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丈夫:
分別有兩個多月了,我怎麼覺得好像已經分別了兩年似的?由此看來,結婚真不是件好事。本來這個世界上若是沒有你,我還是個快樂的、無憂無慮的小姑娘。你的突然出現,改變了我的命運,你這個冤家,我怎麼糊里糊塗就掉進了你的圈套裏呢?你肯定是個老手,在我之前不定和多少女性打過交道,情場經驗一點兒不比戰場經驗少,不然怎麼會這樣老謀深算,從容不迫地把我騙到手呢?
戰爭快結束了,和平就要到來,也許你以後會遇見許多出色的女性,她們會像我一樣崇拜英雄,到時你該怎麼辦?會不會見一個愛一個呢?你聽好老李,我要警告你,如果你見異思遷,像個蜜蜂似的一頭扎進花叢,我會和你拼命的,你身上有我蓋的章。你是我的,屬於我的東西我是不會出讓的。再説,你也該知足,你的妻子並不比別人差,你還要什麼?所以你要老老實實地等我,尤其見了其他女同志,不許心猿意馬,不許嬉皮笑臉,不許主動搭訕,你要態度嚴肅,目不斜視,就像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你聽見沒有?
我們醫院暫時遷到南京,據説還要向南遷。聽野司留守處的同志説,你此次入閩途中遇匪,單刀赴會端了匪窩,真棒,這已成傳奇故事,到處都在議論。連那個姓張的班長也沾了光,立了二等功,被破格提為副連長。他們一提到你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把你當成神了。我心想,這算什麼?不過是我丈夫途中順手辦的一件小事,我丈夫能耐大了,就像古書上説的,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鬥。我為你驕傲,親愛的。
告訴你一件事,我在南京碰見我中學時的同學馮楠了。上學時我們就是好朋友,這可是個女才子,現在在金陵女子大學讀書。
思想很進步,是學生會骨幹,業餘社會活動家,我們聊了一夜,我向她講述了我們的戀愛經歷,也介紹了你的情況,她聽得入了迷,很羨慕我,説她要是能找到這樣的丈夫,死了都值了。我看她那神往的樣子,心裏很不安,好朋友嘛,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而我現在這麼幸福,她卻沒有這種幸福,這大不公平,若是別的,我都可以讓給她,可這是丈夫呀,這可讓不得。想來想去突然想到你那老搭檔趙剛了,他不是還單身嗎?自從和你認識,聽你多次提起他,除此之外,我丈夫還沒這麼誇過誰呢。能讓我丈夫如此佩服的人,一定是非常優秀的人,我當下決定把趙剛介紹給馮楠,她聽了我的介紹雖然一言不發,但臉都紅了,你看有門兒吧?你也該和趙剛提一下,他如果不反對,咱們再做安排。好了,羅羅嗦嗦説了半天,就寫到這吧,請保重身體,我們不久就要見面了。擁抱你。你的妻子田雨
“喂!老趙,是你嗎?我是李雲龍,你在於什麼?”“廢話,誰不忙?別拿自己當根葱似的,誰拿你蘸醬吃呀。”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可要站穩了,千萬不要樂暈過去。我老婆來信啦,什麼?關你屁事?這麼説可不對了,當然關你的事,要不然我給你打電話幹什麼?吃飽了撐的?你嫂子夠意思吧?還想着你這兄弟的終身大事呢,對!是她的同學,大學生,別提多有學問了,比孔夫子差不到哪兒去,長得像仙女似的,我都眼饞了,我老婆跟人家一比,我別提多傷心啦,誰知道大魚還在後面呢?我要早碰見這位,就沒小田什麼事啦,你小子命好,這條大魚讓你撈上了。廢話,我當然沒見過,絕對不是吹牛,我老婆説的,她能吹牛嗎?她要説誰不錯肯定不錯。我告訴你,咱可不能錯過機會,好,就算你同意啦,過些日子我安排見面。我可告訴你,你小子可不能在這期間又和別的女同志拉扯,不然我就沒法交待了……好,就這樣,再見!”
關於金門戰役的失敗,野司首長一致認為,此役除了指揮失誤,部隊缺乏越海登陸的科學知識外,還有個重要原因,北方兵不適應亞熱帶叢林作戰,無法利用亞熱帶叢林和敵人周旋。據野司情報部門的瞭解,金門島的東北部和西南部山區,遍佈着茂密葱綠的亞熱帶叢林,金門戰役結束後,不少被打散的戰士進入了叢林,準備開展游擊戰,由於缺乏野外生存能力,無一不被險惡的亞熱帶叢林吞噬了。
金門戰役失敗後,A兵團從首長到戰士無不感到奇恥大辱。部隊自從渡過長江後,三野六十萬大軍橫掃蘇浙閩諸省,所向披靡,無堅不摧。誰料想一個僅120平方公里的小島,競使八千驍勇善戰的健兒血染沙場。此仇不報,怕是要玷污三野一世英名。此刻部隊上下憋着一股勁,展開了海上練兵和叢林戰訓練。
總參請來兩個蘇聯軍事顧問,擔任攻金部隊叢林戰訓練教官。兩個人都是上校軍銜,來自蘇軍阿爾法特種部隊,二戰時期曾在地中海沿岸和巴爾幹叢林中進行過游擊戰,是叢林戰專家。野司認為,在即將發動的金門戰役中考慮到島上沒有黨組織,沒有羣眾基礎,登陸部隊全靠自我生存能力進行孤軍奮戰。因此,野外生存、特種兵分隊這些陌生的名詞擺在這支剛剛脱離小米加步槍的軍隊面前。
李雲龍師的四個主力團奉命開進山高林密的閩南天湖山,在嚴峻的自然條件下開始了秘密的叢林戰模擬訓練。兩個蘇軍特種兵上校確實非同凡響,相貌令人望而生畏。瓦西里上校身高兩米,亞麻色的頭髮,深陷的眼窩裏兩隻灰色的眼睛向外凸着,閃動着冷酷的光澤,典型的斯拉夫人種的臉龐上肌肉的紋路向兩側橫出,顯得極為猙獰。這是個外高加索人,身上遺傳了太多的韃靼人剽悍、兇狠的性格。而羅布霍夫上校是個頓河草原的哥薩克,身高1。9米,留着布瓊尼式的小鬍子。面部肌肉僵硬,永遠毫無表情,不會發笑。這位上校似乎對冷兵器更感興趣,這出於頓河漢子們對馬刀、匕首喜愛的傳統,他第一次帶戰士們走進叢林就隨隨便便露了一手,誰也沒看見他怎樣抽出的匕首,只見他右手輕輕一動,一道白光出手,戰士們發現十米外的樹上,一條草繩粗的蛇已被匕首首牢牢釘住腦袋,一個戰士費了好大勁才拔出巴首,因為巳首插入枝幹深達2/3。連李雲龍看了都一楞,真他孃的天外有天,這手絕活有點像中國的內家功夫,出手看似柔和其實力道極猛。
總參來的俄語翻譯告訴李雲龍,瓦西里上校負責部隊的野外生存訓練,他喜歡別人稱呼他的綽號高加索之狼,簡而稱之,就叫他老狼吧。
開第一課時,老狼通過翻譯告訴大家:“在叢林生存,必須學會吃,關於這個問題,我想你們中國人應該適應很快。因為你們有燦爛的食文化,天上飛的,水裏遊的,地上爬的,無所不吃。來中國之前我仔細查過資料,還沒有發現中國人不吃什麼,除非是吃不着或吃了就要死人,因此我得出結論,中國人是天生的野外生存專家……”老狼的話引起戰士們一陣笑聲。“
……所不同的,是你們不管吃什麼都要弄熟了,煎炸煮烙炒,花樣很多,是不是?還特別重視味道,而我們現在需要學習的是生吃,不要考慮味道,因為味道無非是騙舌頭的。”接着老狼開出了食譜。
李雲龍一看就傻了,毒蛇、蝙蝠、螞蟻、蝴蝶、蠍子、蜘蛛、蚯蚓……這屬於高蛋白類。而樹皮、野菜、野果、菌類則算是對維生素進行必要的補充了。老狼親自做示範,他連撕帶扯的啃食了一隻蝙蝠,吃完還有滋有味地舔着沾滿鮮血的手指,似乎回味無窮。
戰士們看得目瞪口呆,誰也不敢動。老狼催促了幾遍,見無人響應便發起怒來:“怎麼?不吃?好,就這麼點膽量還想當特種兵?還想打金門?做夢去吧。”老狼咆哮着。李雲龍沒被人訓斥過,他的火也上來了,他一把抓起一條青蛇,剁去腦袋剝了皮,像啃甘蔗一樣一口一截地嚼起來,他使勁忍住噁心,若無其事地對戰士們説:“都嚐嚐,味道不錯,他孃的,為咱們師再攻金門,命都不要了,還伯吃這玩藝兒?吃!大家比着吃。”
戰士們見師長都帶頭吃了,便橫下心來一擁而上,抓起這些亂七八糟的叢林生物連撕帶咬,弄得滿嘴血淋淋的。比着吃呀同志哥,你吃了一隻蝙蝠,好!老子奉陪,來他十條蚯蚓外加兩個蠍子,把眼閉上,就當是吃海鮮吧。
叢林生存科目中最必需的是要求現代人學會老祖宗們的生活技能,也就是要把經億萬年進化過來的現代人還原回原始狀態。要學會在叢林中怎樣辨別方向,怎樣睡覺,怎麼對付各種野獸、毒蟲。
脾氣暴躁的老狼上校比閻王爺還兇惡十倍,他揮動着馬鞭,用穿着厚重叢林靴的腳猛踢着戰士們的屁股,毫不憐憫地驅趕他們爬樹,在樹上行走,用藤狀植物當做鞦韆,從這棵樹悠盪到另一棵樹上。什麼時候你練得像個猴子一樣攀樹蕩藤,如履平地,這才算及格了。
一個月下來,這支部隊成了猴子軍,戰士們的軍裝都成了縷縷布條在身上飄蕩,成了原始人。叢林戰術教官羅布霍夫上校也有個綽號庫班狐狸,簡稱老狐。他是個身懷絕技的老兵。頓河哥薩克的剽悍兇猛和訓練有素的冷靜結合在一起,使他在二戰中戰功累累,曾兩次獲得金星勳章和蘇聯英雄的稱號,在蘇軍特種部隊中,老狐堪稱偶像。李雲龍師屬三野主力,久經戰陣,擁有大批神槍手,而且實戰經驗豐富,什麼樣的將軍帶什麼樣的部隊,這支部隊被稱為嗷嗷叫的部隊,從師長到士兵都有那麼種傲慢的氣質,憑的是本事,憑的是戰功。
老狐上校看了戰士們的射擊表演,卧姿、立姿、跪姿的輕武器射擊,他競不屑一顧地哼了一聲:“作為表演,還算不錯,可這隻能算守戰壕的射擊術,這是小兒科,沒什麼可誇口的。要想進行叢林戰,你們的射擊訓練要從頭學起。有些人不要不服氣,向我翻白眼,先生們,不管你參加過多少次戰役,有多麼輝煌的戰績,在我這裏,只能算個新兵。”
李雲龍和副師長於長江、參謀長蘇公權偷偷做着鬼臉,蘇公權捂着胸口做出被嚇出心臟病的樣子,於長江旁若無人地哈哈大笑了起來,大家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對老狐上校顯出一副寬容,不予計較的大度,老大哥嘛,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還不讓人家説兩句?政委林浩一看這幾位嘻嘻哈哈,滿不在乎的樣子,忙假裝咳嗽了一聲,提醒他們注意點兒影響。老狐是什麼人?他豈能看不出這幾位師級軍官的情緒?
但他不在乎,在他來之前,總參作戰部的一位負責人詳細地向他介紹過這個步兵師的情況和師長李雲龍的履歷。老狐以一個特種部隊資深軍官的眼光看,在亞洲範圍內,這個步兵師也許還算支能征善戰之旅,但和歐洲軍隊相比,其戰術水平、技術裝備、戰鬥素質還差着半個世紀,沒什麼可誇耀的。一支由缺少文化知識的農民組成的軍隊,即使再驍勇善戰也無濟於事。
軍事是門藝術,是門科學,只有具備了豐富的專業知識的人才能操作,由此看來,這幾個軍官有點坐井觀天的意思。至於這個師長,老狐卻很重視,因為從他的履歷和戰績上看,這個的傢伙很可能是個出色的戰術家,具有指揮特種部隊的能力,僅看他的戰鬥閲歷就夠令人羨慕的了。從1927年至現在都是在戰爭和廝殺中度過的,在如此漫長的戰爭生涯中能活下來的人,必有過人之處,不過這個傢伙有些狂妄,很不虛心,對於這種人,最好的教訓莫過於讓他開開眼。
老狐上校使勁笑了一下,想以此來緩和一下氣氛,但僵硬的面部肌肉使他的笑變成了一種駭人的猙獰:“師長同志,如果從你的部隊裏選出一個戰鬥力最強的排,你準備選哪個排?哦,那就選師偵察連一排吧。”李雲龍回答。“好,我們來安排一個叢林作戰演習科目,請派人在叢林中量出一千平方米的面積,用繩子圍好。”
“科目是這樣,我被一個排的士兵追殺。讓我們來看一看,這個被迫殺者是怎樣在規定出的範圍內,將追殺者一個一個送進地獄。由於我們缺乏模擬叢林戰的專業器材,只好用冷兵器了,我沒有槍,只有一把被不慎折斷的匕首,這隻匕首已經無法用於攻擊敵人,我只能用它來削尖樹杈,用尖樹枝來做武器。而你的戰士們可以用任何冷兵器來攻擊我。規則是點到為止,被點到者應視為斃命。請告訴戰士們被點到時不要掙扎,以免出現誤傷……”師偵察連的戰士,都是特意挑出來的老兵,多數都有些武術根底,一排長丁勇是1945年入伍的兵,各項軍事技術都很過硬,多次立功。
李雲龍對丁勇説:“怎麼樣?你小子有把握嗎?這個傢伙可不好惹,好像打算把你這個排送進地獄,你們試試,別給老子丟臉。”丁勇撇了撇嘴説:“這老毛子難道有三頭六臂?咋這麼大口氣?”參謀長蘇公權説:“他無非是利用地形,各個擊破罷了。人員不要太分散,給他來個‘三三制’。”副師長於長江小聲説:“這傢伙人高馬大的,看樣子有兩下子,你們組與組之間不要相隔太遠,只要一個組纏住他,其餘的人一擁而上,把他捆起來抬到這兒來。”政委林浩有些擔心,他對李雲龍説:“老李,一排要真得了手也別太過分,關係到兩國軍隊的事,總要給人家留點兒面子。”李雲龍有心看笑話,哼了一聲説:“演習嘛,當然要來點兒真的,不能搞形式主義,要是上校能一個人把一個排都收拾了,對丁勇也是個教訓,省得這小子不虛心。”對抗演習開始了,李雲龍和師裏幾位軍官站在叢林邊的空地上。按規則,凡是被幹掉的人都自己走出叢林,不得繼續參加。老狐上校進入叢林後,一排長丁勇一揮手,全排41人成扇面散開衝進去。李雲龍點上一支香煙剛吸了幾口,就發現兩個戰士搭拉着腦袋走出來。
他笑罵了一句:“兩個笨蛋,咋三分鐘不到就被人幹掉啦?”蘇公權説:“沒關係,打仗嘛,能不死人?好戲在後頭呢。”又是四個戰士走出來,李雲龍不笑了,他扔掉香煙,臉色凝重起來。於長江問戰士:“怎麼回事?”一個戰士沮喪地説:“林子太密,那傢伙又滑得像條泥鰍。一會兒樹上,一會兒樹下,根本撲不着他,一不留神他就冒出來,拿個破樹枝給你喉嚨來一下,等我們圍過去,他又沒了。”另一個戰士説:“師長,他就像從小長在這片林子裏似的,地形咋這麼熟呢?挺大的塊頭,竄上樹時輕飄飄的,抓住藤子一蕩就幾丈遠,比猴子還靈。”正説着,叢林裏又走出七八個戰士,李雲龍終於有些惱羞成怒了:“怎麼搞的?丁勇這個笨蛋,孃的,硬是讓人收拾了半個排啦?”
一個退出演習的班長説:“我們小組三個人已經抓住了他,可裏面太窄,拳腳使不開,出手抬腳一碰就招呼到樹幹上。那老狐狸不知練過啥功夫,有點像咱中國的內家拳,動作很小,離你身子十公分遠的距離也敢發掌,力道大極了。我捱了他一掌,身子都飛起來了,又撞到樹幹上彈回來,喉嚨正頂在他的樹杈上,他手上很有準頭,點一下就不理你了,又奔下一個去了,真他媽的是條老狐狸。”蘇公權也有點氣急敗壞:“媽的,這下可栽了面子啦,看丁勇的吧,這小子練過內家功夫,怎麼着也得和老狐狸比劃幾下子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大部分戰士已被淘汰出局。李雲龍等人把希望都寄託在仍在叢林裏周旋的丁勇身上,這就像一場選拔賽,凡不夠機警的,功夫差一點兒的人都退出了,剩下的都是高手了。又過了漫長的一個小時,李雲龍的腳下已經扔了一地的煙頭,他看看錶心裏倒輕鬆下來,對蘇公權説:“現在算上丁勇林子裏還有咱們三個人,已經快兩個小時,這位上校的本事大概快用完了,能打個平手也不錯嘛。”話沒説完,那兩個戰士一瘸一拐地互相攙扶着走出叢林。幾位軍官的臉頓時又拉下來了,誰也不説話了。
接下來沒等多長時間,叢林裏的戰鬥終於結束了,老狐上校和丁勇也是互相攙扶着走出來,他倆的模樣都很慘,身上的衣服被樹枝劃得稀爛,臉上也是條條血痕,老狐用手捂着檔部,露出很痛苦的表情,丁勇的鼻子不停地流血,止都止不住,門牙也被打掉了兩顆。李雲龍皺着眉頭問:“這是怎麼搞的?”丁勇一邊仰頭往鼻子裏塞紙一邊回答:“沒啥,我倆打了個平手。這老狐狸拳掌挺厲害,看樣子很擅長近身肉搏,尤其是很會利用地形和樹木。我的戰士們中間有不少拳腳功夫不錯的,要是在空地上一對一格鬥,他未必能佔到便宜,可進了叢林就不行了,那裏面太窄,動作稍大就使不開,想仗着人多撲過去按住他也不太可能,地形太受限制。接下來我發現他也有弱點,在中長距離格鬥中他的腿功不怎麼樣,也可能人家的訓練方式不講究腿功,以拳掌為主要攻擊手段。我找着破綻後就儘量避免和他貼身格鬥,在叢林裏轉了兩個多小時,一旦交手也就是十幾秒鐘就結束了,過程很簡單。他的尖樹杈衝我喉嚨來時,我身子後仰右腳飛起把樹枝踢飛,他是個老手,出手極快,右手腕被踢中的同時,左勾拳已經到了。你看,我鼻子上捱了一下還稍帶着打下兩顆門牙。我也沒便宜他,我使的是連環腳,右腳出去左腳跟着到了,踢中他的襠部,我們同時倒下的,其實雙方都沒使足全力,不然就不是現在這樣子啦。師長,我想明白了,咱們對叢林作戰確實外行,真該好好學學,不衝別的,人家一個人赤手空拳收拾了我一個排,就憑這我就服啦,要是他手裏有枝槍,恐怕早解決問題了。”
羅布霍夫上校正不停地揉着襠部嘴裏嘰裏咕嚕地用俄語和翻譯説着什麼。李雲龍問翻譯:“上校在説什麼?”翻譯回答:“上校説這個排長和這個排的幾個戰士都很有前途,經過特殊訓練都可以成為優秀的特種兵。他還説,排長這一腳太厲害了,他覺得他的生殖器似乎遭到一列高速行駛的列車的猛烈撞擊……”大家都大笑起來,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隨着叢林戰訓練的展開,李雲龍和他的搭檔們發現,這種作戰方式確實是門科學,要學的東西太多了,他們以前真是坐井觀天的土包子。叢林中的視野不開闊,作戰特點是以遭遇戰為主,靠的是聽覺和直覺,你要用耳朵判斷風雨聲、獸聲、人聲的區別,聲音的方位、距離。判斷要準確,還不能過分緊張,草木皆兵。你要判斷樹上的鳥為什麼亂飛,蟋蟀為什麼突然不叫了,或者,身後突然掠過一陣涼風,都有可能是投入戰鬥的信號。
叢林戰中使用自動火器最忌連發射擊,因為各種樹木會使你子彈的殺傷力大大降低。應該使用短點射或單發,手榴彈也不要輕易使用,因為各種懸掛的藤狀植物也許會把手榴彈彈回來炸着自己。叢林中短兵相接的概率很高,學會近身肉搏的技巧是很重要的,要善於使用刺刀、巴首甚至是削尖的樹枝,一個優秀的特種兵哪怕是用樹枝也能制敵人於死命。你要學會叢林徒手格鬥,因為受地形和樹木的限制,出手的動作要很小,但爆發力要極大,你的拳頭如果離對方肋骨只有十公分,那麼在如此短的運行距離中,要調動全身的能量集中於一點,用爆發力一下打折他的肋骨。你不要站在高大的樹下,因為低彈道的炮彈往往會擦上樹梢凌空爆炸,你會遭到呈扇面狀傾瀉的彈片殺傷,絕不會有安全死角。你要學會用藤條捆俘虜,模仿鳥叫進行聯絡,要學會小部隊之間的戰術配合,戰術迂迴……該學的東西太多了,畢竟這支部隊是支具有豐富實戰經驗的部隊,從師長到士兵對這種全新的作戰方式掌握得非常快,使蘇軍特種兵教官都感到驚訝。
短短三個月時間,這支由北方人組成的部隊成了真正的叢林師。通過了蘇聯教官的各項嚴格考核。部隊受訓結束後撤回原駐地,蘇聯教官完成任務後也準備回國了。李雲龍和政委林浩、副師長於長江、參謀長蘇公權幾個商量説,人家兩位教官這幾個月夠辛苦的,臨走咱們怎麼也得表示表示。於長江説:“我有個老戰友在四野,四五年他們出關進東北時沒少和老毛子打交道,據説老毛子們只喜歡兩樣東西,娘兒們和酒。”林浩説:“酒好辦,娘們兒,可沒有,咱們師團級幹部裏打光棍的多了,真有娘們兒咱們自己還留着呢,哪輪得上他們。”李雲龍説:“就是,老大哥有這愛好是人家的事,咱可不能學那個,還是請人家喝酒吧,大夥都報報酒量,合計一下,省得到時候人家還沒怎麼着,咱們都出溜到桌底下了。”
林浩説:“我最多五兩,多一點兒都不行了。”蘇公權説:“我報一斤,多了也不行。”於長海和李雲龍都自報八兩,統計的結果是大家一致認為,就憑這點兒酒量和人家一對一的幹,非把咱們師的牌子喝倒不行,人家俄國人都是天生的海量,喝酒像喝涼水,這不是明擺着要栽面子嗎?在酒桌上大家代表的可是中國軍人的形象,頭可斷,血可流,就是喝死麪子也不能丟。李雲龍的警衞員小陳在一旁説:“幾位首長放心,到時候我在一邊斟酒,保管你們沒事。”林浩眼珠一轉,望着小陳説:“你小子是不是想來個偷樑換柱?以水代酒呀?這……”李雲龍一拍桌子説:“好主意,兵不厭詐,這也得講點戰術嘛,匹夫之勇算不上好軍人。”
這兩位蘇聯軍官都不是善談之人,他們的職業使他們養成只做實事不善言談的性格。一聽説有人請他們喝酒,便興奮起來,剛坐到桌前就急不可耐地搓着巨大的手掌,眼睛緊緊盯着酒瓶子,連句客套話都沒有了。李雲龍通過翻譯告訴兩位上校:“大家在一起幾個月,都算得上是朋友了,今天這頓酒算是給朋友送行,大家要一醉方休,誰沒醉就不夠朋友。現在,我和本師幾位負責人為了表示對客人的尊重,每人先幹一瓶酒以示誠意。”林浩、蘇公權和於長江都豪氣萬丈地站了起來抓過酒瓶,用牙咬開瓶蓋,一揚脖子咕嘟咕嘟喝個底朝天,然後一律瓶口朝下,以示乾淨。李雲龍喝完暗暗皺眉,孃的,喝瓶涼水也不那麼好受,肚子怪撐得慌的。
兩個蘇聯軍官見中國軍官們這樣豪爽,不禁酒癮大發,他們告訴翻譯説,喝酒要公平,既然幾位中國軍官這麼豪爽,他們説什麼也要陪一瓶。於是每人一瓶咕咚咕咚喝個底朝天,他們喝的可是貨真價實的烈性白酒。老狼上校用手抹抹嘴説:“李師長,你和你的部下都是英雄,打仗和喝酒都是英雄,我們喜歡你。”李雲龍一揚脖又喝了半瓶涼水,説:“兩位上校請自便吧,不必陪我喝,我的家鄉是山區,很缺水,水比酒還貴,所以我們沒有喝水的習慣,渴了就喝酒,在我們那兒,八十歲老太太也能喝個兩三斤白酒。”蘇公權等人七嘴八舌地應和着:“沒錯,是這樣,老李對酒精不過敏,我們見他一次喝過十幾斤酒呢。”在眾人的吹捧中,李雲龍一揚脖子又喝了半瓶,顯得面不改色。小陳説:“兩位客人請自便,喝不了就少喝點兒,這酒剩不下,我們師長包了。”
老狐上校覺得自尊心受到了挑戰,他面紅耳赤地抓過酒瓶説:“不行,不行,這不公平,師長喝多少,上校也該喝多少。”李雲龍説:“羅布霍夫同志,我的部隊已經通過您的考核,可以稱作特種師了吧?我還有一事不明,貴國有數百萬軍隊,為什麼只有特種分隊這麼小的建制?為什麼沒有特種兵師或特種兵軍?”老狐上校搖搖頭説:
“李,你的概念有錯誤,你的部隊只是通過了叢林戰訓練,而沒有進行全部特種兵訓練,充其量只能叫做叢林作戰師,而且世界上不存在什麼特種兵師,即使是擁兵數百萬的大國。特種作戰分隊是二戰中發展起來的全新的作戰方式,它的裝備和訓練方式應該體現出人類最新的科技成果和思維方式,一個優秀的特種兵應該是體能、技巧和智力完美的組合,特種分隊的成員有極高的淘汰率,是軍隊的精華,是軍之驕子,因此不可能人數眾多,你的部隊通過了叢林戰訓練,但這只是針對具體作戰地域的訓練,就像通過山地戰訓練使之成為山地作戰師,通過沙漠戰訓練使之成為沙漠作戰師一樣。”李雲龍頗有些不以為然:“嗬,這麼邪乎?上校同志能否讓我們見識一下什麼叫真正的特種兵?”老狐和老狼交換了一下眼光,都放下酒瓶站了起來,羅布霍夫走到門口環視一下四周,然後指着不遠處一幢高大的房屋問:“請估計一下那間房子有幾米高?”
那是座具有典型閩南風格的民宅,白牆灰瓦飛檐高聳,顯然是座富人的宅院。這種房子很高大,和北方農村的民居簡直不能比。李雲龍眼估了一下回答:從地面到房檐四米只多不少。羅布霍夫説:“這個科目是這樣,那是敵人的一個團級指揮部。從我藏身之處到那房子中間有50米開闊地,房子前敵人遊動哨每兩分鐘出現一次。現在我要和瓦西里上校在兩分鐘內衝過開闊地,爬上屋頂,然後跳下來跑回。科目要求是:在快速奔跑中,由高處跳下落地時,不允許發出任何聲音,全部動作要在兩分鐘內完成。”
李雲龍估量了兩人的身高和體重,瓦西里身高兩米,體重估計在110公斤左右,羅布霍夫上校身高1。9米體重約95公斤左右,他們的腳上都穿着半高腰的厚底叢林靴,這種靴子很笨重,為了防刺把靴底設計得很堅硬,很厚重。他認為憑這兩個軍官的塊頭和腳上的硬底靴,要想在兩分鐘內完成這些動作,還不能發出一點兒聲響純粹是在扯淡,中國舊武俠小説裏描寫的飛檐走壁的俠客們,好歹還穿雙薄底快靴,《三俠五義》中的南俠展雄飛,就因為飛檐走壁被皇帝御賜綽號御貓。他要穿上叢林靴大概也當不成御貓了。李雲龍要見識見識這兩位特種兵的手段。
兩個軍官已做好準備用眼睛望着李雲龍,他看看手錶一揮手,只見兩個人影蹭地竄出去,急速地跑過開闊地,果然是沒有半點兒聲響。在場的人都睜大眼睛看着他們奔跑的動作,發現他們的動作並沒什麼特別,不是那種躡手躡腳的動作而是像田徑場上百米衝刺的動作,真不可思議,在場的人無不驚訝地瞪大眼睛。當身高兩米的老狼跑到牆根處,他微微弓下身子,老狐一躍而起用一隻腳在他背上一點,身子躍起用手抓住飛檐一個引體向上,人就輕飄飄翻上房頂,幾乎是同時,他隨手抽出腰間皮帶一甩,老狼一個飛躍抓住皮帶順勢勾住飛檐翻上房頂,兩人稍停片刻,又同時躍下,這一連串的動作有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就像無聲電影裏的鏡頭,四米高度的自由落體就像踩進棉花堆,全無半點兒聲響。
當兩個蘇聯軍官跑過開闊地回到李雲龍面前時,時間剛好兩分鐘,大家都熱烈地鼓起掌來。只有李雲龍和偵察兵出身的於長江看出點門道來,他們發現這兩個上校在速跑中腳掌最先着地部分只是前腳掌的一小半,而且着地的角度極為刁鑽和準確,堅硬的靴底不是水平砸向地面,而是以傾斜的角度輕輕擦向地面,再加上前腳掌和腳趾的異常力度和彈性,才能達到這種效果。李雲龍和於長江對視了一眼,心裏都明白,就算你搞清了原理,若想達到這種效果,沒有精確的角度計算和刻苦的練習,也是白搭。
李雲龍表面上平靜如水,他和兩位上校握手錶示祝賀,心裏卻驚歎不已,孃的,真是天外有天,一支沒有文化不懂科學的軍隊早晚要被人收拾掉,看來老子要好好學學,不然就別在軍隊混啦。他偷偷叫過小陳説:你小子咋淨拿涼水來糊弄老子?去!給老子換成酒,大家都喝,誰也不許裝熊。小陳對他的出爾反爾表示憤怒:“還師長呢,咋説咋有理,這會兒又不是兵不厭詐啦?”李雲龍動了真的,林浩、於長江、蘇公權自然也不能再喝涼水了,一通豪飲。
饒是前半場使了詭計,後半場真喝時還是沒扛住,幾個人醉成一攤泥。於長江醉得最厲害,他把左輪手槍的彈巢裏放了一顆子彈,胡亂轉了幾圈,便要和老狼打賭,説他運氣一貫不錯,腦袋從來不吃子彈,不信咱試試。老狼也醉得稀裏糊塗,見於長江拿左輪槍對着腦門也興奮起來,説我們俄國人也喜歡這麼打賭,這叫俄羅斯輪盤賭真他媽的刺激,真正的男人都愛玩兒這種遊戲,你讓開,讓我先來。兩人推推操操地搶起左輪槍來,要不是小陳發現得及時並不由分説繳了他們的械,那天晚上非出人命不可。李雲龍和羅布霍夫上校都喝得口齒不清,但腦子還不算糊塗。
他倆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又是交杯又是換盞,親熱得不行。臨了,老狐上校擁抱了李雲龍説:“親愛的李,你是個優秀的指揮員,不會在師長位子上坐得太久的,請你記住我的建議,不管你將來指揮多麼龐大的部隊,你都要建立自己的特種分隊,只有特種兵才是軍隊的精英……”老狐説完就趴在桌上睡過去了。李雲龍迷迷糊糊地説:“放心吧同志哥……我的……特種分隊……早晚要……登上……金門島…。”
補充:這一章寫得有些牽強附會了,在實際中沒有,在邏輯上也不通。把現代訓練特種部隊的方法放到訓練五十年代野戰軍的師級部隊中顯然是不切實際的。作為金門戰役的教訓,除了輕敵的主觀原因,在當時客觀上最主要的是沒有足夠船隻和缺乏對海情和登陸作戰特點的瞭解。戰後10兵團再攻金門的準備工作是針對島嶼作戰特點進行的,陸軍主要訓練上下船,航行紀律,海上戰鬥,搶攤登陸,反坦克,島嶼攻堅等,並無大規模叢林作戰的訓練。因為整個金門戰役主要是島嶼山地和村落的陣地攻防戰。金門島的叢林有限,且不是國民黨防守的主要地區,不可能成為主要的作戰地域,叢林戰也就不可能成為大部隊的訓練形式。即使是攻台的9兵團和攻擊海南島的四野40、43軍也沒有進行這樣的訓練。9兵團在天目山訓練也只是演練亞熱帶山地戰,四野部隊主要是演練登陸。因為當時解放軍關心的焦點是如何蒐集足夠的船隻和如何把足夠的部隊安全的送上島嶼,對於此後的戰鬥並不特別擔心。解放軍第一次大規模的進行叢林戰訓練是60年代,當時經中緬政府協商。解放軍雲南軍區部隊進入緬甸對國民黨殘餘武裝進行打擊,保障中緬邊境勘界工作。在作戰中由於部隊缺乏叢林戰經驗,殲敵不多。戰後由陳康中將組織進行了師團級叢林戰訓練,摸索了一整套叢林戰的經驗,包括野戰生存、叢林作戰、後勤保障等內容,並拍攝了長達3個多小時的軍教片《叢林戰》,但後因文革,這一成果被束之高閣十幾年之久。後來79年對越戰爭臨戰前曾給部隊放映,部隊反映強烈,尤其是後來打完後,部隊説要是早看到這部電影並照之訓練就不會死那麼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