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玉卿嫂確實長得太好了些,來到我們家裏不上幾天就出了許多事故。自從她跨進了我家大門,我們屋裏那羣齋狠了的男光棍傭人們,竟如同蒼蠅見了血,玉卿嫂一走過他們跟前,個個的眼睛瞪得牛那麼大,張着嘴,口水都快流出了似的。胖子大娘罵他們像狗舔屎一樣,好饞。這夥人一背過臉,就嘰嘰喳喳,不知在鬧些什麼鬼。我只是聽不見罷咧,要是給我捉到了他們在嚼嘴混説我們玉卿嫂我可就要他們好看!
有一晚吃了飯,我去找門房瞎子老袁,要爬到他肩上騎馬嘟嘟,到我們花園去採玉蘭。我們花園好大,繞一圈要走老半天,我最喜歡騎在老袁肩上爬到樹上去摘花了。其實老袁這個人樣樣都好,就是太愛看女人,胖子大娘講他害火眼準是瞧女人瞧出來的。我走到大門口,看見他房裏擠了好些人在聊天,湖南騾子老曾,廚房裏打雜的小王,還有菜園裏澆糞的秦麻子,一羣人交頭接耳不知在編派誰,我心裏很不受用,忙墊了腳走到窗户底下,豎起耳朵用力聽。
“媽那巴子!老子今天早晨看見玉卿嫂在晾衣服,一雙xx子鼓起那麼高,把老子火都勾了上來了。呸!有這麼俏的婊子,和她睡一夜,死都願了。”講話的是小王,這個人頂下作,上次把我們家裏一個丫頭睡起了肚子,我媽氣得把他攆了出去,他老子跑來跪倒死求活求,我媽才算了。
“你呀,算了罷,舔人家的洗腳水還攀不上呢。”老曾和小王是死對頭,一講話就要頂火的。
“罷、罷、罷,”老袁搖手插嘴道:“這幾天,你送小少爺回來,怎麼一徑趕着要替小少爺提書包上樓呢?還不是想去聞聞騷?”講得他們都笑起來了,老曾氣得咿呀唔呀的,塞得一嘴巴湖南話,説也説不清楚。
秦麻子忙指着老袁道:“你莫在這裏裝好了,昨天玉卿嫂替太太買柿子回來,我明明瞧見你忙着狗顛屁股似的去接她的籃子,可不知又安着什麼心!”
幾個七嘴八舌,愈講愈難聽,我氣得一腳踢開了門,叉起腰恨恨的罵道:
“喂!你們再敢多説一句,我馬上就去告訴玉卿嫂去,看她饒不饒得過你們。”
哪曉得小王卻涎着臉笑嘻嘻的向我央道:“我的好少爺,別的你千萬莫跟她説,你只問她我小王要和她睡覺,她肯不肯。”
那幾個鬼東西鬨然笑了起來,我讓他們笑呆了,遲疑了好一會兒,連忙回頭跑到樓上找到玉卿嫂,氣喘喘的跟她講:
“他們都在説你壞話,小王講他要和你睡覺呢!你還不快點去打他的嘴。”
玉卿嫂紅了臉笑着説:“這起混帳男人哪有什麼好話説,快別理他們,只裝聽不見算了。”
我不依,要逼着她去找他們算帳,玉卿嫂説她是新來的,自然要落得他們嚼些牙巴,現在當作一件正經事鬧開來,太太曉得不是要説她不識數了?
可是第二天就有事情來了。姑婆請我媽去看如意珠的“昭君和番”,屋裏頭的人乘機溜了一半,那晚我留在房中拼命背書,生怕又挨老師罰。
“滴嗒滴,
滴嗒滴,
鐘擺往來不停息,
不停息,
不停息,
我的頭都背大了,還塞不進去,氣得把書一丟,一回頭,卻看到玉卿嫂踉踉蹌蹌跑了進來,頭髮亂了,掉了一綹下來,把耳墜都遮住了,她喘得好厲害,胸脯一起一伏的。我忙問她怎麼回事,她喘了半天説不出話來,我問她是不是小王欺負她了,她點了一點頭,我氣得忙道:
“你莫怕,我等我媽回來馬上就講出來,怕不攆他出去呢!”玉卿嫂忙抓住,再三求我不要告訴我媽,她説:
“這沒有什麼大不了,少爺千萬別鬧出來,反倒讓別人講我輕狂,那個死鬼吃了我的苦頭,諒他下次再也不敢了。”
第二天,我看見小王眼皮腫得像核桃那麼大,青青的一塊,他説是屙尿跌着的,聽得我直抿着嘴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