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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拈花笑佛自逍遙(3)

    第9章 拈花笑佛自逍遙(3)

    自古以來山寺中有茶佛一味、茶禪一味的超然意趣。寺中的僧侶尋雅於梅林,在待月亭裏,盛古井中的甘露,集梅花上的香雪,烹爐煮茗,讀經下棋,觀梅賞雪。一盞潔淨的清茗,集花草之仙骨,含天地之靈卉,可謂玉露瓊漿,人間佳品。

    立於飛雪花影之間,感嘆造物者之神奇,你會深刻明白,梅有梅的風骨,雪有雪的韻味,人有人的品性。世間萬相,萬相於心,心生法,法自空。有一天你參悟佛法的精妙,也就能參悟人生的底藴。

    温暖的陽光下,那長長的竹竿上晾曬着黃色的僧袍,流動的脈絡在風中悠然飄逸。彷彿看到許多的身影,於璀璨的佛光下,端坐如蓮,努力抵達慈航的法界。

    回望古剎四季的長廊,如一闋輕靈雅緻的詩文,若一幅水墨寫意的畫卷,又好似一本禪意深遠的經書。人間事只為因果糾纏,大明寺的風采乃至歷史的風采,一直潔淨到今天,還會潔淨到永遠。

    悠遠的鐘聲,敲醒了遠古與今朝的夢境。短暫的徜徉,在廟宇間藉着空靈的禪意,掃去一抹心塵,了卻幾段牽掛,雖不是了空者,亦不是遁世者,卻自有一番滋味。或許是佛家説的般若味,也許世事本來就是空味。拂開古剎的雲煙幻影,摺疊起思索的長卷,明月的去留,就是你的去留。

    金陵別境棲霞寺

    沿着長江的堤岸,攜帶靈魂與精神遠行,採擷思想的藤蔓,拾撿時光的背影。在流水的脈絡裏抵達南京,這座歷史上稱之為金陵的六朝古都,有着綺麗的江南風景,雅緻的風土人情,濃郁的翰墨清香,亦有着清遠的佛學文化。那些古典的樓台水榭裝點着秦淮河岸奼紫嫣紅的風景,精緻的青瓷玉石放置在金陵達官貴人的府邸,鏽蝕的刀戈劍戟又出現在大明王朝的哪段爭權奪位的戰爭中?站在大河的岸邊,流水的脈絡是文化的脈絡,是歷史的脈絡,也是城市的脈絡。

    去棲霞山不僅是為了那一脈紅葉,更多的是尋覓幽棲在山林的香火古剎。棲霞山深遠的歷史古蹟,秀絕的自然風景,厚重的文化底藴,使其負有一座棲霞山,半部金陵史的千秋盛名。棲霞寺始建於南齊永明二年,由平原居士明僧紹舍宅為寺。那是個盛行佛教的朝代,那時的帝王興土建寺,精研佛理、雕塑佛像、描繪佛畫。唐人杜牧有詩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可見當時寺廟的廣泛與瑰麗。寺內梵宇重疊,氣象壯觀,在唐初時期與山東靈巖寺、湖北玉泉寺、浙江國清寺並稱天下四大叢林。在煙火中半隱半現的棲霞寺,看似只是尋常的江南古剎,只有深入之後方能發覺其錦繡風華皆藏於腹中。收存着南朝遺韻、唐宋格局、明清風貌,也融入了歷史人文、風土民情、禪學精髓。千百年來,無數的行人留下了探詢與叩問的身影,留下了發掘與求證的腳步,使得棲霞寺積澱更多深刻的文明與佛味。

    遊棲霞寺

    唐李建勳

    養花天氣近平分,瘦馬來敲白下門。

    曉色未開山意遠,春容猶淡月華昏。

    琅琊冷落存遺蹟,籬舍稀疏帶舊村。

    此地幾經人聚散,只今王謝獨名存。

    精深玄妙的佛學以般若神韻滲透在塵世間,那博大的文化,燦爛的佛光散落在江南、塞北、高原、西部,以及許多荒蕪的地方,使得蒼涼的土地也滋生出葱蘢的繁花。無數的寺院高僧,無數的佛教聖徒,在荒野的古道上行走,一路膜拜、一路朝覲,探尋着深邃的中華文化,也拾取了燦爛的佛學經典。江南的寺廟猶見其靈秀與飄逸,那些樓台沉浸在氤氲的煙雨中與縹緲的香火裏,和着山水風月、詩詞書畫、戲曲評彈,還有清茶的禪機仙氣。這就是江南,悠久的古剎濡染着靈山秀水、地域文化,還有淡然閒逸的風雅。只要你深刻地闖入佛家境地,那悠遠滌塵的梵音,就會洞穿靈魂的命脈。那縹緲絕俗的香火,就會浸洗思想的源泉。

    棲霞寺閒隱在棲霞山,深藏於層林疊嶂之處,隔着江岸,就能聽聞隱隱的鐘聲。行走在逶迤曲折的山道,臨着煙樹雲海,遠眺奇峯險壑,這被蔓草掩映的山徑,彷彿是上古時代神仙出沒的地方。在萬象的蒼茫中蜕去一身肉骨凡胎,以恬淡的心懷走進棲霞寺,走進古剎千年的禪境裏。寺前那一塊明徽君碑以渾然的氣韻裝飾着廟宇的文化,也引領外來者的思想抵達僧佛的國度。明徵君碑,是初唐時為紀念明僧紹而立,碑文為唐高宗李治所撰,唐代書法家高正臣所書,碑文棲霞二字,傳為李治親筆題寫。明僧紹是南朝宋齊人,博通三教,精於佛學,隱居於棲霞山二十餘年。幾十載的光陰,付之與棲霞,常伴晨鐘暮鼓,傳教無量壽佛。

    遊棲霞寺

    唐張翬

    躋險入幽林,翠微含竹殿。

    泉聲無休歇,山色時隱見。

    潮來雜風雨,梅落成霜霰。

    一從方外遊,頓覺塵心變。

    神聖莊嚴的棲霞寺,被悠遠的時光湮沒又被後人反覆重建,那些雲煙過往,在明亮的陽光裏,一點點地消融。消融在西窗夜雨、秋池庭閣間,消融在香火燭影、經卷佛龕裏。那些細雕與淺繪的花鳥蟲魚、珍禽異獸,以及佛教中的人物故事,無不見證這個古老民族與西竺文化的悠久與厚重。當靈魂的羽翼在浩瀚的佛國裏飛翔時,會不經意地與某個菩薩迎面相撞,那片刻的邂逅,可以濡染幾分性靈,滋長一點慧根。遊走在親和的彌勒佛殿、莊嚴的大雄寶殿、精緻的毗盧寶殿與深邃的藏經樓,那些精湛的雕像,禪寂的色彩,藴藏了內斂而靈逸的佛文化。這文化以精深的佛理、玄妙的禪機走向世界,滲透了大江南北。面對精妙的佛法,許多沒入世俗的人得以堪破生死,也悟懂人生的哲理。捧起一本經卷,卷角處的摺痕,記載着時間的滄桑,那薄薄的扉頁,不知道還留有誰的手温。

    遊棲霞寺

    唐皮日休

    不見明居士,空山但寂寥。

    白蓮吟次缺,青靄坐來銷。

    泉冷無三伏,松枯有六朝。

    何時石上月,相對論逍遙。

    穿行在古寺記憶的長廊中,還能分辨出唐宋風雨與明清歲月遺留下的淡淡痕跡。那些過往就像江南精美絕倫的青瓷,透過陽光的折射,閃耀着温婉與靈性的光芒。

    拜過了玉佛殿那披金着彩的玉佛,在慈悲的佛祖面前拋擲一些卑微的俗念,安頓浮躁的靈魂,從此後在佛禪的意境中來來往往。在披就一身仙風靈骨的舍利塔,仰望高天流雲,在歷史中緘默無語。舍利塔始建於隋文帝仁壽元年,白石砌成,塔頂為蓮花形狀。進入塔內才會懂得古塔的精妙與潛藏的禪機。出神入化的浮雕,每一尊菩薩所藴涵的文化與寄寓的佛法,引領世人不倦的探問與追尋。舍利塔身後的山岩中,藴藏了一組南朝時期開鑿的石窟,內鑿佛像五百餘尊,稱千佛崖。其間最大的佛像是無量壽佛,高達十米,左右為觀音、大勢至菩薩立像,組成西方三聖。這些南朝遺韻充盈着佛典意境,閃爍的佛光點亮了世人曉夢中渴念已久的慈寧,不期而遇的相撞,就會令人怦然心動,及至大徹大悟。

    倚着石欄獨自凝思,看楓葉染紅曾經青翠的山峯,那種被季節塗抹的美所呈現出的壯觀。棲霞山不僅遍植山藥,更有醉人的楓葉紅在秋風的枝頭搖曳。一枚經霜的紅葉,在陽光下閃耀着觸目驚心的璀璨,它橫斜在古剎的牆頭,若有所思地參悟着精深的佛法。紅葉傳書,明月寄懷,彷彿看到過往的高僧在青燈下禪坐誦經,一枚醒目的紅葉夾入經卷中,記載了又一歲的年輪。那些生動的背影、紅楓的往事,鑲嵌在廟宇屋樑上的古銅鏡裏,連同那輪澄明的霜月。煙霞若秋光,綺麗的繁華在轉瞬已成空境。流水似絃歌,臨着幽澗彈奏春風的曲調。記憶在時光的路徑上紛紛揚揚,一枚紅葉懷想佛祖慈悲的恩典。

    棲霞寺雲居室

    唐權德輿

    一徑縈紆至此窮,山僧盥漱白雲中。

    閒吟定後更何事,石上松枝常有風。

    雲霧的蒼茫在天地間散開,無須揭開棲霞古剎幽玄的秘境,它走過千百年的風雨,該變遷的早已有了變遷。如今的廟宇,在煙火中日漸古樸,一磚一瓦、一花一木,都飄散着禪的韻味。

    夕陽西下,明月出山,巍巍的棲霞山依舊靜默着,滾滾的長江水兀自地流淌。一條河流的源頭是歷史與民族的根脈,將許多人的命運緊緊相系。風煙中的古剎樓台,如同一幅幅擱置泛黃的國畫,墨飄千年,滄桑厚重。或倚澗、或附巖;或舒展、或鋪疊,濃淡有致,形態萬千。這些古老的建築承襲着佛教的文化,遵循自然的法度,每一扇開啓的窗,都可以在質樸中尋找內斂的深度。

    悠悠滄海,欲渡無邊,佛有神術,造化桑田。是一座禪境悠然的江南古剎,它所展現的歷史畫卷與佛文化使得許多世人匆匆奔赴。是仿如天籟般的綠水青山,以燦爛玄冥的風景等待世人虔誠地造訪。他們朝拜古老的文明,敲叩深掩的重門,探尋佛陀的世界。風煙裏那一座鐘樓長時間保持一種挺立的姿態,一株蓮花在水中的姿態,它明遠的鐘聲將那些摸索在黑暗中的人,牽引到光亮的地方。醉心於山寺的風景,忘卻了紅塵的歸路,不知誰的故事,遺落在十月的棲霞。

    紅塵隱

    是為了避雨才走進寺廟的,日子在悠閒中已入秋。踏進檻內的那一瞬,我回首看了來時的那座青石小橋,橋的對岸已是昨天。這橋有着雲煙般的名字,它沉睡着,也許只有在雨中才會甦醒。

    這個時候,離紅塵很遠。縹緲的煙霧載着雲夢般的世事遠去,無影亦無痕。燒香的人帶着一顆很窄的心來了,在匆忙間,將靈魂藏在某個有蓮花的角落,又飄忽地離去。

    梵音是永不停止的,千百年來,只有端坐在大雄寶殿前的兩株梧桐才能深悟它的空靈。有許多僧者的一生,都是在沉默中度過。他們從前世逃離到今生,又懷着清澈明淨的心去赴來世的約定。在青燈古佛下,一次次告訴自己斷卻孽緣情債,去相信世間的因果輪迴。

    我的思緒被鐘鼓聲催醒,天色已近黃昏,該是他們誦晚課的時間了。我沒有像往常一樣跪在蒲團上傾聽,同他們一起朝拜莊嚴慈悲的佛主,那些經文似乎早在千年前就已聽過。今生,我也想過要做個淡遠超脱的隱者,幻化一身的仙風道骨,歸卧深山古剎栽種菩提。可我有俗憂、俗慮,無法忘卻過往,也沒法不去懷想將來。於是,我感動世人感動的一切,堅心做個凡塵中的女子。

    在不經意間,我來到一間僧房的門口。門虛掩着,好奇心讓我想推開它,看看清心的僧人過着怎樣一種簡單的生活。是否如想象中那樣擺放一張木牀,木桌上攤開一卷經書,一方木魚,一盅清茶,一盞香油燈?抑或是在牆壁上斜掛一管洞簫,在窗下橫放一把綠綺琴?房內一定整潔素淨,還溢滿清幽的檀香味。我沒敢打擾,寺中有太多的清規戒律,我只是個凡人,更何況是個女子。其實,所有人心靈的門扉都是虛掩着的,而推開那重門的人就是有緣人。我相信姻緣宿命,只是我今生的那扇門扉,又將會是誰來輕叩?

    宿山寺

    唐賈島

    眾岫聳寒色,精廬向此分。

    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雲。

    絕頂人來少,高松鶴不羣。

    一僧年八十,世事未曾聞。

    濕軟的桐葉落在石階上,我有些不忍踩過去。一座高牆便讓人遠離滔滔的塵寰,養在深院的雨也有着一種隔世的寡靜。走進這肅穆莊嚴的寶殿,誰還會將罪惡與骯髒攜帶在身上?即使曾經走過迷途,丟失過善良,這兒也不會和你計較,它會給你時間去彌補人生的缺陷。當怒放的佛光灑在身上時,你可以帶着一顆輕鬆的心去飛翔。

    有鳥棲息在大殿的檐角上,以一種安詳的姿態眺望遠方,見着了山水也就尋到了故鄉。有的時候,年輪它不是距離,哪怕在千百年後,某個瞬間的片段也依然會清晰。

    人間富貴花間露,紙上功名水上漚。幽靜的山林自然有種忘我的美,可我也只是帶着一顆平常的心來的。如果有一天,佛為我開啓心門,我想我終會再來,那時我就再也不離開了。

    當我看着僧者誦完經文,沿着長廊緩緩回到自己的廂房時,留下的只是風一樣的背影。那一刻,我明白,結局是註定的。

    踏出檻外,雨已停息。寺廟的門口擺着許多賣香燭的小攤,路邊還有許多專為人稱骨相面的江湖術士。有個留着銀鬚的老者,不停地用手召喚我止步,嘴裏嘀咕着我聽不清的話語。我沒有回頭去看那雙好似知曉我過去與未來的眼睛,一切自有結果。

    靈山聖境

    我似乎總是在行走,沒有遠途的跋涉,卻翻越幾重蓬山,涉過浩渺的太湖。我有預感,有一處夢境,等待着我抵達。

    我聽説,江南的夢,像落花一樣輕。她會在時間靜止的時候,有情有意地醒着。

    我應該有一段經年的心事,在藍色的深沉裏,撥去天光雲影,做一次無盡的冥想。我應該有幾度遷徙的歷程,在歲月的疼痛中,尋覓前塵舊夢,做一次無言的回首。

    有鳥從遠方飛來,它借給我翅膀。沐浴清風的姿態,我忘情地飛翔。那偶爾掠過的雲彩,它視我為一粒粉塵。

    在水流的地方,我的飛翔變得有些慵懶。短暫的徘徊,讓我在此岸企望抵達彼岸的方向。這個過程,足以收蓄煙雲,成就生命的底色。

    千帆過盡,回望蒼茫的太湖,無岸無渡,只有一葉小舟劃過昨天。

    湖光萬頃淨琉璃。

    佛坐落在羣山之端,以祥和的目光,俯視着人世間無常的悲喜。層疊的青山,清澈的藍天,潔淨的白雲,彷彿在提醒人們,這兒拒絕所有的浮華。

    我知道,我已進入靈山,這是紅塵中沒有的聖境。空遠的視野,彷彿到達天的盡頭。而這盡頭,可以舒展狹小的心靈,足以讓你放下所有的愛恨,讓沉重得以歇息。

    幾排漢白玉石柱澄澈人間的平靜,又似乎隱含着昔日的文明。白玉的石階依然醒目如初,只是不知承載了多少過客的腳印?也許這兒曾經存留過黯淡的背影,收藏過失落的回眸。他們不願在淨化心靈後又倉促地回到塵世間,不願匆忙地湮沒在擁擠的人流裏。

    放生池中,定是一片無塵境界。幾尾魚兒在悠閒地遊弋,它們因為長在這方寶地,而過上了神仙般的生活。這兒的魚沾染不到塵味,它們魂清骨淨,自在逍遙。幾盞睡蓮惺忪着夢囈的雙眼,似是而非地看着這個世界。荷盤上的清露,乃瓊漿玉液,也是我等凡人不得攝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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