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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温柔之鄉亦陷阱

    這是京港娛樂城,也是京興市最好的KTV包房。

    整個房間足有四十多米,地面全部由大理石鋪成,四周是黑色,而正中央則用白色、紅色的理石拼成一個直徑三四米的圓型圖案,像個國民黨黨徽。日本進口的背投式彩電,放在門口,兩個巨大的主音箱放在電視兩側,環繞聲和後置音箱固定在兩邊和後面的牆上,使得整個房間裏音樂的劇院效果非常明顯。意大利進口的真皮沙發迎着電視機,環着地面上的黨徽圖案擺放,跳舞者可以在沙發後面和兩側舞動,既不妨礙坐在沙發上唱歌的人看電視,又避開了別人的視線。這一點,讓跳舞者感覺很輕鬆。

    我在餐桌上的表現,大概真的刺痛了孟憲異。他一進歌廳的門,就大喊着讓服務小姐拿啤酒,而後,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開喝開唱,頗有一點借酒澆愁的意思。

    我不管孟憲異如何表現,總保持着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架勢,有意視而不見地涼着他,只管聽苟連生大談特談天竺支行的人和遠飛集團公司的事。一連半個小時侃下來,那個黑臉司機奈不住寂寞了,粗聲説:“我得踅摸兩個盤兒靚的小姐,陪咱哥兒倆吼兩嗓子,蹦達蹦達!反正孟總買單,我也不能白糟蹋時間不是!”而後,看一下我,“柳小姐不忌諱吧?”

    我根本就不明白黑臉司機問我話的意思,隨口搭音:“你們隨便。”

    此時的孟憲異依然十分投入地大唱《把根留住》:“多少歲月,凝聚成這一刻,期待着舊夢重圓!為了生活人們四處奔波,卻在命運中交錯¨¨¨”

    苟連生見黑臉司機出了門,低聲跟我説:“我帶你摟一眼老爺們兒的操行樣兒吧!”

    我説“行”,就傻乎乎地跟在苟連生的屁股後面,老老實實地來到了一個大會議的門口。苟連生把手指往嘴上一豎,示意我別出聲。他把會議室的門拉開一條逢,探頭進去。我也學着苟連生的樣子探進了自己的頭。不禁震撼了!

    大會議室中坐滿了花枝招展的女孩,人數的眾多讓我驚歎:只見軟背鋼腿的椅子,環着大會議室的牆,一溜兒排放着,足有一百多把。每把椅子上,都坐了一個妖豔的女孩!既使這樣,還有三十多個女孩子沒座位,只得坐在室內中央的長凳上。

    那黑臉司機大概此生好不容易冒充一回“爺兒”,逮着一次親自腐敗的機會,正惝徉在美女堆裏,現在已經挑美女挑得花了眼。他迎着女孩們的微笑,像個傻子,“嘿嘿”笑兩聲;他面對女孩們熱辣辣的目光,像個呆子,“恩恩”咳兩下,卻始終拿不定主意。他大概發現這一百多個姑娘,千姿百態,花枝招展,各個都有動人之處。可愛了肥的妖,就丟了瘦的俏;不是這個皮膚黑點,就是那個眼睛小點,或者是顯得俗氣點。因此,每個美人都不是讓他完全的可心。

    作為一個女性,我感到心中像撲滿了蒼蠅,劇堵無比;作為一個女性,我也彷彿感受到了一種難於言説的污辱。我正準備給司機苟連生一點顏色看的時候,突然聽到遠處有人大叫:“抓流氓呀!抓流氓呀!”轉身四顧,樓道里又沒一個人影。

    “抓流氓呀!抓流氓呀!”聲音卻越來越大。

    我正納悶的當口,一個瘦高的男人突然從樓下跑了上來,手裏端着一台小巧的攝像機。

    我感到來人有一點面熟,彷彿似曾相識,還沒醒過悶兒來,那男人就從我身邊旋風一般地跑過,衝進了我們那個KTV包間。不一會兒,四五個娛樂城的保安氣喘吁吁地追上來,見樓道里沒人,便繼續往樓上追去了。

    苟連生和黑臉司機也顧不得挑小姐了,急忙回我們的那個KTV包間。我驚恐,更好奇,也隨着他們快步回來。此時,孟憲異已經停止了歌唱,正充滿狐疑地盤問這個不速之客。

    高個瘦男人見我們進來,大聲説:“我是《京興晚報》的記者,我剛拍了賣淫嫖娼的錄相,娛樂城怕我揭發,反而誣告我是流氓!我看,他們各個男盜女娼,才是真正的流氓!”

    我突然驚呆了,原來這個男人就是我痛恨的那個雅皮士:方子洲!此時,苟連生也認出了方子洲,拍着方子洲的肩膀大大咧咧地叫:“哥們兒,別怕!娛樂城這幫孫子想毀你,我幫你抽他們丫頭的!”

    黑臉司機本是個惟恐天下不亂的主兒,見突然有了事端,也立刻來了精神,幫腔道:“他們丫頭的,敢擋咱哥們兒的橫?姥姥!”

    苟連生和黑臉司機的豪言壯語未落,KTV包間的門敲起來了,一個小姐不等我們開門就先推門進來了,問:“一個流氓是不是跑進來了?”

    門外,站着幾個保安!

    方子洲還沒開口,苟連生突然變成了一頭被激怒的獅子,推了服務小姐一把,怒不可遏地粗野大叫:“孫子!你丫説誰流氓吶!我吐口吐沫,把你們丫頭的都淹死!”

    服務小姐被苟連生這一把推傻了,退到後面,張大了嘴巴,不知所措。

    幾個保安見苟連生動粗,以為這就是剛逃進來的流氓分子,各個奮勇當先,一窩風地衝上來。

    黑臉司機見狀,索性脱了上衣,露出疙疙瘩瘩的一身黝黑肌肉,大叫一聲:“老子一巴掌,就把你們小丫頭的扇到月球上去!”喊罷,掄拳撲了上去。

    於是,一方是捍衞方子洲的苟連生和黑臉司機,一方是要抓流氓立功的保安,不由分説地大動其粗,扭打成一團。

    方子洲望一眼繼續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熟視無睹的孟憲異,再看一眼怒目而視的我。終於,他也認出了我,眼神里洋溢出的卻是驚喜:“真是你?!”他一把把攝像機塞給我,“我拍下來章亦雄和葛浩見不得人的勾當!我明天就在電視台上曝光,現在,你先幫我藏一下機器好吧?!”

    豈有此理!他對我的傷害簡直磬竹難書,我對他的仇恨更是殺之而後快。而他,卻視我為朋友,要我幫他!這個扮酷的雅皮士怎麼會有這樣的思維邏輯?!

    “你有沒有搞錯!”我心底的聲音最終還是喊了出來。

    方子洲此時卻顧不得我,對扭打在一塊兒的兩撥人馬大叫:“別打了,我跟你們到派出所!是非曲直,一定能説清楚!”

    不知道我的腦子是怎麼想的,方子洲和扭打的兩撥人都出去了,我也沒把攝像機交出去,呆呆地傻愣在哪裏,不知道如何是好!

    孟憲異突然像個活過來的死人,沒任何聲響地走上來,對我説:“你做得對!就應該保護反腐倡廉的證據!”

    此刻,我對孟憲異充滿了蔑視,我覺得他根本就不配叫個男人。事發的時候,他躲得遠遠的,沒事兒人一般,生怕惹火燒身;事兒過去了,他又來唱高調!我心裏罵道:“如果你曉得這個方子洲曾經拍攝過你在王學兵家苟且的鏡頭,不曉得你還會不會這樣虛情假意!?”

    趁我無所適從的時候,孟憲異拿走了攝像機,取出帶子,鎖上房間的門,就在電視機上播放起來。

    我雖然不情願,但也不知道此刻該怎麼辦。也只好呆坐沙發之上,隨孟憲異一塊兒看方子洲的帶子:

    這是一個非常毫華的浴池。我想,創作了一幅著名的油畫“土耳其浴室”的以善畫出浴的美女著稱於世的法國大畫家安格爾,如果見了這個浴池,或許也會激發創作的衝動,一不留神,真會創作出裸女如雲的“中國浴室”來。

    浴池的大廳,足有二百平方米,地面及一米高的牆圍,全部鋪着奶白色帶一點黑色花紋的大理石。浴池建成六瓣梅花的形狀,四面各立着一尊歐式的汗白玉雕塑。池內清澈得呈藍色的水,冒出熱騰騰的白色蒸汽。池子裏,每隔一米便有一個熱水噴口,滾滾的水流如球。

    章副行長和葛總居然都赤身裸體地泡在池子裏!

    “老弟,不瞞您説,其實我倒不敢享受這兒的池子!我嫌它忒髒!一不小心染上淋病之類的,到時候上廁所都疼!”不一會兒,葛總腰裏圍着一個白色的大毛巾被,單腿登在浴池的台子上,説。

    “有這麼嚴重?”章副行長倒是漫不經心。

    “越高擋的地兒,富貴病越多。趕上自個兒點兒背,一不留神,還就真染上了。”

    “您染上過嗎?”

    葛總沒正面回答,順口來了一個葷段子,頗為感慨地以示廉潔:“‘父母給咱一杆槍,槍槍打在老地方!市場經濟政策好,可惜子彈打光了!’我哪裏有這福氣!”

    見章副行長笑而不語,葛總怕別人説自己做人不夠爽快,便補充道:“一個叫趙自龍的泰國佬在這兒染上過!害得他撒不出尿來不説,反而流濃,又黃又綠的,可惡心了。他也是面兒上人,又好個面子,不敢自個兒到醫院治。就到藥房淘換來‘淋必治’,一連幾天自個兒打針。那洋罪受得!”

    章副行長聽罷,以平日裏難於見到的敏捷,從池子裏跳將出來。但是,腳下一滑,一個趔欠,差點又栽回池子裏去。幸虧葛總手腳麻利,抓住了他。

    我不好意思看下去,氣憤地指責:“這些當官的,怎麼都這樣?”

    孟憲異又拿出了在大學裏的較真勁兒:“咋能這麼説?應該是個別人這樣!”

    我終於對他沒好氣了:“也包括你!”

    孟憲異卻作温和敦厚狀:“比如,就不包括你!”

    我沒心思和他鬥嘴,看着他私自看方子洲的帶子,就轉移了話題:“咱倆不能這樣!咱倆應該把帶子還方子洲或者直接交給公安局!”

    孟憲異不動聲色地詭辯道:“這是咋整的?你不瞧瞧啥內容,咋知道交給誰!”

    我只得走開了。本想一走了之,但又不甘心。拉開的門,又被我偷偷地關上。我又悄悄回來,重新坐在沙發上。孟憲異對我的行為只當沒看見。

    此時,錄相帶裏的章、葛二人已經到了休息廳。這兒的單人沙發,一溜三排擺放着,在每個沙發前,還擺着放腿用的沙發墩。三排沙發的前面,有一台背投式大彩電,正在播放香港的三級片。

    他們在沙發上躺定,服務小姐走過來,伶俐地為葛總點着了一隻煙。而後,她又一手端了煙盤,一手拿了打火機,笑望着章副行長:“先生,來一隻吧!‘三五’,還是‘雲煙’?”

    “我不抽,謝謝。要杯涼白開吧!”章副行長老實巴交地説。

    一個男服務生走過來説,那態度謙恭極了:“兩位老闆,您們點的八號和新來的二十號小姐,已經來了,在等您們。看您們是不是馬上按摩呀?”

    “遛達着吧,小姐來了,咱倆還抻着幹嗎!”葛總在煙灰缸裏捻掉了才抽一半的香煙,蹬掉搭在腿上的浴巾,從沙發上一下子坐起來,大大咧咧地説。

    章副行長跟在葛總身後,穿過休息室的玻璃門,上了二樓。樓道雖然狹窄,但是裝修得卻非常講究。地面鋪着鮮紅的長絨地毯,牆壁貼着暖色暗花的壁紙,隔不遠,便掛着一個小幅裸女油畫。畫工雖然算不上精湛,但那股温馨的氣氛,那種肉慾的誘惑,已經烘托得恰到好處了。

    “老兄,我可只想按摩一下,不想幹別的!”章副行長説,趕上幾步,拍了葛總的肩膀。

    二樓是環形的結構,進了樓門,向左走,轉到頭,又回到了原來的入口。這兒所有的按摩房,全部是淡粉色的木門,門的上方一色地鑲嵌着一個磨沙玻璃的小窗。向窗內看去,卻只能分辯出室內是否開着燈。看來,既便是此時房內正進行了一場世界大戰,外面的人也無從知曉,也什麼都看不見的。

    “老弟,這兒很安全的,尤其是二樓,既安全,又安靜,不是熟客,這兒的老闆還不會讓咱倆上來呢!”

    “老兄,我覺得¨¨¨幹那個不靈呀。”章副行長説,風風火火,而不加思索。章副行長的窘態,逗得葛總豪放地昂頭大笑起來。

    前面引路的服務生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但又怕惹客人生氣,趕緊用手捂了嘴。葛總的笑聲,像他説話時一樣的洪亮,“哈哈哈、哈哈哈”的轟響,像能掀翻了房頂似的。

    “先生,請進去坐吧。”服務生打開了兩個房間的門。

    “八號和那新來的妞兒呢?”葛總問。

    “先生選好房間,小姐馬上就會來。”

    “我倆一人一間,好讓我這老弟方便一丁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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