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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數學與殺人

    4月16日星期六下午8時30分

    晚餐時,沒有人再提起這件事,可是當我們到了俱樂部休息室安靜的角落裏,馬卡姆再度打開話匣子。

    “我想,即使找到了帕第不在場證明的漏洞,也沒多大用處。”馬卡姆説道。“事情愈來愈難纏了!”

    “確實如此。”班斯嘆口氣。“可悲啊!愈進一步調查,愈發現事情實在複雜。而且,叫人驚奇的是真相就在我們眼前晃動,只是我們看不見罷了!”

    “沒有誰被指示的證據。無法理性的判斷,帶有罪證的嫌犯,也找不到一個!”

    “我可不這麼想啊!這是一個數學家的犯罪行為。”

    在搜索的期間裏,也列出了一些名字,卻得不到兇手是誰的結論。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都認為被談論的一個人當中必定有兇手;但是,卻無法肯定。

    “什麼?數學家的犯罪!”馬卡姆重複地説。“我覺得這些事件是由一個偏激的狂熱分子擔任演出,做出一連串毫無意義的行為。”

    班斯搖搖頭。

    “我們所追查的兇手是一個正常的超人。馬卡姆,絕不是無意義的行為,恐怕有一套精密的理論。事實上,其行為可謂冷酷無情,用可怕諷刺的態度來進行計劃。但是,説是個人行動應説是正確、合理的。”

    班斯陷入了沉思。

    “你把鵝媽媽的犯罪和數學的精神湊在一起嗎?”他問道。

    “為什麼要以理論性的觀點來看呢?這種情況的犯罪絕對不正常,是惡魔做的。”

    班斯把整個身子埋進椅子裏,好幾分鐘都在玩弄煙草。然後,開始分析整個事件。表面上看來,犯罪是瘋狂的行為。焦點應集中在所有可能登場人物身上。這個分析正確的話,將有一個悲劇性、壓倒性的力量,隱藏在暗處。

    “為了瞭解這種犯罪,”班斯開始説;“首先,我們必須知道數書家的老套習慣。數學家的計算、思索,認為地球無論從那一個方向看,都是無意義的東西,有強調人類生命微不足道的傾向。當然,就僅限於用數學家的眼光來看。另一方面,他們用光年做單位,來表示空間的無限;同時使用公釐的1/1000000這種無限小的單位。地球,以及地球上的人類,幾乎只是一個小點。根據伽利略的計算,銀河直徑約30萬光年。而且,宇宙的直徑,不知道是銀河系的幾萬倍。太陽的重量是地球的32萬4千倍。宇宙的重要推測是10億——是太陽的10億倍。……經常接觸這些龐大數字的研究者,不能保持均衡的世界數字觀念,一點也不奇怪。”

    班斯稍微挪動了一下身體。

    “但是,這只是初步的數學——一個數學家的家常便飯。高等數學家,會進入更廣大的領域裏。到了普通人的頭腦無法想像的深遠,去組合那些看起來矛盾的理論。他們生活在三次元的第四座標的世界裏。在這個世界的兩點之間.有無數的最短路。原因、結果這樣的名詞,只是為了説明的目的。而採用的簡略手段。直線是不存在的,也沒有所謂的定義。質量是光的速度達到無限大而形成的。空間自身的特性是彎曲性,可以達到無限高,也可以達到無限低。引力的法則,不是作用力,只是當做空間的一個特性來解釋——例如:蘋果從樹上掉下來,不僅是因為地球有引力;測地線,總之是與世界線有關。……“在現代數學家的世界裏,曲線的存在並沒有接線。連牛頓、萊布尼茲也完成沒有接線的連續曲線——換句話説,就是微積分倍數。説實在的,誰也無法從矛盾的事務中獲得什麼——超乎想像力。不過,處理沒有接線的曲線,在近代數學家來講是一件普通的事。其圓周率——我們從小學開始學起,認為是萬古不變——不再是恆數。直徑與圓周之間的比率計算時,要看圓是靜止的,還是轉變而有所差異……是不是很無聊呢?”

    “當然啦!”馬卡姆回他一句。“不過,你所考察的方向繼續回到地面上吧!”

    班斯嘆口氣,似乎是意味素然的搖動脖子,立刻又接着説下去。

    “現代數學的各種概念。把個人從現實世界裏扔出來,放進純粹的、思維的假設裏,愛因斯坦以最墮落的想象形式來稱呼的東西——引導病理的個人主義,例如:巴魯巴的五次元,然後主張有六次元空間的可能性,主張在事件發生之前,可以看到結果的説法。有一位科學家認為——比光的速度走得更快的,而且是朝相反的方向經歷了時間所得到的架空的生物——這裏架空的生物以無限有速度環繞地球。這樣一來,一眼就可望盡人類的全部歷史。從阿爾發系人馬座,可以看見地球四年前的形影;從銀河,可以看見四千年前地球的景象。只要選好一個空洞定的點的話,應當能夠同時眺望冰河時代和現代……”

    班斯再往椅子上靠了靠。

    “單是玩弄這些無限的觀念,就足以讓一個普通人發瘋了。不過,在現代物理學上,眾所皆知的人類,並不是直往空間前進,前進時必定要回到出發點。簡單的説,我們直接朝着天狼星前進,方向不變,即使再往百萬倍遙遠的地方前去,也絕不能脱離宇宙。結果是從相反的方向回到出發點。馬卡姆,這應是我們正常的思考所能想象的。不過,這跟其他矛盾、複雜、超越理解力的物理理論來比較,只是最初步的概念。有很多一般人看起來矛盾、不合條理的事情,擁有數學頭腦的人只當普通的常識。愛因斯坦提倡三度空間——空間的直徑一億光年,總之,無限是有限的無限,或者可以説,讓科學家來講的話,空間的無際限是有限的。馬卡姆,只要讓你慢慢的想上半個小時,一定會瘋掉吧!”

    班斯休息一下,點着香煙。

    “空間與物質——這是數學家思索的領域。耶特恩多認為物質是空間的特性之——從無中而生有。另一個懷依魯卻認為空間是物質的特性——對他而言,空間即意味着空。這樣就失去了哲學的意義。但是,當我們到達很有限空間的數學觀念時,所有合理的法則都將被廢棄了。關於空間的形狀,被想成是球狀或者是球面型。愛因斯坦的空間是圓筒形,其周線——或是稱為‘境界線的狀態’比較恰當——物質是接近零。懷依魯的空間是以力學做為基礎,因此呈現出馬鞍形……且説,計算以這種方式處理的概念時,自然也好,我們所住的世界的世界也好,人類的存在也好,該做何説法呢?其結論是自然擁有充分的合理性。每一個自然的存在,都是現代物理學上必須的現象。如果世界不存在的話,人類的生命又是什麼呢,……關於這一點,應該是存在的自身……”

    班斯抬起頭來看看馬卡姆,馬卡姆半信半疑似的點點頭。

    “當然,很多事不是我們所能理解的,”檢察官説。“可是,你所説的重點何在?我實在模模糊糊——有點莫名其妙的感覺。”

    “在人類社會中,個人只不過是無限小的一部分,以這種廣泛為普通的計算標準的人,擁有一切地面上相對價值的觀念,對於人類,也會帶着輕蔑的心態。你應該不會感到特別奇怪吧!”班斯説道。“以當事者的大宇宙知識觀念來看,這只是微不足道的事件。對人類也只是無可避免的諷刺。在心中,嘲笑人類的價值,自己周圍的一切都是不可愛的。多半在那種態度裏包含着虐待狂的因素。冷嘲癖也是虐待狂所表現的形式之一……”

    “但是,這是故意進行的犯罪計劃嗎?”馬卡姆插進一句話。

    “要從心理的層面來檢討。若是一般人的話,每日養精畜鋭,在從事那些有意識及無意識的事當中,就能維持心理的平衡。情緒不斷的發泄,不會積存鬱悶。但是,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強烈精神的集中,嚴格壓抑一切情緒的異常人類,一旦解放了潛在意識,所表現在外的往往是狂暴的形式。經過了長期的壓抑,繼續不斷的奴役精神,不肯好好休養,也沒有排泄的地方,其結果會造成言語無法形容的恐怖行為,無論是如何優秀傑出的人,都無法避免這種結果,數學家即使無視自然的法則,也無法不遵守這個法則,以實際上的問題做為起物理學的問題來研究,否認自我只會增加情緒上的壓力。因此,很自然的為了維持平衡,就會做出難以想像的怪事。這也是心理現象產生的由來。”

    班斯用力地吸着煙。

    “馬卡姆,錯不了的。用這種假設,可以推測乍看之下令人難以置信的殺人案件,是由一位感情受壓抑、生活得不到發泄,以及擁有緊張、抽象、思索的數學家所計劃的。這樣的殺人計劃,所有細微之處的因子,也要處理的很恰當。沒有差錯,沒有漏洞,看起來也沒有動機。即使是擁有高度的想像力,精密的措施,想要做到這種地步——毫無疑問的,此人還要有深遠思索能力的智慧——是純正科學的信奉者。”

    “但是,這種情況的殺人,為什麼一直瀰漫着令人害怕的氣息?”馬卡姆問道。“你又是怎麼和鵝媽媽聯想在一起呢?”

    “被壓抑存在的衝動,”班斯説明。“總是製造氣氛的有利的態況。幽默——也就是從緊張的情緒中解放出來。在叔本華之後的哲學家,大聲疾呼從壓抑中培養出幽默感。因為一旦幽默得以發揮,就能取代積鬱——佛洛伊德也如此主張。這個鵝媽媽的犯罪裏,我們所面對的是過分認真的思考,是為了追求倫理性與思想之間的平衡。而採取反動性,更為空想偶發行為的就是數學家。好像要告訴大家,看呀!這才是你們的大世界!而你們對這個廣大無涯的抽象世界,什麼也不知道。地球上的生活,宛如孩子般遊戲,頂多只能當做遊戲材料的價值而已。這件事,彷彿在諷刺自己……這種心理狀態,根本就和心理學家所説的完全一致。頭腦經歷過長期的緊張之後,造成的反動,宛如返老還童般的遊戲。對一個虐待狂的本身來説,這也是本能的反應,你應該可以瞭解……”

    “而且,幾乎所有的虐待狂都帶有童稚心態的傾向,小孩子是超越道德觀念的,沒什麼善惡的區別,多數現代的數學家,對一切的習性,義務、倫理性,都主張在自由意志以外的世界不存在。對他們來説,倫理學是概念的幽靈世界。根據這些想法,容易產生蔑視人類的心態。而我們現今所面對的犯罪型態,不是完全符合這些條件嗎?”

    班斯説完了之後,馬卡姆沉默了好一段時間。他有點吃力似的移動一下身體。

    “我知道跟這些犯罪案件有關係的人,都可以用上述觀點來解析,”馬卡姆説:“但是,如果你的主張正確的話,送到報社的稿件該怎麼説明呢?”

    “這要看聽的人是誰而決定,而且,在現在的情況下,還要加上表現狂的衝動。”班斯回答説。

    “但是,主教這個署名又做何解呢?”

    “啊!這正是最重要的關鍵。所有令人戰慄的存在理由,就由這個神秘署名而產生。”

    馬卡姆慢慢的轉個身。

    “西洋棋家、天文學家也和理論物理學者同樣的,能夠符合你所説的條件啊!”

    “是的,”班斯回答説:“在文藝復興時代,西洋棋是屬於藝術的領域。現在看來,已經跌落到幾乎是精密科學的一部分了,成為抽象的數學推理問題。事實上,麻羅茲、萊士卡博士、威多瑪等等有名的數學家們……從宇宙為着眼點來觀察現實的天文學家,以及純正的物理學家,或許對於地球存在的重要性沒什麼特別強烈的感受。透過望遠鏡,可以使想像存在。不僅是成立了再遠的的地方也有自然物體存在的理論,更增加了地球上的生活是二種意義的重要性。例如,不管任何時間來看火星,火星上的居民,比地球上的人數還多,還要聰明、優秀,已經適應了火星生活的人,很難調整自己去適應地球上的生活。”

    有好一會兒大家都保持沉默。不久之後,馬卡姆問道:“那天晚上,帕第為什麼要盜走亞乃遜的黑衣主教呢?如果從俱樂部拿走一個也不會被發覺的。”

    “到底是什麼動機,我們還不清楚。他這樣做,一定有非如此不可的原因存在——但是,把那個男人當做嫌犯的話,沒什麼證據,雖然有嫌疑,也不能拿他怎麼樣。啊!馬卡姆,我們的對手是一位狡猾至極的人——所有的行為都經過設計,所有的可能性都被計算在內。我們唯一的希望是找到兇手計劃中的漏洞,只能用這個做為辦案的證據。”

    “早上的第一件事情,”馬卡姆心情沉重的説。“告訴西斯去詳細調查帕第那天晚上是否不在現場。多派一點人,中午之前把調查報告送來。所有參觀那場比賽的人都要去詢問。曼哈頓俱樂部和德拉卡家之間的房子也要加以查詢。半夜時,如果有人在德拉卡家附近看見帕第出現的話,就是充分的證據。”

    “好啊!”班斯也同意。“這樣的話,就從原來的出發點着手吧!如果説帕第拿着黑色主教到德拉卡夫人的房間前的那個時刻,是正在與魯賓斯坦對奕中的話,其行程如何很難説明。……對啦!對啦!西斯和他的部下們,會排除方難,來解決這個問題。”

    但是,西斯永遠都不能完成調查帕第的任務。第二天早上9點之前,馬卡姆到達班斯家時,傳達了帕第自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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