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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

    赫邱裏·波洛從一個男人轉向另一個男人時還有點睡眼惺鬆,他非常技巧地掩飾住一個哈欠。

    這是清晨兩點半。他從睡夢中被拖起來,塞進黑暗中的一輛大勞斯萊斯。現在他已經把兩個男人告訴他的聽完了。

    “事實就是這些了,波洛先生。”梅菲爾德勳爵説道。

    他靠回椅子,慢慢地把他的單眼鏡戴到一隻眼睛上。透過眼鏡的是一隻精明的、淡藍色的眼睛,在注意地打量着波洛。除了精明,這眼睛還顯得很不信任,波洛向喬治爵士投去飛快的一瞥。

    那位紳士身子正前傾着,臉上是一種孩子氣的充滿希望的神情。

    波洛慢慢地説:

    “我聽到事實了,是的。女僕尖叫,秘書出去了,無名的窺視者進來,計劃在桌子最上面,他一把抓起,然後離開。這些事實——非常地便當。”

    他説最後這句話的語氣有什麼引起了梅菲爾德勳爵的注意。他坐得直了一些,他的單眼鏡掉了下來,他像是有了一種新的警醒。

    “您説的是什麼,波洛先生?”

    “我説,梅菲爾德勳爵,這些事實非常便當——對那個賊而説。順便問一句,您肯定看見的是個男人嗎?”

    梅菲爾德勳爵搖搖頭。

    “我説不好。那只是——一個黑影。事實上,我懷疑我是不是看見了任何人。”

    波洛轉向空軍元帥。

    “那麼您呢,喬治爵士?你看見那是個男人還是女人嗎?”

    “我自己沒看見任何人。”

    波洛沉思地點點頭。然後他突然站起,走向寫字枱。

    “我能向您保證計劃不在那兒。”梅菲爾德勳爵説,“我們三個在那些紙裏找了不下六遍了。”

    “三個?您是説您的秘書也在內嗎?”

    “是的,卡萊爾。”

    波洛猛然轉身。

    “告訴我,梅菲爾德勳爵,您走到桌前時哪張紙在最上面?”

    梅菲爾德蹙額努力回想。

    “讓我想想——是了,那是一張關於我們空軍防備部署的備忘錄概要。”

    波洛敏捷地抽出一張紙遞過來。

    “是這張嗎?梅菲爾德勳爵。”

    梅菲爾德勳爵接過看了一眼。

    “是的,是這張。”

    波洛把它遞向卡林頓。

    “你注意到這張紙在桌上嗎?”

    喬治爵士接過,拿得遠遠的,帶上他的夾鼻眼鏡。

    “是這張沒錯。我也檢查過它們,和他們兩個一起,這張在頂上。”

    波洛若有所思地點頭,他把紙放回桌上,梅菲爾德用略微困擾的神情注視着他。

    “是那兒有什麼問題……”他問。

    “是,是有問題,卡萊爾,卡萊爾就是問題!”

    梅菲爾德勳爵的臉漲紅了一點。

    “卡萊爾,波洛先生,完全不容懷疑!他擔任我的機要秘書已經九年。他熟知我的所有機密文件,我要向你指出他可以很輕易地就複製文件,或者描摹設計圖,無須任何聰明人的幫助。”

    “我同意你的觀點。”波洛説,“如果他有意犯罪,不會演出這樣一場笨拙的搶劫。”

    “無論如何,”梅菲爾德勳爵説,“我相信卡萊爾。我可以為他擔保。”

    “卡萊爾,”卡林頓也説,“沒有問題。”

    波洛姿勢優美地攤開雙手。

    “那麼範德林太太——她怎麼樣?”

    “她太有問題了。”喬治爵士説。

    梅菲爾德勳爵用更加字斟句酌的聲調説:

    “我想,波洛先生,關於範德林太太的——呃,行蹤,外交部會給您更詳細的資料。”

    “那個女僕,您把她和她的女主人聯繫起來嗎?”

    “當然了。”喬治爵士説。

    “那對我是個很有可能的假設。”梅菲爾德勳爵更小心地説。

    波洛暫不言語了,他嘆口氣,漫不經心地撥弄着左手桌上的一兩份文件,然後他説:

    “我想這些紙都很值錢吧?就是説,被盜的紙肯定能換回一大筆現金。”

    “如果拿到某些特定部門——是的。”

    “例如什麼?”

    喬治爵士列舉了兩個歐洲大國的名字。

    波洛點點頭。

    “這事實誰都知道嗎?”

    “範德林太太肯定知道。”

    “我是説誰都知道?”

    “我想是那樣的。”

    “就是再缺少知識的人也看得出這計劃值一大筆錢?”

    “是的,但是波洛先生……”梅菲爾德勳爵看起來很不安。

    波洛抬起一隻手。

    “我是在為您開發所有的可能性。”

    突然他站起,從窗子裏竄了出去,用一隻手電檢查走廊另一頭的草地邊緣。

    兩個男人看着他。

    他又進來,坐下説:

    “告訴我,梅菲爾德勳爵,那個罪犯,那個黑影裏的潛入者,您去抓過他嗎?”

    梅菲爾德勳爵聳了聳肩。

    “他能從花園深處逃到主道上去,如果他有輛車在那兒,很快就能逃走。”

    “但是有警察……公路巡邏員……”

    喬治爵士打斷他。

    “您忘了,波洛先生,我們不能聲張。如果計劃被盜的事被披露,後果對政黨十分不利。”

    “啊,是了,”波洛説,“要記住LaPolitique(法語:政治)一定要考慮謹慎。所以您叫了我,啊哈,這就更簡單了。”

    “您有成功的希望了,波洛先生?”梅菲爾德勳爵的聲音有輕微的不置信。

    這小個兒聳聳肩。

    “為什麼不呢?你可以推理——可以思考。”

    他靜了片刻,又説:

    “我想現在就見見卡萊爾先生。”

    “當然可以,”梅菲爾德勳爵起身,“我請他等着,他就在附近。”

    他走出房間。

    波洛轉向喬治爵士。

    “Ehbien(法語:好吧),”他説,“對走廊上那個男人您怎麼想?”

    “親愛的波洛先生,別問我!我沒看見他,也無法描繪。”

    波洛身子前探。

    “您剛才就這麼説,但現在不該有點不同嗎?”

    “您是什麼意思?”喬治爵士警覺地問。

    “我是什麼意思?您的懷疑,這使事情更加複雜。”

    喬治爵士欲言又止。

    “是啊是啊,”波洛鼓勵地説,“告訴我吧,你們都在走廊一頭,梅菲爾德勳爵看見一個黑影從窗前通過草坪溜走,為什麼您沒看見?”

    卡林頓呆呆看着他。

    “您擊中要害,波洛先生。我為此苦惱,你知道,我發誓沒人從窗前溜走,我以為是梅菲爾德想像出來的——樹枝搖動——類似的東西。但是我們進來,發生了盜竊,這説明梅菲爾德是對的而我是錯的。可我還是……”

    波洛微笑。

    “可你還是從心底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

    “您説得對,波洛先生,是這樣。”

    波洛忽然一笑。

    “您多聰明。”

    喬治爵士鋭利地説:

    “在草地邊沒有腳印?”

    波洛頷首。

    “確實如此。梅菲爾德勳爵,他以為自己看見了一個黑影。然後來了一場竊案,所以他肯定了——他肯定了!這不再是一場幻覺——他確實看見了一個男人。並不是那樣的。我,我並不那麼看重腳印和類似的東西。可值得我們重視的是沒有看見的證據。在草地上沒有腳印。昨晚雨下得很大。如果有人從走廊到草地上,必然會留下他的腳印。”

    喬治爵士驚訝地説:“但是那就……但是那就……”

    “這把我們帶回房子裏了,回到房子裏的人們。”

    門開了,他的話被中止,梅菲爾德勳爵帶着卡萊爾先生進來。

    雖然看起來仍然蒼白焦慮,秘書已經恢復了鎮定的態度,他推一推夾鼻眼鏡,坐下來,詢問地看着波洛先生。www99cswcom

    “您聽到尖叫時已經在房裏多久了,先生?”

    卡萊爾考慮了一下。

    “五分鐘到十分鐘,我敢説。”

    “在這以前沒有過其他打擾?”

    “沒有。”

    “我想大概晚上大部分時間聚會的人們都在一個房間裏。”

    “是的,起居室。”

    波洛審視他的筆記簿。

    “喬治·卡林頓爵士和他的妻子。麥卡塔太太。範德林太太。雷基·卡林頓先生。梅菲爾德勳爵和您本人。對嗎?”

    “我本人不在起居室。那天晚上我大部分時間在這裏工作。”

    波洛轉向梅菲爾勳爵。

    “誰第一個上樓的?”

    “我想是朱麗婭·卡林頓夫人。事實上,三個女人是一起出去的。”

    “然後呢?”

    “卡萊爾先生進來,我叫他去取文件,喬治爵士和我要單獨呆一會。”

    “您就是在那時決定到走廊上去散步的?”

    “是的。”

    “範德林太太聽到了您要在辦公室裏工作嗎?”

    “這被提到過,是的。”

    “但是您指示卡萊爾先生去拿文件時她不在房間裏?”

    “是的。”

    “請原諒,梅菲爾德勳爵,”卡萊爾説,“就在您説這話以後,我在門口和她撞了個滿懷。她回來拿一本書。”

    “你覺得她聽到了嗎?”

    “我認為很可能,是的。”

    “她回來拿一本書。”波洛若有所思地説,“您找到她的書了嗎?梅菲爾德勳爵?”

    “是的,雷基把書給了她。”

    “啊,這詭計多端的女人回來取一本書——這通常非常有用!”

    “您是説她是故意的?”

    波洛聳聳肩。

    “在這以後,你們兩位紳士到走廊上去了,那麼範德林太太呢?”

    “她拿了書走了。”

    “那麼小雷基先生,他也一起上樓去了?”

    “是的。”

    “然後卡萊爾先生回到這裏,五至十分鐘後他聽到一聲尖叫。請繼續,卡萊爾先生。你聽見尖叫就衝進了大廳,啊哈,可能您再照做一遍是最簡單的。”

    卡萊爾先生有點不自然地站起來。

    “我在這裏尖叫。”波洛熱情地説。他張開嘴發出一聲顫抖的尖叫。梅菲爾德勳爵掉過頭去忍住一個笑容,卡萊爾先生看起來非常尷尬。

    卡萊爾先生僵硬地走到門口,開門出去了。波洛跟着他。其他兩人跟在後面。

    “您讓門開着還是把它關了?”

    “我不記得了。我想我一定是讓它開着。”

    “沒關係,走吧。”

    卡萊爾先生非常僵硬地走到樓梯下面,站在那兒向上看。

    波洛説:

    “您説她站在樓梯當中,具體什麼位置?”

    “大概在樓梯半中央。”

    “她看起來很不安?”

    “絕對是的。”

    “好吧,我,我是女僕。”波洛靈活地走上樓梯,“在這兒嗎?”

    “再高一兩個台階。”

    “像這樣?”

    波洛擺出一個姿勢。

    “呃——不是這樣。”

    “那麼她是怎樣的?”

    “呃,她把手放在頭上。”

    “哦,她把手放在頭上。這很有趣。是像這樣?”波洛抬起胳膊,雙手矇住兩耳。

    “是,就是這個樣子。”

    “啊哈!那麼告訴我,卡萊爾先生,她是個漂亮的女孩子,是不是?”

    “説真的,我沒注意。”

    卡萊爾的聲音裏帶着剋制。

    “啊哈,您沒注意?但您是個年輕人。什麼時候起一個年輕人不注意漂亮女孩子了?”

    “真的,波洛先生,我只能説我沒注意。”

    卡萊爾向他的僱主投去痛苦的一瞥。喬治爵士笑了起來。

    “波洛先生像是以為你是個花花公子呢,卡萊爾。”他説。

    “而我,我總是注意女孩子漂亮不漂亮。”波洛一邊宣佈,一邊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卡萊爾先生以一種明顯的沉默接受了這句話。波洛繼續問道:

    “然後她告訴您她是看見了一個鬼?”

    “是的。”

    “您相信這話嗎?”

    “哦,當然不,波洛先生!”

    “我不是説您信不信鬼。我是問您,您是否真覺得那個女孩看見了什麼東西?”

    “哦,關於那個,我説不好。她呼吸急促,神色很不安。”

    “您有沒有聽見或者看見她的女主人?”

    “是,我看見了。她從她房間出來,站在上面陽台上叫道‘利奧尼’。”

    “然後呢?”

    “女孩子向她走去,我回到辦公室。”

    “您站在樓梯下面的時候,有沒有可能有人從您開着的門進入辦公室?”

    卡萊爾搖搖頭。

    “不可能經過我。辦公室門在通道一頭,您看見了。”

    波洛沉思地點頭。

    卡萊爾先生繼續用他慎重、認真的聲音説:

    “我要説我非常感謝梅菲爾德勳爵看見了那個窗前的黑影。否則我自己現在就陷於一個非常不愉快的位置了。”

    “胡説,我親愛的卡萊爾,”梅菲爾德勳爵不耐煩地説,“沒有人能懷疑你。”

    “您這麼説太好了,梅菲爾德勳爵,但事實總是事實,我知道自己處境很可疑。不管怎樣我希望我的東西和人都被搜查。”

    “胡説,我親愛的夥計。”梅菲爾德説。

    波洛柔聲説。

    “你真的這麼希望?”

    “我是寧可這樣。”

    波洛凝望了他一兩分鐘,輕聲説:“我懂了。”

    接着他問道:

    “範德林太太的房間相對辦公室在什麼位置?”

    “正對着辦公室。”

    “也有一扇窗户開向走廊?”

    “是的。”

    波洛又點點頭。他説:

    “讓我們去起居室。”

    在起居室波洛轉了一圈,檢查了窗户的插銷,看過橋牌桌上的記分,最後招手叫梅菲爾德勳爵過來。

    “事情,”他説,“比表面更復雜。但有件事是肯定的。被偷的計劃沒有離開房子。”

    梅菲爾德勳爵呆看着他。

    “可是我親愛的波洛先生,我在辦公室看見的那個人……”

    “沒有那個人。”

    “可我看見他了……”

    “我不得不這麼説,梅菲爾德勳爵,您是以為自己看見他了,樹枝投下的黑影騙過了您,東西被偷的事實就像是一個證據,讓您以為這是真的。”

    “真的,波洛先生,我親眼見到……”

    “支持我的眼睛反對你的眼睛,老夥計。”喬治爵士插道。

    “您得允許我,梅菲爾德勳爵,對這點相當肯定。沒有人從走廊到過草坪。”

    看起來非常蒼白,聲音僵硬,卡萊爾先生説:

    “那麼,如果波洛先生是對的,嫌疑自動落到我身上,我是惟一可能行竊的人。”

    梅菲爾德勳爵跳起來。

    “胡説,不管波洛先生怎麼想,我不會聽他的。我相信你清白,親愛的卡萊爾,事實上我可以為你擔保。”

    波洛温和地説:

    “但是我沒有説我懷疑卡萊爾先生。”

    卡萊爾答道:

    “但您已經弄清沒有其他人有機會進行盜竊。”

    “Dutout!Dutout!(法語:並不完全是)”

    “可我已經告訴您沒人經過我從大廳進辦公室門。”

    “我同意,但可以從辦公室窗户進來。”

    “您不是説過那實際沒發生嗎?”

    “我説過沒人能從外面進來又離開,而不在草坪上留下腳印。但是它可能在房子裏面做到。可以有人從其他房間的一扇窗户出來,沿着走廊溜進辦公室窗户,然後又回到這裏。”

    卡萊爾先生反對:

    “但是梅菲爾勳爵和喬治爵士正在走廊上面。”

    “他們在走廊上,是的,但是他們在enpromenade(法語:散步)。喬治爵士的眼睛可能是最可靠的……”波洛微微鞠了一躬,“但是他的眼睛不可能長在腦袋後面!辦公室窗户在走廊最左,其次是這個房間的窗户,可是走廊向右還有多少扇窗户?一、二、三,也許有四扇窗户?”

    “餐廳,彈子房,休息室,還有圖書室。”梅菲爾德勳爵説。

    “您在走廊上來回了多少次?”

    “至少五六次。”

    “那就是了,這多麼簡單,賊只要看準一個合適的時刻!”

    卡萊爾慢慢地説:

    “您是説我在大廳裏和法國女孩談話時,竊賊在起居間裏等着?”

    “這是我的猜想,當然,只是一個猜想。”

    “我覺得不太可能,”梅菲爾德勳爵説,“太冒險。”

    空軍元帥提出異議。

    “我不能同意你,查爾斯,這太可能了。奇怪我自己怎麼沒有想到。”

    “現在你們知道了,”波洛説,“我為什麼相信計劃還在房子裏,問題是發現它們!”

    喬治爵士哼一聲。

    “這好辦,搜查每一個人。”

    梅菲爾德勳爵做了個抗議的手勢,但是波洛比他先説:

    “不,沒有那麼好辦。拿走計劃的人會預料到搜查將會進行,不會把它們放在自己的所有物裏。它們一定被藏在某個不屬於任何人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我們應該搜遍整座房子嗎?”

    波洛微微一笑。

    “不是,不是,我們無須那麼粗魯。我們能通過思考找到那個藏匿的地方(換而言之,找到那個犯了罪的人),這樣會簡單些。到早上我要和房子裏的每個人進行一次面談。我想現在就組織面談是不聰明的。”

    梅菲爾德勳爵點頭。

    “太興師動眾了,”他説,“如果我們在早上三點鐘就把每個人從牀上拖起來。無論如何請您做得隱蔽些,波洛先生,事情必須在暗中進行。”

    波洛輕快地揮了一下手。

    “交給赫邱裏·波洛。我會編出最巧妙最可信的謊言。明天,我就要進行我的調查。但是今晚,我希望能先和您,喬治爵士談一談。”

    他向他們兩個鞠了一躬。

    “你是説——單獨?”

    “我就是這個意思。”

    梅菲爾德勳爵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後説:

    “當然可以,我把您留給喬治爵士,如果您要叫我,我就在辦公室。來吧,卡萊爾。”

    他和秘書出去,帶上了門。

    喬治爵士坐下來,無意識地去拿一根香煙,向波洛抬起一張苦臉。

    “你知道,”他慢慢地説,“我真不懂。”

    “那很容易解釋,”波洛笑着説:“用兩個字,準確地説,範德林太太!”

    “喔,”卡林頓説,“我明白了。範德林太太?”

    “正是。你知道,很難向梅菲爾德勳爵問出口這樣的問題:為什麼這裏有範德林太太?這位女士,誰都知道她身份可疑。那麼,為什麼她會在這裏?我自己想到三個解釋。其一,梅菲爾德勳爵可能對這位女士有特殊的Penchant(法語:愛好)。這是我為什麼單獨問您的原因,我不想使他難堪。其二,範德林太太也許是這房子裏某個人的親密朋友?”

    “您別算上我!”喬治爵士冷笑着説。

    “好吧,如果兩種情況都不是,問題就更嚴重了,為什麼範德林太太會在這裏?我像是有個模糊的答案。一定有個原因。她在這節骨眼出現是有特殊原因而被梅菲爾德勳爵希望着的。我説得對嗎?”

    喬治爵士點點頭。

    “你説得很對。”他説,“梅菲爾德是老油條了,不會掉到她的網裏去,他請她來這兒另有一個理由,是這樣的。”

    他把餐桌邊的對話重述了一遍,波洛仔細地聽着。

    “啊,”他説,“現在我明白了,不管怎樣,這位女士好像一下就扭轉了局勢!”

    喬治爵士忍不住咒罵了幾句。

    波洛微微地看着他,然後説:

    “您毫不懷疑就是她乾的吧——我是説,她要為此負責,不管她是否親自參加了行動?”

    喬治爵士瞠目而視。

    “當然不懷疑!沒什麼可懷疑的,還會有誰會想到偷這些計劃?”

    “啊!”赫邱裏·波洛説。他靠回椅子看着天花板。“在還不到一刻鐘以前,喬治爵士,我們同意這堆紙都值許多錢。也許沒有一張銀行支票或者金銀珠寶那樣明顯,但它們也是潛在的錢,如果有人正好手頭緊張……”

    那位“哼”地一聲把他打斷了。

    “這年頭誰不是?我自己也能夠這麼説。”

    他對波洛微笑,波洛也禮貌地還他微笑,温和地説:

    “Maisoui(法語:確實如此),你能這麼説,因為你,喬治爵士,有這次事件裏最無可指責的辯詞。”

    “但是我他媽的也手頭緊張!”

    波洛同情地搖搖頭。

    “是的,確實,在您位置上的一個男人生活負擔太重了,您有一個正在最需要花錢的年紀的兒子……”

    喬治爵士呻吟起來。

    “上學費用就夠受的了,還加上負債。跟你説吧,這小夥子並不壞。”

    波洛同情地聽着空軍元帥累積起來的一大堆煩惱,年輕一代的缺乏毅力和勇氣,母親慣壞她們兒子的奇怪方式和總是站在他們一邊,賭博一旦迷住一個女人是多麼可怕,玩你根本支付不起的賭注又是多麼愚蠢。這些都是泛泛而談的,喬治爵士沒有直接涉及他的妻子或是兒子,可是他自然的熟悉程度使他指的是誰很容易一眼看穿。

    他忽然打住了。

    “抱歉,用這些題外話佔用了你那麼多時間,特別是晚上這時候——或者説,早晨。”

    他壓制住一個哈欠。

    “喬治爵士,我看您應該上牀了。您真是太好太熱心了。”

    “好,我是該去睡了。您真的覺得有機會把計劃找回來?”

    波洛聳聳肩。

    “我會試的。我看不出為什麼不能。”

    “好吧,我走了,晚安。”

    他離開了房間。

    波洛呆在他的椅子裏,看着天花板想着什麼,然後他掏出一個小筆記簿,翻到空白一頁,他寫道:

    範德林太太?

    朱麗婭·卡林頓夫人?

    麥卡塔太太?

    雷基·卡林頓?

    卡萊爾先生?

    在下面他又寫道:

    範德林太太和雷基·卡林頓先生?

    範德林太太和朱麗婭夫人?

    範德林太太和卡萊爾先生?

    他不滿意地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説:

    “C‘estplussimplequeCa’(法語:沒那麼簡單)。”

    然後他加幾行短句。

    梅菲爾德勳爵看見“黑影”了嗎?如果沒有,為什麼他説他看見了?喬治爵士看見什麼了嗎?他肯定他沒看見什麼,是在我檢查花牀以後。注意:梅菲爾德勳爵是近視眼,能不帶眼鏡閲讀,但是要用單眼鏡才能看到房間另一頭,喬治爵士是遠視眼,所以,在走廊另一頭,他的視力要比梅菲爾德勳爵更可靠,然而梅菲爾德勳爵對看到的依然十分肯定,不為他朋友的否定而動搖。

    卡萊爾先生是像他顯得的那樣無辜嗎?梅菲爾德尤其強調他是清白的,有點太過頭了。為什麼?是因為他內心懷疑卡萊爾又為自己的懷疑羞愧嗎?或者他在極度懷疑另外一個人?就是説,範德林太太之外的一個人?

    他收起筆記簿。

    然後他站起來,走向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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