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程車把柯白莎帶到了一位她認識的林豪傑醫生的住宅。白莎按門鈴,林醫生自己出來開門。白莎道:“醫生,我想你還認識我,我是——”
“喔!是的,柯太太,大偵探,進來,進來,柯太太。”
“我想請教一些專家的意見。”
他不懂地看看她。“有什麼不舒服?我看起來你健康得很呀。”
“喔,我沒有問題。我想問你些醫學上的問題。”
“好吧,這裏來。我在家裏也有一個房間可以應付急症病人,有的病人也只能在晚上來看病。坐下來,我能為你做什麼?”
白莎説:“真抱歉,這時候到這裏來找你,不過我的事不能等。”
“沒關係,星期天晚上我本來也睡得很晚,可以看點書,你説吧,有什麼事?”
“我想要一點毒藥方面的知識。”
“是什麼?”
“有沒有一種毒藥,混在早餐裏吃下去之後,會在一個小時左右發作,引起噁心;想吐,嘴巴幹、喉嚨燒灼,肚子極痛,又會死人的?”
“多久之後死的?”
“當天下午4點。”
林大夫打開一本急救手冊。“有腿肚子肌肉的抽痛嗎?”
“不知道有沒有。”
“拉肚子?”
“也許,但是我真的不知道。”
“一直到死都有噁心的嗎?”
“好好壞壞,是的。”
“有治療嗎?”
“皮下注射。”
“胃和腸子會痛嗎?”
“是的,他痛得厲害。”
“皮膚髮灰,出冷汗?”
“沒有仔細問。”
“興奮?還是沮喪?”
“不知道。”
林醫生用手敲着桌面。他問:“私人意見,還是正式詢問,將來要出庭作證的嗎?”
“你知我知,不會向任何人提起,”白莎保證:“絕不要出庭作證。”
“砷中毒,”他説:“砒霜。”
“症狀相同?”
“幾乎是個典型病例,噁心和喉嚨的燒灼感很典型。胃腸極痛也很像,假如你想證實,可以問問有沒有拉肚和小腿肚子的肌肉抽痛,病人也會感到沮喪。再來就是看看他吐出來的東西,砷中毒吐出來的液體像是米湯。”
柯白莎站起來,猶豫一下問道:“我該付你多少錢。”
“沒有關係——只要我不被傳詢,又不必出庭作證,這是小意思。不過要叫我出庭作證,那又是另一回事。”
白莎和他握手道:“抱歉那麼晚打擾你,不過這是件急事,我又希望今天晚上知道這件事。”
“沒有關係。我沒有上牀,我12點以前不會上牀。我辦公室事情8點半才完,我本來就是在輕鬆休息。柯太太,你的合夥人好嗎?他叫什麼名字來着?”
“賴唐諾。”
“是的,真是個有意思的傢伙。好像腦子快得要命,那件一氧化碳中毒案,他推理得出神火化。我認識這件案子裏好幾個醫生,有兩位在醫師界是大大有名的。”
“我知道,”白莎説。
“他好嗎?”
“他入伍當海軍了。”
“太好了,我想你會想念他。”
白莎生氣地説:“他沒來之前我混得不錯,他走了我一樣混得下去的。”
“你一個人做兩個人的事?”
“我希望他回來的時候,公司還在,他有事可做。”白莎説:“老天,真希望這小雜種能平安回來。”
“喔!他會沒有事回來的。”林醫生説:“柯太太,再見了。”
“再見。”
跨進她坐來這裏計程車後座的時候,白莎的臉上開心地在笑。“去哪裏,夫人。”計程司機問。
“都會大旅社。”白莎把自己的肥軀舒服地在厚厚的車座一墊子上坐定。“告訴你沒關係,我總算上了路了。”
“上了路了。”
“上了有油水的路了。”白莎勝利地笑道。
“我為你高興,”計程司機説:“我聽過老一輩的人總是用油水來形容鈔票,我第一次聽到油水的路。”
“是呀,我正在路上.爬上去的時候有點溜腳。但是我現在在上面。”
在都會大旅社裏,白莎直接走去內線電話問道:“你們有一位梅克理先生住在這裏?”
“是的夫人,319房。”
“請給我接上去。”
一會兒之後,白莎聽到梅克理半睡的聲音道:“哈羅!什麼事?”
白莎簡單地説:“我有重要事要見你,l分鐘之後到你房裏來。”
“是什麼人?對不起。”
“柯白莎。”她説,把電話掛上。
柯白莎大步經過大廳,進入電梯,一面説:“3樓。”
開電梯的疑問地看看她,好像要問她是不是本旅社的住客,但沒有問出來。白莎根本不理睬他,到了3樓,大步跨出電梯,走上走道,找到了319室,停下,正準備舉手敲門,梅克理把門打開。“對不起,”他説:“我已經上牀,睡着了。我這樣不太能見客人。”
他穿着睡衣,絲質睡袍,沙灘拖鞋。他雙眼腫腫泡泡的,他的頭髮本來老是梳理很好,把頭上禿的部份遮蓋起來的,現在一側長長的蓋過耳朵垂到頸上。使他的頭有不平衡的感覺。
白莎道:“我不太喜歡轉彎抹角。”
“那太好了。”梅克理説。一面把白莎請進去,讓她坐在一張椅子裏,自己坐在牀上,又搬兩隻枕頭放在背後,靠在牀頭板上。“有什麼事這時候要找我?”
“好吧,”白莎機關槍似地開口道:“讓我們打開天窗來説明話。”
“你説吧。”
“你的堂兄到底留下了多少財產?”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和你有關係嗎?”
“是的。”
“我想至少50萬元以上,也許還要多一點。”
“你只能拿到1萬元,就掃地出門了?”
“這有什麼辦法,不過柯太太,請你原諒我,這是老消息了,不值得你半夜三更大駕光臨呀、我們兩個人都知道這個事實不少時間了。”
“我知道,這只是個開頭而已。”
“好,開頭已經開過了,有什麼請你快説。”
白莎道:“好的,遺囑是配了裝甲又保險的,我不知道他們怎麼弄的。你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弄的,我個人言來,你堂兄根本沒有在自己的意識下立過這樣一張遺囑。看起來,那第2頁遺囑,是被人強逼着立下來的。也許他們有他什麼把柄,恐嚇他立下的遺囑。”
“但是,這和戴小姐,還有那個包保爾的説法不符合呀。”
“這要看你從什麼角度去看這件事。”白莎説:“設計得良好的圈套是不容易脱身的,和戴瑟芬同住一個公寓房子的賈瑪雅,事實是替你堂兄監視她的。她也認識那管家,整個事件裏面有鬼,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但是她一定也混在裏面不知哪一個地方。至於保爾,我根本不相信他,他像議員想要你投他票一樣不可靠。”
“是的,這一點我同意,但是,柯太太,你説你要實話直説,不要轉彎抹角,而你到現在還沒有説過一句直話呀。”
白莎説道:“你的堂兄是被謀殺的。”
梅克理的臉上現出驚奇,過了相當久才回轉到現實來。“柯太太,這種話不能亂説的。”
“我知道不能隨便説,但是你堂兄是被人下的毒。在他死的那一天,有人在他早餐裏下了毒。他的一切症狀是砒霜中毒。”
“真是令人不信,你能確定嗎?”
“部份確定。”
“有證據?”
“老天!還沒有,事實是,只要我們去工作,我們可以找到證據。”
“喔!”梅克理不起勁地説:“我以為你找到證據了。”
“沒有,我只是説我十分確信他是被毒死的。目前,一切都只有環境證據。但是我相信我已經知道的足夠我向地方檢察官申請,把你堂兄屍體挖出來,看他是不是因為砒霜中毒死的。”
梅克理説:“喔!算了,柯太太。我覺得你有點杞人憂天了,你要是站在我的立場,你就會知道,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不會準你去做這種事情的。”
白莎説:“我會找到證據,使你相信我的話的。我已經找到的證據已經可以讓他們來詢問葛蘭第和包保爾了。現在假如我再努力工作5天,或是一個禮拜,我可以把證據放到地方檢察官的桌子上,有條有理的都連得起來。”
“我覺得這件事有點出我意料。”梅克理道:“不知道到底柯太太你是什麼意思。”
白莎道:“假如人是他們殺的,他們1毛錢也拿不到。即使是一個人做的,其他人幫的忙,他們3個人任何一個也拿不到衞毛錢。那些錢,他唯一的親戚。就坐享其成了。現在,我願意賭一下,我收你不論認遺囑中50萬元以外,多收到多少的百分之十,由我來負責一切偵探,蒐證工作,使這件案子圓滿結案。”
梅克理把兩隻手的手指尖-一相對起來,互相對壓着,又把兩隻對在一起的中指指尖豎在下巴下面,皺起眉毛,在張開的手指頭上面看向白莎。
“怎麼樣?”白莎問。
“你弄出了一個很特別很特別的局面,柯太太。”
“當然,這本來是個很特別的案子,你想否則我會半夜來這裏把你從牀上拖起來嗎?”
“當然,假如我堂兄是被謀殺的,我要伸張正義。”
白莎點點頭,説道:“不要忘記,在伸張正義之後還有50萬元錢。”
“我不會忘記的,但是——”’
“説吧,”白莎説:“但是什麼?”
“你説,還要工作一段時間才能真有一件案子?”
“當然,這種案子的證據哪能無中生有呢。”
“但是你已經有了些證據了。”
“有一些些。”
“你要我僱用你來挖掘其他的。”
白莎道:“不必討論聘僱的條件,你我兩個要訂一個死的合同,你自遺產中拿到的百分之多少算是我的酬勞。”
梅克理説:“今天傍晚我有一個機會和葛太太長談了一下,我覺得她實在並不是我初見面時認為她的樣子。”
“她女兒呢?”
“非常美麗,很有意思的一個女孩子。”
“原來如此,那包保爾呢?”
梅克理的前額皺起皺紋。“不太合羣。”他説。“對社會既有的制度都有反對,是一個人格發育不正常的人。”
白莎道:“要我來形容他用不到那麼多話,‘狗屎’兩個字就包括了一切。”
“雖然,討價還價是和他在談,不過我主要接觸的對象還是葛太太。”
“好了,好了,”白莎不耐煩地説。“我相信你把小小的私人口角已經彌補好了。但是,假如你堂兄是他們謀殺的,又另當別論了。”
“正確。”
“好了,這正是我端到你面前來的菜。”
“可惜,柯太太,這對錢財已經沒有差別了。”
“為什麼?”白莎兩隻小眼死盯着他的臉。
“情況是這樣師,今天傍晚,我和那一些人有了一個協定,這個協定,在目前的各方情況看來。還是非常合理的。我當然不便把協定裏的條款一條條告訴你,但是因為你現在告訴我特殊情況,也為了我可以信任你,你將自己選擇什麼該走的路,我要把協定裏的大概條件泄露一點給你聽。戴瑟芬拿她應得的遺贈,為了避免違反遺囑的條件,或發生傷感情的訴訟,當然也為了雙方面子的保留,和促使遺囑可以早日生效,和遺囑有關的各方互相同意,在付完該付戴瑟芬的,帳款,喪葬費用之後,不論梅好樂的遺產剩下多少,一起平分為四份。換句話説,在依照遺囑執行完畢之後,我得的1萬元也拿出來,加上所剩下的財產,分成四份,他們給我一份,來貼補我在遺囑中只拿1萬元的缺失。這樣,大概我可以純拿10萬元現鈔。當然條文不那麼簡單,但是律師會處理得很——”
“協定你簽字了?”白莎問。
“所有人都簽字了。”
“這當然是為對付遺囑的。”白莎道:“假如我能證明他們謀殺了他——”
“不對,你不瞭解。協定包括一條:任何一方,不能採取任何直接或間接的行動來傷害另一方,使他們減少協定中規定的利益。聘請你工作,恐怕就違反了這個協定——至少違反了這個協定的精神。老實説,柯太太,我根本不相信葛太太或是她女兒依娃,會是你所説做這種事的人,當然,包保爾,在不令其他兩人知道下,可能動點手腳想在遺囑裏有個名字。當然,在其他兩個人看來,這也沒什麼大事。柯太太,我承認人都是貪婪的。都是為自己設想的,有時他們用些詭計和手段,但是,要我相信葛太太或是她的女兒依娃會謀殺我的堂兄——不會的,柯太太。完完全全的不可能。”
“也可能是保爾下了毒,事後她們才知道。”
“不行,你不瞭解,柯太太。假如權威方面主動要調查,情況當然不同。但是任何一方發動了使另一方不便的行動,或是發動了可使協定中分配方法有所更改的行為,都是違反協定的。不行,柯太太,我不願冒這種險來做這種事。事實説,柯太太我認為我已經訂好了一個非常有利的協定了。”
“我想也是的。”柯白莎無奈地説:“一羣兇手賄賂了一個人,使他對自己親戚的死亡都不願意調查——”
梅克理抬起他的手,手掌向前,好像一個交通警察在阻止一串正面前來的汽車一樣。“等一下,柯太太,不要緊張。”他説:“我談到的只是不能出錢聘請你,至於權威方面,他們主動做任何工作,都不算我這方面的違約,他們也怪不到我頭上來,但是付你錢,或不付現鈔,説好將來分你一個百分比,請你來調查或挖出這件案子的證據來,就會影響我10萬元的收入。不行,柯太太,我絕不考慮做這種事。我知道我的律師會拒絕你這個建議,他甚至連我要和任何人討論這件事都要禁止的。”
“這是個詭計。”白莎道:“他們恐嚇他做了這張遺囑,然後把他毒死。再和你妥協,如此不會有人挖他們底,你竟看不出來。”
“但是我既不認為他們會殺人,也不認為他們會恐嚇他,老實説,我相信遺囑是我堂兄自己寫的。有他典型的老調在裏面,我恨他們,但是我現在知道了,我的堂兄從一開頭就決定不會比1萬元多給我1毛錢。這個脅定對我而言是個意外收穫。”
“是他們來找你的還是你去找他們的?”
“他們來找我的。”
“當然,搶一個人,殺一個人,又找他的繼承人給他10萬元,這樣不會有調查,真是挺詭的。”
“沒有人阻止你向有關方面報案呀。柯太太!”
“去你的,”白莎生氣道:“有關方面連第一壘也上不去——再説,這樣的話對我又有什麼油水呢?”
“不過,柯太太,假如這件事你是有證據的話,有關——”
“我有的證據是我的。”白莎自椅中站起來。“我是靠出賣消息賺鈔票的。”
“假如你認為你有什麼警方需要的消息,交給警方處理是你的責任,假如這一類消息——”
白莎道:“換句話説,你決定1毛不拔。你要自己穩坐在那裏,由一個匿名的人給警方一個密告,警方展開調查,而你坐收漁翁之利。我相信我要是去向警方説明,你還會説一聲謝謝了。”
“這是做事的正確方向。’”梅克理説:“做一個好公民,假如你知道一件罪案,甚知有一點點知道一件罪——”
白莎走向門口道:“我會出去讓你穿上衣服,為作方便告訴你,拐角處有個藥房,裏面有公用電話。”
“我不懂你在説什麼?”梅克理説。
“去你的不懂,”白莎生氣地説:“我離開十分鐘後,警方會收到一個匿名電話,説是梅好樂是被毒死的,建議他們再看一下死亡證明書,和醫生談一談,然後再做一次屍體檢查來確定一下,然後你可以把電話掛上,回這裏來,微笑地睡得像個小孩。這樣只要作花5分錢,沒別的開支。”
“但是,親愛的柯太太,你不瞭解——”
白莎把門打開,快步跨出去,把門門重重碰上,把他的話關在門裏面。
帶白莎來旅社的計程車仍在旅社外面等候白莎出來。
計程司機用右手碰碰帽子。“夫人,好。’他説:“有油水的車子在等你吩咐去有油水的路。”
“油水!”白莎咕嚕道。世故的司機立即把微笑自臉上收起。
白莎説:“油水個大頭鬼!油水個魂靈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