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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最到位的營銷

    回到北京的龔梅,忙碌得像一隻採蜜的蜂,她用一整天的時間埋頭處理外出期間積留下來的案頭工作,接待了幾撥分行以及企業上門來訪的客人,又一連接了客戶打進來的三十幾個電話,這使她的心越發像躁動的春天了,只是她心裡萌發的卻沒有半點奼紫嫣紅的美麗,而全部是焦頭爛額的煩惱!

    一煩的是,她的感情生活。她聽說老康在保險公司像一隻重新入水的漏網之魚,幹得春風得意,又升了官,但是,自己回來多日,家裡的電話卻總是沒人接。那老東西宛如一隻斷了線的風箏,無影又無蹤,更不見有半點兒請自己榮耀回家的行動。從保險公司那邊傳來一星半點兒的消息,說他真的已與那大眼睛的女孩兒有染了!

    二煩的是,銀行的案子。在她離行外出期間,銀行的玻璃窗競被人用磚頭匪夷所思地砸破了幾塊。值勤的保安只顧死睡,對什麼人砸了銀行、什麼時間銀行被砸的問題,競一無所知!分行保衛處的同志專門為此來支行進行了調查。推測出的結論是:用石頭砸銀行,絕不是街頭爛仔的惡作劇,而是別有用心之人有目的、有預謀的行為!很有可能是有人企圖對五一支行圖謀不軌,砸玻璃只是試探一下銀行的保衛措施是否得力,屬於火力偵察一類的行動。分行要求五一支行一定要提高警惕,嚴防盜、搶銀行的惡性案件發生。

    三煩的是,阮大頭的存款。為了套住阮大頭的寡婦娘,龔梅不惜動用了一切手段,可查來問去的折騰了好幾天,就是找不到一個人能跟諸葛秀搭上頭。沒有熟人引薦,自己和譚白虎千辛萬苦、幾乎是用生命換來的瘙癢特效藥就無從使用!

    譚白虎見龔梅一副火燒火燎的樣子,強捱到第二天,就主動跑進美女行長的辦公室,一拍瘦腦袋,出了個傻主意:“我上門硬磕去!”

    “沒腦子嗎?你!”龔梅圓睜著杏眼,望著自作聰明的譚白虎,呵斥道,“你一個陌生人上門送藥,特效藥也會被她當成了毒藥!”

    聽了美女行長的這一聲呵斥,譚白虎只得尷尬地低頭,不作聲了。他回到北京之後,一聽說有人預謀對五一支行圖謀不軌,心裡就“咯噔”一下。聯想到在銀行門口撿到的五四式手槍,他的腦門子都嚇出了汗來!圖謀不軌的人是誰?會不會就是這把五四式手槍的槍主?但是,他沒敢支聲,更沒敢把撿槍的事情彙報給分行保衛處。他曉得,那樣一來,等待他的不是監獄的鐵窗,也會是被銀行開除的命運!他現在的努力,一切的一切,包括與龔梅曾經有過的親暱,也就永遠永遠地完蛋了!

    龔梅又在辦公室裡轉了十個圈,突然停下腳步,問:“老康最近有沒有再和你聯繫?”

    譚白虎抬眼瞧了一下龔梅,嘴上一聲不吭,心裡卻嘀咕道:“他是你老公,咋反問我?”

    龔梅見譚白虎沒支聲,就焦躁地問:“我問你呢?老康與你聯繫過沒有?”

    “沒有!”譚白虎被龔梅少有的大嗓門嚇得站起了身。

    龔梅停下腳步,嘆口氣,自言自語道:“看來,老康身邊那個送情報的,也指望不上了!”

    “要不,我冒充醫生,打電話過去?”

    聽譚白虎這樣一說,龔梅的智慧彷彿突然被激發了,腦際似乎閃現了一朵天才的火花,她興奮地一拍桌子:“對了!工業部財務司施司長小舅子的弟媳婦在別墅小區當社區主任!也姓施!你去找施小姐,讓她以社區體檢的名義,把你這個假醫生推薦給諸葛秀!”

    譚白虎立刻喜上眉稍,可不等開口卻又冷不丁兒地垂頭喪氣起來:“我一個大小夥子上趕著找人家一個小媳婦兒!是不是不太合適呀?”

    “我先給施小姐打電話,而後你再去!”龔梅不假思索地撥起了電話。她先找到了施司長,寒喧幾句之後就向施司長索要別墅小區施主任的電話。

    施司長驚詫地問:“小龔,你發財了?”

    龔梅的腦子一時沒轉過彎兒來,反問:“我發財?”

    施司長笑了:“你沒發財,怎麼要小區的電話?那裡的房子可是幾百萬人民幣一套喲!”

    龔梅為了五一支行拉存款的偉業,只得撒了謊,含含糊糊地敷衍道:“朋友買!朋友買!”

    掛斷了施司長的電話,龔梅又準備按照施司長提供的電話號碼去找施小姐。譚白虎卻磨磨嘰嘰地開了腔:“龔行,能不能讓一個女同志去泡施小姐呀!”

    龔梅見譚白虎一副窩窩囊囊的樣子,反而被逗笑了:“你又錯了!這次還就不能找女同志去!”

    譚白虎詫異了:“大老爺們兒和一個小媳婦兒,咋……”

    “你還是不動腦子!”龔梅胸有成竹地打斷譚白虎的話:“你怎麼忘了,諸葛秀是一個神經病!在她眼裡,女人是禍水!禍水上門,事情沒做,早就失敗一半啦!”

    譚白虎這才無奈地點點頭,重新坐在了龔梅對面的椅子上。等龔梅剛要打電話的時候,他又急忙站起身來,建議道:“龔行,我還不能冒充醫生!”

    龔梅睜大了杏眼,不曉得眼前的這個小職員又要搞什麼名堂:“為什麼?”

    “您想,我在諸葛秀面前冒充了醫生,可拉存款時,見了阮大頭,不就又露餡了嗎?!”

    龔梅點了點頭,表揚了一句:“這次你是動腦筋了!”

    譚白虎被美女行長一表揚,立刻感情激躍起來,思想的火花又迸發出來:“我瞧,您就自個兒冒充醫生,我還是作真實的銀行職員得了!我們告訴諸葛秀,是銀行介紹您這個醫生給她看病的,不就完了嗎!”

    “有施小姐帶著,讓諸葛秀相信我們,問題不大。可萬一她問起為什麼銀行要給她介紹醫生,怎麼辦?”龔梅順著譚白虎的想法思索著。

    “就說施小姐是我的親戚,她無意中聽我說起您,出於熱心,就讓我介紹您到小區來,再順便給諸葛秀看病的!”

     龔梅沉思片刻,把譚白虎的謊言進行了一次邏輯性的梳理,終於點頭道:“就這樣吧!”她笑了笑,開了一個玩笑:“明明我們是活雷鋒,可卻非得把美名推給施小姐!唉,長此以往,商將不商啦!”

    龔、譚二人給諸葛秀的送藥過程,簡直像演一出雙簧戲一樣滑稽。

    首先,她們要拉施小姐下水,把她轉化成五一支行拉存款的同謀。當然,這之中少不了龔梅先談自己的行為既不違法又不違紀,再大談特談自己與施司長的友誼,最後外加送出價值一千元人民幣的紀念銀幣一枚。施小姐拿著沉甸甸的銀幣,心裡美滋滋的,嘴上卻快人快語地大叫:“哎喲媽呀!這銀行工作聽著那麼好!可瞧你們這樣兒,幹得這哪兒是人乾的活兒呀!”

    而後,由完全成為拉存款戰友的施小姐按照龔梅的指點,用電話通知了諸葛秀:“大媽,社區請來了一個龔醫生,專門治皮膚瘙癢!您要不要看看?”

    “刺撓!我身上刺撓著哪!可小保姆好模樣兒的就回家了!我離不開!”諸葛秀不等施小姐再說啥,很痛快地把電話掛斷了。她壓根兒就不相信她的這個無名之病還能治好!

    施小姐豈肯無功受祿,準備再把電話打過去。龔梅趕緊攔住了她,說:“先等一下,如果催急了,諸葛老太太來一個諱病忌醫就麻煩了!”

    施小姐也為龔梅的苦心著急:“那可怎麼辦呢?”

    龔梅杏眼一轉,計上心來:“先給阮大頭打電話,讓他勸諸葛秀接受治療!”

    施小姐見過這個在小區裡知名度頗高的民營大款,就按照龔梅提供的電話號碼撥通了阮大頭辦公室的電話。

    阮大頭一聽,彷彿深夜裡見到了太陽,大眼珠子立刻亮兮兮的:“好呀!我立馬兒過去!”

    龔梅一聽阮大頭要親自來,心裡一驚:這不是等於提前暴露了拍諸葛秀馬屁再由諸葛秀幫助拉存款的計劃嗎?這不是又要自己與阮大頭單打獨鬥、弄不好再把自己重新陷入阮大頭的色情陷阱嗎?她趕緊跟施小姐連連擺手,一副焦急萬分、有苦難言的樣子。

    施小姐沒明白龔梅的意思,便捂著電話話筒,疑惑地追問:“是不讓他親自來嗎?”

    “千萬別讓他過來!”龔梅壓低嗓子,急赤白臉地叫,“讓他勸他媽接受治療就行啦!”

    施小姐不愧是大司長的親戚,也是聰明絕頂的,在這危機時刻,不慌不忙地把謊話編得一溜一溜的:“阮董,我們是學雷鋒、做好事兒!您一個大忙人,再親自來,一來我們承受不起;二來,不就失去我們的本意了嗎?!”

    對面的阮大頭卻急赤白臉地打斷了施小姐的話,大叫道:“別說我忙!我忙,也忙不過治我媽的病去!”

    施小姐繼續急赤白臉地撒謊:“人家醫生就要走了!”

    “別介呀!我多給錢還不成嗎?只要給我媽治好病,花多少錢,我都不在乎!”阮大頭依然執著。

    施小姐也被阮大頭說動了心,捂著話筒,反而勸龔梅:“阮大頭說只要治好了他媽的病,出多少錢都行!我看,還不如直接向他本人拉存款得了!這樣不是更省事兒嗎?何必捨近求遠地兜圈子哪!”

    施小姐見譚白虎把瘦腦袋搖成了撥浪鼓,就詫異地解釋道:“這個阮大頭別看表面上粗聲惡氣外加色眯眯,其實,這個人挺仗義的,而且還是一個大孝子哪!”

    龔梅心裡連連叫苦:“他一個色眯眯就已經夠我一嗆啦!他再怎麼仗義,也得看跟誰!反正我不使手段,他是不可能把存款乖乖地放到五一支行去!”於是,龔梅把手向施小姐擺個不停,嘴上堅決反對:“不行!不行!阮大頭雖是個農民企業家,可說話沒個譜,現在只有他媽能管住他!離開諸葛秀,我們這存款也就泡湯啦!”

     聰明的施小姐似乎明白了龔梅的苦衷,立刻斬釘截鐵地對阮大頭說:“不成!您不用親自來!醫生馬上就走了!您趕快跟諸葛大媽說一聲,說醫生立馬兒上門就診去!”

    阮大頭的大眼珠子一連幾轉,也是急中生智:“成成成!您讓醫生先去!我現在就給我媽打電話!”說罷,他一邊用手機給寡婦娘打電話,一邊出了公司的門,鑽進自己的卡里拉克轎車,就往別墅小區風馳電掣一般地趕來。他當然要趕到醫生走之前,見一見醫生的面,討個說法:這病,到底能不能治!?對於他來說,現在沒什麼比治好寡婦娘久治不愈的怪病更重要的事情了。

    阮大頭風馳電掣一般地剛走不遠,他的手機就“吱吱”怪叫起來。電話是他在北京市東城區開辦的地下錢莊經理打來的,說有要緊事請示。阮大頭只好先在路邊停了車。

    “阮董,有一個壞小子,剛拿了我們的分紅,立馬就要取本!”東城區經理彙報道。

    “這不是明擺著訛咱們嗎!?”阮大頭氣狠狠地說。

    “是呀!可這孫子說,如果不給錢,他就到中央銀行和公安局告我們非法融資!”東城區經理氣急敗壞地叫道。

    “你想怎麼處理?”阮大頭冷冷地問。

    “阮董,我想找個哥們兒,辦了丫挺的!”

    阮大頭冷靜地問:“你怎麼個‘辦’法兒?”

    “弄殘了丫挺的!如果丫再鬧騰,豁著我這個東城區錢莊,跟丫挺的幹!”

    阮大頭呵呵笑了:“兄弟呀,我們現在只是在政府不准許的情況下做做金融生意,你可千萬別在潛意識裡,把你我當成黑社會啦!”

    “我豁出去的只是東城區錢莊,對您和整個至大投資公司不會有一丁點兒影響!”

    “把錢,給他!本利全清!”阮大頭命令道。

    “可我……他媽的窩囊呀!”

    “窩囊什麼?別因小失大!下次甭搭理這樣的客戶就是了!”阮大頭吩咐完了,開起車,繼續往諸葛秀居住的別墅小區而來。

    施小姐帶著龔、譚二人敲響了諸葛秀三層小樓的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老臉佈滿了陰霾的諸葛秀站在門口。她睜著一雙老眼,望了一眼門外的三個人,最後把痴滯的目光落在譚白虎的瘦臉上。一見男人的臉,她臉上疑惑的陰霾立刻變成了朝陽一般的笑容,問:“你就是大頭介紹來的醫生?刺撓!我身上刺撓著哪!”

    施小姐明知道諸葛秀歧視婦女,卻依然一點兒不含糊,推著龔梅,站在了譚白虎的身前。一個女人隆重推出了另一個女人:“這就是龔醫生!她是專門治療無名雜症的專家!”

    望見龔梅,諸葛秀老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朝陽一般的笑容立刻又重新變回了疑惑的陰霾。她低了頭,自言自語地小聲嘀咕道:“唉,好模樣兒的,咋來個女醫生呀!”那個“女”字說得很重,是赤裸裸的鄙夷的意思。

    施小姐見諸葛秀又犯了重男輕女的神經病,重新拉過譚白虎,一個女人比對龔梅更加隆重地推出了唯一的男人:“他姓譚,是醫生的助理,在五一支行工作。如果沒有他的介紹,龔醫生還來不了咱們小區呢!”

    諸葛秀望著譚白虎年輕而清瘦的臉,老臉上的笑模樣立刻就又重新恢復了:“好!銀行的好!”

    譚白虎雖然是個醜男,此時此刻也只好學著俊男的模樣,趕著鴨子上架,屁顛屁顛地跑上前去,像一隻哈巴狗一樣,向眼前的老女人毫不吝嗇地大施“美男”計。他攙著諸葛秀顫崴崴的胳臂,用自己堅硬的身體倚住諸葛秀的老身,說:“大媽,您吃了這藥,瘙癢病保準兒會好的!”

    諸葛秀“嘿嘿”地笑了,宛如在眾人面前開放了一朵共和國的幸福老花朵。

    龔梅沒心思跟諸葛秀這個老神經病計較孰是孰非。雖然自知不招諸葛秀待見,但她依然認真地蹲在諸葛秀身前,學著馮瘸子給病人看病的樣子,望了望諸葛秀的老臉,聽了聽諸葛秀的病情,再號了號諸葛秀的老脈,算是完成了望、聞、問、切的醫療過程,而後又煞有介事地拿出一張白紙,在上面寫了寫,雖然沒有馮瘸子龍飛鳳舞式的瀟灑,也算是出了藥方子。她對諸葛秀和藹可親地說:“大媽,銀行的這位小夥子叫譚白虎,我這方子開完了,一會兒讓他給您抓藥去!而後,再給您送回來!”

    “啥?好模樣兒的,讓我吃啥‘虎’?”諸葛秀的一雙老眼只顧望著譚白虎痴痴地笑,根本沒聽清龔梅說的話。諸葛秀無論是說話,還是靜坐,她的一雙老手總是不肯閒著,不是在自己的臉上撓撓,就是在自己的腿上捏捏。

    譚白虎趕緊上前,坐在諸葛秀的身邊,大聲說:“龔醫生已經開了藥。我一會兒給您抓藥去!回來之後,我再給您煎!”譚白虎說完,趁諸葛秀沒注意,沒敢跟龔梅訴苦,只得朝施小姐作一個苦臉,咧了咧大嘴巴。

    龔梅見譚白虎這個糖衣炮彈把諸葛秀炸得舒舒服服的,一顆心才算是落進了它舒服的位置,見為諸葛秀治病的事情已經安排停當,就對譚白虎一語雙關地說:“我們就先走了!剩下的,可就是你的事情了!”

    龔梅的話音未落,小樓的大門口,突然傳來了敲門聲,龔梅的心一驚:“不會是阮大頭為了盡孝心,又言而無信地跑回來了吧!”

    諸葛秀也聽到了敲門聲,撓一撓自己的臉,在譚白虎的殷勤攙扶之下,顫顫崴崴地站起身,老著嗓子問:“誰呀?刺撓!我身上刺撓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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