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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古羅夫坐在人行道的邊沿上,強忍住嘔吐,用揉皺的手帕擦着冒汗的臉。聶斯捷倫科和柯托夫挽着面色蒼白、失去知覺的伊戈爾的手。克里亞奇科力圖用自己身體保護古羅夫。但再護着也沒有一點用處,因為沒有人看上校一眼。大多數人都散了,只有幾個傷殘者在人羣簇擁之下抬上了緊急救護車。

    不太遠的地方停着兩輛救火車,但沒有起火,救火車嗚嗚地空叫着,白白地把車子叫來了。

    市長和本市高級官員都在機場陪伴着總統,電視台工作人員和記者,本市內務部門和聯邦安全部門的領導也在那裏。在爆炸現場最高級的政府代表就是民警中校波波夫。

    “男子漢們!大家不要怕!可以説,我們還算走運,”波波夫向消防員和一些在爆炸後還留在街上的好奇的人解釋説,“昨天建築工地接煤氣管道。顯然要進行連接和計算,儲存煤氣如裝載不慎會造成煤氣的漏失。也不知哪裏來了個盲流,在工地上過夜,早上喝醉了並且抽煙。我們應該感謝上帝,這個盲流是在總統離開之後抽煙的……”

    在爆炸地點找到的被倒下的牆壓死的人用擔架抬進了急救車,在“拉菲克”牌轎車和救護車裏坐着兩個偵查員。波波夫命令二人向停屍場押運屍體,死者的衣服和各種東西不能讓外人看,要送到安全局去。

    古羅夫繼續坐着,噁心的感覺過去了。他又擦臉上的汗水,向斯坦尼斯拉夫伸過手去,接着他站起來。

    “你們還發什麼愣?”斯坦尼斯拉夫看着,自己那些偵查員生氣地説道。他們還在那裏抓着一動不動,像個木頭人的伊戈爾·斯美爾諾夫。“你們看他服了麻醉劑再加上神經休克。把他送到賓館裏去,叫醫生來,告訴他們,他是被炸傷的人,無論如何都不能送到醫院裏去。”

    古羅夫靠一邊站着,好像發生的事與他無關。他抖落一下褲子,整理一下領帶,甚至想露出微笑。斯坦尼斯拉夫無意中挽着他的手走到小公園那一邊,但古羅夫支撐着,看着救火車和要走開的急救車。

    “我聽見波波夫叫喊了,好小夥子,應該幫助他一下。”古羅夫想擺脱,但斯坦尼斯拉夫不放手。

    “確實,現在主要的事是幫助中校,”斯坦尼斯拉夫想要攔住朋友,但古羅夫努力地避開他並且走向還站在不遠地方的消防隊員、波波夫和一羣民警機關的軍官。

    古羅夫大步堅定地走着,但有幾步走得像喝醉酒的人一樣,但儘量裝出一副莊重尊嚴的樣子。在碎石路上佈滿柵欄的碎片,上面還貼着肖像。偵探稍停了一下,繞過肖像,然後責備地搖搖頭。

    “我應檢查爆炸現場,以證實煤氣現在不漏氣現在沒有火災的危險了,”一個又結實又健壯身着工作服的人説,顯然他是消防隊隊長。

    “當然,”波波夫點頭同意,“專家馬上就到,會檢查管道和採取必要的措施的,現在我要設上崗哨,不許任何人通過。”

    “見你媽的鬼!還在燃燒着藍色火苗,又不讓過,乾脆別叫我們來!暗探,你們這些人也是暗探!”

    “救火前線的戰士們,你們好!”走過來的古羅夫説,“你們這些小夥子和指揮官好像天兵一般降臨,”他拍着消防隊員的肩膀説,“暗探也是公務人員、怎麼命令,你們就怎麼樣作吧。”

    消防員冒着汗氣,微微一笑,有點驚奇地看着這個不相識的男子,他的穿着不像是來救火,倒像是去看戲的。

    “上車!”消防隊長一揮手,半轉身體向着波波夫嘟噥着説,“那邊要小心點,和你們的人説別再抽煙了。呶,如果,上帝不允許,那時再給我們搖電話!”

    “謝謝,消防隊長!”波波夫回答道。

    “沒用水給你沖洗個乾淨!”消防隊員哈哈大笑,向汽車走去。

    “你真是個棒小夥子,尤里·瓦西里耶維奇,”古羅夫説道,“現在主要的是不要停下來,命令挖掘堵塞,收集所有標誌物,建立檢查記錄。必須得到檢察官的簽字。當送別儀式完結後,就會來一大羣領導人、報社記者和電視台記者,你就準備好守口如瓶。一切的文件和被害者的個人物品都給我送到賓館去。任何人不許看。”

    “列夫·伊凡諾維奇,那個偵查員立刻能肯定死者不是盲流。我看見了他的手腕骨頭,但一般説來有經驗的人只看身體……但是衣服我們還不能給您。”

    “他是誰,現在還保密。”

    “你認識他嗎?”

    “我認識,你不必知道,”古羅夫堅定地説,“完結了,送我們回賓館,並且保護我們上飛機。只是我現在要五張票而不是四張票。”

    在賓館房間裏斯坦尼斯拉夫坐在寫字枱後面撥電話號碼,想接通莫斯科,他低聲罵着。古羅夫在蓮蓬頭下面往自己身上潑水,有時透過門縫向外看。

    “我叫你來的,別害怕。”斯坦尼斯拉夫生氣地嘟噥了一句。

    終於他聽到了連續的鳴笛聲和奧爾洛夫不滿意的聲音:

    “我在聽着您,聽着呢!您幹嘛要衝過來了,好像衝過了敵人迎面的火力!”

    “將軍閣下祝你健康!”克里亞奇科高興地叫道。

    “別嚷嚷,斯坦尼斯拉夫,你的聲音我聽得很清楚。”

    “莫斯科天氣如何?”克里亞奇科緩和了聲音,向古羅夫揮手,“我們秩序良好,威脅已過去了,風平浪靜,感謝上天賜福。”

    “你總有福分,”奧爾洛夫想要嚴肅訓話,但是又聽到了將軍放鬆地出了一口氣。

    用手巾纏着大腿,古羅夫走出淋浴室,拿過電話機聽筒。

    “你好,彼得。現在是少有的機會,斯坦尼斯拉夫説了真話。”

    “你好,列夫·伊凡諾維奇,”不知道為什麼奧爾洛夫叫朋友的父名,生活中什麼事都可能發生,有時候斯坦尼斯拉夫也講真話。很顯然,別的什麼他沒編造出來。

    古羅夫拿着聽筒,好讓向前傾到桌子上的克里亞奇科能聽到將軍的聲音。

    “你這簡直是欺負下級!”斯坦尼斯拉夫叫了一聲生氣地從桌子那裏走開了。

    “我們之間發生了一點小事件,”古羅夫説,“煤氣漏氣了,我們都熟知的那個人抽了煙……”

    “難道死人了嗎?真倒黴,”努力忍住這個輕鬆的玩笑,奧爾洛夫莫明其妙地嘿嘿地笑了,“我可以預料你明白嗎,會認不出屍體嗎?”

    “期待着吧,彼得,我們這些人是你的學生,不是從通古斯來的,想法子在今天就飛離此問。詳情見面再談。”

    “我等着,維羅奇卡在奔忙,叫我向你問好。”

    “為我吻她一下吧。再見!”

    “再見,偵探!”

    古羅夫放下聽筒,幾下急促敲門聲過後,格里戈利·柯托夫和華連廷·聶斯捷倫科走進房間裏來。

    “列夫·伊凡諾維奇,那小子睡着了,護士看着他。我們請來私人醫生,需要付美元。”

    “舊政權恢復,我們還是付給盧布,”克里亞奇科説,“但是沒有人會立刻就來搶救。”

    柯托夫迅速地看了一下古羅夫的背部和脖子,用手指尖輕輕地觸摸了一下紫青的瘀斑。

    “列夫·伊凡諾維奇,你傷的不輕啊!”

    古羅夫突然想起是赤裸裸地站在房間裏,就拿起一條圍巾走到洗澡間去。

    “格里沙,你看來很聰明,但分不清新傷痕和老傷痕,”斯坦尼斯拉夫嘲笑着説,又拿起聽筒開始撥電話,“我不知道,那是誰,我餓了想吃點什麼。”

    “我違背了約言,我先領受一杯。”聶斯捷倫科説。

    “上校先生,我們到餐廳去吧。我們訂好了一桌菜飯。”柯托夫拉着搭檔的袖子,點頭指着門外。

    “閒躺着……”斯坦尼斯拉夫對着話筒同意地説,“中午好,瑪麗亞,有個人打擾,是我,克里亞奇科。”

    “您好。”女人稍稍停頓了一下,又小聲問道,“他話着?”

    斯坦尼斯拉夫換左手拿聽筒,大大地劃了個十字。

    “感謝上帝,瑪莎!他們都活着,健康,要求回來團聚,我正在執行。”

    “他不能自己撥電話嗎?”

    “他們什麼都能做,瑪莎!”斯坦尼斯拉夫快活地叫喊起來,“但是領導和情況還要我們呆在這裏。”

    古羅夫從浴池裏跳將出來,從朋友手中奪過聽筒。

    “你好,瑪莎!請原諒我的朋友,他選錯了職業,他應該當個丑角……”

    “不要辯解了,偵探,”瑪麗婭打斷他的話,“就是斯坦尼斯拉夫懂得該給誰打電話,而你不懂。”

    “請原諒。”古羅夫尋找什麼詞彙來講,出現了停頓。

    “你的一切情況我都知道,”瑪麗亞嘆了口氣,“你只想你自己。”

    “罪過,罪過,我請求你遷到我這裏來,房子裏沒人。”

    “別人不會殺了我,也不會搶走我?”瑪麗亞像男人一樣不加思索粗暴地罵道,“那樣的生活我想了一輩子。”

    “瑪莎,我請求你,”古羅夫四下裏看一看,斯坦尼斯拉夫早已不在房間了,又説,“我今日飛返立刻回家。”

    “好吧!等着你。吻你。”瑪麗亞放下聽筒。

    偵查員們坐在賓館的餐廳裏,顯然,中校波波夫和領導談過了,要求好好照應他們。除了斯坦尼斯拉夫以外沒有人看到古羅夫是怎樣拿着伊戈爾·斯美爾諾夫身上取下來的炸彈拋過柵欄的。大家對所發生的具體事都很感興趣,但柯托夫和聶斯捷倫科很少説話,他們遵循一個原則,不要向長者提問題。波波夫很拘謹,認為只能和總局的上校説必要的事。

    古羅夫很清楚配置情況,知道不説話是不合適的。所有的偵查員都沒閒着,一同工作,現在來談誰做的多功勞大是沒有意思的。但偵探明是明白,此時也不想無所顧忌地談論。他在拖延時間,往同事的杯裏倒酒,自己實際上一點也沒喝。

    克里亞奇科説,“我應該早就猜到。”

    “當然。”古羅夫高興説。

    “列夫·伊凡諾維奇,我這不是説自己,”斯坦尼斯拉夫把手掌放到胸口上,“我看見你在為難,不知從何説起。我給你起個頭好嗎?”

    “你知道……”古羅夫話到嘴邊沒説,把一些粗話嚥下去了。

    “我知道,列夫·伊凡諾維奇,我知道,您繼續幹吧,就是説,您早就應該猜透……”

    “早就應該,”古羅夫不由自主地説出,“這是個不太複雜的陰謀。在車臣受傷,母親死亡,麻醉藥……我記得有一些恐怖活動,瘋狂的人們把自己和犧牲品一起炸死。但是那裏的人信宗教,相信死後超生。我真沒想到有人暗中利用這個小夥子,把他變成一顆炮彈,到指定地點爆炸。他們莫明其妙地利用了士兵母親聯合會,死去的人都是一些有能力的和天才的人。利用車臣屠殺倖存的殘廢人,找到合適的人,相應地加工這個小夥子——這件事又非常複雜。”

    偵查員們默默不語,力圖不看古羅夫和互相看,好像過去的悲劇有他們的罪責。忍不住的波波夫説:

    “難道説殺人劊子手是個有天才的人嗎?”

    “尤里·瓦西里耶維奇,你真令人感到吃驚。”古羅夫的聲音活躍起來,密探因為可以不談具體問題而感到高興,“你認為本世紀以來,俄國乃至世界上發生的血腥事都是由無才能的人組織幹出來的嗎?”

    “無能之輩和大小陰謀家在杜馬中佔了大多數,”克里亞奇科説,“你別往一邊扯,列夫·伊凡諾維奇。”

    “斯坦尼斯拉夫,你説的不全對,”古羅夫終於飲了一杯酒,説,“無能的人坐在廚房裏,對事情評頭品足。如果能鑽到杜馬裏去的人,還是有作用的人,否則……”

    “請原諒,指揮官,”斯坦尼斯拉夫插話説,“你沒有想出,只有在行動的決定性時刻你才猜中。”

    古羅夫看了一眼格里戈利·柯托夫。

    “偶然的事。格里沙·柯托夫和瓦西里耶維奇發生爭論並且提到了日本神風隊的武士,我看到伊戈爾·斯美爾諾夫和他那種脱離現實冷漠的表情就立刻想起格里沙的話來。事情就是這樣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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