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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蛋黃理論

    古老的京都市有一條同樣古老的護城河;護城河環繞內城而過,像條綠色的項鍊一般,掛在這座城市的脖子上。京楓茶館就坐落在古老的護城河畔一座石舫一樣的碼頭上。由於這裏一面向河,三面環柳,茶間寬大而幽靜,茶水與食品的價格也很公道,因此,京都市的墨客騷人,閒人及陰謀家皆鹹聚於此。

    董大為開着桑塔納轎車趕到京楓茶館的時候,在用仿古的花窗隔離出的一間臨水的茶間裏,已經來了兩個美女和一個矮胖、戴眼睛的小夥子。

    苗條美女駱雪率先招呼:“大為,我們在這裏!”

    高個、大眼、大臉龐的美女孟亞男也用啞嗓玩笑:“董總!恭迎大駕!”

    矮胖小夥子郭安邦也急忙起身對董大為微笑點頭,表示歡迎。郭博士自打調入發達銀行,當上了梁董事長的秘書,彷彿魚兒得了水,在學校含辛茹苦修煉出的十八般武藝都派上了用場,人也沒有了在國商銀行和找工作時的落拓模樣,人精神了但也胖了,由於個子不高,贅肉沒有地方消化,肚子也就有了一點腆。

    駱雪給董大為和郭安邦做了介紹。董大為握着博士的手謙虛道:“郭博士是總行領導,原來領導我,現在又領導駱雪。我們本應該早就認識,可惜卻總是無緣相見吶!”

    郭安邦聽董大為説道“總行”二字,不覺紅了臉:“慚愧慚愧!在國商銀行總行時,我也是老聽説董總的大名,可今天才見了面!”

    董大為就坐之後,郭安邦神秘地説道:“董總,駱雪可要遠出英國了,你可得做好思想準備!”

    駱雪不等董大為問,便先插嘴:“有這麼快嗎?”

    郭安邦説:“你來發達銀行之前,我不就跟你説過嗎?”

    董大為整個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什麼事?”

    郭安邦泄密道:“我們要派一批人到英國讀金融管理碩士,我在我們梁董事長那裏看到了報批名單,駱雪在名單裏,而且,董事長已經批了!”

    孟亞男聽了,忘記了在郭安邦面前做矜持狀,驚喜道:“真的!雪兒要留洋啦!”

    董大為思索道:“好事!中國都靠我這樣的土包子,確實難於實現金融的國際化和現代化了!”

    孟亞男點破了董大為的另一番心思:“雪兒走了,你董總可要獨守空房了!想雪兒,也沒法兒找了!”

    駱雪趕緊給老公打圓場:“我們都老夫老妻了,還是想想你們自己吧!”駱雪有意説你們,而沒有説你,她真心希望促成這對才子佳人的好事。

    四個人的座位是駱雪已經精心設計好的:董大為坐在郭安邦的旁邊,對面是愛妻駱雪;孟亞男坐在駱雪旁邊,對面是郭安邦。這樣,這有可能成為戀人的一對,便可以直接地盡情觀賞、審視對方了。

    本來此次活動的主要目的是為了促成郭、孟的好事,大家心知肚明,那駱雪也使盡了渾身懈術,為他們創造着機會。她一會兒説説孟亞男之温情可人,一會兒再談談郭安邦之才華橫溢,還時不時的創造機會拉老公出了茶間,把空間留予亞男孟和郭安邦獨處。但是,也不知那郭大博士是不解風情,還是裝傻充愣,始終是一副在國商銀行時那“金融忠良”的派頭,對大家,也單獨對美女孟亞男一路滔滔不絕的大談着金融理論與銀行實踐。

    董大為插嘴打斷了郭大博士的理論:“聽説郝逍遙在你們那裏不太順心?”

    郭安邦聽董大為問,便停止了高談闊論,頓了頓,回答道:“聽説他的位子有點懸!”

    董大為詫異道:“不會吧!他可是個高幹子弟!”

    郭安邦笑了:“我一個農民出身的人感覺舒服自在的地方,肯定不太適合郝逍遙!我們這裏靠本事,而不是靠關係!”

    駱雪也幫腔:“就是,完全是兩種文化!如果在國商銀行我肯定是不可能有出國深造機會的,那楊蘭蘭還不早就哭着喊着地出去了!”

    董大為聽駱雪談起楊蘭蘭,不覺皺緊了眉頭:“聽總行的李勵説總行人力資源部的於主任,有可能接劉行長的班,來營業部當行長呢!據説他和楊蘭蘭是鄰居,關係非常好!”

    駱雪無奈地笑了:“行,這回我走了,你就不寂寞了。一個楊蘭蘭就夠你應付了!”

    郭安邦不以為然了:“雖然我對於主任有一點私人恩怨,但是,我認為人是可以隨着時代改變的,人是個體,也就是體制的產物。也許那於主任一當上行長就可能推陳出新,勇於改革進取呢!”

    駱雪用小鼻子“哼”一聲:“你倒真是大人大量的!舊體制、舊思維、舊人員,於主任要改革,憑他的水平和為人,我看,難!”

    郭安邦等駱雪話音一落,偷瞥一眼沒有支聲的美女孟亞男,又順着駱雪的話茬,開始談理論了:“目前,京都市國有銀行的官僚習氣和小銀行的商人作風,主要還是中國資本管制、不開放,從而形成了封閉的金融市場造成的。比如,我們發達銀行的股東有的是美元,國內利息也高,但是,現在卻無法進入中國市場。因為,中國雖然入關,但是還要對金融進行幾年的保護。三四年之後,如果資本管制一放開,我們發達銀行在中國內地的優勢恐怕國內沒有那家銀行可以比擬……”

    在郭安邦的真知卓見發表一通之後,董大為和愛妻趕緊溜了出來,以為郭、孟提供獨處的機會。在茶間外、河水畔,望着遠去的流水,董大為頗有幾分遺憾地説:“我看那郭大博士是不中意於你的美女孟亞男!”

    駱雪問:“為什麼?”

    “顧左右而言他!全是理論,根本不着婚姻正題!”

    “你以為男人都跟你是的?一上來就把人家抱在懷裏跳舞!”駱雪嬌嗔道,她提起了第一次在陳淑媛家的約會。

    董大為爭辯着:“要不就是這郭大博士色大膽小!”

    駱雪笑道:“我看,是郭大博士在向我的美女炫耀才華!有如雄孔雀開屏,像雌孔雀炫耀羽毛一樣!”

    董大為聽愛妻這麼分析,嘆口氣:“也許,那郭大博士心裏癢癢着呢!也許,現在,人家正進攻呢!”

    “走,咱們看看去!”駱雪壞笑起來,拉着老公溜到門縫往茶間看去,只見美女孟亞男把胳膊放在桌上,雙手脱着自己美麗的大臉龐,一對大大的秀眼,直視着郭大博士。郭大博士此時似乎在內心裏沒有在發達銀行才見到新加坡人安娜小姐時的複雜與齷齪,望着唯一的聽眾,依然滔滔不絕。

    董大為苦笑一下,玩笑着對愛妻説:“看來,這小子沒有組織的關心,是找不到老婆了!我得教教他!”

    駱雪也只得隨了老公進了茶間。等駱雪為聊餓了和看餓了的人,都要了一個茶葉蛋的時候,孟亞男終於忍受不了郭安邦的滔滔不絕了,她瞥一眼對面的郭安邦,故做嬌嗔地説:“我從來都不吃蛋黃的。見了蛋黃就感覺頭暈呢!”

    駱雪會意,知道是自己的美女已經對郭安邦有了意思,希望郭大博士,表示表示態度,主動獻獻殷勤,於是,自己便主動為郭安邦找了一個獻殷勤的梯子,希望郭大博士主動順着梯子爬下來:“打小,都是你的哥哥幫助你扒掉蛋黃,對嗎?”説着,對孟亞男擠擠眼。

    董大為也明白了愛妻的小把戲,希望把為郭大博士準備的梯子擺得更順當一些,就説:“正好男同志都喜歡吃蛋黃!”説罷便以目視郭安邦,希望他順勢幫助美女剝蛋黃,甚至產生肌膚之親。

    只見那郭大博士沉吟了片刻,望一眼大家,面對大家準備好的套近乎用的梯子,似乎明白了什麼,雖然沒有行動,但是,終於開口了:“蛋黃與蛋清嘛!這正是京都市金融的問題!蛋黃就好比是不良資產,蛋清就好比是優質資產,而我們吃雞蛋的人,則好比是銀行的管理者。我們明明不喜歡吃蛋黃,卻就是不肯自己用手把它剝了去,非要捂出蓋着,直到整個雞蛋全爛了,問題無法醫治了,才算了結!京都市金融的問題真的有如這蛋黃與蛋清的問題!”

    在坐的三個人,想想辛辛苦苦為郭大博士擺設地梯子,居然沒有起到幫助他用於與美女套近乎的作用,反而引出了他關於京都市金融的蛋黃理論,不由得先是大眼蹬小眼,而後,再面面相覷,直看着那個大博士獨自把自己的蛋黃和蛋清一口吞下去,依然沒有美女孟亞男什麼事的時候,都無奈地搖頭笑了。

    董大為終於忍不住了,一下子站起了身,要率先垂範,以榜樣的力量帶動郭博士。他拿起孟亞男盤子裏的雞蛋,用餐刀剝去蛋黃,把白白的蛋清,直送到美女孟亞男的嘴邊,説:“郭博士,人家孟亞男等你幫助剝蛋黃,就這麼簡單的事情,你怎麼搞得這麼複雜!怎麼就和京都市的金融套上了呢!”

    郭安邦見狀,終於明白了,傻愣愣地紅了臉,望着駱雪説:“噢,她是讓我幫助剝蛋黃呀!”

    沒有想到,那駱雪顧不得郭博士的尷尬,卻先一下就把站着的老公按坐下來,圓睜着一對秀眼,嗔怪道:“你真討厭!怎麼在家裏就不知道這麼給我獻殷勤!”

    董大為的心一驚,手一顫,可惜那白白的蛋清先掉在了桌子上,而後又“蔌流”一滾,竟落到了地上。

    見董大為的義舉,引來了駱雪的醋意和打擊,再見那董大為一臉悻色和羞愧的模樣,這次倒輪到孟、郭捂着嘴偷偷地笑了。

    四人談笑間,忽然,有一個男人走進來,望着大家微笑,卻沒有支聲。

    他的個子不高,中等身材,略顯發胖,穿着一身中國最古典的夏季大紅色唐裝,一張大大的圓盤臉,戴着一副老式圓鏡片的金絲眼鏡。

    董大為見來人面熟,但又想不起來在那裏見過了,便起身,與來人招呼:“您是……”

    “董總!您把我忘了!”來人與董大為熱情握手,自我介紹道:“鄙姓蘭,單叫一個‘賀’字!傢俱!古典傢俱!”

    董大為想起了那批古典傢俱,想起了那張榆木棺材板做的戰國桌:“想起來了!您是怒潮傢俱公司的賀總!”

    蘭賀見了駱雪,急忙伸出手去:“駱雪,古典型侍女!你還記得我嗎?”而後又與孟、郭點頭招呼。

    駱雪也起身招呼:“記得記得!您那茶道,沒説的!”

    董大為問:“您這是……”

    蘭賀解釋道:“我也是和兩個朋友來坐坐,看你們這裏美女如雲,笑聲不斷,有點好奇心!沒有想到是您董總在!”

    郭安邦也客氣着:“大家一塊坐嘛!”孟亞男見郭安邦要請生人同坐,很不情願地撅起了豐滿的嘴唇。而駱雪則對蘭賀和他身後的人上下打量着沒有説話。

    “不了!”蘭賀退身和大家告辭,“三個朋友還等着我!”

    董大為與蘭賀寒暄之後,順着蘭賀離去的身影望去,只見前面還有兩個男人。一個身材魁梧,方頭方腦的;一個瘦高個,臉上有稜有角的。他詫異了,這瘦高個不正是在美麗湖給了自己一盤錄象帶的朱副總嗎!董大為正猶豫是否主動出擊,打個招呼的時候,三個人卻已經消失了。

    蘭賀身後這兩個人,一個是在俄羅斯興風作浪的謝雲,一個的確就是怒潮集團的大人物朱副總。他們進了雅間,謝雲先開口了:“以前都是你們請客,這次我賺得多,我買單了!”

    蘭賀依然是一副儒雅、紳士的派頭:“在參股銀行箭樓支行弄張銀票,這單生意雖然漂亮,只是跟那叫秦鳴的小子合作,我感覺不太塌實!”

    謝雲不經意地一笑:“咳,他是我以前當京漂時的朋友,他也不認識你們!有什麼不塌實!”

    朱副總也有幾分不放心:“雖然我們有一些控制他的手段,但這小子很滑頭,如果真招出你來,我們也麻煩!”

    謝雲不屑地説:“沒有兩天,本人就回俄羅斯了!他又奈我何?”

    朱副總陰沉了臉,冷笑幾聲:“謝老弟如果真為這一單生意出了事情,可只能咬那姓秦的一個人呦!”

    謝雲見朱副總臉色難看,便訕笑幾聲:“放心,咱哥們兒辦事,還有錯!賀總那筆貸款,老弟還不是做得天衣無縫嗎?連張夢天都不知道!”

    蘭賀繼續儒雅:“謝雲本是海外得道人,還有誰人能相疑!”

    雅間外,除了董大為,其他人並不認識謝雲和朱副總。等董大為重新一落座,孟亞男先開口了:“我感覺這些人像黑社會似的!尤其是門外那高個的,一臉的殺氣!”

    駱雪解釋道:“賀總可是大名鼎鼎的蘭宛茹的親弟弟!”

    郭安邦説:“我對怒潮也沒有好印象,可我們那郝逍遙硬給他們放出兩個億去!”他隱去了自己給證券監管委員會牛蓓薇任過處長的擴股審批處郵寄怒潮公司材料的事情,一直沒有對外人説起過。

    董大為重新坐下,説:“古典傢俱騙我們貸款五千萬,順利過關。現在,這幾個人在一起,不知道又在搞什麼把戲!”

    駱雪分析着:“賀總文質彬彬,也許和蘭宛茹一夥不一樣?”

    董大為經過幾次摔打,他的智商似乎終於超過了愛妻,嘆口氣説:“這個社會,有唱紅臉的,有唱白臉的;有在台上演的,有在台下導的,好壞都很難説!”

    第二天,郭安邦主動打電話給孟亞男,想約她老地方見面。平日裏風風火火的大臉龐美女,一時竟然沒有了主意,她不致可否地放了電話,趕緊請教駱雪。駱雪頓時來了猴精勁兒,出了壞主意:“同意去,但不要去!”

    孟亞男倒於心不忍了:“怎麼好讓他一個人空等,我不守信用呢!”

    駱雪咯咯地笑出了聲:“你要相信,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得不到!!現在要抻着勁兒,考驗他一下,讓他知道得到你不容易,以後他才能真心對你好!”

    “你跟老董也是這樣的?”

    駱雪支支吾吾,沒有正面回答。於是,孟亞男言聽計從了。

    駱雪這麼一個壞主意可苦了郭安邦,他提前半個小時就坐在了茶館昨天他坐過的位置上,坐麻了屁股也沒有見到他心儀的那個大臉龐美女出現在他的對面。眼看約會的時間已經過了四十分鐘,孟亞男才給他打了電話,並裝出有氣無力的聲調通知他:美女病了!

    郭安邦急切地希望來看望病中的美人,美女卻忍着笑,告訴他:約會改在明天,時間和地點都不變!

    郭安邦苦笑着搖搖頭,正準備起身的時候,他卻看到一個身影熟悉的老男人摟着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進了茶館的大門。

    “於主任!”郭安邦在心裏叫道,他簡直懷疑自己的眼睛了,因為,國商銀行總行於主任的老婆已經是年過半百、滿頭花髮的老太婆!難道這個平日裏道貌岸然之人對美女也有心理和生理的需求?!郭安邦趕緊背過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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