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吉深知哈爾西先生的脾性,她知道她在WEFI公司的未來取決於不讓警方知曉發生的一切——至少現在如此。
哈爾西先生雖然已經56歲了,卻有着一副挺拔的身板,還有一雙鋭利的眼睛,他只是在讀書和打高爾夫時才需要眼鏡,這些令他無比自豪。
底下有不少關於他工作之餘的傳聞。只有與一些可信賴的多年知交在一起時,他才真的破口大罵。有謠言説,他只是在很少的場合才會有像狼一樣兇狠的傾向。
這些傾向是WEFI公司裏女人們最愉快的談話話題,也是最難證實的。哈爾西先生太精明瞭,很少犯什麼大錯。他不冒受挫的風險,他所捲入的任何桃色新聞都被精心掩飾得風平浪靜,所以辦公室裏儘管謠言不斷,但是始終只是謠言而已。
9點半鐘,哈爾西先生匆匆地走進辦公室,像麻雀啄食一樣快速地點着頭説:“早上好,卡斯爾小姐。”然後突然走入他的私人辦公室。
10秒鐘之後,他按下了呼叫卡斯爾小姐的蜂鳴器按鈕。
只有他才會這麼做的。他雖然一定得提前1小時到達,以便可以問問頭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要聽他説:“上午好,卡斯爾小姐。你可以來我的辦公室嗎?”,那將與他的性格完全背道而馳。相反,他會走進辦公室,小心地將帽子放在大衣櫥的架子上,在鏡子前面站立幾秒鐘,捋平頭髮,正正領帶,然後,而且只是在此之後,才舒服地躺進經過拋光處理的胡核木桌子前的大轉椅裏,按一下青貝按鈕,佩吉的蜂鳴器就響起來。
佩吉拿起筆記本,走進辦公室,坐到椅子上。
哈爾西先生揮手示意她將筆記本放置在一邊:“別管筆記本。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她抬頭看了他一眼,似乎在過去的10小時裏她沒有想過會有這次面談。
“昨晚你和金伯利在一起?”
她點點頭。
“那篇報道很糟。我不喜歡讓公司的名字和這類事情聯繫在一起出現在公眾面前。公司的一個僱員死了,另外兩個一起外出的僱員發現了屍體,可能是謀殺,這敗壞了公司的名聲。”
“我很抱歉。”她説。
他清清喉嚨:“嗯。我知道,你來這裏之前曾經在報紙行業幹過。”
“幹過一點,而且是為一家小報。”
“你很有見識。我打算另找一名秘書。從今天起,你將是本公司的公共關係顧問。你的首要職責是,確保不再有像今天早晨報上的那類不好的報道文章。”
“你的新工作將為你帶來不少的加薪。當然,你將繼續搞你的內刊專欄。我喜歡你用閒聊和幽默的方式,把辦公室的閒談弄的那麼有趣,使得僱員們覺得自己很重要。
“不,不,不用謝我。這次任命只是嘗試性的。我要看你如何去消除我們肯定會面臨的關於斯特拉·林恩死亡的種種説法。現在跟我談談昨晚發生的事,要毫無保留。”
他停頓了一下,透過眼鏡的上沿凝視着她,似乎從某種意義上説,她個人對斯特拉·林恩的死亡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佩吉跟他説了那封匿名信,説了去過皇家野雞夜總會,還説了她和唐·金伯利的談話。
“然後你就沒和唐·金伯利在一起嗎?”哈爾西問道。
“沒有,如果從和他約會的意義上來説。”
“報上説你和他約會吃飯。警方也和我這麼説的。”
“那是誤解。”
哈爾西噘起嘴唇:“既然他們認為你和唐·金伯利是在約會,僅僅出於友好才去拜訪斯特拉,我覺得,不理會會更好些。”
“我可以問問為什麼嗎?”
“最好不要去改變已經在報上出現過的事情,那會讓你處境艱難的。”
“警方錯在以為我們倆是一道出去的。”
哈爾西對她報以一笑:“這樣我們就問心無愧了,對不對?好的,我們就隨他們説你和唐是約會吃飯好了。”
“但是,這個説法是站不住腳的。領班知道我們不是一道進來的,餐廳服務員也知道。”
哈爾西緊鎖雙眉,然後勉強地放棄了自己的觀點:“那麼我認為你還是把真相告訴他們為妙。”
佩吉等了一會,她絕口沒提那隻她從斯特拉的襪子上取下來的寶石蝴蝶。
哈爾西把他的手指尖收攏在一起:“那封信的碎片呢?”他問。
“在我的桌子裏。”
“我想我們最好還是看看吧。”他説。
她將它們拿進來遞給了他。
“你能確信這些碎片是信封上的嗎?”
“是的。你可以發現書法是一致的,而且這是下午發送的郵件當中唯一的一封手寫給我的信。”
哈爾西的目光在搜尋着這些紙片,若有所思。
“金伯利是怎麼解釋這封信的?”他突然問道。
“他沒有解釋,也無法解釋。”
哈爾西桌上的電話大聲地響了三次,他拿起聽筒説:“喂,我是哈爾西。”
他皺了一會兒眉頭,然後説:“按常規,這個電話應該打到卡斯爾小姐桌子上的。可——噢,我明白……很好,我要見他。是的,帶他過來。”
哈爾西掛上電話,又從眼鏡上方看了看佩吉:“一個叫納爾遜的偵探在外面,你知道關於他的什麼嗎?”
“不知道。”
“他想和我談談。接待員手足無措,就親自給我打電話。電話本來應該通過你辦公室的,但是現在事已至此,我不想招引警方的任何敵意。你還是出去迎接他吧。”
她點頭答應,去了接待室,此時接待員正好為來訪者開門。
他不是她預料的那種人。他更像是位成功的會計師或債券銷售人,身材修長,穿着樸素,説起話來嗓音悦耳。
“我叫弗雷德·納爾遜,”他説,“從警察總局來的。”
他手裏拿着名片夾,似乎在等着要求出示證件。他出示了一枚金色盾形徽章,遞給佩吉一張名片,名片上印壓有工整精美的飾物,左上方印有一枚金色盾形警徽。
“哈爾西先生在等你。”
“你是他的秘書卡斯爾小姐嗎?”
“是的。”
“我需要見見你們兩位。”他説,“我想,是你和你的同伴發現了屍體吧。”
“我是和金伯利先生在一起的。”
他點了點頭。
“你想同時見見金伯利先生嗎?”她問。
他搖搖頭:“就你和哈爾西先生倆。”
“請這邊走。”
她領他進了哈爾西的辦公室,納爾遜和哈爾西握了握手説:“我擅自做主,讓你的秘書在我們談話時呆在現場,哈爾西先生。”
哈爾西向他一笑:“那好,沒關係。請坐吧。需要我們做些什麼,我們非常願意效勞。我向來不願看到這樣不幸的悲劇,我們這兒有點像個大家庭,這些悲劇深深地刺痛了我們。”
“你和林恩小姐有私交嗎?”納爾遜問道。
哈爾西那雙沉着冷靜的眼睛從眼鏡的上方巡視着這位偵探。他猶豫了大約兩秒鐘,似乎在考慮如何去回答偵探的問題,然後簡單地答道:“是的。”
“你在林恩小姐來這工作之前就認識她嗎?”
“那正是我打算要説的。”哈爾西説。
“繼續説吧。”
“我在林恩小姐來這座城市之前就認識她。事實上,她向我打聽一個工作職位的情況,我告訴她,我非常樂意向我們人事部負責人推薦她,並且建議在其它條件相同的情況下——你明白嗎,納爾遜先生?”
納爾遜點點頭。
“在其它條件相同的情況下,”哈爾西繼續説,“我願意僱傭她。當然了,在像這種規模的公司裏,人事部門是包辦一切的。他們對職位空缺及其所需要的能力一清二楚。我覺得他們也有手段來檢測。”
“問題是不是你向人事部為她説情,因而她才得到工作的?”
“這麼説聽起來有點怪。”
納爾遜轉向佩吉:“斯特拉·林恩有沒有憂慮寡歡,焦慮不安的跡象?”
“我對她瞭解不深,納爾遜先生。我偶爾能見到她,並和她閒聊一陣。她總是興高彩烈的,我覺得她也許是最不可能自殺的人。”
“我沒有在考慮是自殺。”
“哦,沒有人因為會被謀殺而去憂慮的。”
“我也沒有在考慮是謀殺。”
哈爾西清了清嗓子:“哦,那麼你現在正在想什麼呢?”
納爾遜瞥了佩吉·卡斯爾一眼:“我在想其它的事情,”他説,“一件可能讓林恩小姐深深憂慮的事。”
“我的天啦!”佩吉急不可待地説,“我懂英語的,也懂生活的常識。你是在告訴我們她懷孕了嗎?”
納爾遜點點頭。
哈爾西把胳膊撐在桌子上,雙手託着下巴。“天啦!”他嘟噥道。
“你看起來很不安。”納爾遜説。
“他是在考慮公司的名聲,”佩吉解釋説,“考慮關於這件事情的報道。”
“哦,我知道了,”納爾遜冷冷地説,他轉向佩吉:“我想聽你説話,卡斯爾小姐,從頭説起。”
“也沒有什麼可説的。金伯利先生和我決定順便去看看斯特拉·林恩,發現她躺在地板上死了。我們報警了。”
“你的敍述顯然過於簡單了。”納爾遜説。
“我不知道怎麼去細説它。”
“你對斯特拉·林恩瞭解不多?”
“是的,不怎麼多。”
“那麼你怎麼巧合要去造訪她的?”
“是金伯利先生提議的。”
“那麼他為什麼昨天晚上想去看她呢?”
她説:“我想,恐怕是金伯利先生覺得沒必要讓我知道此事吧。”
“可能他對我説話時要少一些保留的。”納爾遜説道。
“可能吧。”
納爾遜轉身朝門走過去:“好了,我只是想調查清楚,你們對斯特拉·林恩的背景都知道些什麼。”他説,“我要和金伯利談談,一會兒就回來。”
他走了出去,沒有告別。
門一關,哈爾西就拿起電話對接待員説:“一個叫納爾遜的男人正離開我的辦公室,他想見金伯利先生。我想讓他耽擱一會兒,直到我通過電話找到金伯利——怎麼了?……哦,我知道了……噢,怪不得呢。好了。”
哈爾西掛斷電話,看着佩吉,説:“難怪在我們談話時他沒有要求讓金伯利在場。金伯利先生今天上午不在辦公室。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他停頓了一下,仔細琢磨着那條消息,隨後説:“當然,那只是權宜之計,他想籍此獲得一些緩衝的時間。我發現你沒有跟納爾遜偵探提到那封信,卡斯爾小姐。”
“我不能提。”
“為什麼不能?”
“她和金伯利對所發生事情的敍述不相吻合。金伯利説,斯特拉·林恩上午10點鐘左右給他打電話,説她想見他。是他建議去皇家野雞夜總會的,但是這封信通知我説,金伯利和斯特拉·林恩將在皇家野雞夜總會約會吃飯,而信卻是前一天發出的。”
哈爾西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你的頭腦非常機敏,卡斯爾小姐。”
她的臉紅了一下:“謝謝。”
“喂,你的腦子在想什麼呢?”
她説:“斯特拉·林恩的桌子,我想把它清理出來。那裏肯定會有一些她的私人物品,我想搶在警方之前看一看。還沒有人説過關於——”
“好主意,”哈爾西説,“快點。你不用向我請示你要做什麼。我不想知道你將採取的所有措施。比如説那張桌子吧。萬一你發現了日記本或者什麼的——嗯,你會知道該怎麼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