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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動機

    這下我發呆了。

    “這就是答案?”我問波洛。

    “是的,我的朋友。我是今天早晨知道的。”

    “你是怎麼知道的?是怎麼猜出來的?你説它是自己尋上門來的呀。”

    “是的,我的朋友,就在報紙的第一版上。我記起了昨天吃晚飯時的談話,就恍然大悟啦。”

    説着他又轉向尼克:

    “你是昨天晚上聽到這個消息的?”

    “是的,在收音機上。我藉口説要打電話,而實際上是想一個人去聽聽收音機上的消息。如果……”她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所以我昨晚就聽到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捧住尼克的小手。

    “這對於我來説是個致命的打擊,可是客人們卻紛紛到來。我真不知怎樣才能把這一切應付過去,真像一場噩夢!但我看得出——好像我自己成了第三者——我的舉止很正常,只是有點不自然。”

    “是呀,我完全理解。”

    “後來當我去拿弗雷迪的披肩時,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一時痛哭起來,但我還是馬上收起了眼淚,因為馬吉一直吵着找她的大衣。最後她拿了我的披肩出去了,我急忙搽了點粉和胭脂也跟了出來,可她卻已經——死了。”

    “嗯,這對你是多大的打擊!”

    “不,你不懂,當時我氣極了,我希望死的是我!我想死——卻活着,而且還不知要活上多久!邁克爾-塞頓卻死了,淹死在太平洋裏了。”

    “不幸的孩子!”

    “有什麼不幸的。我告訴你:我厭棄生命!”她怨恨地哭了。

    “我理解,我全都理解,小姐。對我們每個人來説,生活中總有那麼一刻會叫人覺得死去比活着強。可是一切都會過去的,哀愁和痛苦,都會在不知不覺之中悄然而逝。你現在自然不會相信這種説法,我知道。像我這麼個老頭子對你説這些有什麼用呢?空話——這就是你的看法——全是空話。”

    “你以為我會忘掉我的愛情,去跟別人結婚嗎?絕不會!”

    她坐在牀上,雙手緊緊絞在一起,臉上泛着紅暈,十分嬌美。

    波洛温存地説:

    “不,不,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你很有幸,小姐,曾被這麼勇敢的英雄愛過。你是怎麼遇上他的?”

    “那是在託基——去年九月,差不多一年前。”

    “後來你們訂婚了。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剛過聖誕節。可是我們一直保密。”

    “為什麼要保密呢?”

    “邁克爾的叔叔——老馬修-塞頓爵士,把一切鳥兒當作寶貝心肝而把女人當作仇人、死敵。”

    “哦,這可真是毫無道理。”

    “是呀,但我不是指的這個。老馬修是個脾氣古怪的人,認為女人是男人的剋星。但他很喜歡邁克爾,並且為這個侄兒感到自豪。邁克爾一切都靠他叔叔。那架兩用飛機就是他叔叔替他造的,這次環球探險的一切費用也全是這位老人支付的。這次環球飛行是邁克爾最大的希望,也是他叔叔最渴望實現的夢想。只要這次飛行成功了,在他叔叔面前,邁克爾就能有求必應。那時即使我們的事叫他發覺了也關係不大,因為侄兒成了世界知名的探險英雄,叔叔臉上光彩,一定會回心轉意的。”

    “是這樣的,我明白了。”

    “邁克爾説,在成功之前一點風聲也不能走漏,我就一直守口如瓶,對誰也沒講——哪怕是弗雷迪。”

    波洛呻吟了一聲,説:

    “要是你能早點告訴我,小姐……”

    尼克凝視着他。

    “那又怎樣呢?這跟謀害我有什麼關係呢?我向邁克爾保證過對誰也不講,並且我也做到了。當然,這是痛苦的,焦慮和欣慰、絕望和希冀交替着折磨我,一天到晚坐卧不安,大家都説我神經過敏,可我又不能解釋。”

    “我想象得出。”

    “他以前也失蹤過一次,那是在他飛越沙漠去印度的途中。當時的情形叫人絕望,但後來他修好了機器,化險為夷。我一直對自己説這一次也一定是這種情形。人人都説他死了,但我始終像個駝鳥把頭埋在沙裏,直到昨天晚上……”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聽不見了。

    “你一直抱着希望?”

    “我也説不清,也許只是不肯相信吧。最受不了的是對誰也不能説,只好一個人發愁。”

    “是啊,小姐,我能夠體會。你有沒有打算對誰透露一點風聲?比方説,對賴斯太太?”

    “有時我很想這麼做,想得要命。”

    “你想她會不會猜到了你的秘密?”

    “不,我想不會。”尼克思索着説,“她什麼也沒説過。當然她有時老是對我暗示説我們是推心置腹的朋友,應當無話不談。”

    “邁克爾的叔叔死了以後你也沒打算告訴她嗎?他死了大約一個星期左右了。”

    “我知道,他是動手術之後死的。但他一死就對別人透露我和邁克爾的關係是很不高尚的。在所有的報紙都把邁克爾失蹤的消息當作熱門新聞大登特登的時候,我這一説,記者便會蜂擁而來,我豈不顯得是在趁人之危大出風頭嗎?邁克爾知道了一定不高興的。”

    “這是對的,小姐,你不能公開宣佈。但我想,你可以同好朋友私下談談。”

    “我對一個人暗示過,”尼克説,“就那麼一次,但不知那個人聽懂了沒有。”

    波洛點點頭,突然改變了話題。

    “你同你表哥維斯先生的關係是否很融洽?”

    “查爾斯?提起他幹麼?”

    “隨便問問罷了。”

    “查爾斯是個好心人,”尼克説,“當然,他固執得可惡。他從不離開這聖盧一帶,老是説我這也不是那也不是。”

    “啊,小姐,小姐!我倒有所耳聞,説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哩。”

    “我們並不互相疏遠。他認為我的生活方式是大逆不道的,他不贊成我的雞尾酒會,我的梳妝打扮,我的朋友往來和我的舉止言談。儘管如此,他還是見了我就神魂顛倒。他呀,老是想要改造我。”

    停了停,她眨眨眼問:

    “這些事你是從什麼地方聽來的?”

    “我悄悄兒地對你説吧,小姐,我曾有幸同那位澳大利亞女士克羅夫特太太攀談了幾句。”

    “她是個相當熱情的人——只要你有時間坐着聽她講。那些個多情得要命的話題——什麼愛情呀,家庭呀,孩子呀,沒完沒了地發揮個淋漓盡致。”

    “我也是一位老派的多情紳士呀,小姐。”

    “是嗎?我覺得你們兩位當中還是黑斯廷斯更多情些。”

    我臉上發燙了。

    “嗬,他神氣起來啦,”波洛看見我的窘態,高興得眉飛色舞,“不過小姐你説得對,是啊,正確之至。”

    “完全不對!”我氣起來了。

    “黑斯廷斯有極為罕見的純潔天性,有時候叫我傷透了腦筋。”

    “別胡鬧了,波洛。”

    “他呀,素來與一切邪惡不共戴天。一旦遇見什麼醜行劣跡,他那正義凜然的怒氣是如此之雷霆萬鈞,以致一下子就把一切都給你攪個亂七八糟。啊,少見的德行。不,我的朋友,我不讓你反駁,你就是這樣一個人。”

    “你倆對我都很好。”尼克柔情地説。

    “啊,啊,小姐,這沒什麼。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呢。首先,你還得待在這兒,你得服從命令,得照我説的行事。在這點上我是不會讓步的。”

    尼克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對一切都無所謂了。”

    “目前你不能會見朋友。”

    “我誰都不想見。”

    “這在你是消極的,對我們來説卻是積極的。現在,小姐,我們要走了。我們不再驚動你那聖潔的哀愁了。”

    他走到門口,握着門上的把手轉過頭來説:

    “順便問一下。你説過立了遺囑。在什麼地方——這遺囑?”

    “哦,總在什麼地方的。”

    “在懸崖山莊嗎?”

    “是的。”

    “在保險櫃裏還是鎖在抽屜裏?”

    “哎,我真的不知道。反正總不外乎這些地方。”她皺起眉頭説,“我的東西不大會在固定的地方,你知道。這種文件很可能在書房的寫字枱裏,許多帳單什麼的也在那兒,遺囑可能就跟這些玩意兒混在一起。再不然就在我卧室裏了。”

    “你讓我去找找看,好嗎?”

    “你想去找當然可以。你愛看什麼就看什麼好了。”

    “多謝了,小姐。那麼我就要去利用一下你給予我的這種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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