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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梅森輕敲塞爾瑪·安森房間的門。“誰啊?”她喊道。

    “佩裏·梅森和德拉·斯特里特。”傳來了旋轉門栓的聲音,門隨着敞開。塞爾瑪面容焦慮憔悴,説道:“請進。”梅森問:“你昨夜睡得好嗎?”

    她説:“昨夜糟糕透了,我的體格再也吃不消這樣的摧殘。”

    梅森説:“洛杉磯警察局的特拉格警官在埃爾帕索這兒,他有一個埃爾帕索的偵探做搭檔。有一種可能,他們設法對你採取突然襲擊,設圈套誘騙你承認一些事情。“我曾經邀請特拉格警官和我們一同上樓來這裏,有我在場,他們向你提問。他完全拒絕。如果是他或者任何別人,向你提出問題,而我又不在,你就直接了當地説:你的律師梅森先生已經指示你不回答任何問題,除非他在場。你能做到這一點嗎?”

    她消沉地説:“啊,我想我能做到。可是,梅森先生,現在這一切會導致什麼結果?這會對我起什麼作用?”

    “你是指什麼事?”

    她説:“聘請律師和警察周旋這種事。我的生活已經毀了。我們也許還是讓他們逮捕我更好些,如果他們要逮捕我以了結一切的話。”

    梅森問:“你説你的生活已經毀了,這是什麼意思?”

    她説:“嗯,我……”

    梅森因她猶豫而敦促:“説下去。”

    “嗯,它毀了,沒別的。”

    梅森説:“是你竭盡全力去毀壞你的生活。你去見喬治·芬德利,他説他知道你的什麼事而且這事能毀了你,要他保持沉默的代價就是你出走。

    “我們都瞭解他的動機。他打算要米爾德里德·阿林頓,他打算等她叔叔一死就停止工作並過上安逸的生活——周遊世界,靠他妻子繼承的財產度日。

    “你在這個故事裏出現,而且德萊恩·阿林頓開始落入情網。這一點,任何旁觀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某些人,像芬德利那樣將要危及本身利益的人,就會看得加倍清楚。

    “所以,芬德利開始策劃陰謀,而他要娶的那個米爾德里德·阿林頓大概與此牽連的程度不亞於他。於是,他們耍出這種業餘戲劇性花招——叫你失蹤而且絕不再見德萊恩叔叔,那麼他們就不會毀了你的生活。你因此摔了一跤,就像個小傻瓜。”

    “你是什麼意思,像個小傻瓜!?”她被激怒了,“我已經有所得,卻無所失。”

    “你是什麼意思,無所失?”

    “難道你不明白,在這種情況下,我永遠不能再與德萊恩·阿林頓見面。

    我永遠不能認真考慮他的結婚意向。我永遠不能讓他向我求婚而且我也絕對、絕對、絕對不能嫁給他。”

    “為什麼?”

    “一則是自尊心問題。在他們終止毒化他的思想之前,他決不會向我求婚;假設有‘他求婚、我答應’這樣的事,那也很快揚起一片仇恨、猜疑聲,惡毒的謠言就開始毒化他的思想,以致他絕不能把婚姻堅持到底。”

    梅森説:“你沒有意識到的是:你的確大有所失。你剛剛離家出走,喬治·芬德利就向警方透露消息,可能是用匿名電話説你惟恐被定為謀殺親夫罪已經逃走。所以,假若不是我在擔任這項工作,你就已經鑽入那個圈套了,洛杉磯警方就已經逮捕了你,你也就被控謀殺,此刻正在坐牢呢。給你提供一個消息,特拉格警官來到此地正是為了這一目的。是今天晨報上的新聞報道把他挫敗,使他無能為力了。”

    她説:“我為此萬分感謝你。”

    梅森對她説:“你的確應該。”

    她問:“現在我們能做什麼?下一步怎麼辦?”

    梅森轉向德拉·斯特里特:“德拉,查詢航空時刻表。”

    德拉·斯特里特去打電話。

    梅森説:“我們一買到機票,立即返回洛杉磯。”

    “我們一到達,我就得回答記者的問題嗎?”

    梅森説:“很可能。”

    “我對他們説什麼?”

    梅森説:“只報以微笑,讓他們找我談。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對任何人説任何事,除非我叫你説。”

    她説:“對我來説,今後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沒關係。我的生活從今以後就要變得單調無聊。直到——直到目前一切都毀了,我才意識到原來我的愛有多深。”

    梅森對她説:“忘了它。你還沒有被打敗。我們時時面臨‘最好的防衞是反擊’這樣一種境遇。我們打算發動反擊。”

    她問:“如何反擊?”

    梅森説:“把這事交給我吧。現在我只是想知道,你和你丈夫的死是否有什麼關係——我要的是實話。”

    “我已經告訴你了,梅森先生。我和他的死毫無關係。”

    梅森對她説:“你仔細聽着,如果你是實話實説,我想我們可以設計欺騙警察以幫助你。但是如果你謊話騙人,那麼我們最好一切聽其自然。”

    “我不是説謊。”

    梅森説:“看着我的眼睛。”

    她衝他閃爍鎮靜沉着、堅定不移的眼神。

    “如果你説謊、有罪,我所計劃的行動就要成為自取滅亡的行為,你明白嗎?”

    “我清白無辜。”

    “你授權我根據這一假設進行訴訟嗎?”

    “是的。”

    “自始至終?”

    “自始至終。”

    德拉·斯特里特打完電話回來,説:“有一班飛機過一小時起飛。如果我們趕快行動,剛剛可以走得成。”

    梅森説:“我們趕快行動。謝天謝地,不需要打行李。”

    德拉·斯特里特批評起來:“謝天謝地,你要表達什麼意思?帶一位婦女坐飛機到遠方城市去而不帶化妝品,只有一個小小的連鏡小粉盒,你瞭解這意味着什麼嗎?”

    對這一批評,梅森置之不理。“我到樓下服務枱去結帳,並僱好出租車讓它等待。”

    德拉·斯特里特問:“有沒有可能特拉格警官也乘同一架飛機回去?”

    梅森説:“大概不可能。他整夜未睡,需要休息,他也許願意在回去之前遊覽埃爾帕索。警察喜歡款待來訪的同事……咱們上路吧。”

    梅森和出納員結清3個房間的帳目,僱的那輛出租汽車等在門前,這時德拉·斯特里特和塞爾瑪·安森坐電梯下來了。

    他們趕到機場,時間還有富餘。舒舒服服地坐在大型噴氣式飛機上,飛機載着他們升上高空,飛過格蘭得河谷,跨越沙漠,經由亞利桑那州的肥沃的鹽河谷,再穿越更多的沙漠直到它開始降低高度,飛越科切拉盆地,這裏有多產的棗椰樹形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綠色土地,然後進入洛杉磯盆地上一個一個的塞滿車輛、擁擠不堪的區域。

    當梅森陪同兩位婦女走到大門外,一個新聞記者帶着攝影師擠到前面問道:“梅森先生?”

    “是啊,怎麼?”

    “和你同行的是塞爾瑪·安森嗎?”

    “其中一位婦女是。”

    “據説警方一直在尋找她,對她丈夫死亡問題打算對她訊問,這確實嗎?”

    梅森説:“我怎麼能知道?我看不出警方的心思。”又微笑着説下去,“他們也看不出我的心思。起碼我希望他們看不出。”

    “我們可以照幾張像嗎?”

    梅森説:“當然可以。你們願意我們站在哪兒?”

    攝影師説:“過這邊來就在飛機旁,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

    梅森、塞爾瑪和德拉·斯特里特跟隨着走過大門到飛機的階梯前,攝影師以飛機作背景拍下幾張照片。

    記者問:“我可以問問你們到什麼地方去了嗎?”

    梅森説:“當然可以。我想通訊社有一段關於我們這次旅行的新聞報道。

    安森太太在埃爾帕索向一個團體提供匿名捐款,她注意這個團體的工作已有相當時間。

    “她盡一切努力要隱姓埋名,可是以埃爾帕索《新聞》報一位聰明的記者深入幕後發現了她的身份。”

    那個記者問:“埃爾帕索警察沒有和你們面談嗎?”

    梅森轉向塞爾瑪·安森問:“警察和你面談了嗎?”

    她搖頭表示否定。

    梅森説:“嗯,事情就是如此。”

    記者説:“我希望得到更多一點信息。關於警察與塞爾瑪·安森面談一事,你們打算做些什麼?”

    梅森問:“他們為什麼要和她面談?”

    記者説:“我無法看出警方的心思,不過,我猜想他們覺得她對她的丈夫死亡至今尚未發表過講話。”

    梅森説:“我告訴你我打算做什麼。如果你有勇氣根據我説的內容寫出新聞報道,我就讓你獨家報道。”

    記者説:“試試看吧。”

    梅森説:“安森太太受到過分的欺侮。‘事故及人壽雙倍賠償保險公司’在她丈夫威廉·哈珀·安森死亡時付出一筆賠償費,現在他們試圖收回這筆錢。我知道有人含沙射影地攻擊安森太太,指責她可能毒死了自己的丈夫。

    “啊,安森太太要僱出租汽車和斯特里特小姐一同走了。

    “在我們上車去我的事務所之前,我要給鄧肯·哈里斯·門羅打電話,請他安排詢問安森太太。”

    記者説:“鄧肯·哈里斯·門羅?你指的是那個測謊器先生?”

    梅森説:“我不太喜歡那種稱呼。我更願意把門羅先生看作科學的詢問者。他當然藉助多種波動描記器做出結論,這正像醫生利用聽診器看病一樣。

    “令人遺憾的是,多種波動描記器一直被普遍地叫作測謊器。公眾認為它是一種測定壞人説謊並加罪於他的儀器。大眾不知道的是,利用多種波動描記器進行科學訪問的首要目的是,或者説應該是,證實無辜。我打算證實塞爾瑪·安森的無辜。我要給‘事故及人壽雙倍賠償保險公司’的代表打電話,問他是否願意到場。”

    記者問:“可是,你這一切的目的是什麼?你不能利用這種證據出庭。”

    梅森説:“我不必用它上加利福尼亞的任何法庭。我要聽任原告一方去到法院立案,去證明塞爾瑪·安森的罪行毫無疑問。可是同時,面向大眾,我要證明她清白無辜。”

    塞爾瑪·安森聚精會神地看着梅森,驚得目瞪日呆。

    記者問:“你要孤注一擲?”

    梅森説:“我的眼是火眼金睛,我見人就能看出那個無辜的當事人。”

    記者問:“利用多種波動描記器測試法,既能證實有罪也能證實無辜?”

    梅森説:“當然了,能。像安森太太這樣一個婦女,去愚弄一個應用一切現代化手段探測欺騙行為的科學的詢問者,這種可能性實際上等於零。”

    記者反對説:“警方不會相信它。”

    梅森説:“我並不請求警方相信它,但是我要請讀者大眾相信它,而且我要把能使讀者大眾相信它的內情提供你。”

    記者説:“我們從來不拒絕內情。不過,人們當然對於公佈測謊器的測試結果抱有某種偏見。”

    梅森説:“不要稱之為測謊器的測試結果,我已經對你説了,我們並不是要測出謊言,而是設法證實無辜,我們即將着手這一工作。

    “人體構造本身能對外界的刺激做出反應。有聰明的藝術家表演幽默小品的夜總會,你去過嗎?”

    記者面露迷惑的表情看着他,説道:“我當然去過,可是我看不出其中的聯繫。”

    梅森問:“觀眾有什麼表現?”

    “觀眾發笑。”

    “你看到有人沒笑嗎?”

    記者説:“我沒看,我自己一直笑。”

    “有人和你在一起嗎?”

    “我妻子。”

    “她當時在做什麼?”

    “她在笑。”

    梅森問:“笑是什麼?笑是一種情感的跡象。你張嘴,發聲‘哈—哈—哈’,隔膜振動,牙齒露出,雙唇分開,肩膀抖動。”

    記者問:“這同測定欺騙有什麼關係?”

    “人類的身體構造相同。有事令他們高興,他們就笑。遇到讓人傷心的事,他們就哭。人們在夜總會開懷大笑,在葬禮上傷心哭泣。我們都是人,我們有人的情感。僅此而已。

    “有些人比另外一些人更善於表現流露情感情緒,但是情感情緒,我們大家都有。你説謊的時候,你有一定的情緒。善於説謊的人能夠壓抑那種情緒,使得觀看者不能裸眼看出。但情緒紛亂是掩藏不了的,優秀的科學測試專家藉助最新型的多種波動描記器一定能測出。説出謊話需要費力思索,而説出實話則不需要。”

    記者指出:“法院反對公開測謊器測試結果、供狀,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

    梅森説:“確實如此。可那是用多種波動描記器認定有罪。我希望你停止使用‘測謊器’這個詞。我們這次是要進行科學的測試以認定無辜,如果你不想要報道這個內情,就直接了當地説不,因為我相信其他報紙……”

    記者大聲説:“不想報道!老天爺!老兄,這是當前的重要內幕消息,搶先發表的獨家新聞,一篇精選的報道!我只想確保我得到的消息正確無誤;啊,關於多種波動描記器的名稱和你對多種波動描記器測試的信心,那是我故意用言語來激你,以使我能得到素材撰稿。”

    梅森説:“那不是多種波動描記器測試,那是科學的詢問,只不過詢問者使用多種波動描記器。

    “總的來説,以往關於這類測試的錯誤宣傳太多了。警察用它來認定有罪。多種波動描記器一問世,某一位機靈的新聞記者給它起了個俗名‘測謊器’,這個名字就一直叫下來了。

    “根本沒有測謊器之類的東西。多種波動描記器是一種非常靈敏的機器,能記錄心跳、血壓、呼吸等突然的肉體反抗速率及振幅——總之,情緒紛亂的跡象。

    “我要做的是證實塞爾瑪·安森無辜。我要做到讓塞爾瑪·安森在社會上抬起頭來,並設法忘掉別人的影射。”

    記者問:“假若測試結果説明她有罪呢?”

    梅森説:“你就那麼報道。”

    記者半信半疑,支支吾吾地説:“不,不成。我認為法院反對公佈那些藉助測謊器定罪的供狀。你可能在做某種非常非常聰明的事,看來是這樣。”

    梅森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測試結果表明塞爾瑪·安森無辜,你必然成為獲勝者。如果測試結果是她有罪,而且我們把它公佈,你就能要求,起碼是,改變審判地點及……”

    梅森説:“我們只是打算對我的當事人進行科學的詢問,就她與本案的利害關係、她的真誠等進行詢問。如果有人要對這次詢問的結果表示懷疑,我就請那個人先參加測試,讓門羅斷定他或她是否真誠,他或她使用暗諷和非難手段是否並無惡意。”

    記者説:“噢,噢”地認真聽着,過一會兒又接着説:“我們什麼時候開始這一切?”

    梅森答:“馬上。”

    記者轉向攝影師問:“大量膠片和閃光燈泡?”

    “很多。這是‘頻閃燈’,可用它拍100張照片。”

    記者説:“你可能需要它們。相信佩裏·梅森要有驚人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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