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兒昨兒晚上去壽長街逛暗窯子去了。他是天黑以後去的,也不像新手那樣對窯姐的模樣挑挑揀揀。文三兒知道,挑也沒有用,賣東西的原則是一分錢一分貨,想要好的你該去八大胡同,甭到這兒來。
窯姐兒“咣”地關上門,對文三兒笑道:“喲,大哥夠性急的,您還沒問問價兒呢,怎麼就把衣服都脱了?”
文三兒擺出見多識廣的樣子:“大爺我是常客了,還能不知道價兒?三毛錢打住了吧?”
“您説的那是老皇曆了,現如今什麼不漲價兒?您給五毛吧。”
文三兒怒道:“什麼?就你這模樣兒還敢要五毛?你有鏡子沒有?先照照鏡子去!”
窯姐兒扭頭喊了一嗓子:“花貓兒!”
“來啦!”一個大漢應聲躥了進來,這人手裏拎着一把雪亮的斧子,一開口話就橫着出來:“誰呀,誰他媽活膩歪啦?”
文三兒一看就認出來了,這不是當年彪爺手下的花貓嗎,這小子怎麼幹開這個了?
花貓兒顯然也認出了文三兒:“喲,這不是文三兒嗎?有幾年沒見啦,怎麼着?今兒個是來砸我買賣的?”
文三兒賠着笑臉:“哪兒呀,大哥,兄弟我不是不知道嗎?咱們哥們兒還真有好幾年沒見了,彪爺還好嗎?”
花貓兒沒好氣地回答:“誰知道他好不好,老子早不跟他幹了,我説文三兒,幾年沒見你還他媽長行市了,想逛窯子不給錢?”
“哪兒能呢,我這不是和大姐逗悶子嗎?您放心,該多少是多少,我一分不差您的。”
“唔,這還差不多,得,文三兒,你先忙着,我還要到別處照應,沒事兒常過來啊。”花貓兒拎着斧子出去了。
……徐金戈直到抗戰勝利後才知道,那個神秘的“黑馬”就是大名鼎鼎的軍統華北辦事處主任,兼任北平市民政局長的馬漢三,這個馬漢三道行不淺,當年在日本人眼皮底下化裝成車伕,潛伏了好幾年。
光復以後,有一次徐金戈去保密局華北辦事處公幹,馬漢三從自己的辦公室裏出來,在走廊裏碰見剛辦完事的徐金戈,他像老熟人一樣和徐金戈打招呼:“金戈老弟,你還是老樣子嘛,怎麼樣,最近還好嗎?”徐金戈望着他肩上的少將軍銜立正道:“長官,您認識我?”
馬漢三笑了:“我太認識你了,我們打了八年交道,你説,我能不熟悉你嗎?”
徐金戈驚奇地問:“長官,您是……”
“還記得‘黑馬’嗎?那正是鄙人。”馬漢三轉身要進辦公室。
“長官……”徐金戈輕聲叫了一聲。
馬漢三回過身問:“還有事嗎?”
徐金戈腳跟一碰,向馬漢三規規矩矩敬了個軍禮,他的眼睛濕潤了。
馬漢三似乎想起了什麼:“有個叫方景林的警察你認識嗎?”
“認識,他是我朋友,長官,他怎麼了?”徐金戈很驚訝。
馬漢三沉吟道:“你該去感謝一下,你受傷的那天夜裏,是他救了你,這人是個快槍手,有些身手,你問問他,是否願意到我們北平站工作。”
“長官,那天夜裏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等我清醒時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長官怎麼知道?”
“這不奇怪,因為我當時也在場,他同時也救了我,光復後我在警察局查到了這個人,才知道他叫方景林。”
“長官,我會去找他,這個人好像只喜歡當警察,對別的工作沒什麼興趣,我試試吧。”
馬漢三説了聲:“再見!”便轉身進了辦公室。
這次會面給徐金戈留下深刻印象。
……方景林一口回絕了徐金戈的建議。
“金戈兄,你不用再説了,我幹警察挺好,你們那個部門名聲不大好,我不去。”
徐金戈不滿地説:“什麼話嘛,這話幸虧是你説的,要是從別人嘴裏説出來,我肯定認為他是共產黨。行啦,不去就不去吧,我們廟小,請不動你這尊大佛,咱們還是朋友,景林兄,我得感謝你啊,要不你出手相救,我徐金戈也活不到抗戰勝利,我該怎麼報答呢?”徐金戈真誠地説。
方景林開玩笑道:“別總懷疑我是共產黨就行了,那就是報答。”
“你不會是共產黨,這我有把握。”
“何以見得?”
徐金戈正色道:“共產黨喜歡搞統一戰線,他們可以和國民政府的任何部門合作,惟獨不會和我們合作,雙方結仇太深了,即使在抗戰中也不可能合作。”
方景林沒吭聲,心説,你錯了,當年要不是我通知你,你們去協和醫院解救楊秋萍時就會落入日本人的陷阱,你們這些混蛋,要不為了抗戰,我才不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