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太郎的翻譯工作進展遲緩。倒並不是他的錯,當然也不是我的。雖然我常常在信太郎的書房一手拿着筆,腦中卻儘想着別的事。進度緩慢的真正原因是《玫瑰沙龍》的難度實在太高了。
在書房內,信太郎好幾次説“等一下”,振筆疾書的我也只好停了下來。他有好長一段時間查字典、翻閲文獻,有時候就瞪着窗外陷入沉思。他工作時相當集中注意力,可不是普通程度。在那種時候我都不大敢出聲。沒辦法,我只有呆望着筆記,等待他的口譯。但是有時碰到障礙實在翻不下去時,信太郎會輕輕舉起手好像投降一樣地説:“這邊先把它跳過去吧,以後再來翻。”
隨着筆記本上空白部分增加,我自然知道,這代表故事內容的難解度也增高。《玫瑰沙龍》就像信太郎所説的一樣,是頹廢的戀愛。男女陷入一場淫亂的肉體遊戲。
其中沒有什麼故事主幹,是以前衞的手法,充斥着一些毫無節操的字眼。才這麼覺得猥褻時,又突然開始描述羅曼蒂克的情景。像宗教音樂一樣感覺透明、無色的做愛場景不斷上演。不僅如此,書中人物多得摘不清楚。要是不記下來,根本不知道誰是誰。
那是我所讀過的書中完全無法比擬的詭異。簡直橡藥物中毒病患做的惡夢一樣,飄着黏膩的氣氛。沒頭沒尾只有永遠幻覺的小説。但是我還是被《玫瑰沙龍》所吸引。
其中,的確有信太郎所喜歡的藝術的要素,可以説全部包括在書裏面。黑暗中的饗宴、男女的痴態、牀單磨擦的聲音、像迷宮一樣的地下走廊、夜間濕氣的味道、墮落的人們、倦怠感、憂鬱的微笑,然後是性愛,又是性愛……
當初信太郎跟我説:“你要有心理準備,這個工作可能會花上很久的時間。”我心裏想,花多久的時間都沒關係,最好是都不要結束。我甚至還想,即使大學畢業後,到了三十歲、四十歲還是一樣地到信太郎的書房,每天花幾個小時的時間記《玫瑰沙龍》的翻譯。或許可以就這樣過一生。
那年的七月,大學一開始放暑假,我就隨着片瀨夫婦前往輕井澤。半田紱一也隨行。
我先打電話給在仙台的雙親,告訴他們我打工的工作時間延長了,今年夏天回家的時間要往後延。父親不太高興,母親用快哭出來的聲音説:“大家都在等你回來呢。”
我誇大其辭地告訴父母這份工作的重要性。並不只是為了錢而已,而是對僱主片瀨來説,我已是不可缺的助手。翻譯一完成就要出版,這些都已經大致決定好了。要是不做的話,對片瀨會造成困擾,而且自己對這份工作也相當地投人父親掩不住不悦説:“這些都不重要。哪裏有放假不回家的?沒有學生像你這樣。”
説真的,對父親來説,我打工的事一點都不重要。經營雜貨店的父親,早上疊好被子,到了夜晚鋪牀而眠。就是這麼每天重複地就過着自己決定的生活,就這麼理所當然地一天者一天而不抱懷疑的人。什麼校園抗爭、示威、思想的對立、年輕人亂七八糟的性生活,在父親看來都只不過是雜誌和電視新聞中才會出現的架空的故事。
明明自己的女兒也在故事裏,但卻一直切着眼,努力不看自己不想看到的東西。就算見了也可以認為是自己看錯了。就是這種接近盲目的愚昧,才使我老是和父親吵架吧。吵着吵着,父親會説“做父母的都希望子女幸福”,下這種沒來由的結論而模糊爭議的焦點。
母親則是地世間上的事懷着膽怯,常常害怕些什麼而活着的人。對父親難得的、單純的打從心裏信任。我的父母就好像是書夾一樣。夾面中間的書是什麼書、內容是多麼也猥褻、裏面寫些什麼都不打緊,也不去思考,只是拼命地將之緊夾在中間,努力地保持表面的完好。他們只關心書本沒有倒過來呀、可不要把秩序搞亂了呀,還有可不要從書架上掉下來罷了。而我呢,以一種奇怪的比喻來説的話,就是夾在書夾中的一本書而已。
最初聽到輕井澤的名字時,首先浮在腦中的是有廣大庭園的優雅建築,一片霧濛濛的、騎馬、網球場、穿着白色的洋裝在鎮上散步的女人們……這些風景。事實上我一次都沒去過輕井澤。
即使沒受到唐木的影響和那個時代的思想洗禮,我也知道輕井澤是為皇族和政界財界的人而建立的、相當人工化的高級避暑勝地。我認為那地方是和自己生涯無緣的土地。事實上,也正應該如此。
如果沒認識片瀨夫婦的話,我在那個時代是不可能在輕井澤度過夏天的。不是我在金錢上無法負擔,也不是和輕並澤周圍的人沒有緣分。只是單純的因為個那時代的關係。對特別有定型觀念的學生來説,輕井澤的地名和所會連想到的
風景,在當時都是被椰揄的對象。在我周圍的學生全都會公開嘲諷那種沉迷在享樂的事。即使那只是擺樣子而已,但至少對他們來説,嘲笑上層社會是年輕人的專利。
雛子的父親二階堂所有而讓度給片瀨夫婦的別墅,大約是在輕井澤和追分中間的地方。沿着十八號公路,通過中輕井澤車站時,在往追分途中的右手邊有一條小路。進了那條小徑大約五百公尺左右,在盡頭出現了一個低矮佈滿青苔的石造門。那是片瀨夫婦別墅的入口。地圖上是在千瀧區的邊上,但事實上是在古宿區內。
周圍一間別墅都沒有,在小徑的四周盡是田地,我記得其間只有一兩棟民房。沿着彎來彎去的羊腸小徑有小河流。而從田地偶爾隨風傳來肥料的香味。田地的周圍是樹林,樹林的另一端是淺間山。只要不起霧,就會覺得山就在眼前。二階堂忠志在舊輕井澤還有一間別墅,好像古宿那邊原本是用來當待客用的別墅。別墅是兩層樓,雖大但很簡樸。外牆是藍色的,上着窗簾的窗户的框是白色的。好像不知重塗過好幾次了,在牆壁上到處有坑洞,也沒有修補,説明了建築物的古老。
不知裏面有幾間房。一樓有暖爐的起居間,還有廚房、浴室、洗手間以及兩間小房間。其中一間是和室,是傭人的房間。二樓我記得包括夫婦的卧房在內有四個房間。
屋子的南到西邊成梯字型的屋頂還有陽台延伸出來。從陽台往外看,可以欣賞一年四季盛開的不同的花朵,也可以眺望另一端的樹林。在二樓可以望見淺間山的房間也都有小小的陽台,擺着布制躺椅。客人可以很輕鬆地在中午打個盹。
別墅佔地很廣看不到邊,四處任意生長的玫瑰茂密叢生,不知名的野草遍佈。在腹地內小河流蛇行蜿蜒,清涼的溪水聲不絕於耳。小河邊只有一個地方是可以踏腳的平台,上面放着桌子和椅子。我常坐在那兒凝視着流水。
小布,小心水邊有蛇會跑出來喲……雛子不知多少次警告我。我問什麼蛇,雛子説是赤練蛇。我再問有毒嗎?但是雛子答不出來。不管有毒沒毒,雛子討厭蛇或像蛇一樣的東西。雨停了以後,她看到大的蚯蚓也要哇哇大叫。但是我卻不在意。事實上,在那別墅的庭院中,也就是在小河邊,好幾次看到蛇的出沒。才一感到不知從哪兒傳來細徽的聲音,就發現在草叢的陰影邊,有一條橘色細長的美麗的蛇。蛇優雅地扭曲身體穿過我身邊往小河那裏逃走。
後來我跟雛子説看到一條漂亮的蛇,她的身子打着顫説真可怕。一直都是很冷靜、看到什麼都不大驚小怪的雛子,只有到河邊去的時候,像換了個人似的相當可笑,我鬧着好玩強拉雛子到河川旁的樹蔭下,雛子就像小孩子到遊樂場的鬼屋一樣,緊緊握着我的手,身體藏在我背後窺探四周。
那時我一故意“哇!”地大叫一聲來嚇她,雛子就大聲尖叫抓住我。雛子穿着像泳衣一樣的小可愛和短褲,相當裸露,她香汗淋漓的柔軟身軀向我緊靠過來。
在遠處有蟲的叫聲,蜜蜂在我們四周飛來飛去。不管我怎麼説:“沒有蛇,只是嚇你的。”她都不信。一直這麼緊貼着我顫抖着。那時我覺得自己變成了男人,品味着雛於的肌膚。又透過雛子體會到信太郎的肌膚。我因感到這種奇妙的倒錯關係而激烈地暈眩起來。
是在七月最後一個禮拜六吧。我和半田、片瀨夫婦一起由信太郎開車到達別墅。從東京出發時天空有點陰,但是一過了山就開始下雨。好像是起霧吧,霧像白煙一樣在地面遊動。我記得從公路轉進通往別墅方向的小徑時,突然有一種像是進入另一個世界一樣的異樣感。
一下車就聞到草的味道。雖然很悶熱,但是站在流動的霧氣中,感到些微涼意從腳邊開始往上竄,像是流汗一樣。身體同時涼了起來,被一種地無底的冷意襲擊。
提前幾天前來打掃房屋的老媽撐着傘來迎接。有她的幫忙,我們開始從車廂裏把行李御下來。就在那時,背後有“呀”的聲音,蠻沙啞的。回頭一看,在玄關下,有一位身材高大、穿着和服的老人。
他頭髮已經禿了大半,將好不容易還留下來的稀疏白髮過於整齊地梳好。和皺紋一起浮腫而垂下來的眼皮幾乎完全蓋住眼球,從遠處來看,不知他是在往哪個方向望。寬寬的大鼻子加上厚唇。是滿臉皺紋的老人。不管怎麼看都和雛子不像。但這個人就是雛子的父親,以前的子爵,在當時是二階堂汽輪公司的董事長。
“爸爸,你來啦。”雛子沒有特別驚訝地説,“我怎麼不知道。”
“才剛剛到。”二階堂説,“還有勞晴一家,現在在舊家那邊整理,我想你快到了,才過來看看。”
勞晴是二階堂的長子,也是雛子的大哥。有一次在舊輕井澤看到他帶着臉像狐狸、感覺很文靜的老婆,還有小學五年級的男孩一起散步。雛子曾告訴我那是她哥哥一家,但我沒有和他們交談過。恐怕當時,勞晴一家也根本不知道有一個像我這樣的人來到了輕井澤。
我和片瀨夫妻一起到古宿區別墅的隔年春天,在外交部擔任公務員的勞晴調到巴黎,一家人搬到了法國。我聽説我那件事發生時,他人在巴黎,只不過在開庭前回國了一趟。
雖説他和雛子是親兄妹,但好像原本感情就並不怎麼好。不知他是不是心裏想:“自己妹妹被槍傷了回國的話還有話説,但是妹夫出事負了重傷,還不到馬上回國的地步呢。還是説對這種痴情又有點骯髒的事件,作為兄長的也不願惹上身吧。總之我對勞晴的記億就僅限於此。
“真是不巧,天氣不好。”二階堂插着雙手,仰頭看着天空説,“而且還悶得很。這邊還算好,舊家那裏通風不良,好像會長黴似的。”
“這裏跟東京比起來涼快多了。”信太郎一面説,一面輕輕拍我的背,“岳父,我來向您介紹。這是矢野布美子小姐,幫忙我翻譯的學生。”
“是嗎?”二階堂對着我微笑,就像是應付人禮貌性的微笑。“你好。”
我一彎腰鞠躬,在一旁的半田也頑皮地有樣學樣。“我叫半田,請多指教。”
“哈、哈,”二階堂好像並不覺得有什麼好笑地笑着説,“我知道你。”
“不好意思,每年都來打擾。今年也希望您多關照。”
“你什麼時候畢業呢?”
“託您的福,今年春天畢業了。”
“是嗎?在哪工作?”
“進了研究所,現在跟着片瀨老師拼命學。”
“亂説一通。”雛子取笑他。半田和信太郎也同時笑出來。
二階堂被眼皮包着的眼珠,朝着女兒雛子,瞪着她不動。厚唇的嘴角靜靜地浮出微笑。那是看着這世上唯一喜愛的東西時的表情。就和一般人看着唯一不肯放手的東西時是一樣的。
我不知道雛子的父親那時知不知道雛子和半田的關係,雖然他是信太郎的學生,但不管怎麼説,每年夏天陪着來別墅度假,站在廚房和雛子耍嘴皮,陪雛子到舊輕井澤買東西,在陽台的藤椅上並着午睡,應該會對這樣的年輕男人感到有些不快吧。
但是即使如此,還不到想像他和女兒之間有染的地步吧?不管如何,做父親的對女兒的行為都不想知道得那麼清楚,而有點睜隻眼閉隻眼的。前子爵是如此,我的父親也一樣,大家都差不多。
在行李都運到裏面以後,我們一羣人聚在客廳,喝着老媽盛上來的冰茶。二階堂聽着我們談天,有時微笑,有時適時地附和。但還不到三十分鐘就站起來,坐上司機開的車回到自己在舊輕井澤的別墅。
老媽為了張羅晚餐在廚房忙。信太郎帶着半田開車出去買晚上喝的葡萄酒。雛子帶着我參觀別墅。在目黑片瀨夫婦的公寓有很多傢俱,但是別墅卻正好相反。可以説大部分是原本依着二階堂的嗜好所收集的東西吧。磨得很光亮的櫥櫃和餐桌、有扶手的椅子,都只在必要的地方陳列着。在屋內沒有一樣不必要的東西,和建築物的外觀一樣,給人簡潔的印象。
替我準備的客房在二樓。是一間小而乾淨的洋式房間。靠牆有一張單人牀,中央有一張小小的、古色古香的茶几和椅子。老媽摘來的紫色野花放在玻璃瓶內楚楚動人。這間房的隔壁是片瀨夫婦的房間。我一問半田的房間在哪裏,雛子就指着地板説:“在一樓,在老媽房間的隔壁。”
我笑着説:“為什麼只有半田的房間在樓下呢,好像排擠他一樣。”
雛子別有深意地看着我微笑。“我呀,一到這兒來就對半田失去興趣。”
“呀?”
“反正就是不想想起我們是那樣的關係,所以讓他睡樓下。要他離我和信太郎在二樓的房間遠一點。”
“是這樣嗎?”我説,我也只能説這些。
“小布,你知道為什麼我一來輕井澤就對他失去興趣嗎?”
我怎麼會知道呢?“不知道。”我搖頭説。
雛子“噗”地笑出來説:“很奇怪喲,我什麼都想告訴你。這種事又不需要説出來。”
她説:“等我把衣服換了,來這兒。”就拉着我的手進到自己的卧室。然後在我面前把迷你的白色洋裝脱下來,就只穿着內衣。她開始在皮包中找東西。她穿着衣服時看起來很瘦,但是隻着內衣的雛子看起來比乎常要豐滿得多。
我站在窗邊,假裝眺望外面。
“我呀,在輕井澤有個正在交往的人。一來這兒就會想和他見面,想得不得了。所以呀,就只有委屈半田了。因為在這兒對他的興趣消失了。”
“有位在交往的人,是在輕井澤的朋友嗎?”
“朋友?也算吧。”雛子清了清喉嚨笑了一下,“但是呢,不僅於此,要是不見到那人,我會魂不守舍地,腦子變迷糊了,什麼都沒辦法思考。”
聽到拉鍊的聲音。接下來是脱絲襪的聲音。
“那人住在東京,只是偶爾到這裏來。但是在東京碰面的時候,我什麼感覺都沒有,真是不可思議。一到輕井澤來,就會迷上他。不知為什麼。大概是這裏的氣候作怪吧。一定是這樣。”不管怎樣,我覺得雛子想告訴我的事超乎尋常。雛子和信太朗結婚,公然和信太郎的學生有肉體關係,而且不僅如此,還有另一位愛人。
我為了不顯出太過訝異的樣子,輕輕地笑起來。“一到輕井澤來就會想談戀愛,這有點奇怪,好像是被施了法一樣。”
“真的是這樣。一直都是。一到這裏就突然變成那樣,小信也很訝異。”
“老師知道這回事嗎?”
“我的事小信沒有不知道的。我也完全知道小信的事。但是,小信呀,很了不起喲。和我結婚以後就沒有再和其他的女人上過牀,一次都沒有。你相信嗎?呀,小布,對不起,你幫我個忙,把後面的扣子扣上。”
雛子穿着橘色的短褲和白色無袖的上衣走向我,然後轉身將背露出來。在上衣的背後有一排小小的貝殼鈕釦。
在扣上鈕釦的同時,我趁機偷窺了雛子的背部,她的背光滑柔軟。
信太郎一次都沒有和別的女人上過牀……這句話一直在我腦中打轉。我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有夠蠢,然後對片瀨夫妻間相互報告那種事感到無法理解。我記得當時感到暈眩。
我告訴她釦子扣好了以後,雛子小聲説謝謝,然後突然轉過來向着我。
“一到八月,副島先生就會到這兒來。我以前跟你説過了吧,他也有一揀別墅在這。夏天有兩個禮拜會呆在輕並澤。這期間東京店裏的事交給別人,他就在這兒好好休息。”
“誰?”
“副島先生嘛!卡布其諾的”
好像正在享受情色一樣,雛子的眼睛下盪漾着香汗。她將眼睛眯起來,鼻子稍微皺起來。“那、那個……我説錯了你不要怪我。”我説,“雛子剛剛説的朋友難道是副島先生嗎?”
“是呀!猜對了。”
“但是,副島先生不是有老婆嗎……”
雛子看着我頑皮地笑:“會介意這種事,不太像是小布嘛。”
“雛子不介意嗎?”
“我又不是和他老婆來往。”
“但要是傳開了不很麻煩嗎?”
“小布,他是單身啦。”雛子説,像是撫摸似地過來拉我的手,然後挽上自己的手,像是跟大人撒嬌的少女一樣把頭靠在我肩膀上。“離婚好幾年了。我本來是因為父親的關係認識他的,那時他已經離婚了。”
“不管已婚未婚都不重要。”我打起膽子説,“我不過是問問而已。”
雛子開始撫摸我的手。“副島先生已經四十五歲了,比小信大上一輪。跟我差更多。但是和我跟小信都是很好的朋友。小信很喜歡副島,我也一樣。他很風趣、體貼。我們大家真的是很好的朋友。我想小布,你現在應該懂得我的意思,小布的話,應該懂得的,真的。”她的話聽起來像唱歌。雛子的手很温暖,乾乾柔柔的。
我從手肘開始起雞皮疙瘩。對雛子的舉動沒有任何不快感。不僅如此,她靠着我肩膀的頭髮不斷飄着洗髮精和香水、香汗味道,有時頭髮自然飄到鼻子上,讓我有想好好聞個夠的衝動而變得呼吸急促難以忍耐。但不管怎麼吸,都進不了腦裏。要是這時我沒聽到外面車子的引擎聲的話,我或許會把雛子的身體大把推開然後跑出房間。
“有車子的聲音。”我一面説一面離開雛子的身體,彎着身往窗下看。雛子也一樣。
“小信他們回來。”雛子高興地揚聲説,“呀,小布也換個衣服吧。我們去幫老媽的忙。”在天色很快就暗下來的庭院裏,小飛蛾發散着寂寞的光。可以看到信太郎把車子停在玄關前,和半田下了車。
霧氣一如往常,無聲無息地遮掩地面,將兩個男人的腳跟包圍起來。或許因為這樣吧,兩人好像在講些什麼笑話的聲音,沒有傳到二樓我和雛子在的地方。只化作一片朦朧,淹沒於迷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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