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間頗富歷史性的房間內,坐着正在開會的五個人,許多重要的國際會議曾在此地召開,這次的集會雖然不同,卻也有劃時代的意義。
法國的警備局長葛善先生是會議的主持人,憂心忡忡的他想要以一貫圓熟的風度來使會議流暢地進行,可是似乎不太順利。偉特力先生是一小時前才從意大利趕到的,他手勢誇張,心情大概尚未恢復平衡。
“這實在是想象不到的,”他急着説,“絕對是你們想象不到的。”
“又是學生暴動,”葛善先生説,“哪一國不是身受其害?”
“這種事已經超過學生暴動的範圍。那幾乎就像一窩蝗蟲,像天災一樣。他們是有組織的軍隊,武器配備齊全,還不知從哪裏弄來了大批的飛機,計劃佔領意大利北部。這豈不是瘋了嗎?他們只不過是一些毛頭小孩子,居然玩起槍械與炸彈。光是米蘭一個城市,他們的數目就比警察還龐大。我問你,我們能怎麼辦?這簡直是革命了,他們説是服從年輕人的天職,他們認為只有無政府主義可以改善世界。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呢?能召集軍隊來鎮壓嗎?”
葛善局長嘆了口氣,説道:“這是現代年輕人的通病,他們都信仰無政府主義。自從阿爾及利亞事件吃過苦頭後,我們就學乖了。軍隊最後反而都會支持學生,我們能怎麼辦?”
“學生運動,噢,又是學生,”蒲若能先生嘆口氣道。
他是法國政府的官員,“學生”這兩個字眼從他的嘴裏講出,就像詛咒一樣。有人問他的話,他寧願要A型感冒或黑死病,也不要這些勞什子學生運動。他常夢想,一個世界若沒有這些血氣方剛的學生,該有多好?只可惜這些美夢不常實現。
“可是我們的上司都不支持我們,”葛善先生説,“尤其司法當局。警方都很忠心,也很努力,可是法院的法官永遠不會相信他們,對青年學生可能強行逼供,並加以判罪;即使這些人是破壞了政府的和私人的財產也一樣。”
“我實在很想知道為什麼,所以就作了一些調查。敝國的警察總建議增加警方的力量,但要在司法當局允許的範圍內,尤其在一些省區。”
“嘿!嘿!”蒲若能先生説,“你可要小心從事呀!”
“我的天,為什麼?這些事早就應該公開了。我們曾經受騙,而且被騙得很慘,現在是有金錢在底下大量的流通,而我們居然不知道這些錢是哪裏來的。總監對我説,我相信他的話,他們已經摸到一些線索了,至少找到錢的去向。我們還能沉默嗎?我們難道能聽信這些外來的津貼,被用來顛覆我們的政府?”
“意大利的情形也一樣,”偉特力先生説,“我可以告訴你我們懷疑的事,可是,你知道誰想要顛覆這個世界嗎?是一羣工業鉅子,一羣大亨,你會相信嗎?”
“這種現象一定要儘早加以制止,”葛善局長説,“應該採取某些行動,用軍隊來鎮壓。這些無政府主義者,這些叛亂分子,其實是來自各個階層。他們應該被消滅。”
“從前我們用催淚彈不是很有效嗎?”蒲若能先生猶疑地問。
“現在沒有用了,不如叫他們去削洋葱呢!我們需要更強烈的手段。”
蒲若能先生震驚地説:“你該不是建議用核武器吧!”
“核武器?怎麼會呢?我又不是想把法國變成一片焦土。”
“難道你真的認為這些示威的學生有辦法顛覆政府?”
“當然,因為我們收集到的情報顯示他們有這種實力,他們屯積武器與作戰用的化學設備以及其他的物資。有幾位傑出科學家向我報告,某些專為作戰設計的秘密武器失竊。下一步行動是什麼?我問你,下一步他們要採取的行動會是什麼呢?”
這個答案居然出乎葛善局長的意料,馬上就有了答案。門上有人輕敲,他的機要秘書神情緊張地走了進來。
葛善局長不悦地説:“我不是説了,不要任何人打擾我嗎?”
“是的,局長,可是這件事很緊急——”他伏到上司的耳旁,細聲説了些話,然後説:“大帥來了,他堅持要進來。”
“大帥,你是指——”’
秘書連點幾下頭,蒲若能先生不解地看着局長。
“他堅持要進來,不聽任何的藉口。”
內政部長柯因先生看着意大利客人,“可是——”
有一個人早已奪門而入,這個人聲名顯赫,在他專政的時期。他的話就是法律,而且遠比法律還要強硬,在場諸人實在不歡迎他的出現。
“噢,歡迎諸位,我親愛的同志,”大帥眉飛色舞地説。“我是來幫忙的,我們的國家正面監極大的危險。一定要趕快採取行動,而且現在就要設法。我來奉獻自己的一份力量,而且出了任何事都自己負責。這當然是危險的,我知道,可是軍人的榮譽至上,法國的安危至上。
“這些人已經起來了,大羣的學生,還有才放出監獄的犯人,而且還是犯過殺人罪行的,你想想看,這些人該有多可怕。他們喊着口號,唱着歌,高聲呼喊領導人的名字。除非馬上採取行動,法國的末日就到了。你們還在這裏紙上談兵,這是不夠的。我已經要求派來兩個軍團,並要空軍保持戒備,而且拍出密碼電報到德國。在這場暴亂裏,我們是同病相憐的。
“這種暴動一定要及早鎮壓。抗議!示威!暴亂!威協所有人類與財產。我應該身先士卒,想辦法以父親的身份來勸導他們,這些學生,即使是罪犯,也都是法國年輕的血脈。他們會聽我的,政府可以改組,學校課程也可以重排,他們的願望可以滿足,他們的生命將不再為追求美善而喪失。這些我都可以答應他們,我以自己的名字起誓。
“當然我會以你的名義説話,政府的名義,你們都已經盡力了。可是局勢顯然需要更傑出的人來領導,我的領導。我現在就出發;還有幾封密電要拍發。每一個步驟我都想好了,一定行得通的。來吧!同志們,一起走上最前線!”
“大師,這不行的——我們不能讓你冒生命的危險。讓我們從長計議——”
“我不要聽任何的説辭,我會掌握自己的命運。”
大帥朝門口急急行去。
“我的手下在外面等着,幾個精選的保鏢。我現在就去找那些小叛徒,這些原本純潔卻製造恐怖的毒花,我要去點醒他們的職責所在。”
他以一種超級巨星演完他最得意角色的姿態,立刻就穿門而出下場去了。
“我的老天,他是説真的!”蒲若能先生猛醒過來。
“他會有生命危險的,’偉特力先生説,“誰知道呢?這是一個勇敢的行為,他真是一位勇士,精神很是可佩。可是在羣眾真正激昂的當頭,他們會把他分屍掉的。”
蒲若能先生暗喜地嘆口氣,這真是可能的呢!“嗯,很可能他們不會放過他。”他説。
“可是我們不能聽任這種事情發生,”葛善局長謹慎地説。
葛善局長心底下也這樣期望,但是天生的悲觀使他下意識地感到:愈是期待,愈不實現。因為他真正擔心那些血氣方剛的學生,一旦反過來擁護大帥,堅持要他復位,那危害反而更大。這是很可能的,大帥擁有許多政治家求之不可得的一種煽動力。
“我們一定要制止他,”他心焦地喊着。
“是的,是的,”偉特力先生説,“否則他就會從世界上消失了。”
“我們不得不擔心,”蒲若能先生説,“他在德國有太多的朋友,太多的聯絡,而你知道德國軍隊行動向來就以快速出名的。他們可能趁機干涉我們的內政。”
“我的天,我的天,”葛善局長焦急地探着額頭,“我們該怎麼辦?我們能怎麼辦?那是什麼聲音?我好像聽到槍聲。”
“不是的,不是的,”蒲若能安慰他,“那是你用湯匙敲盤子的聲音。”
“有一句話,”葛善局長最愛引用名劇的台詞,“我怎麼想不起來,莎士比亞的,他説,他説:‘為什麼沒有人替我把那個瘋教士解決掉?’。”
“《貝凱特》一劇的。”蒲若能説。
“像大帥這樣一個瘋子比教士還麻煩,教士至少不會害人。羅馬的教皇昨天雖然接見那些學生代表團,他也是祝福他們,稱他們‘我的孩子’。”
“這只是一種天主教的口語。”柯因部長不相信地説。
“天主教的口語,卻是某些人的工具。”葛善局長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