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梅大師
一九五三年十月,我隨同中國人民第三屆赴朝慰問團去到朝鮮。我與梅蘭芳大師一同出國。
在行旅中,我們行則同車,宿則同室。在同車時,他總是把下鋪讓給我,他睡上鋪。他知道我的腰腿有病。同時,他雖年過花甲,但因幼工結實,仍矯健如青年人。他的手不會閒着。他在行旅中,正如在舞台上,都一絲不苟地處理一切。他到哪裏,哪裏就得清清爽爽,有條有理,開闢個生活紀律發着光彩的境地。
在閒談的時候,他知道的便源源本本地告訴我;他不知道的就又追問到底。他誨人不倦,又肯廣問求知。他不叫已有的成就限制住明日的發展。
每逢他有演出任務的時候,在登台前好幾小時就去靜坐或靜卧不語。我趕緊躲開他。
在朝鮮時,我們飯後散步,聽見一間小屋裏有琴聲與笑語,我們便走了進去。一位志願軍的炊事員正在拉胡琴,幾位戰士在休息談笑。他就煩炊事員同志操琴,唱了一段。唱罷,我向大家介紹他,屋中忽然靜寂下來。待了好一會兒,那位炊事員上前拉住他的雙手,久久不放,口中連説:梅蘭芳同志!梅蘭芳同志!這位同志想不起別的話來!
二、美麗難忘
慰問工作結束,我得到總團長賀龍將軍的允許,繼續留朝數月,到志願軍部隊去體驗生活。
朝鮮真美麗,山美、水美、花木美。朝鮮的美麗永難忘卻。我的院後有一座小山,長滿了樹木。由我的小屋出來,我可以看到小山的一角。在那一角里,就有金黛萊花。
為什麼這樣愛那些花木、山水呢?因為朝鮮有最美麗的人民。
我住過的小村是三面有山的。因為三山懷抱,所以才沒被萬惡的美帝給炸掉。村裏除了老弱,便是婦女。婦女操作一切:種田、修路、織布、教書……。她們穿的輕便,可是色彩漂亮。她們好像和山上的金黛萊花爭美。金黛萊不畏風雪。她們也好像跟花兒比賽誰更堅強。我沒有見過這麼美麗而堅強的婦女。我不懂她們的話,但是由她們的眼神,由她們的風度,我會看出:她們絕對不許美帝侵佔她們的美麗河山與家園,不管美帝多麼橫暴。我也經常聽見她們的歌聲,雖然不懂歌詞,可是我知道在極端困苦中還高聲歌唱的是不會向困難低頭的。
美麗的人保衞住美麗的江山。
朝鮮的男人也是堅強英勇的,我見過許多位抗敵立功的英雄。好戰成性的杜勒斯時常吹牛,説美帝空軍如何厲害,甚至極端無恥地誇口已把朝鮮炸光——杜勒斯所信奉的上帝不會饒恕他的狼心與毒嘴惡舌!可是,我見過朝鮮的英雄男女。他們保衞了美麗的河山,並在戰後以忘我的勞動重建城市與農村,叫朝鮮比戰前更美麗。朝鮮人民的美麗是杜勒斯之流不能理解的。呵,一個大資本家的奴僕怎能瞭解受過社會主義教育的人民有怎樣美麗與崇高的品質。
我永遠忘不了朝鮮風物的美麗,因為我永遠忘不了那保衞美麗山河的美麗人民。我走過的每座橋,住過的每間小屋,現在一閉眼就再現出來。同時,我也再看見修橋的英雄男女,和熱情招待我的小屋主人。這些人與事教育了我。在別處,我也許只看見了美麗的風景。在朝鮮,我受了美的教育,每一個英雄氣概的男女都是我的先生,叫我具體地看見什麼是社會主義的崇高與美麗的品質。
三、《無名高地有了名》
我在志願軍某軍住了五個來月,訪問了不少位強攻與堅守“老禿山”的英雄,閲讀了不少有關的文件。我決定寫一部小説。
可是,我寫不出來。五個來月的時間不夠充分了解部隊生活的。我寫不出人物來。
我可也不甘心交白卷。我不甘放棄歌頌最可愛的人們的光榮責任。儘管只能寫點報道也比交白卷好。
於是,我把聽到的和看到的資料組織了下,寫成《無名高地有了名》只能算作一篇報道。
我要對志願軍某軍的軍、師、團、營與連的首長們、幹部們和戰士們作衷心的感謝!沒有他們的鼓勵、照顧和幫助,儘管是一篇報道,我也不會寫成!
篇中的人物姓名都不是真的,因為“老禿山”一役出現了許多英雄功臣,不可能都寫進去,掛一漏萬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