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春天。一年一年的春天改變了很多,並不能改變漫卷山野的油菜花。
我仍然喜歡油菜花,喜歡油菜花破空而來的燦爛明黃,喜歡花粉在空中飄浮出無色無味的憂傷。雖然視網膜被輕微刺痛,但我認為世界在單一顏色時才能還原真相。趙烈的新墳長得不錯,按菩空樹的説法,新墳有長,也有縮,如果一個死人的墳正在長大,證明死人的靈魂已經進入天堂,反之就是下了地獄。
“睡吧,從此你可以每天都有自然醒了。”我把一瓶全興酒倒在
新墳前,插上一束燈盞花,點上兩支嬌子煙,這些都是趙烈生前最喜歡的……我從北京飛到成都,再從成都乘坐高速列車到重慶,我太累了,恍如隔世般睡着了。我夢見有人對我説:你是長在我肉裏的一根刺,而且已化成了肉,我拔不出來,但我知道它就在那裏,隱隱作痛。
我突然驚醒,燃盡的紙符帶着最後一絲温度四處飛散,像剛剛掠過的飛鳥。
回憶就像陰險埋藏的定時炸彈,只待時機成熟就轟然爆破,我無可救藥地想起剛才在“姊隱”車站和卓敏的驚鴻一瞥。在我們決絕分手一年之後,她卻像一粒塵埃猝然掉進我的眼底,我惘然刺痛,卻又無跡可尋。她是會在這個春天來到重慶的,她仍然沒有忘掉趙烈,剛才她只是在給趙烈上墳時和我擦肩而過,我來之前新墳就擺着一瓶酒、一束燈盞花、兩支嬌子煙……只有瞭解趙烈的人才能這樣做。
她還是那麼漂亮,只是顯得蒼白憔悴;而她已不認識我了,我斷了鼻樑,戴着塑鋼護具,左臉頰上還被劃了一道淺疤。
風驟然而起,我慢慢下山,努力做出獰笑的樣子,感到自己冷酷而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