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行的信貸科共有十二個客户經理,分管二百四十户企業,掌管一百多億的貸款。由於我有了從分行跌進儲蓄所再從儲蓄所回到支行的經歷,沒人知道我的來頭,沒人知道我的路數,也就沒人對我冷漠,沒人對我熱情。我和六個同事一同在一個大房間裏辦公,大家客客氣氣地和平共處。我終於重新有了屬於我的辦公桌和屬於我的計算機!工作稍一空閒,我馬上就進入了我已經久違了的互聯網。在我的E-MAIL郵箱裏,我居然發現了一首堪稱黃色的意淫詩,詩的落款居然是:“你的,王學兵”!
天下居然有如此無恥之人!像眼睜睜地吞食了一隻綠頭大蒼蠅,我感到噁心;像被人當眾摸了屁股,我感到羞辱。我立刻點了“回覆”健,在回覆內容上憤怒地寫道:“fackingyou”,這是我知道的最難聽的英語了,再加上六個感嘆號之後,毫不猶豫地發送出去。
初來乍到的我不敢造次,同事坐在旁邊的時候,一直沒敢瀏覽方子洲留給我的那張光盤。等着陽光從辦公桌上一寸一寸地爬離,再忍到太陽落了山,忍到肚子委曲得“咕嚕咕嚕”亂叫,忍到最後一個同事都回家了,我才趕緊拿出光盤,一刻不停地把它推入計算機的光驅之中。
光盤終於打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段錄相。圖像周圍有一個黑圈,映像也不停地晃動,大概是偷窺之列的東西。我的心真的提到了嗓子眼,我真的不希望我自己成為此片中的三點盡露的裸體女星!
沒想到,在鏡頭中最先出現的竟是京興市那家美國人開的星期五西餐廳的大門。而後,王學兵的後影出現了,他的旁邊跟着一個很胖的女人。那女人的體形活像香港的笑星――“肥姐”!
鏡頭搖搖擺擺地一直跟着他們二人進了餐廳大門,跟上樓梯,見到了曾經送我一對氣球的那兩個小服務員。
“肥姐”上樓回身的時候,我不幸看到了她的正臉:她雖然有着香港肥姐那種五短的肥體,卻沒有香港肥姐和善的面容。她有一顆大大的腦袋,大大的四方臉;她的顴骨高高的,眼睛鼓鼓的,嘴唇厚厚的,圓鼻兩側與顴骨之間各有一條深深的肉溝,勾勒出了沒有下巴的鼓嘴。
“來兩塊奶油蛋糕。”王學兵對在身邊恭立的女服務生説。
“我不吃!太甜。”肥姐厲聲説。
王學兵甜膩膩地:“不是中國土貨,挺好吃,你嚐嚐。”像上次對我一樣地解釋着,也依然像推銷自己的產品。
“狗屁!我又不是沒吃過!甜言蜜語留着給你那小騷貨用吧!”肥姐不給王學兵一點面子,對女服務生吩咐,“來兩塊牛排;一盤蔬菜色拉;一盤米粉,要西紅柿的;一筒冰激凌,要巧克力的。對了,還要一杯啤酒,要黑的。”
女服務生看着王學兵:“先生呢?”
王學兵悻悻着:“跟着她,再加一份。”
女服務生則像上次對我和王學兵一樣,又把他們點的飯菜背誦似的重複一遍,確認後,再次輕聲説:
“您們點的菜,有點多,需要減點什麼嗎?”
“怎麼?還怕老孃沒錢吶!我和他都是大肚子!”這次這話是肥姐氣哼哼説出來的。
“別聽分行一些別有用心之人造謠,他們竟説我給自己招聘來一個美女臉蛋、妖精身段的小棒尖兒!其實我跟那個女孩兒真的沒什麼!”王學兵低聲下氣地對肥姐撒謊。
“是緋聞還是真事兒?”肥姐一笑,沒開口,把一隻大頭筆丟在王學兵面前:“你自個兒聽聽!”
王學兵驚恐萬狀:“你¨¨¨給我錄了音!!!”
肥姐把聲音壓得很低,惡叨叨地咆哮:“你這個衚衕裏掙蹦出來的賤坯子,還敢玩兒老孃!今兒,我給你開開眼!這筆不但可以錄音,而且是遙控錄音的!説,怎麼處理這事兒?是你自個兒去毀小婊子,還是我連你帶她一塊兒毀?”
我正看得心驚肉跳的時候,突然,辦公室的門外傳來了敲門聲。好在我已經撞上了辦公室的門,外面打不開!我趕緊關閉了計算機的音量鈕,繼而關閉了計算機的顯示器,假裝辦公室空無無人。
來人繼續敲門,見沒有迴音,便叨咕一句:“怎麼回事兒?辦公室開着燈,卻沒人!”聽那聲音,門外的人,好像是章副行長。
等門外重新恢復了寂靜,我再繼續查看光盤。
此時錄相里的王學兵像一隻被圍困的狼,左突右衝,依然在和肥姐鬥智鬥勇,困獸猶鬥。他作無辜狀:“我自個兒去毀柳韻?或者,你一塊毀我們倆?為什麼?”
肥姐抖動着肥厚的下巴,冷笑起來,圖像雖然抖動,但是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出她鼻側的兩道肉溝更深了,把這個女人完全變成了一副猙獰嘴臉。她用短粗的手指,打開了錄音筆:
“我的好消息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要升官啦!”王學兵的聲音。
“升啥子官?就你這麼個壞人,還能當分行行長?”這話是我半真半假逗王學兵的。
“蹦達成行長?咱還不敢想,糊弄一個副行長幹,還不是綽綽有餘嘛!”
聲音經過一段不清晰的噪音之後,又清晰了:“那麼,你有兩個衞生間和兩個廚房?”這是我的問話。
“是呀。兩個衞生間還是很有用,樓上的廚房我把它改造成書房了。”王學兵的回答。
“那好,今兒咱倆每人都自己用自己的衞生間吧?”我逗王學兵的話,嗲聲嗲氣的。
“你可小心,我會誠心遛達錯門的!”王學兵無賴的腔調。
聽到這兒,肥姐突然站起來,前胸上肥厚的贅肉上上下下大幅度地顫抖着。她把那隻大頭筆狠狠地抓起來,一把丟到已經驚慌失措的王大行長的臉上,大聲吼叫:“你竟敢把個小婊子領到家裏來!你竟敢在這兒給她要了氣球!我回家的時候,竟然還有一個黃氣球飄在屋頂上!爆炸聲‘砰’的一響,嚇了我半死!!是可忍,什麼還不可忍!!!”
見服務生送來了飯菜,肥姐才中止瞭如雷的咆哮,突然坐下來,恢復了作女人的本來德行,“嗚嗚”地大哭起來。
忽然,圖像斷了,不知道是方子洲的攝像機出了問題,還是拍攝的他本人出了問題,等圖像又出現的時候,王學兵和肥姐已經離開了星期五西餐廳。他正跪在一輛白色的寶馬750旁,向肥姐哀求:“成,我都聽你的!我都聽你的,成了吧!?”
肥姐扭過胖臉沒搭理他,用一隻胖胖的手託着肥滾滾的下巴,鼓眼睛作遙望夜空狀。
此時的王學兵像一條乞食的哈巴狗,他竟用膝蓋跪走兩步:“是我不對,我不是人,我不應該受小婊子勾引!你就饒了我吧!”
“你的把柄,有沒有被小婊子抓着?”肥姐終於回了頭,厲聲問。
王學兵吭吭哧哧着:“你不是都錄音了嗎!”
肥姐一聲斷喝:“你別跟我打馬虎眼!我是説經濟方面?!”
王學兵繼續低聲下氣:“經濟方面?”
“上次去泰國,你有沒有帶她去帝皇娛樂城?有沒有牛B一下你的富有!”
“你已經賣了的公司,我怎麼會帶她去看!我還沒那麼土老冒吧!”
肥姐沒好氣地説:“我看差不多!男人色迷了心,不是傻B是什麼?”
“不過她在泰國見到過史笑法,我倆一塊兒被追殺;她還瞧見了史笑法給我的一封信,她還瞧見過耿德英和孟憲異,不過她肯定不會把這些事兒串起來!”
“你給她瞧了信?”
王學兵巴結地諂笑了:“我還沒傻冒到那程度!信裏除了威脅,就是利益交換的條件,我怎麼能¨¨¨”
我突然明白了,難怪王學兵在泰國一直留戀地張望那個帝皇娛樂城,原來那曾經是他老婆開辦的買賣!而那個信封分明是行兇者留下的罪證,他不但隱藏起來了,還跟我和泰國警察都裝成信封原來就有!是他自己早已經放在那裏的!而這個信封一定很重要,一定對調整王學兵與境外史笑法代表的什麼組織的利益關係,發揮着至關重要的作用。
錄相又斷了一段,再恢復的時候,肥姐已經作出了勝利者的姿態:“這麼瞧着,你還算聰明!既然這樣,我爸爸那兒,我就不去告狀了。不過你那個副行長的位子,如果還想繼續坐着,就瞅你今後如何表現給我瞧了!”
錄相到此為止了,之後,是方子洲加的一段字幕:
謝莉娟(片中的肥女人),女,王學兵之妻,現年三十九歲,京興市市委副書記、代市長謝莊嚴之女,一九八九年取得美國國籍。現無業,卻能遊走於中國、美國、泰國,甚至整個世界之間。
我驚訝而且好奇。一些問題,豁然開朗,一些事情更疑竇頓生。
我沒想到,原來王學兵是市委副書記、代市長謝莊嚴的女婿!難怪在我與他的苟且關係被發現之後,王學兵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拋棄我、歸順她!因為,謝莉娟可以給他帶來地位與財富,而我除了男歡女愛的空泛,不能給予他任何物質上的好處!與地位、財富相比,美色在王學兵眼裏一定只是過眼煙雲,一定是微不足道!
難怪上次市委召開的剝離不良資產研討會上,謝市長會點名要王學兵發言!當然是為了加重王學兵在金融圈裏的知名度和其自身的份量!那麼,那位幫着王學兵把歪詩包裝成詩文集的所謂大領導,想必也一定是他的這位岳父大人!
我又聯想到王學兵在泰國中午約見的中國胖女人,而謝莉娟也是個胖女人,而且經常去泰國。那麼,泰國那個胖女人會不會就是這個謝莉娟?!看來,王學兵那次泰國中午的消失,很有可能就是夫妻兩人隱匿黑錢的犯罪活動!
只是方子洲的光盤是真還是假呢?真切的圖像、真切的話語,想來不應該是假的。那麼,我不明白方子洲是怎麼拍下來這些鏡頭的,他為什麼要拍這些鏡頭,又為什麼要送給我看?餘主任把我趕出分行時他在抽屜裏拿來弄去的照片是什麼?難道只是餘主任敲山震虎的道具,而不是方子洲拍攝的通姦證據?
我的思維無法再深入運轉下去了,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我茫然的擺弄着計算機,不自覺地又打開了我的E-MAIL郵箱,我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叫王學兵的無恥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竟在我的“fackingyou”信件上回復了一首雖然不能説色情,但卻像他一樣無恥的意淫之作:
我願作一隻美麗的鳥
在你的頭頂飛
在你的肩頭跳
輕輕地啄你
柔美的頭髮梢
我願作一隻美麗的鳥
在你的手上站
扇着翅膀叫
把心裏的愛語
唱個沒完沒了
我已經忘記什麼是憤怒,像身處酸臭的豬圈一般,除了噁心,就再也沒其他感覺了。我點了一下“拒收此用户”鍵,計算機顯示器上立刻提示道:“拒收並刪除該用户信件嗎?”
我立刻點擊了“確定”,自己沒半點猶豫,更不容計算機有一點置疑。從網絡上切斷了和王學兵的聯繫,我還感覺不解氣,又把自己手機上涉及王學兵的電話,全部設定為“拒絕接收”。
我心裏剛剛有了一點輕鬆,手機突然又響了。對面傳來了章副行長的聲音:“小柳,現在你在哪兒呢?”
“辦公室呀。”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在辦公室?”章副行長詫異着,“剛才我敲你們辦公室的門,怎麼沒人?”
我立刻紅了臉,只得撒謊:“我剛才出去了一下。”而後,打岔道:“章行長,你找我有啥子事情嗎?”
章副行長一定沒意識到我的謊話,很和藹地説:“你那個校友,孟憲異,讓我約一下你,我們一塊兒吃個飯。”
和孟憲異一塊兒吃飯?打死我,我也不會去!我只得繼續撒謊:“我剛才出去,就是吃飯了。我已經吃過了,這次就不去了吧。”
章副行長詫異了:“你們兩個怎麼回事?他想請你吃飯,又不自個兒來請。我來請了,你又不願意去!”
我只得把撒謊進行到底:“剛才吃了飯,就鬧肚子了。我實在是去不了!”説吧,我痛苦地呻吟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