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筱月桂謝幕後,發現最大的一隻花籃署名是黃佩玉,知道他以此表示歉意。但是她仍是不接黃佩玉的電話,讓李玉在電話裏説她身體不適,經血未淨。
“請了中醫看,稍有好轉。”李玉説。
那邊擱了電話,筱月桂在一旁説:“他還在與那妓女約會?”
李玉説:“我打聽了,那女人臉上真是染了風寒,不能見客。”
筱月桂知道的情況卻比這複雜,黃佩玉最近情緒不好。國民黨反袁敗得太慘,孫文到日本去了。他要黃佩玉籌一筆鉅款支持他的中華革命黨“三次革命”,黃佩玉認為孫文不識時務,推説籌款困難,婉言謝絕,兩人就此分手。孫文周圍的人,甚至指責黃佩玉與直係軍閥有勾結;也有的人開罵,説他享受黑社會老大的威風,腐化墮落,叛變革命,必須清算。孫文本人倒是專業政治家,認為黃佩玉今後不一定不能為我所用。
黃佩玉是不是一個“中山先生的叛徒”?這不在筱月桂的考慮之中。原因也簡單:如果當時黃佩玉問計於筱月桂,她也不見得會支持他獻出洪門財產。
黃佩玉在日本留學時,參加同盟會,被派到上海動員洪門參與革命。不久他就發現,黑道比革命黨自由得多,搞政黨唱高調,令人心煩。各地洪門,自立山頭互不從屬。他既然做了上海洪門山主,這份家業就是他的。
他對筱月桂説過,自從轉入幫會,他才如魚得水。幫會里那些文句不通的儀式,讓他覺得自己高過愚眾一頭,入門者都不必全信。他覺得革命是假,佔山為王、享受權力才是真,他很膩煩孫文好高騖遠的國家大計。
由白入黑,還是由黑入白,有的人可能一直是半黑半白又黑又白。
筱月桂不懂,也不必懂革命大業,但是男人是什麼東西,她心裏一清二楚。她知道黃佩玉絕對不是常力雄那樣的熱血人物,她從本性上不喜歡陰陽反覆的角色。
她瞅了一眼把花籃放在化妝桌旁的李玉,對她説:“不過我想黃佩玉最多後天,就會讓阿其來‘慰問’我。”
正在這時,有敲門聲在化妝室外響起。“這麼快。”筱月桂邊説邊將臉擦乾淨,給李玉使了個眼色。
李玉手裏拎了個包,拉開門出去,果然是餘其揚。“我家小姐已經睡了。餘先生請回。”
“我有事。”
“改日再來吧。”李玉回身把門帶上。
“是我自己有事。”
“那也一樣。”李玉説,“聽我勸,你今晚別找她,小姐心情不好。”她把餘其揚拖走。
“她搬到這兒有多久了?”餘其揚問。
李玉不回答。
餘其揚無奈,只得離開。
筱月桂在裏面聽得清清楚楚。她就是不想回那個家,她把家裏那張榻牀,讓人運來放在化妝室裏,就在這兒睡覺。反正她什麼樣的地方都住過,無所謂,她對黃佩玉送的華屋一點不留戀。在這裏戲散後清靜得很,看一會小説再睡,休息得好。第二天早上醒來,還可及早做每日不變的練聲運氣走步。
第二天她一下舞台,餘其揚就先於她趕到後台,讓她無法擋住他。他一身黑西服,皮鞋也光亮,還是整整齊齊的一個青年才俊,可是看上去非常憂鬱。
在過道里,筱月桂從他面前走過,當作沒有看見他似的。她進了化妝間,他也跟了進來。
“有何貴幹?為黃佩玉拉皮條來了?”筱月桂不客氣地説。
“聽説你身體不好,我,我想來看看,看一看。”一向口齒伶俐的餘其揚變了一個人似的,好像心裏有話。
“那你就看到了:我身體很好。你可以走了,回去報告吧。”筱月桂不再理他。
餘其揚等了一會兒,才説:“黃佩玉在禮查飯店的舞廳等你。”
筱月桂嘲弄地説:“我説嘛,還真是來拉皮條!”她心裏想:這個餘其揚真是那麼沒骨氣,當年常爺幾乎把他當螟蛉子,難道一點血氣都沒有傳給他?“回去告訴黃佩玉,我立即去,但是不要你開車,叫他派他的司機來接我。”
“這恐怕不行。”“有什麼不行?”“他必起疑心,認為你我有事心虛。”
“你我無事。”筱月桂對着鏡子説,“你放心,我不會和你有任何事。既然你這麼害怕,這次就依你,下回請他另換人。那麼,你在車裏等我,我換好衣服就去。”
兩人坐在車裏,一路都沒有話,餘其揚甚至抽起煙。筱月桂伸手自己取了一支,點上火,不過一口也未抽,等着煙自己燃盡。本來沒有多長的路,也不知怎麼一回事,遇上兩處修路,得繞道而行,車走了很久很久,兩個人僵在那裏不説話,直慪得臉色灰白,精疲力盡。
餘其揚把筱月桂送到黃佩玉的桌位前。
“小心肝,想死我了。”黃佩玉攬住筱月桂,把她拉到自己旁邊的椅子上。
“不生我氣嗎?老頭子。”筱月桂撒着嬌。
“哪裏的話,女人朝男人耍耍小脾氣,也是挺有趣的事,説明你在乎我,對不對?”
“我才不在乎你。”她朝他身上打了一下。
餘其揚走到黃佩玉邊上,説:“黃爺,我先走了,家裏有點事。”
“什麼事,這麼急?”黃佩玉與筱月桂相視一笑。
餘其揚説,他的老婆來了。筱月桂一驚,因為從未聽説他有老婆,黃佩玉也沒有聽説過,兩人都抬起臉來看餘其揚。餘其揚解釋説,母親生前與一同鄉好友指腹為婚,母親亡了,那同鄉的女兒雖是從未見面,卻已長成二十五歲。本來他早就忘了此事,那女子現今也是孤身一人,生計無着,來投奔他。如此局面,不認這個事,是不講孝道,對不起辛苦一生的母親。
筱月桂心都涼了,原來這兩日餘其揚屢次來找她,卻一直欲言又止,是想説這件事。現在他是故意借黃佩玉在場這機會説破,叫她傷心也無從傷心。
“那我們要恭喜你了,是不是?”她裝作什麼事也沒有,對餘其揚説,並用手捅捅黃佩玉。
黃佩玉馬上懂了,説:“當然,其揚,我要為你大大操辦。”
餘其揚卑謙地表示謝意,但也沒有多説,只是希望告假。
這天晚上筱月桂與黃佩玉回到康腦脱路。黃佩玉關燈前,筱月桂墊上一條毛巾,説是怕弄髒了牀單。因為她經血一直不幹,兩人未有房事,沒一會兒筱月桂就睡着了。黃佩玉撫摸着她,手伸到她的下身,有紙和布帶,他手往裏摸了一下。
黃佩玉上衞生間,一看自己的手,果然有血,他這才放了心。回到牀上,幾分鐘不到便打起呼嚕。
筱月桂被他弄醒,怎麼也睡不着。她睜着眼睛,看着漆黑中的天花板。餘其揚和她兩人在教堂裏,有好幾排天使般清靈的孩子在唱着聖歌,她的心在歌聲中潮起潮湧。神父在主持婚禮,她穿着最時髦的西洋白婚紗,他是一套燕尾西服,他與她交換戒指,接吻。有照相師在對着他們拍照,她甜蜜地與他相視一笑,定眼一看,他變成了黃佩玉,那神父變成了常力雄,常力雄甩着白袍大袖怒罵她:“怎麼可以與這人面獸心的東西在一起?”
她嚇醒了,一看那黃佩玉還是打着呼嚕。她覺得口渴,便下了牀,赤腳到一樓去取水。
喝了水,她就坐在沙發上,月光照着她,她毫無睡意,只好從抽屜裏找了根雪茄煙,點上火抽起來。一時忘了,抽真了,嗆了起來。她的右手有點發麻僵硬,用左手狠掐右手指頭,才感覺血流暢通。
此後很久餘其揚沒有到戲園來,也未開車來接過她。有一天她隨黃佩玉到老順茶樓去,三爺師爺和其他洪門弟兄都在,就餘其揚不在。所有的人都在開餘其揚的玩笑。有人説,餘其揚守着老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現在一門心思在辦喜事。
“定了下週日。”
“我要親自為他主婚。”黃佩玉説。
筱月桂聽了還是高高興興的,她心想,你餘其揚結婚,我不僅無所謂,而且還會送你一份像樣的禮物。
她與黃佩玉説了,要去為餘其揚備一份結婚禮物,連這個捏錢在手裏會發餿的黃佩玉也都大度起來,“儘管買,錢由我付。”他對餘其揚結婚的事還真是由衷地高興。
“黃爺待手下人就是好。”筱月桂乖順地點點頭,“餘其揚是苦出身,能有今日,全是黃爺栽培。”
黃佩玉讓司機送她去南京路華大公司代為採購。筱月桂一家鋪子一家鋪子地逛,看到一張架子牀,非常漂亮。全栗木雕的花瓣,木質油亮,而且幾乎是她見過最寬的牀,連一品樓定做的牀都沒有這麼寬。她猜測着,若餘其揚看見了這牀,會作何感想。
店主很有心計,把枕墊替她擺正一些,“小姐喜歡,不妨上去躺一躺?”
筱月桂看看店主,店主倒是誠心誠意。她脱了高跟鞋,上了牀,牀舒服,尤其感覺寬闊,如一艘大船,躺上後感覺漂在水上,面朝藍天,連睡意都會漸漸湧上來。
筱月桂下了牀,蹬上鞋,“老闆,此牀賣多少?”
“二百。”店主問,“是小姐自己用?”
她走到旁邊看,聽了這話,突然臉紅了——不像是為別人挑選婚牀。她説:“就是太貴了一些。”
“小姐喜歡,那就一百八。”
“是喜歡,我就先買下,暫時寄放在你這裏。得過些時間,等我通知你才送貨。”
“沒有問題。”
筱月桂付了支票。她笑了起來,好吧,跟自己打個賭,看這牀最後歸誰。她進了一家珠寶店,給餘其揚的新娘子買了一串翡翠項鍊,在亨達利給餘其揚買了個懷錶。隨後她又到隔壁店給黃佩玉買了雙拖鞋,給自己買了一段上等的蠶絲織的絲緞。
越臨近餘其揚的婚期,她越是不安,前一天她讓秀芳將她準備的禮物給餘其揚送去,卻得知餘其揚將婚期推遲了。
“改到哪一天呢?”
“他沒有説,説是身體不佳。”秀芳穿了件夾層進口布料做的鑲邊花旗袍,她出門做客或是辦重要事,都穿這件衣服,據説花了她半年的工錢,所有行頭裏就這一件值錢,所以她總是一進門就趕快換掉,掛起來。“阿其那媳婦真是沒話可説,千里挑一——臉扁扁胸平平人闆闆,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人好就行了。”筱月桂説。
“人倒是老實厚道,給我煮了一碗雞蛋麪,竟然放了三隻雞蛋,差點噎死我。”
筱月桂走到花園。她看着那籠子裏的相思鳥,久久發呆。第二天早上,她便把籠子門打開了,讓鳥飛走。
憂鬱籠罩了她,她對自己説,這是何苦呢?我沒有這麼難過吧,本來他只是有點喜歡我而已,兩人都知道沒有緣份,我又何必如此傷心。想到這裏,她更加傷心。像有一顆針在刺痛她每根手指,她不去看痛處,心裏也一清二楚,想變也變不了。窗外玻璃上掛着細雨,閃電如蛇飛過天空。那幾天她在錄製遠華公司唱片,幾段申劇言情名曲,唱得聲情並茂。這張唱片成為申劇迷的珍藏,都説筱月桂自己唱完後都哭成一團,戲迷們更是賠盡了淚水,他們比筱月桂更容易心碎。
筱月桂與黃佩玉説好,晚上演出後,他親自來接她一起回康腦脱路。時間快到十點,不見黃佩玉來,她又不能打電話到他家,況且他肯定也不在家。正在生氣時,電話響了,黃佩玉的聲音在説:“本以為開會能早點完,可現在還是走不開。”話筒裏隱約聽得見有划拳行令聲,也有女人的笑聲。
“我自己回去,你忙吧。”筱月桂還是一樣的好脾氣。
那邊擱了電話,她才把電話叭嗒一聲放下,因為放得太重,那電話彈跳了一下。她趴在桌上,她的身後是兩大排各種戲裝或非戲裝,靠窗處是一個仿古木榻,不寬,有一個牀那麼長。木榻有兩個木檔頭,中間部位鑲着竹蓆,放有枕頭和薄被。
她喜歡睡在這兒,滿屋是女人的脂粉味。化妝間雖沒家裏卧室那麼寬大,雜七雜八的東西多,李玉能幹,一樣收拾得整齊。桌上化妝品多,抽屜裏也是粉刷口紅油彩,對着大梳妝鏡,總有一束時令鮮花。
她把戲裝——一襲豎條旗袍脱下,把那假珍珠項鍊摘下,挽起長髮。她在衣服架子上挑衣服,兩大排衣服都挑遍了,還是不知穿什麼的好。內衣透明的絲綢,透過梳妝鏡映出她腹背舒展的線條,露出她的後脖頸,那光潔的皮膚,如鍍了一層光澤。
一件黑色西式裙,帶着荷葉花邊,進入她的眼簾。她想起這衣服是第一次與黃佩玉過夜時,餘其揚早上買來送到禮查飯店的,就取了過來,往身上套。以前穿時胸似乎緊了一些,這會兒更緊,她摸摸自己的Rx房,連乳頭都頂起來。她突然感到自己今夜不想留在這兒,不然找這麼一件衣服穿上,是為何呢?
她看看鏡子裏那個女人,二十三歲的青春,在她十六歲愛上一個人時,他説她是色痴,
擔心無人可滿足她。的的確確,從那之後多少年,她的身體一直處於一種飢餓狀態,再也沒有那年甜美的愛,她感覺自己在迅速老去。如果我愛好幾個人,證明我很年輕;如果我只愛一個人,證明我已經老了;如果我什麼人也不愛,證明我已重生。她問自己,你只可能愛那一個人,可另一個割得你滿心是傷的男人呢,你就一點也不愛嗎?自己是老了還是年輕了?她迷惘又絕望地拍拍椅背。在這個孤獨的晚上,一件與一個男人相關聯的裙子——他記得她的身材尺寸,這已經讓她很滿意了。想到他,她便非常想,是的,就是想與他的身體相擁在一起。
她的門鑰匙剛摸出來,秀芳就把房門打開,她明顯是從牀上起來的,在暗處急急抓了件衣服披着,竟然是男人的上衣,身體也沒遮全。
“小姐,我以為你今晚不回來。”
“趕快回房間裏去吧,小心着涼。”天氣轉涼,夜裏露水都是冰冷的,筱月桂知道秀芳是召了男朋友來,她這半年換了好幾個男朋友,這種事筱月桂不管,只是要求後花園出入,不準讓進正房裏來。秀芳還是老作風,沒一個是認真的。這怪不得比她大兩歲的秀芳,一個妓院出身的丫頭,有幾分姿色,剛巧又碰上筱月桂這麼個好脾氣的主子,從來不過問她的個人生活,秀芳如同走馬燈似的找男人挑男人。
想到自己的苦惱,筱月桂開了個玩笑,想讓秀芳放鬆一點,“快回去,男人一嚇就會起不來的,從此陽痿一生的人都有!”
秀芳也笑起來,“頂用的男人本來就不多,不過這個學生伢子,倒真經看又經用。”
“真的?”筱月桂被她説得心情變好了一些,“經看,那麼我來看看?”
“小姐要看,我還能不給看?不過一看還經用不,就不知道了?”
秀芳高興到這個份上,或許是看筱月桂許久憂鬱不樂,有意讓她高興一點。不過她真的動手拉着筱月桂往自己房間去,倒讓筱月桂嚇了一跳。
筱月桂有些不安,不知這次她找了個什麼男人。裏面只亮着一盞小燈,房間方方正正,有張牀有個衣櫃。有個男人在牀上,見筱月桂進來,忙把身上的薄被一直拉上遮住面孔。筱月桂説:“你們接下去,不要因為我來了,就不做了。”
“小姐,”秀芳笑道,“你看他不好意思了。”
秀芳去掀開被子,壓在男人身上,“怎麼不行了,緊張是不是?”她回過頭來,對筱月桂笑着説,“瞧我還説中了,一看就不能用了。”
筱月桂明白,場面既然如此,就該她來讓這男人心裏放鬆。她坐在牀沿上,伸手去撫摸男人的背。男人最多有二十多歲,的確生得週週正正。沒一會男人激動起來,便與秀芳做起事來。
筱月桂在一旁看得心跳不已。如同那次她自己與常力雄在牀上,新黛玉在一旁的情景。那次她發現,有人在邊上,是犯規之舉。而男女性事,越犯規就越讓人激動。那次她的快樂來得很長,一輩子也沒有那次“羞辱”得那麼興奮過。
秀芳叫牀聲很好聽,她的臉紅紅的,Rx房不是特別大,但結實可愛,脱了衣服比她穿着衣服好看,與男人行房事時更嫵媚。男人叫了起來:“我不行了!我不行了!”他在她身上猛地衝擊,而秀芳大喘着氣。
完事之後,筱月桂笑着説:“演得不錯,有酬勞!”
他們在牀上坐了起來,兩個赤裸的身子,筱月桂好奇地打量着。現在屋裏的三人神態都自然多了,筱月桂想知道當年新黛玉看着她和常力雄是什麼心境。
她正在神思恍忽,聽見秀芳説:“小姐,我服侍你更衣休息吧?”
服侍更衣,筱月桂想,這是什麼暗示呢?
秀芳怕她不懂,拉了一下她的衣角,眼神一遞嘴角笑了。
筱月桂搖了一下頭醒了過來,自己是主子,主子不能降身份,與僕人胡搞在一道。這好像是《金瓶梅》裏的話:“凡家主切不可與奴僕苟且和狎,久後必紊亂上下,竅弄奸欺。”
她心裏主意已定,站起身,慢慢走出秀芳的房間,一個人自顧自地往樓梯上走。秀芳急急忙忙地跑了出來,跟在她後面,“小姐?”她是怕得罪主人。
“你去忙你的事吧,時間不早了,我得休息了。”筱月桂説。秀芳來抓她的手,她回過頭來,惱羞成怒地罵了一聲:“小賤婦,你以為我是什麼人?”
秀芳一愣,下樓梯的腳步聲,不像跑上樓梯那麼快。筱月桂搖搖頭,打開卧室的燈,去拉上窗簾,心裏很苦悶。“主僕尊卑,這規矩的確不能壞了。”新黛玉當年就説過這話——她的話説得很對:當年就壞了事。
她躺在牀上,這房間太潔淨,太冷清,籠罩着庵堂般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氛。也奇怪,這麼一想,難熬的慾望也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