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辛勤聽到妻子侯翠花的死訊後,沒有失去親人的悲哀,也沒有掙脱枷鎖的竊喜,他有的卻是屈辱和憤怒。
他明白自己妻子的死不是偶然的,是“雪亮眼睛”之流陰謀的一部分。他是不愛侯翠花,但是,侯翠花畢竟是他的妻子,是投奔他、依靠他、希望得到他的愛撫的女人,而且這個女人還為他生了一個女兒,卻沒有和他享上一天的福!每每思量到此,他的屈辱和憤怒就會化為無聲的淚水滾滾而出。
由於心情複雜而沉重,他沒有找娜娜,也沒有興趣再上網了。下了班,就把自己關在了宿舍裏,默默地倒在牀上。在似睡似醒之間,他忽然聽到門口有敲門聲。庫辛勤沒有做聲,他實在不希望有人在這個時候打擾他,現在,他唯一希望的就是獨自添平自己心靈的傷痛!
見沒有動靜,門外的來人又耐心地敲了幾下門,庫辛勤依然沒有支聲。只聽門外傳來了有人上樓的聲音,大概是服務員來了。來客與服務員對話的道:“庫行長回來了嗎?”聲音像是吳儂!
“我看見他進樓的!”服務員答。
“好!你不用管了,下去做你的事情吧!”吳儂吩咐服務員。而後,就聽到門外又是有人下樓的聲音,一定是服務員又走了。
“庫行長!”吳儂扒着門縫輕聲叫道:“你睡了嗎?”
庫辛勤想那吳儂已經知道自己躲在屋中了,不好在裝作沒有聽到,只得支了聲:“哦!誰呀?”
“我是吳儂!老路讓我來看看你!”其實,路定國今天隨錢亮亮去了上海,要明天晚上才回來呢!
庫辛勤只得下牀開門,裝出睡眼惺忪的模樣,撒謊道:“我剛才睡着了,沒有聽到你的聲音!”見吳儂頭髮盤得很整齊,穿一身緊身的牛仔休閒裝,顯得格外苗條、精神地站來門口,不覺眼前一亮!
吳儂笑了:“怎麼?不認識我了?”説着,帶着身體的芳香進了門。見庫辛勤始終是一臉苦相,她便呵呵一笑:“説句我不應該説的話,你庫行長可別生氣!”
“你説!咱們誰跟誰!”庫辛勤在吳美女面前強打精神,作慷慨狀。
“我本想來安慰一下你,但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覺得沒有必要虛情假意!”吳儂用一對圓圓的眼睛盯視着庫辛勤:“你跟她本來就沒有愛情,是被她拖着,沒有辦法離婚的人!她一死,現在,你不是沒有包袱了!不是自由了!”見庫辛勤一臉陰沉,便問:“你跟娜娜怎麼樣了?”
庫辛勤一時語塞起來,他的心裏複雜極了,對吳儂的話,他已經屢不出自己的思路來了:他的確跟侯翠花沒有愛情,侯翠花之死給自己情緒帶來的影響,捫心自問,也的確是同情大於悲傷。但是,這內心的東西,被吳儂點破,他還是感覺很不舒服,以致他現在都不知道應該認同,應該羞愧,還是應該氣憤了!他臉上的表情也只能是一臉舊社會的苦相!
吳儂俊俏的小臉蛋上掛着微笑:“娜娜任性,爭強好勝,有時像個假小子!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喜歡這樣的酷女孩?”
庫辛勤沒有回答,打岔道:“別站着,坐一會兒!”
吳儂本想坐在庫辛勤的牀上,但見庫辛勤的牀上亂得沒有辦法下屁股,屋內、桌上也都是亂糟糟的,便嘆口氣,沒有跟庫辛勤打一聲招呼,就開始幫助庫辛勤收拾起來。
庫辛勤急忙伸手阻攔:“怎麼好意思讓你幹這個!”
吳儂用自己的小手想拉開庫辛勤的胳膊,卻無意中拉在了庫辛勤的瘦手上,兩人肌膚瞬間的接觸居然產生了靜電,“啪”地響了一下。
庫辛勤感覺出了一點不自然,為了擺脱那一點點尷尬,玩笑道:“看!你們家老路有意見了!”
吳儂卻紅了臉,嗲着聲音小聲説:“路總到上海去了!他又不是神仙,能夠有什麼意見!”
庫辛勤似乎感受到了吳儂的某種暗示,心裏更感覺不自然了,下身那玩意也莫名其妙地漲了起來!他乾咳一聲,急忙打岔:“娜娜最近找你了嗎?”
吳儂從庫辛勤變得急促起來的呼吸裏,就摸準了他的情脈,知道他是想用娜娜的話題,來避免兩人之間的尷尬,便閃着一對秀眼,詭笑着:“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是不是特別喜歡娜娜這種女孩?我可冒着被老路貶為拉皮條的風險,給你們當媒人的!”
庫辛勤不想對吳儂説出自己的隱私,摸稜兩可地支吾:“女孩的臉是天上的雲,一會兒晴空萬里,一會兒烏雲密佈。我一個賴蛤蟆怎麼能夠強吃天鵝肉!”
吳儂把庫辛勤牀上的髒衣服統統扔到一個盆子裏,甜着嗓子輕聲説:“青蘋果放一放才能夠熟得透,你得有耐心,別指望她一下子,就能夠像我這樣!”説着,她就端着盆子往外走,不知是有意,還是真的沒有注意,腳下一拌,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呲牙直叫:“哎呦!哎呦!”
庫辛勤趕緊過來,往起攙吳儂。那吳儂一隻手撐地,一隻手臂順勢搭在庫辛勤的肩上,再讓庫辛勤摟緊自己的腰,才掙扎着爬起來。
庫辛勤剛摟緊吳儂的時候沒有什麼感覺,可把個大美女着着實實抱在自己懷裏的時候,那種軟玉幽香的感覺,不覺還是讓他的心臟狂跳起來!吳儂見狀,索性把自己撐地的手也騰出來,直接摟到了庫辛勤的脖子上!
庫辛勤把吳儂放坐在牀上,趕緊企圖掙脱吳儂的雙臂,羞紅着老臉,結巴道:“吳儂!咱們不能……不明不白地……這樣!”
吳儂沒有鬆開擁抱庫辛勤的雙臂,爹着的聲音甜美極了:“你怕,是嗎?”
庫辛勤被迫伏在躺在牀上的吳儂身上,一臉的大汗:“我要對……得起娜娜!”
吳儂甜着小嗓,嗔怪道:“我沒有阻止你和娜娜好,甚至也沒有阻止你們兩個結婚!我也沒有説過,我要和姓路那老東西離婚!我只是喜歡你!”
庫辛勤雖然下面的玩意偉岸得像劍,熱血湧地像陰曆八月的浙江之潮,但是,嘴上卻依然頑固:“我幹不出這種事情來!”
吳儂感覺出了庫辛勤下身的攻勢,倒真是情真意切,只差把自己介紹娜娜給他的動機也交代出去了:“你以後該幹什麼還幹什麼!不要以為我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都是為了利用你!”
庫辛勤心不隨身地堅決説:“我們這樣了,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堅信男追女如隔山,女追男如隔紙的吳儂,此時的自尊心受不了了,她從庫辛勤的脖子上突然抽回了自己的雙臂,一把推開了庫辛勤,翻身下牀,狠狠地説:“沒有想到你也這麼勢力!你不就是覺得我吳儂現在已經委身他人,不值得你愛嗎!你不就是看中錢家的勢力嗎!!”
庫辛勤紅着臉站到吳儂對面,結巴着解釋:“誤會!咱們其實都是誤會!”其實,他也不知道他與吳儂之間有什麼誤會,他只是不希望得罪吳儂,也不希望這個美女因為自己而傷心罷了。
吳儂是個心眼活泛、鬼機靈的女子,見庫辛勤一派革命老八路的土作風,一時半會地開不了竅,又見他已經把梯子給自己遞過來了,一邊整整自己被弄亂了的衣服,一邊以笑平息尷尬,趕忙順着梯子爬下來:“我們的確誤會了!原來,庫辛勤大行長真是個不為女色所動的好人!那姓路的老東西真是錯打了算盤!”
老實巴交的庫辛勤又被吳儂唬住了,詫異道:“原來還是路總讓你來的!他怎麼能夠這樣想問題!這不是既害了你又害了我嗎!”
吳儂輕咬細牙,裝腔作勢道:“資本家就是資本家!大老粗就是大老粗!!”
吳儂從庫辛勤那裏下樓、掃興而歸的時候,在燈光昏暗的夜色裏,雖然一對圓圓的秀眼之中,酸淚淺含,但卻依然能夠步履平穩,原來她在屋子裏似乎摔傷了的腿,卻沒有一點點疼痛的感覺!她來到一個垃圾箱旁,從肩上的小挎包裏,摸出兩個大號的避孕套,狠狠地丟在裏面。而後,鑽進自己白色的本田小跑車,飛快地走了!誰能夠想到:是夜,吳大美女還為她的夢中情人精心準備了性愛工具呢!!
吳儂夜晚的不期而至,成了庫辛勤自己的秘密,他跟誰(包括娜娜)也沒有提起過此事。他依然一連幾天不和任何人來往,而是獨自一人繼續躲在宿舍裏,進行精神與肉體的自閉。
徹夜難眠的夜晚,他想婚姻,思人生,輾轉反側、躺下起來的折騰,最後只得以寫詩來打發夜晚無眠的時間,把鬱悶和感慨發泄到詩句上,磨來磨去的,他竟磨出來一首小詩來。他上了網,把這首小詩又貼到了娜娜的留言簿上:
小的時候,
怕自己長不成大人,
總恨歲月太久,
擁有太多的時間。
當皺紋爬上自己的臉,
才頓悟:
原來時間如梭,
歲月只是瞬間。
沒有作爸爸以前,
不知人從何處來;
似乎身邊的生命,
永遠不會變換。
當看到呱呱墜地的孩子屬於自己,
才頓悟:
原來生命偉大,
但也平凡。
親人健在的時候,
好像死亡遙遠得與自己無關;
在親人離去的當口,
冰冷了的,
是親人的遺體,
依然完好的,
是其生前財產。
才頓悟:
原來生命脆弱,
人生短暫。
當自己的肉體無法承載靈魂的那一天,
面對狹窄的屍櫃、擁擠的太平間,
或許應該頓悟:
金錢如煙、色慾似幻。
當肉體在爐火中化作灰燼,
也許能夠頓悟:
愛所愛的,
追求想追求的,
才是人生最美的畫卷。
不一會兒,板主佐羅回覆了:“我的靈魂已經被帶上了非常沉重的枷鎖!!!愛所愛的,追求想追求的,是要付出代價的!”
庫辛勤情緒一振,立刻來了精神,趕緊又發上一個帖子:“需要上帝寬恕的是我、‘雪亮眼睛’,而不是你!!!”
庫辛勤便想起了侯翠花的行李,那隻她從北京帶過來的行李箱。這個箱子一直放在牀下,他還壓根沒有動過它。他急忙關了計算機,從牀下拉出了箱子。按照侯翠花的生日輸入了密碼,箱子開了。箱子裏面是侯翠花的洗換衣服、化裝品、衞生巾和幾百塊錢,看見這些東西,庫辛勤突然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覺,想到侯翠花的慘死和此時已經化為灰燼的她,他第一次流下了辛酸而悲痛的淚水。他感覺對不起侯翠花,這個苦命的女人,在自己這裏是活得不公平啊!
擦乾眼淚之後,箱子裏面的材料、存摺、小筆記本突然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那個存摺上竟然有人民幣十六萬,難道這就是侯翠花與娜娜吵架時提到的那個存摺嗎?可這個東西怎麼可能被侯翠花從地毯下面找出來呢!這個地毯是自己來的時候才鋪上的,不可能放任何東西。
他翻看了材料,題目卻讓他嚇了一跳:《關於原光照市水泥廠侵吞國家鉅額金融資產的情況反映》,材料裏面的第一句話便是:“水泥廠原本是利用虛假存摺欺詐註冊的假集體企業,根本不符合光照市企業的破產標準、貸款核銷的前提也不存在。”材料的落款是“孫飛龍”!
聯想到老孫曾經説過讓自己幫助往北京郵寄一個材料,説回京後再告訴自己存放地點,庫辛勤立刻醒悟了:老孫是害怕有殺身之禍才在自己這裏藏了材料的!本來如石沉大海一般的東西卻偏偏又讓侯翠花給找了出來!
庫辛勤被老孫材料的內容吸引了,老孫詳實地記述了水泥廠從用十六元欺詐註冊,一筆一筆騙取銀行貸款,再一筆一筆虛增成本、以投資的形式轉移資金的詳情,進行了非常具體的描述,他甚至描述了自己從鄭革新的狗那裏意外獲得存摺和小筆記本的經過。只是老孫始終沒有説小筆記本的內容與他的反映內容有什麼聯繫。
庫辛勤突然想起了總行密傳給自己的“心有不平”寫的檢舉信。他找出來,與老孫的材料對照一看,發現“心有不平”存摺的複印件正是來自自己現在手上的這個存摺!那麼,“心有不平”所説的水泥長六千萬長期投資的支出明細,是否就一定是這個小筆記本了!尤其是一筆劃到上交所的二千萬的資金,讓他疑竇頓生!長期投資轉到廣西再劃到交易所幹什麼?這個廣西分公司已經不存在,這二千萬應該在誰的手裏?
庫辛勤把老孫的材料和“心有不平”的檢舉信進行了對照分析,他不禁豁然開朗了:這兩個材料已經足夠把路定國、薛美、鄭革新,還有小本里面記載的姓向的幾個收款人,送上法庭,甚至是斷頭台了!
想到這裏,庫辛勤不由打了個冷戰,脊背上也是涼氣襲人:現在看來,老孫的死絕對不是偶然的車禍,一定是殺人滅口!!!而且老孫事前已經有所感悟,才不用水泥集團的車而向自己借車去機場,但是,結果老孫同志卻依然沒有逃出那隻無形的魔掌!
庫辛勤突然感覺彷彿有一隻無形的黑手,也在慢慢的向自己伸過來,並隨時準備致自己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