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警督剛從通往廚房的那扇門出來,我就遇見了他。
“那個年輕姑娘怎麼樣了,醫生?”
“甦醒過來了,她母親正陪着她。”
“那就好。我剛才盤問了僕人,她們都説今晚沒有去過後門。你對那個陌生人的描述太含糊了,能不能向我們提供一些更具體的東西?”
“對不起,我無法向你們提供更具體的東西,”我非常抱歉地説,“你瞧,外面一片漆黑,那人的領子倒翻着,帽子壓得很低,遮住了眼睛。”
“嗯,”警督説,“看來他好像是想把臉遮祝你能不能肯定是個陌生人?”
我回答説不認識這個人,但語氣並不怎麼肯定。我記得這個陌生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我吞吞吐吐地把這一情況告訴了警督。
“你説他説話的聲音有點粗澀,像是沒受過教育的人,是嗎?”
“是的。”但在我看來,這種粗澀的説話聲似乎是故意裝出來的。正如警督剛才所説,如果這個人想把臉遮起來的話,那麼他也同樣可以把自己的嗓音偽裝起來。
“你能不能跟我再去一趟書房,醫生?我還有一兩件事要問你。”
我默默表示同意。於是戴維警督打開了門廊的門,進門後,他又把門鎖上了。
“我不希望有人來打攪我們,”他嚴厲地説,“也不想讓人偷聽我們的談話。敲詐是怎麼回事?”
“敲詐!”我心裏一怔,驚叫起來。
“這純屬帕克的猜測,還是有依據的?““如果帕克聽到一些關於敲詐的事,”我慢條斯理地説,“那他肯定是在門外把耳朵貼着鎖孔偷聽到的。”
戴維點了點頭。
“非常可能。你得知道,我一直在調查帕克今晚幹了些什麼。説實話,這個人的舉止令人討厭。他是瞭解一些情況的。當盤問他時,他很緊張,衝口説出了敲榨的事情。”
我當機立斷,一吐為快。
“你把這個問題提出來,我感到很高興,”我説,“我一直遲疑不決,不知道該在什麼時候把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實際上,我早就決定要把一切都告訴你,但我想等到一個合適的機會。現在機會已到,我該告訴你了。”
接着我就一五一十地把今晚所有的事都講述了一遍。警督聽得非常認真,偶爾提一兩個問題。
“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這麼離奇的事,”他聽後説道,“你説那封信不見?糟糕——太糟糕了。這封信能給我們提供點線索——我們可弄清殺人的動機。”
我點了點頭。
“這一點我清楚。”
“你説艾克羅伊德暗示過一點,也就是説他懷疑這裏的某個人捲入了這個卑鄙勾當。家裏這麼多人,範圍太寬了。”
“你不認為我們要找的人就是帕克嗎?”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看來有點像。你出來時,毫無疑問,他肯定是在門外偷聽。後來艾克羅伊德小姐遇到他時,他正想進書房。很可能她走遠後,他又偷偷地溜進書房刺死艾克羅伊德,然後把門反鎖,打開窗子,從那裏逃走,悄悄地拐到他事先已打開的那道連邊門。這種假設合乎邏輯嗎?”
“你的分析有一點漏洞,”我慢條斯理地説,“如果我一離開書房,艾克羅伊德馬上讀那封信的話——可以看得出,他確實想馬上讀完那封信——我不相信他會靜靜地坐在書房裏思考一個小時。他肯定會把帕克叫來,想出一些藉口發泄他的怒氣,人們肯定會聽到大聲的呵斥。你應該知道,艾克羅伊德是個脾氣暴躁的人。”
“他可能還來不及看信,”警督提出了異議,“我們都知道九點半有人要來找他。假如你一走,那個來客就到,而他走後,艾克羅伊德小姐就進來道晚安——那麼他只可能在十點左右看信。”
“那麼電話是怎麼回事?”
“肯定是帕克打的——他打電話時可能沒注意到一個事實,當時門是反鎖着的,窗子是開着的。後來他想了這一點,就改變了主意——也可能是由於驚恐——決定否認一切,裝着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就是這麼回事,你完全可以相信我的分析。”
“真的嗎?”我略帶疑慮地問道。
“不管怎麼説,我們可以到電話局去查一下,弄清楚這個電話到底是從哪裏打來的。如果是從這裏打的,我看除了帕克,其他的人不可能打這樣的電話。可以肯定,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但要保守秘密——我們先不要打草驚蛇,等到我們掌握了全部證據後再找他。我負責監視,不能讓他溜走。顯然,我們應該把注意力集中在你遇見的那個神秘的陌生人身上。”
他叉開雙腿坐在一張跟書桌配套的椅子上,然後起身,在扶手椅上悄然坐下。
“這殺人的兇器給我們提供了一點線索,”他抬起頭來説,“這東西很獨特——從外表看好像是一件古董。”
他彎下腰仔細地察看着刀柄。哼了一聲,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然後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刀柄下方,用力往下壓,把刀刃部分從傷口裏拔了出來。他擰住刀刃,儘量不去碰刀柄,然後把刀放進了一隻擺在壁爐台上作裝飾用的大瓷杯中。
“不錯,”他頻頻點頭,讚許地説,“確實是一件藝術品,現在這玩意兒已不多見。”
這東西確實非常美。帶有一定錐度的窄窄的刀刃,刀柄上纏着精緻的金屬絲,工藝考究,式樣別緻辭。他用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刀口,試了試鋒利程度,然後做了個讚賞的怪臉。
“天哪,多鋒利的刀刃啊!”他讚歎地説,“三歲的孩子都能毫不費力地把它刺入人體——簡直跟切豆腐一樣容易。耍弄這玩意兒太危險了。”
“我能不能仔細地檢查一下屍體?”我問道。
他點了點頭。
“去檢查吧。”
我把屍體徹徹底底地檢查了一遍。
“怎麼樣?”我檢查完後,警督問道。
“我不想用專業術語跟你解釋,”我説,“驗屍報告中需要用專業術語。這把刀子是用右手從背後刺進去的,他當場斃命。從臉部表情看,他根本就沒有預料到這致詞命的一刀。可能也不知道是誰向他行刺的。”
“男管家走路向來都是非常輕的,就像貓一樣,”戴維警督説,“這一案件沒有什麼神秘之處。你來看這劍柚。”
“我看了一眼。
“我敢肯定你是看不出的,但我卻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壓低了聲音説,“有指紋!”
他退了幾步,使劍柄上的指紋更加清晰。
“是的,”我説,“我想是指紋。”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把我看得這麼愚蠢。畢竟我常讀偵探小説,看報,智商不比別人低。如果劍柄上有腳趾印,那就是另一碼事了。我將把任何令人驚異或生畏的事情都記錄下來。
看到我沒有露出驚愕的表情,警督似乎有點掃興。他拿起瓷杯,邀我一起去彈子房。
“我想去了解一下,看雷蒙德先生是否能告訴我們一些關於劍的事。”他解釋道。
我們又鎖上了外面的門,徑直向彈子房走去。我們在那裏找到了雷蒙德,警督把裝在杯裏的劍讓他看。
“你以前見過這玩意兒嗎,雷蒙德先生?”
“噢——我相信——我幾乎可以肯定,這是布倫特少校送給艾克羅伊德先生的古董。是摩洛哥劍——不,是突尼斯劍。這麼説殺人兇器就是這個羅?真難以置信。看來不太可能,但兩把幾乎一模一樣的劍是難見到的。要不要把布倫特少校叫來?”
警督還沒回答他便匆忙走了。
“可愛的年輕人,”警督説,“這人看上去誠實直爽。”
我同意他的看法。雷蒙德當艾克羅伊德的秘書已有兩年,這兩年我從未見他生氣動怒,據我所知,他是一個效率非常高的秘書。
不一會兒雷蒙德就回來了,身邊跟着布倫特少校。
“我剛才説的沒錯,”雷蒙德非常興奮地説,“確實是突尼斯劍。”
“布倫特少校還沒看呢。”警督提出了異議。
“我進書房時就看見了。”布倫特平靜地説。
“你當時就認出來了嗎?”
布倫特點了點頭。
“你剛才什麼都沒説。”警督的口氣帶着懷疑。
“不是恰當的時候,”布倫特説,“有些事在不恰當的時候説出來會惹麻煩。”
他非常鎮靜地回視了警督一眼。
警督嗯了一聲,把目光轉向一邊,接着他把劍拿到布倫特面前。
“你對這把劍很熟悉,能不能請你辨認一下?”
“當然可以。絕對沒錯。”
“這個——這個古董通常放在什麼地方?你能不能告訴我。”
秘書搶着回答説:
“通常放在客廳的銀櫃裏。”
“你説什麼?”我驚呼起來。
周圍的人都把目光轉向了我。
“怎麼回事,醫生?”警督追問道。
“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警督又補充了一句。
“沒什麼重要的事,”我抱歉地解釋道,“不過我昨晚來這兒赴宴時,聽到客廳裏發出關銀櫃蓋子的聲音。”
從警督臉上的疑惑表情可以看出,他對我説的話不太相信。
“你怎麼知道是關銀櫃蓋子的聲音?”
我不得不詳細地解釋了一遍——冗長乏味,我認為是多餘的。
警督一直耐心地聽到我解釋完畢。
“你看銀櫃的時候劍是否還在裏面?”他問道。
“我不知道,”我説,“我沒留意——但按理説,是應該在裏面。”
“我們還是把女管家叫來。”警督一邊説,一邊拉響了鈴。
沒過幾分鐘拉塞爾小姐就到了,是帕克把她叫來的。
“我沒有靠近過銀櫃,”當警督問起這個問題時,她回答道,“我只是來看一下鮮花是否凋謝了。哦!我記起來了。銀櫃是開着的——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路過時就順手把它關上了。”
她壯着膽看着警督。
“我明白了,”警督説,“你能不能告訴我,當時這把劍是否還在裏面?”
拉塞爾小姐泰然自若地看了一眼兇器。
“我説不準,”她回答説,“我並沒有停下來看。我知道家裏人馬上就要下樓來了,所以想快點離開這兒。”
“謝謝。”警督説。
警督稍稍遲疑了一下,好像還要問她一些問題。但很明顯,拉塞爾小姐把“謝謝”看成是談話的結束,於是便一溜煙地走出房間。
“這女人很難對付,你認為怎麼樣?”警督見她出去後説,“讓我想想,這個銀櫃放在窗子前,好像你是這麼説的,是嗎?”
雷蒙德替我回答了這個問題。
“是的,放在左邊的那扇窗子前。”
“窗子是開着的?”
“兩扇窗子都是半開着的。”
“好吧,就這些了。我看沒有必要再進一步探究了。某人——我的意思是任何一個人——只要他想登劍的話,隨時可以拿走。至於拿劍的精確時間則無關緊要。我明天一早跟警察局長一起來這兒,雷蒙德先生。在這之前,這扇門的鑰匙由我保管。我想叫梅爾羅斯上校來負責。保證這兒的一切都原封不動。我知道他在縣城那一頭的館子裏吃飯,而且要在這裏過夜……”警督拿起那隻大瓷杯。
“我得好好地把它包起來,”他説,“這是一個重要證據,在很多方面都用得上。”
幾分鐘後,我和雷蒙德一起從彈子房出來,雷蒙德鐃有風趣地低聲笑了起來。
他在我的手臂上擰了一下,於是我便朝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戴維警督好像是在向帕克打聽袖珍日記的事。
“有一點比較明顯,”雷蒙德在我耳邊低聲説,“他們懷疑帕克,是嗎?難道我們也要把手指印留給戴維警督?”
他從托盤中拿起兩張卡片,用絲絹手帕擦了一下,然後給我一張,自己拿了一張。接着他嫣然一笑,把兩張卡片交給了警督。
“紀念品,”他説,“一號謝潑德醫生;二號鄙人。布倫特少校的紀念品明天一早給你送來。”
年輕人總是那麼輕福朋友和主人慘遭殺害也沒有使雷蒙德難過多長時間。也許一個人應該是這樣的吧,我也講不清。就我來説,我早就失去了從悲哀中迅速恢復愉快的能力。
我回家時已是深夜,但願卡羅林已上牀睡覺,但我猜錯了。
她喝着熱可可在等我。當我喝可可的時候她已把晚上發生的一切都從我嘴裏掏了出來。我沒跟她提敲榨的事,只把有關謀殺的情況跟她講了。
“警察懷疑帕克,”我邊説邊站起身,準備去睡覺。“很清楚,這個案件看來對他很不利。”
“帕克!”我姐姐説,“胡説!那個警督一定是個十足的白痴。難道真會是帕克嗎?絕對不可能。”
我們含含糊糊地談完這件事,隨後互道晚安,各自回屋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