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龔梅與江莉莉發生了一場美女大戰之後,翌日,老康心事重重地剛剛來到辦公室,手機突然響了。液晶顯示屏上顯示的卻是一個陌生電話。
“康總,祝賀你升官發財呀!”對方彷彿是捏着鼻子説的話,鼻音很重,讓老康猜不出其姓甚名誰。
“您好!找我,有什麼事兒?”老康很職業地問。
對面的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調侃地説:“老康同志,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呀!”這次對面的人説話時,沒有捏着鼻子。
老康從那咬不住字音的跑風發音裏,明白了對面是誰!
見老康不説話,陌生人先不耐煩地開口了:“康總,跟你説實話吧,本大爺俺現在對男女通姦的事情,玩兒膩了!”
“玩兒膩了就別煩我!”老康也不耐煩了,真想立刻掛斷電話。他現在與龔梅的關係已經到了分崩離析的這一步,對老婆是不是給自己戴了綠帽子的事兒,就彷彿得癌症的人不再懼怕小小的炎症,已經興趣全無。按他對龔梅的瞭解,他們的婚姻幾乎是無法挽回了。他像一個垂死的癌症病人一樣,等待着不會太久、遲早要來的那一天,就是收到龔梅通過法院寄來的一份文書,宣告他們婚姻的死亡!
“俺尋思着換個玩兒法!”
“這是你的事兒,跟我有啥關係?你沒事兒,我掛電話了!”
“別急!你現在掛了,俺不是一會兒又打過來了嘛!”陌生人冷笑一聲。
“有事兒你就快説!”老康既不耐煩,又無奈。
“麻煩你好久哩,俺得給你再幹一件好事情!”
“你説。我很感謝!”
“俺提供一個機會,讓你和你老婆和好吧!”
老康憤怒地咆哮道:“你這不是誠心噁心我嗎?!早你咋不這麼撮合呀!”
見老康憤怒了,陌生人卻頗為得意地“嘿嘿”笑了:“嗨!俺就是這麼個人!看着自己的一個動作、一個主意能夠影響別人,不管是好影響,還是壞影響,不管別人因俺而哭,還是因俺而笑,俺都高興!而且打心眼兒裏高興!!”
“神經病!”老康罵道,立刻掛了電話。
可手機剛一掛上,陌生人就又把電話打過來了。看來,不説出個一二三,他就會始終糾纏不清下去。無奈的老康只得又接了電話。
“俺説要告訴你一件好事情嘛!”陌生人得意洋洋地開口了。
“快説!”
“馮瘸子死了!”
“誰是馮瘸子?這和我有啥關係?”
“和你老婆有關係!和阮大頭,和五一支行、至大支行都有倍兒大的關係!而且,這關係還大得不得了哩!”
“那你就直接告訴他們!”
“那多沒意思呀!”陌生人見老康不在煩燥,就神神秘秘地説,“馮瘸子上星期從雲霧山的懸崖上掉下來,摔死了!你老婆為阮大頭寡婦娘開的藥,現在早就成了絕品啦!老寡婦的病,能不能治好,現在完全是你老婆説了算!”
“真有這回事兒?”老康已經悟出了這個消息的價值。
“雲霧山下雲霧鎮!你老婆是按照俺給你提供的消息找到馮瘸子的,你不是還寫了一篇論文,到銀行賺了保險提成嗎?誰不信,誰可以親自到雲霧鎮去問!”陌生人説罷,開心地笑上兩聲,主動把電話掛了。
也是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現在的老康只想到馮瘸子的死對老婆的拉存款戰役有利,早把離不離婚的事兒拋到腦後去了。他立刻撥通了龔梅辦公室的電話。
“你好!”對面傳來老婆甜美的聲音。
“你好!”老康的心裏不知不覺地有些緊張,也支支吾吾地回應了一聲。
這一聲“你好”就彷彿有一個赤身裸體的老康從電波里被髮送到身邊一樣,龔梅不但曉得了打電話的是老康,而且還彷彿感受到了老康的戲弄,她立刻怒不可遏了:“是小婊子又逼你了吧?告訴你,我給你自由!離婚的事情,我立馬兒到法院去辦!”
“別誤會!我……”老康的話才講到一半,龔梅突然把電話掛斷了。
雖然身邊沒有人目睹,可老康依然又惱又氣地紅了自己的老臉。他自言自語地罵道:“還美女呢!我瞧,連一個女人都不像,簡直是一個母夜叉!離就離,誰怕誰呀!”
心裏雖然不高興,嘴上雖然罵罵咧咧,可老康依然要把陌生人帶來的消息一絲不苟地通報給龔梅。於是,他又不得不撥通了譚白虎的電話。連老康自己都沒想到,這個曾經被他假想成的第三者之一,現在卻成了他與老婆的通訊員,不知不覺之間競成了夫妻二人緩和與協調關係的緩衝地區!
譚白虎聽了老康的消息,不禁欣喜若狂了:“如果是真的,姓阮的就在我面前栽定了!”
老康見譚白虎多少有一點兒將信將疑,便補充道:“上次你用三十六張保險單換的那份‘拉存款必要性’報告,準嗎?”
“準呀!”
“那這消息,也不含糊!”
譚白虎怕老康又藉機推銷保險,便躊躇地支吾道:“可我們支行每個人都買過保險了!您這次……”
老康聽了譚白虎這為難的話語,倒開心起來,笑道:“你以為我又是來推銷保險的?”
“那您……”
“我是瞧在龔梅眼下還是我老婆的面子上,才告訴你們這消息的!”
譚白虎一聽,語調立刻輕鬆起來:“那就太謝謝您啦!”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老康把自己的語調變得十分嚴肅。
譚白虎心裏又是一驚,不曉得老康又要出啥子妖訛子,一時找不到話來應付。
“你一準兒要給你們龔行遞一句話兒過去!”
譚白虎的心又放鬆了:“啥子話?我保準兒遞過去!”
“前兩天,我們這的大鬍子送了我一張百元錯幣!原來可能是阮大頭送給他的!”
譚白虎不等老康繼續往下説,就不假思索地打岔道:“您手裏也有錯幣?拿到銀行來,我自己就可以給您兑換了!”
老康笑了,沒好氣兒地説:“沒想到,你也會賺錢了!我知道這錯幣的價值,它比正常的紙幣要值錢不知道多少倍!”
“您不換錯幣?那……”
“這張錯幣是錢幣廠的印刷錯誤,對一個收藏者倒是天大的好處!這倒讓我悟出一個道理!就是我們不能把自己變成了錯幣!”
譚白虎眨了半天眼睛,最後還是打斷了老康的話:“康總,你的話,我咋沒聽明白呀!跟我們拉存款的工作更是不着邊呀!”
“錯幣,對個人有好處,可對國家和整個國民經濟不但沒有好處,還有壞處!如果為了拉存款耽誤了諸葛秀的病,那你們這些人就如同錯幣!錯幣還可以收藏,而銀行之間的這種無序競爭,國家早晚是要禁止的!”老康説罷,不等譚白虎再客氣啥,就把電話掛了。
譚白虎放下老康的電話,立刻興沖沖地往行長室跑,連門也沒敲就闖進了去,顧不得龔梅從桌上的卷宗中猛然抬頭,一臉的不高興,就興高采烈地嚷道:“我們大獲全勝,阮大頭栽定啦!”
龔梅把臉一沉,一臉的凜然,厲聲呵斥道:“喊什麼?門也不敲!你要記住,我是行長,還是個女人!”
譚白虎這才曉得自己又不懂規矩了,低了頭,喃喃地彙報道:“老康打電話過來了!”
龔梅一翻白眼,冷冷地説:“那是因為我把他的電話掛了!”
“他可給咱們帶來了特大喜訊!”
“他?給我們送來好消息?”
譚白虎趕緊直撲主題:“馮瘸子嗝兒屁了!我們的藥成絕品了!”
龔梅一怔,轉瞬之間,小巧的臉蛋兒上露出難以掩飾的喜色:“真的?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上次老康寫的那份東西,就是這同一個人透露的消息!”
龔梅終於坐不住了,在辦公室的空地上一連轉了三個圈,一拍自己秀氣的腦門兒,吩咐道:“趕快聯繫阮大頭,我要親自和他談存款!”
“好!”譚白虎立刻轉身,準備回自己的辦公室去打電話,冷不丁兒地又停下來,嘀嘀咕咕地説:“老康還留下一句話!”
“他的話,我不想聽!”
“可他説這是提供消息的條件!”
龔梅冷笑了:“不會又要和那叫江莉莉的女人來賣保險吧!”
“不是!他説,讓我們不要成為錯幣!”
“錯幣?拉存款跟錯幣有什麼關係?”
“他説,錯幣這東西,對個人有好處,對國家有壞處!總之,他是怕我們耽誤了諸葛秀的病!”
“放屁!”龔梅不假思索地狠狠罵道,“他這叫好了瘡疤忘了痛!自己剛剛混好了一點兒,就忘了他是怎麼從我們支行連蒙帶唬賣保險的啦!如果我們拉存款是錯幣行為,那他賣保險是什麼?中國就需要那麼多保險公司嗎?不連蒙帶唬的,能有人買保險嗎?”
“老康還説,錯幣可以收藏,銀行之間為拉存款進行的無序競爭,國家早晚是要禁止的!”
龔梅冷笑兩聲:“這話沒錯!可他要是説話管用,就好了!他們賣保險的,四處煽唬着什麼新三大件,還不跟我們一個德行,也比錯幣好不到哪兒去!”
譚白虎見美女行長臉色又難看起來,趕緊準備下樓,去打電話。可他剛走到門口,又被龔梅一把拉住了。
“不不不!”龔梅思索着,“先別約阮大頭見面了,先把馮瘸子的生平事蹟、從醫地址,全都告訴他!給他留出探路子的時間!”
商場上的歷煉,彷彿讓譚白虎的智商提高了。聽龔梅這麼一説,他細細的小眼睛立刻睜圓了,咧開大嘴巴笑道:“對呀!這樣既顯得我們真心實意,又讓姓阮的曉得了我們手裏藥的價值!”
阮大頭出生在“破四舊”加“打砸搶”的時代,自幼養成了從來不信邪的脾氣。他接到譚白虎幸災樂禍的電話之後,卻沒有半點沮喪。對於他來説,從壓根兒就不知道治癢奇藥產在何方,到知道了雲霧山下雲霧鎮裏的馮瘸子,已經是不小的收穫了。
一放下的電話,他二話沒説,立刻拉上文才子,直接去了飛機場。但是,就像在中醫研究所一無所獲一樣,阮大頭在雲霧鎮只踅摸到了馮瘸子在青山腳下、綠水之濱的墳冢。經過一連幾天的瞎折騰之後,他終於找到了馮瘸子的駝背老婆。
駝背女人慘兮兮地嘆道:“早就有人抓過治癢藥哩!那陣兒,孩兒他爹還活着哩!”
“藥方呢!?我要藥方!”阮大頭恨不能鑽進駝背女人的肚子,把老孃的藥方子掏出來!
“沒哩!孩兒他爹從來不外傳哩!”
文才子急中生智地插嘴:“孩兒他爹反正也沒了,藥方子再傳出來,他也不會有意見啦!”
“全燒哩!”駝背女人抹一把溢出老眼的淚水,“孩兒他爹立了遺囑哩,説,仙來仙去,來的既無影,去的也要無形哩!”
阮大頭也算在商場上英雄了一世,面對一個駝背女人,現在卻沒了半點轍!他苦苦哀求道:“您自個兒回憶回憶!那藥方子都寫了些什麼?”
駝背女人突然放聲大哭起來:“我的孩兒他爹呀!你走了,我只有從地裏刨食兒吃啦!”
阮大頭無奈地搖了搖大腦袋,無可奈何地起身,正準備走人,他的手機卻不顧時間場合地叫了起來。
電話是北京市朝陽區地下錢莊的經理打來的。
“阮董,最近我的右眼皮老跳,我感覺有些不對勁兒呀!”
阮大頭冷冷地哼了哼鼻子:“説説,除了眼皮跳,還有什麼跡象?”
“來過幾個新客户,來買咱們的股票,一通問這問那的!”
“人家把錢放你這兒,能不問這問那嗎!甭淨做賊心虛!”阮大頭有些不耐煩。
“可這幾個人在錢莊外面,已經轉悠好幾天了!我怎麼琢磨,怎麼覺乎着他們是便衣警察!”
阮大頭避開文才子,壓低聲音命令道:“成了!這幾個人的生意別做了,其他人的生意你們也先歇了!一定要精明着點!!”
阮大頭掛上電話,看着哭哭啼啼的駝背女人,突然把已經邁出門的腳重新收了回來。他摸出自己的錢包,捏出一沓子百元人民幣,“啪”地一聲,扔在駝背女人的桌子上,一聲不吭地出門,走了。
文才子一副疑惑不解地樣子:“董事長,咱沒拿着藥,幹嗎給那麼多錢呀?”
阮大頭拍一下文才子的瘦肩膀,拿出長輩的勁頭兒,教誨道:“一兩千塊錢的事兒!咱倆省一頓飯錢,就能當一回活雷鋒!值!”他有意把“值”字説得很重、很長。
見文才子依然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阮大頭大大咧咧地叫道:“小子!學着點!譚白虎手上的藥畢竟是從馮瘸子這兒開的,而且這藥還在,完全能治好老太太的病!這就是我欠馮瘸子的!而且,行點小善還能避禍去災哪!”
文才子沉默不語地點點頭,心裏反思着做人之道,眼光裏則洋溢出對自己長輩肅然起敬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