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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兜風

    11月12日一11月25日搜查按鈕約警察本部的慣例進行着。槍械專家卡爾-菲力主任嚴密的檢驗子彈,發現這三顆子彈都來自同一只槍。而那種槍現在已經停止製造,是屬於舊的三二口徑史密司-威盛型的槍支。但是這個發現只不過證明了遺失的傑斯達-格林的手槍被兇手所利用,對於這個案子的事實並沒任何助益。

    犯人使用工具的專家肯拉特-佈雷那徹底的檢查現場,以及查看那些找到的證據,也找不出有任何破壞門窗而進入的跡象。裘伯和他的助手貝拉密,都是紐約警署的指紋權威。他們採集了格林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甚至於豐-布隆醫生的指紋比對在大廳以及開槍的房屋中所發現的指紋。在這窮極無聊的工作結束後,沒有發現出任何一個可疑的指紋。所有的指紋,包括相片上的指紋都是正當的。

    隨後又拿來了傑斯達-格林的鞋套,交給傑萊姆主任和史尼特金所作的形狀、尺寸相比較,仍然沒有任何新發現。根據傑萊姆主任的報告,雪中的足跡,有可能是這個鞋套所留下的,但也可能是相同尺寸的其他鞋子所留下的,老實説他也不能確定。

    在這幢格林古宅當中,除了傑斯達以及雷格斯之外,誰都沒有使用鞋套。然而,雷格斯的7號顯然比在傑斯達衣櫥內所找到的小了3號。史布魯特只穿8號的鞋子,而豐-布隆醫生在冬天穿的是長統靴,下雨天則穿涼鞋。

    調查那把失落的手槍,又花了數天的工夫。西斯把這項工作交給訓練有素的同事去做,並且拿到了搜捕令以防有異議發生的情形。然而搜查並沒有遭到什麼阻礙,從房子的地下室到天花板都展開地毯式的搜查。就是格林太太的起居室也列為搜查對象。這位老太太最初表現出不同意,但後來直至工作要告一段落後,她也懶得再爭辯。唯一沒有接觸到的是託拜-格林的書房。格林太太死也不肯交出鑰匙,她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她亡夫的書房,所以班斯的要求斷然遭到拒絕,無論他如何的浪費唇舌也沒用。除此之外這幢房子的其他角落,都已被組長的手下徹底的偵察過。但是無論他們如何努力不懈,仍然沒有那把槍的下落。

    解剖屍體檢查所得的結果,和度亞瑪斯醫師原先所做的死亡證明沒有什麼出入。朱麗亞和傑斯達兩人都在最近距離內子彈射入心臟內即刻死亡。兩具屍體上都找不出搏鬥的痕跡。

    根據格林古宅鄰近居民所説,在兩次命案的夜晚那個時刻並沒有看到任何陌生人或可疑人物在附近走動。住在對面53街的那格斯公寓二樓的鞋匠,在槍聲響起的夜晚,他兩次都坐在窗邊抽着臨睡前的煙斗,他發誓當時整條路上都沒有半個人影。

    然而在古宅中所派的警衞,可不是輕易便能打發掉的。在屋子裏裏外外的入口,不分晝夜,都有警衞嚴密的檢查出入的人。就因為這種警衞太過於森嚴,使得一些流動的商人敬而遠之,不僅很少接近,投遞的東西也很難送達。對於傭人們的調查結果,雖然有些小地方須加以查尋,但絕對可以排除他們有涉案的可能性。年輕的女傭人,在目睹了第二次的悲劇後,嚇得告假回家的芭頓住在加西城,是善良勤勞人家的女兒。

    黑咪來到格林家之前,和丈夫住在賓州的魯頓那。大家都知道她丈夫在鐵工廠工作,他們帶了所有的家當來到格林家。當時的鄰居都記得她常常欺負她丈夫,終日喋喋不休,後來把他逼上鬱鬱寡歡的路上。當她丈夫死於熔礦爐的爆炸事件時,她斷定她丈夫必定犯了什麼罪,所以上帝才會懲罰他。她的交際圈子十分狹窄,大部分侷限於貧民區的小教會的成員。

    格林家在夏天時所僱用的一位花匠,叫做克里姆斯基的中年人,他是個波蘭人。當他在哈林區的一家酒館中被找到時,人已經沉迷於酒精之中,一天24小時,都在朦朧的狀態中度過。

    這個男人當然也不在警方的考慮範圍之中。

    曼海姆和史布魯特的素行和交往對象,經過警方的調查,也沒有發覺有何怪異之處。甚至於可以説他們兩人的素行非常良好,幾乎和外界沒有什麼接觸。史布魯特沒有什麼朋友,認識的也只有住在派克-奧成紐那裏的一個英國人以及附近的商人而已。他的娛樂極少,幾乎可説是沒有娛樂可言。而曼海姆自從丈夫去世後便在格林家工作,平常很少出去走動,她在紐約沒有熟人,她所能看到的,也只有這幢房子。

    西斯原對這份報告抱持着希望,但最後還是粉碎了西斯找出共犯的美夢。

    “若説這純粹是內部的事情,但情形似乎又不是如此。”在傑斯達-格林被槍殺的數日後的一個早上,西斯組長在馬卡姆的辦公室內説着。

    當時正好在場的班斯有趣的望着組長。

    “我倒不這麼認為,組長。相反地,毫無疑問的,這是格林家內部的事件。”

    “那你認為是誰幹的呢?”

    “這還不能確定。”班斯沉思似的吸了一口煙。“我的意思並不是説我一定對的。看情況而定,犯人設下了一連串的條件、氣氛。這個犯罪的責任既微妙,又狠毒。而這個毒就發生在格林家。”

    “氣氛也好,毒也好,我們要抓到真兇,恐怕還得有一番大奮戰,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西斯嘆了口大氣。

    “別緊張,無論如何困難的案子都難不倒我們的,不是嗎?組長。”

    本來埋頭於各種報告表中的馬卡姆,這時仰靠在椅子上,抬起頭吐了口氣。

    “上帝祝福我們!”他苦笑着説。“快點讓我們有所發現吧!新聞可熱鬧了。今天早上又有一羣記者擠到這裏來探究竟。”

    事實上,這種離奇,超乎人們想象的案件在紐約的新聞史上還是少有的。在朱麗亞和亞達被射殺時,新聞以誇張的報導方法渲染這件事,成為大眾矚目的頭條新聞。但在傑斯達-格林被殺時,一種瘋狂的精神狀態支配着新聞報導。這其中有些許的戲劇化,也有陰霾的成份在裏面,成為犯罪史上不可磨滅的新紀錄。報紙還辟了一欄專門報道格林家的歷史。除了歷代的系圖之外,一些奇聞也被挖掘出來。託拜亞斯-格林一生的經歷也被赤裸裸地揭發出來,他前半輩子的故事連小孩子都知道了。格林全家的相片,房子的各個角度都登上報紙。就好像一些最近才發生的犯罪行為的插畫似的使用着。

    格林家的命案在全國各大報紙上廣受報道,甚至於已經傳至歐洲的新聞界。由於格林家本來就是個名門,其祖先也曾有過轟轟烈烈的歷史,所以更投合大眾的口味。

    警察局和檢驗局當然是擠滿了新聞記者。而西斯和馬卡姆為了找出兇手所投下的心血全泡湯了這一事實也令他們很沒面子。在馬卡姆的辦公室中開了幾次會議,每次都非常縝密的再三檢討着案情,但仍然沒有什麼好辦法可以突破。傑斯達-格林已死亡兩週,但案情還是仍然停滯在膠着狀態。

    這14天以來,班斯並非只在袖手旁觀。他對這整件事感到很興趣。自從傑斯達-格林來拜訪馬卡姆,請求他的援助以來,他一刻也不能將這件事趕出他的腦海中。雖然他對這個案件不大發表意見,但他一定出席會議,然而從他若無其事所發表的見解中,我知道他對於這個案子相當感興趣,並且絞盡腦汁要找出解答。

    班斯確信在格林古宅中所發生的案件,背後隱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除了和馬卡姆去過一次之外,自己也數度拜訪格林家。而馬卡姆實際上自傑斯達命案以來,只去過格林家一次。那是因為他不得倦怠業務,但他去了也沒做些什麼。當時事務所方面,大小事情特別多,非常忙碌。

    希貝拉堅持主張將朱麗亞及傑斯達的葬禮一同舉行,地點是在馬爾可夫葬儀場中的私人教堂裏。並且僅通知極親近的親朋好友。但這個葬禮卻是相當有吸引力,不少看熱鬧的羣眾都聚集來了。在伍德隆墓地的下葬典禮都是一些自己人。豐-布隆醫生陪着希貝拉和雷格斯到教堂去,在儀式進行中,他坐在他們兩人旁邊。亞達的健康情形復原得相當迅速,但她仍然悶在家裏。格林太太因為中風的緣故,當然不能加入葬禮的行列。當有人提出葬禮在家裏舉行時,格林太太堅決反對這項提議。

    班斯做第一次非公式的訪問格林古宅,是在葬禮的第二天。希貝拉並沒有特別驚訝便請他入內。

    “很高興你的來訪。”她表現出非常愉快的對班斯説。“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知道你不是警察。因為我從來沒聽説過有抽雷力煙的警察。我現在很希望能有談話的對象,我快要受不了了。以往認識的一些朋友,現在都像在躲瘟疫似的躲着我。朱麗亞從這個無聊的世界上解脱後,我就沒有再受到什麼好待遇。就説是致死者的敬意吧!我是有必要把心情放開朗。”

    她按鈴找來管家,要他送上茶。

    “史布魯特泡茶的工夫可比煮咖啡要來得好,真是謝天謝地。”她似乎有些神經不正常似的繼續説着。“昨天真是很愉快的一天。葬禮好像一出鬧劇。當司儀開始讚美死者的榮耀時,我抬起頭開始幻想着。從頭到尾那牧師只是習慣性地活動着。很愉快但又很無聊……”

    茶送來了,史布魯特正想退下,希貝拉像個任性的小孩子的似的對他説:“我又不想要茶,你還是拿點葡萄酒給我好了。”

    希貝拉看着班斯,似乎在問他有何意見,但沒等他説話便自顧喝起葡萄酒。

    “現在我喜歡這些有刺激性的飲料。誠如你所見到的,住在這種四處都是壕溝的大宅第中,揹負著名人的重擔,快使我透不過氣來。事實上,我們真正是成了名人,格林家的大小事情,每個人都耳熟能詳。就因為一兩個被殺,我們家族就可以受到這種毫無道理的待遇,我真想不到。我看我可以到好萊塢去拍電影了。”

    她笑了起來,聲音中有一絲尖鋭。

    “我母親可樂着呢。每天都把所有報紙上記載我們的消息一字不漏的看。那也不錯,她已經忘了要嘮嘮叨叨找我們的碴。也沒聽説她背痛的事了。真感謝上帝。所謂的‘塞翁失馬——’接下來的該怎麼説呢?我對使用成語一向都不在行。”

    她就這樣不停地講了30分鐘。但在她這種漫不經心的表面下,究竟是出自內心呢?還是她努力地要驅除這個悲劇的陰影呢?我實在看不出來。班斯表現出一副很有意思似的聽她傾訴。這像是給希貝拉個感情的宣泄口,本身必須保持冷靜、鎮定。在我們離開之前,話題一直是閒話家常,沒有進入要點。當我們起身準備告別時,希貝拉還熱烈地邀請我們務必再來。

    “今天真是很愉快,班斯先生。”她説道:“你一定不是個菩薩心腸的人。對於我們家庭裏的不幸事件什麼慰問的話都不説。我真慶幸我們格林家沒有那種悲天憫人的親戚,否則聽他們哭哭啼啼的,我真會去自殺。”

    班斯和我在那一週內又拜訪格林家,再度受到熱烈的歡迎。希貝拉仍然是神采奕奕。事實上,對於這一件突然又可怕的悲劇降臨在她家庭中,即使感到害怕,她也是掩飾得很好。

    班斯在每次的訪問中都不直接觸及事件。我對他這種態度不甚瞭解。但可以確定,他很想找出某些疑點。我看不出他所採用的悠哉方法可得到些什麼收穫。若不是我很瞭解班斯,我可能會懷疑他喜歡上希貝拉。在浮起這個想法的同時,我立刻又拋去這個想法。我注意到他在每次的訪問之後,都有不能理解之處而一直思考着。有天晚上我們在希貝拉那裏喝完茶回來後,班斯在客廳的壁爐前,手上拿着達芬奇的“繪畫論”,坐了1個小時,卻沒看半頁。

    班斯有次去格林家和雷格斯暢談了一番。最初這個年輕人並不歡迎我們,但在我們回來之前,他和班斯談論有關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安利-朋萊加的數學理論以及姆爾頓的星球假設學説等等,而我就像個局外人,對於這些難以理解的高水準問題一點也插不上嘴。雷格斯非常熱衷於這些,他把班斯當成朋友般的對待,分手時還與班斯握手告別。

    另外一次的訪問中,班斯獲得希貝拉的同意,向格林太太表示些敬意。對於警方在此所造成的困擾,深感抱歉——他那半客套的作風,使得老太太也表現出貴婦的寬大為懷,換了一種口氣説話。他對老太太的健康情形表示關心,並且詢問一些中風的毛病,例如脊髓疼痛或是失眠症等等。老太太當然也是不厭其煩的告訴他大小瑣碎的事。

    班斯再一次和亞達談話。她已經可以起來走動了,手上還包紮着繃帶。為了某些理由,當班斯走到她身旁時,她表現得很愉快。有一天我們去到格林家,豐-布隆醫生也來了。班斯為了讓醫生方便,儘量不打擾病人先離她而去。

    看來這些事都相當平常,只是一般社交性的交往,我找不出其中有何動機。班斯經常把話題扯遠,絕對不觸及核心事件,甚至於可以説他故意避開事件而談。但我也發覺到他雖然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卻也極其小心地觀察着格林家的每個人。任何對答上的漏洞,再細微的反應,都逃不過他鋭利的雙眼。他綜合了所有的印象,詳細分析每出戏的動作,每個人心中意識的主軸,暗中做個深入的研究探討。

    在我們拜訪了格林家四、五次之後,發生了一段插曲,這雖然是件小事,但關係着案子日後的發展。這還是由於班斯那顆冷靜又有智慧的頭腦,以及長期細密的推理所得來的。他那天才似的頭腦,在千鈞一髮時,綜合了那些原本微不足道的小事,結論出這件可怕但又重要的事。

    傑斯達-格林被殺後的第二週,天氣還不錯。晴朗又氣爽的日子持續了好幾天。雪都已經溶化了,地上也算好走。星期四時我和班斯比往常早些到格林家拜訪。豐-布隆醫生的車子停在門前。

    “咦!”班斯説道:“我對這位醫生先生很好奇,他到底和格林家有着什麼樣的關係呢?”

    當我們走進大廳時,豐-布隆醫生已經準備要走了。希貝拉和亞達都穿着外套跟在他後面。看得出她們要和豐-布隆醫生一同出去。

    “這種好天氣,”醫生似乎有些尷尬似的説着:“我想帶着兩位小姐去兜兜風。”

    希貝拉笑着對班斯説:“你要不要一塊兒來呢?搭醫生的車非常刺激,好像心臟都要飛出來似的,所以我都會緊緊地抓住把手呢。”

    我看了布隆醫生不怎麼高興的臉孔,和班斯不約而同地接受了邀請。不久我們坐上醫生的奔馳轎車中很愉快地開始兜風。希貝拉坐在駕駛座的旁邊,我和班斯及亞達三人坐在後座。

    我們由第5街朝北開,穿過中央公園,到達72街,再轉向裏灣大道。哈德遜河好像一條綠色的絲帶映入眼簾,傑錫斷崖在午後清澄的空氣中好比朵加的畫,清楚地聳立着。繞着泰維耳路旁有茂密的樹木,接着從許多古宅的巴世紐區出來。穿過了雜草叢生的小路,再度進入市區內。車子開向雷卡莫區又從裏德耳道出來。通過了卡魯區朝北爬上普魯德伊區,最後來到倫克比的丘陵上。

    車子顛顛簸簸的走了1英里左右來到安路里和達裏達的中間,有一座焦茶色的土堆好像落石般地擋住我們的前進。繞過後往西走,路面狹窄且彎曲,一面是小山丘,另一邊則是懸崖,底下是河流。雖然設有木柵欄以示警戒,但若稍不小心,也有掉下去的可能。

    經過那麼多的轉彎後,車子的前輪朝向斷崖停住了。我們可看見哈德遜河由上游至下游,綿延數里。在這個地點完全與內陸隔絕,給人一種孤獨的感覺。

    我們就這樣坐着觀賞眼前的美景。這時希貝拉突然開口説話,聲音雖然快活,但其中包含着奇怪的語調,她説:“要殺人的話,這種地點是最恰當的。不必用手槍便可置人於死地。在這種比定做還好的斷崖上,要使車子掉下去並不困難。若説是不小心掉下去的,絕不會有人懷疑……沒錯吧,你們同意我的話嗎?”

    我感覺得到亞達的身體發抖着,她的臉色也發青。希貝拉的這番話,使得她想起了那次可怕的經歷。我感到希貝拉是個很無情又沒有同情心的人。對於她的殘酷,醫生用一種極為驚訝的眼神轉向她。

    班斯瞥了一眼亞達,想打破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以愉快的口吻説道:

    “我們就別再想這些可怕的事情了,小姐們。沒有人會在這種好天氣想這些事情。迪努的‘氣候影響理論’在這時候非常適用。”

    布隆醫生沒説什麼,但他責備的眼光沒有離開希貝拉身上。

    “我們回去吧!”亞達似乎很冷,雙腳顫抖着哀求着説。

    豐-布隆醫生一言不發地把車轉向,一下子我們便朝市區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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