慢慢地恢復為正常的顏色。夜翔側過頭來,微微一笑,“看醫生啊。我很想知道你參加了什麼測驗那麼驚險,活像中了化骨綿掌。”
“是大學部生物系教授的智力測試。”高明無辜地回答。
“教授?有意思。”夜翔將高明瀕臨潰散的基因鏈暫時穩定下來,“記住,不要再去一些奇怪的場所。”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越看這傢伙越順眼。
“你到底是誰?”高明在雨中問。救命恩人似乎很神秘。
“喂,小子,等會兒你要賠我一件新的校服。為了你,我又淋了一場雨。”夜翔知道自己已經十足得像湯碗裏的那隻雞。這小子是典型的基因鏈過敏潰散反應者。人為地激活普通人體內沉睡了數十萬年的超能力基因,只會使他的基因鏈承受不了能量的爆發而潰散。偶爾也會有成功的例子,但那只有數百萬分之一的概率。可是,在特定的磁場裏,龍水晶能讓這概率提高到千分之一。相當驚人的數字。
當他們站在校醫院門口時,高明已經恢復了禍害應有的敏捷身手。
他放開夜翔的手,繼續往裏衝,速度和旋風蜘蛛有的一比。
“喂,小子,你進醫院幹嘛?”夜翔對着高明的背影不緊不慢地叫道。
“救命恩人,不是您説要到這裏來看病的嗎?”高明轉過身奇怪地問。他現在對夜翔可是崇拜得五體投地。雖然腦袋裏已經冒出無數個好奇泡泡,但他已經決定要成為夜翔的朋友。
“你頭疼嗎?”夜翔微笑着問。
高明搖頭。
“你有感冒的症狀嗎?”夜翔笑容可掬。
高明再搖頭。
“那你來醫院幹嘛?”夜翔看白痴一樣地看高明。
高明想想,然後聳聳肩,拉上夜翔飛快地離開了醫院。
大雨中,夜翔鬆開高明的手。除非必要,他不喜歡和任何人太靠近。這和他妹妹夜曼姿的性格恰恰相反。
大難不死的高明在雨中快活地洗頭,張開嘴接雨水。
夜翔歎為觀止地注視着這不怕酸雨的英雄。這種失去理智的行為是完全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妹妹倒是和眼前這傢伙是同類。
雨中出現一個人影,是朱西。她快步走到高明跟前,上下打量高明以確定他完好無損。
“你這傢伙,讓人擔心。”朱西聲音有些沙啞。
“你哭過!”高明露出看見南極有活長毛象的表情。緊接着,突如其來的一拳讓高明痛得吸氣冒冷汗。
一邊吹去拳頭上想象中的塵埃一邊微笑的朱西嘆氣道,“你知道嗎?你相當相當的欠揍。”她的視線落在夜翔無害的笑臉上,“我很想説服自己,所有發生的一切都是我在雨天的幻覺。可是我知道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你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嗎?”高明垂死時那柔軟得詭異的手留在自己心中的感覺還那麼真實。
“那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會突然跑出教室嗎?”夜翔笑笑地説,“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他掏出一粒黑色的種子,“在非洲大雨林裏生長着一種叫‘幻舞’的植物,第一次聞到它的花香的人會忘記許多事,就好像時光在幻覺中被偷走一樣。我們就忘記二十分鐘的事情吧。”種子在他的手心生長,開出奇異的花。淡淡的煙霧彷彿不會被雨水打落一樣在四周瀰漫開來。
當煙霧散開時,落湯雞一號夜翔已消失在雨簾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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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吧,朱西大姐,您居然冒着大雨來迎接小弟。”記憶還停留在二十分鐘前的高明看到在自己對面站着的朱西很是高興,“我們真是情同手足啊。”
朱西有些迷惘地站在原地,心中有很古怪的感覺。自己似乎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
“我們的交情既然如此深厚,那麼,你不介意我把你上星期借給我的虛擬遊戲手套弄壞的事吧?”高明不怕死地説出弄壞朱西的東西的事實。朱西重新編程改裝的遊戲手套用起來相當順手,不愧是機械天才。自己有這樣一個從小玩兒到大的朋友還真是運氣不錯。
“你弄壞了我的遊戲手套?”朱西危險地眯眼看着高明。
“可是你為什麼不帶把傘來呢?不過,你陪我一起淋雨的義氣也很讓我感動。”高明沒有發現危險的來臨,依然像一個嘮嘮叨叨的唐僧。
“你的話太多,而且——”朱西狠狠地踩了高明一腳,“你相當相當的欠揍。”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跑到雨裏來碰上高明這天災。這傢伙有時候的行為模式和黑猩猩極其相似。偏偏該猩猩以一副單純的笑臉、還算英俊的長相、高超的球技在校園裏混成了熱門人物。想當年,自己和高明一樣高的時候,他哪兒是自己的對手,歲月真是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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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過天青。雨中發生的一切似乎是永遠的秘密了。可惜的是,這秘密還有人知道。因為,就如同朱西感知到朋友的危險趕來一樣,有人也為清理實驗失敗品而來。
在高高的樹梢上,一個穿着巴比倫學院高中校服的長髮女生正嚼着一片嫩樹葉看着夜翔消失的方向。陽光的照耀下,她胸前的學生會幹部徽章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