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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荒誕的獎勵

    帶着包括娜娜在內的一行人馬參加演出的鄭革新,這次進京居然得了一個獎!

    國商銀行總行漂亮的辦公樓,除了上次薛美參觀到的富麗堂皇之外,還有一個豪華、宏大的大會議室。會議室在地下三層,階梯的座椅以主席台為中心扇形展開,足有三十排;每排分三部分,每部分可以坐二十人,粗算下來這個會議室可以同時容納一千八百人!會議室的天花板是銀色金屬製成的,與地面的跳空高度足有五米。寬大的主席台已經臨時改造成演出舞台,舞台的背景是大海與高樓大廈組合出的抽象圖案,象徵着國商銀行在海闊天空的環境下,向金融的現代化挺進。背景上草書着幾個大字:“慶入世一週年文藝匯演”!

    鄭革新親自指揮,唱罷《春天的故事》,下得台來,再精心品味着他編劇、娜娜和胡主任表演的小品:《國商銀行支持中小企業大發展》。

    鄭革新正對自己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在殘酷金融競爭之下,依然堅持“支持企業發展”的主題而自鳴得意的時候,他的手機卻無聲地震動起來。(這是李鼎銀行長明確要求的:要麼關機,要麼靜音,要麼震動,反正在演出期間不准許出聲!)

    對面的薛美大驚小怪地叫:“我們完蛋了!”

    鄭革新一驚,穩住自己的情緒,低聲説:“怎麼回事?別沒頭沒惱的!”

    “中央派來一個W調查組!順着我們送給向崢嶸那筆二千萬的款子,從上交所那邊查過來了!”

    鄭革新故作鎮定:“那二千萬從廣西劃出去時,是讓他辦公司的!不能算行賄呀!而且,他不是公職人員,是項書記的兒子,又不是項書記本人,也不能夠算行賄!”

    “光明橋塌了!大家都説我們的水泥質量有問題,有通過行賄銷售的問題!”

    鄭革新再做鎮定狀:“質量問題最多是瀆職,過失罪,也沒有死罪!銷售提成也是無據可查!”

    “據可靠消息説,中紀委也要來人了,娜娜也摻和進來!而且,據説那個狗日的‘心有不平’,居然就是她——娜娜!他們要順着大橋問題來查!而且,他們還要與W調查組匯合!”薛美咽口吐沫,“原來老孫的材料和這些人新的調查一串起來,我們是行賄、貪污、破壞金融秩序、偷盜、殺人未遂的罪,隨便拿一個過來就可以定了!而且每一條罪,都可以要我們的命啦!”

    此時的鄭革新已經是滿臉、渾身都大汗淋淋了:“穩住!千萬不要自亂陣腳!”

    “我看,咱們還是趕快出國去吧!姓向的、姓錢的都有護照,而且據説那個洪梅都有護照啦!”

    鄭革新還沒有來得及回答薛美的話,整個文藝演出已經結束了,他趕忙低聲對薛美哀求般地説:“堅持着,等我回來!要知道,國外也不會有我們好日子過!共產黨會可着地球通緝我們!”

    鄭革新放下電話的時候,韓行助代表總行黨組,已經開始宣佈獲獎文藝節目名單了。鄭革新沒有想到,他編劇,娜娜、胡主任主演的小品《國商銀行支持中小企業大發展》居然獲得了最佳主題獎,韓行助以其博士後的水平即興總結與提煉道:

    “在中國已經加入WTO一週年之際,小品《國商銀行支持中小企業大發展》對我們國商銀行歷年來支持企業發展的艱苦工作進行了歷史性的回顧和肯定,同時,也為我們國有商業銀行在新形勢下,如何繼續把支持中小企業大發展為己任的問題提了出來。同志們,中小企業是我國經濟持續發展的有力支撐,是吸納眾多下崗職工的源動力,銀行支持中小企業發展,符合三個代表的精神,符合中央提出的支持中小企業發展的國策,立意新穎,發人深省!”

    由於鄭革新知道自己在行長的位子不會呆得太久了,對韓行助的講話也失去了尊重,就黑色幽默了一把,自己在心裏笑罵道:“全是扯他媽的蛋!銀行都要破產了,還支持誰發展呀!先顧顧自己吧!還在這兒,裝什麼丫頭的!”

    但是,鄭革新同志在這種心境下,竟沒有無理離場,他繼續毅然扮演着光照市分行行長的角色,在規定的時間聽講話,在規定的時間鼓掌,在規定的時間上台領獎,並在規定的用時裏,按照規定內容講了規定的話!

    晚上,鄭革新回到了闊別以久的老婆身邊,醜老婆已經帶着上高中的女兒安然睡去了。他們沒有醒來,他也沒有打擾他們。彼此都像沒有了對方的存在。

    由於自感未來回到舊家的次數無多,鄭革新躺到自己已經感到陌生的牀上,不禁感到了人世之蒼涼、美好生活之短暫、時光之不可倒轉。

    突然,他的手機又震動了(會後,他還沒有心思把手機由震動調為鈴聲)。吳儂甜蜜蜜地在對面開腔了:“鄭行長,你還沒有睡吧?”自打從鄭革新那裏學來用銀行承對匯票融資的技巧之後,吳儂就把個鄭大行長膘上了,不到兩個月已經開票六筆,累計金額三千萬元。國商銀行總行把新增貸款的門路堵死了,可卻把開票融資的大門為光照市敞開着!

    鄭革新詫異了:“你有事?”

    吳儂甜着嗓子:“娜娜想晚回去兩天,她自己不敢跟你請假,就把我搬出來了!”

    鄭革新聽到沒有新的亂子,才鬆口氣。他明知道娜娜正在中紀委攪和事,自己現在卻祥裝不知,假意關心道:“她自己在北京幹什麼?不要出什麼事情嘛!”

    吳儂呵呵兩聲,帶着幾許醋意,嗲着小嗓説:“您大概還不知道,娜娜與庫行長好上了!人家大概要在北京訂婚呢!”

    鄭革新“哼哼”兩聲算作同意了,掛上電話,他才嘆口氣:“自己當初像這一對新人一樣,別貪共產黨的錢多好!現在不但可以安安穩穩地過小日子,也可以四處告狀,致他人於死地!”

    其實,因為有鄭革新之流的不安分,娜娜和庫辛勤也就沒有舒服的日子過了。

    進京之前錢亮亮的話,娜娜是記在心裏的。她明白錢亮亮暗示了自己什麼:不要稀裏糊塗地毀了自己,更不要稀裏糊塗地毀了這個家!

    但是,娜娜卻是一個認準了一件事情,不幹到底不死心的女孩,可以説,理性和情感也無法抑制住她這種往前衝的衝動!

    她對庫辛勤包括自己生命安危的擔心,無法阻止自己前進的腳步;她為自己以至家族利益考慮的理性,也無法抑止這種要把事情做到底的力量。她有時真的不想再當“心有不平”了,塌塌實實在庫辛勤身邊作個淑女算了,但是,瞬間之後,她便又為自己“還我山河行動”的偉大,為冒險的刺激與興奮而改變了主意。

    她希望庫辛勤不要參與水泥廠問題的時候,是真心的。她不希望庫辛勤這個外鄉人,為本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像老孫一樣“出師未捷身先死”!她捨不得讓庫辛勤面對這樣的生死抉擇!但是,此時,她自己卻不肯放棄“還我山河行動”,當然,她卻忘了,也沒有想到:庫辛勤同樣捨不得她去冒生死風險!

    娜娜就是在這種忐忑與矛盾的心理中,帶着水泥廠的全部複印材料與分行演出團飛到北京的。

    演出之後,找到了中紀委,把全部材料交給丁處長,娜娜又忐忑地問:“我還能夠做些什麼?”

    丁志剛掃一眼材料,大喜:“我們可以一同回光照市!我們正需要有你這樣一個同志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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