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尺子遞給了他。他用因關節炎而致殘的雙手在照片上移動尺子,尺子的一端對準了一塊影子,另一端對準了一根裝飾燈柱的上端。“好了,太陽有一個角度,一個非常大的角度。”
“好了,那又怎麼樣呢?”
“看那些車庫裏的汽車,汽車旅館的顧客大多是過往客人。他們要開向公路。他們不過是想晚上進來,洗個澡,睡上一覺,一大早起來,然後上路而已。
“下面看看這一張照片。所有車庫裏的汽車,還有太陽的角度,都説明要麼是下午3點,要麼是上午9點。仔細看看,你會發現是上午,因為這裏是一間小木屋,半開着的門上有一把鑰匙,鑰匙下面垂着一個很大的金屬墜飾,這樣房客就不會把它帶走。陽光照射進來,正好把它反射進相機裏。那輛車走得挺早。如果是下午的話,那把鑰匙應該在辦公室裏而不是在門上。
“只有一輛車子離開了,住汽車旅館的大多數客人沒有動靜,那説明這是星期天。這些客人是前來度週末的,他們星期六來這裏過週末。在哪兒過呢?不在汽車旅館裏,除非汽車旅館設在海邊。
“現在再看這另一張照片。陽光和煦,風平浪靜。看見遠處的碼頭了嗎?那兒有許多漁夫。這些人一大早就來這——”
“我沒看到什麼碼頭。”
“好好看看。”他説。
“那兒只是一個黑點——不,等一會兒——”
“黑點,沒這回事,”他説。“那是一個凸式碼頭的盡端,看到它凸出來的樣子了嗎?拿一個放大鏡來,你會看見人們堆擁在一起,在碼頭的遠端捕魚。”
“沒錯,”她説,“在這之前,我沒有注意過。”
“哎,來看這些人,這裏有一條通向海灘的公路,沿路上擁擠地停靠了許多汽車,但是海灘的北頭還沒有人滿為患。星期天的上午,整個情形要擁擠得多。從現在的樣子來看,海灘上的人數,大概就是那些乘坐停放在路邊的車子前來的人們的數目。他們不用把車子停靠在老遠的住宅區而徒步走到海灘下面來。
“看到汽車的影子了嗎?太陽幾乎是在頭頂上,時間大概是中午,在這個季節,除了星期六,海灘上是不會這麼熱鬧的。星期天中午要更熱鬧些。好了,你還想知道些什麼?”
她説:“我想弄清楚這輛汽車是誰的?”
“你為什麼不去查呢?”
“怎麼查?”
他説:“這裏附近一帶共有多少個海灘上建造了凸得那麼遠的碼頭?這個城市有多少個汽車旅館?”
“哪個城市?”
他敲了敲裝飾照明裝置:“看到那個照明裝置的奇特設計了嗎?我可以告訴你很多關於那些裝置的情況。我的一個哥兒們控制了向一個城市出售裝飾照明裝置的生意。賺錢的機會確實很大!不過那也確實辛苦,而且是地道的合法經營。我想,這就是我從不對它感冒的原因,但是我可以告訴你——”
“不用你告訴我了,”她説,“現在,我自己已經知道它在哪兒了。見鬼了,為什麼我以前沒有注意過這個裝飾路燈呢?”
“太入神了吧,”他説,“那是因為你掉進愛河了。”
“我沒有!”
“我敢打賭!你是一心愛上了那個被抓進監獄的博·布魯梅爾①式的花花公子了。”
注:①博·布魯梅爾(BeauBrummel,1778—1840)系英國19世紀著名紈絝子弟,原名喬·布賴恩·布魯梅爾(GcorgeBryanBrumme)。
“我沒有,但是我很想給他一個印象,讓他知道我佩吉·卡斯爾不光是個女孩子,而且是那個富有邏輯概念的善於思考的人。”
“你打算怎麼做?”
“我要證明他不是元兇。”
本尼迪克叔叔咯咯地笑起來:“聽聽她,馬莎,她想讓他注意她,把她當做一個俊妞外加一架高效的思想機器,所以她跑了出來,並動用她的腦筋!記住,佩吉,你要想引起男人的注意,最好不要用腦子。不要讓他覺得你有任何頭腦,要有曲線,要做出無助的樣子。”
“你別管佩吉,”馬莎嬸嬸説,“她要按自己的方式行事。”
本尼迪克叔叔搖搖頭:“男人不能同時看見豔麗和智商,馬莎,非此即彼。”
馬莎放下茶壺問:“你娶我是圖什麼?”
他的雙眼在回憶着什麼。“是豔麗,曲線,”他説,“好傢伙,當你穿着緊身服走到舞台上時,你……”
“那麼,”她火冒三丈,“你現在是在説我沒有智商了!”
本尼迪克晃了晃頭。“和一個女人爭辯,”他説,“如同強制天氣去適應農民。你這麼慌張要去哪兒,佩吉?”
佩吉正奔向門口:“我不是要去,是已經去了。”話音未落,她已衝出門口。
她到了這個海灘城市之後不到半小時,就找到了那家汽車旅館,她大喜過望。但遺憾是,女老闆不願討論登記之事。
“我們經營的地方體面乾淨,受人敬重。”她説,“我們不要求客人每次來時都向我們出示結婚證書,因為他們即便在大城市也不那樣做的。我們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佩吉耐心地打斷並解釋説,她來辦的是私事。如果必要,她可以去取得官方的授權,但是她不想興師動眾的。而且,她覺得也沒有必要讓她這麼做。
這番話立竿見影,佩吉仔細檢查了週末客人登記。
那輛車號是5N20861,登記主人是彼得·布什內爾。布什內爾先生和布什內爾太太在一間小木屋裏度的週末。
佩吉絕望得差一點哭出來,她所有的期望都化為泡影。如果她能證實斯特拉和一個男友一起度過了週末,那麼斯特拉和唐·金伯利的約會看起來就只是一次事務性的約會。可是現在,那種可能化為烏有了。斯特拉是和布什內爾夫婦一起度的週末。
佩吉強抑制住淚水,開始回她的公寓。接着,她猛然想到了什麼,為之一怔。她確信布什內爾夫人説過彼得“仍然”和她有着婚姻關係。那是否意味着……
佩吉手忙腳亂地翻找她從汽車旅館的登記簿上抄下來的地址。這次可以十拿九穩,她要試一試。彼得·布什內爾馬上就會有一位不速之客了。
她驅車迅速趕往那個地點,一座舊式的公寓,樸實無華,外觀悦目。
郵箱裏的一張卡片告訴她,彼得·布什內爾的公寓在二樓。佩吉沒有停下來等候電梯,而是馬不停蹄地跑上樓,屋裏一束細條狀的燈光射到門外面。
由於激動,她的心砰砰直跳,她按響了門鈴。
佩吉聽到有人往後挪動椅子,接着門開了,佩吉發現自己面對的正是照片裏男人的那張臉。不過,現在它變得枯稿憔悴了,而且因痛苦而有些緊縮。
“你是彼得·布什內爾吧,”她説,“我叫佩吉·卡斯爾,我想和你談談。”
她步入室內,與他擦肩而過,轉過身來,安慰地嫣然一笑,等候他把門關上。
“你不——你不坐下嗎?”他説,“很晚了,但是——”
“我想和你談談斯特拉。”她説。
他滿臉驚恐:“我——我沒什麼可説的。”
“哦,有,你有的。我知道一些事實,出於對你的公平,也出於追憶斯特拉時的公正,你得告訴我其它的事實。”
“什麼事實?”
“例如,在西斯韋普特汽車旅館度過的週末。你用了自己的名字登記,這是為什麼,彼得?”
“為什麼不?汽車是以我的名義登記的,為什麼我不可以用它呢?”
“因為你把斯特拉登記為你的妻子。”
“噢——那又怎麼樣?”
“如果弗朗西斯發現了呢?”
“她怎麼會發現?”
“我發現了。”
“怎麼發現的?”
佩吉只是一笑。她説:“跟我講講斯特拉吧,彼得。”
“你是誰呀?”
“我是調查人員。”
“警方的?”
“不,我代表斯特拉所在的公司調查這件事。你不想讓斯特拉的名字受污,我們也不想讓她的名字受污。你們相愛了,是不是,彼得?”
他點點頭,一臉苦楚。
“嗯,下面我們言歸正傳吧。”佩吉説,“你和弗朗西斯結了婚,斯特拉和比爾·埃弗裏特好上了。你們週末一起外出,是嗎?”
他説:“那是在我和弗朗西斯結婚之前,後來弗朗西斯和我結婚了——哎,婚後3個月,我發現那是個錯誤。”
“為什麼是個錯誤,彼得?”
“因為我一直深愛着斯特拉而沒有覺察。你想象不出和斯特拉出去是什麼樣子,她是個很棒的伴兒。她從不發怒,從不發狂,從不抱怨,對一切事情她都順其自然,她總是玩得很開心,這使得你也很開心,她熱愛生活,覺得什麼都有意思。
“弗朗西斯正好相反,她要刻意裝扮才行。當我們4個人在一起時,她隱匿在斯特拉和善的性格之後,使你無法看清楚她性格的廬山真面目。可是婚後就我們倆人——哎,她就原形畢露了。”
“後來呢?”
“後來我想離婚,弗朗西斯不肯。那時她已經知道了我愛斯特拉,於是竭盡所能阻撓我們,她信誓旦旦,説如果她得不到我,斯特拉也甭想。”
“所以你就和弗朗西斯分居了,開始和斯特拉同居?”
“哦,從某種意義上説是,但又不完全是。”
“你們為什麼不一直住在一起,彼得?為什麼只偷偷摸摸地在一起度週末?”
“斯特拉懼怕弗朗西斯,她不想讓弗朗西斯知道。但是,嗯,某種意義上講我們結婚了。”
“什麼意思?”
“我們去了墨西哥,在那裏舉行了結婚儀式。”
“什麼時候?”
“四五個月前吧。”
“你為什麼不把這事告訴警方?”
“哦,我正在努力地下決心。當你按門鈴時,我正在考慮此事,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當然,弗朗西斯會輕而易舉地讓我就範的,但是在這種情形下——我不知道。
“弗朗西斯挺能蠻幹的,她以前一直有丈夫,和她結婚的男人給我寫了一封信,説弗朗西斯道德敗壞,説她不願和他離婚,説她站着茅坑不拉屎。”
“你怎麼做了?”
“我找到他,痛揍了他一頓。”
佩吉看着這張痛苦的臉,迅速地思考着,這當中必定有事實的歪曲——一定有!
“你知道斯特拉要生孩子了嗎?”
“是的,那是我們的孩子,她自己剛剛發現的,星期六她告訴了我。”
佩吉看着他的眼睛,説:“彼得,她才是你真正的妻子。你和弗朗西斯的婚姻是非法的,弗朗西斯從來沒有離過婚。”
“她告訴我説她已經離了婚。”
“你核實過嗎?”
“沒有,我相信她了。”
“你和斯特拉在墨西哥結婚了,那個婚姻是合法的,斯特拉是你的合法妻子。現在和我説説比爾·埃弗裏特吧。”
“那個惡棍!他和一夥人跑了。他們在科費爾維爾城的那次搶劫中被一網打盡了。”
“他最近和斯特拉有過聯繫嗎?”
“我沒有聽説過,從他出獄後一直沒有。”
“你沒見過他?”
彼得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