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銬了一夜,與各路人馬對了N遍口供,明白了一個偉大而且俗不可耐的真理,細節決定成敗。讓我發瘋的24小時,其實只是因為一個小小的細節,時差。
前天上午10點整,我們約好巴豆在飲玉坊見面,這沒有問題。
巴豆確實也約好我們10點整相聚飲玉坊,還是沒有問題。
問題是,巴豆約好上午10點見面時,當時他人正在越南,所以説的是越南河內時間,越南是東七區,中國是東八區,河內時間的上午10點就是北京時間11點,我們北京時間10點到達飲玉坊,就比他整整早了一個小時。
這一個小時的時差,我們沒見到真巴豆,卻見到了胡蘿蔔,一個瘦得像拉了30年稀的老頭。其實胡蘿蔔並不是想裝巴豆,他也在北京時間10點整在飲玉坊約了人——瘦子馬和高個牛。只是瘦子馬他們沒去,我們卻去了,而且正好對上了那狗屁暗號,還有一砣普洱茶的見面信物。
現在想來這個信物太失敗了,在茶樓接頭把普洱當信物,這就好比在包子店接頭把包子當信物。那暗號也很失敗,“頭回生,二回熟”,這哪裏是打暗號,那是在打招呼,何況這還是一句普洱茶的入門茶理,在茶樓裏説這個,相當於“吃了嗎”。
本來還沒那麼失敗,因為瘦子馬和胡蘿蔔約的暗號是兩句,多一句“養子不讀書,不如養頭豬”。可鎮政府把標語貼得滿大街都是,我又一向人來瘋,那天夥計對了前半句,條件反射就想起了鎮上最流行的口號,還説鎮上老百姓打招呼都用這個。
於是,失敗+失敗+失敗=完敗。
康紅對瘦子馬輕喝一聲,為什麼你們沒有準時去飲玉坊,難道也是時差?
瘦子馬哭喪着臉:楊警官每天24小時盯着我們的房間,快成門童了,還天天撓他的胳肢窩下,硬梆梆的,一看就知道是一把手槍,哪還敢去和胡蘿蔔接頭,只有假裝在陽台上喝茶。
康紅瞪着姓楊的警官悄悄罵,你個燒包,當偵察員最基本就要隱藏自己,那麼有暴露癖,就該去當交警,車輛行人都看得見你。楊警官不語。而我知道,像他長得這麼電視劇的,基本上不帶槍就沒有自信了。
其實我也不自信,那天為掩飾心虛説了一句,缺了你這根胡蘿蔔還整不出席。胡蘿蔔就生氣地拂袖而去,雖然後來我們知道他常年拉稀,以胡蘿蔔為生,所以叫胡蘿蔔。可這綽號也太沒識別度了,叫海白菜也稍好,可見現在黑社會確實沒文化,看看人家水泊梁山,玉麒麟、霹靂火、一丈青。
後面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瘦子馬因被警察盯住沒去成飲玉坊,正心慌意亂,聽見杜丘回來提起了飲玉坊三個字,就懷疑我們是來跟他們搶貨的,他們下午跑來打牌,其實是來探聽虛實。他們來打牌,楊警官當然跟過來,當時楊警官還納悶,我盯了瘦子馬一下午沒見他們動彈,為什麼內線告訴我上午10點整雙方已接頭。
那隻鷹,雲南自古就有養飛鷹的習慣,中國人自古就有本命年穿紅內褲的習慣,本來胡蘿蔔和瘦子馬之間還有鷹來聯絡,可杜丘穿紅內褲,碰巧高個牛也穿紅內褲,那飛鷹自小訓練得對顏色十分敏感,見着杜丘的紅內褲就直撲上去……
“晚八點,飲玉坊敍舊”。
晚八點我們重返飲玉坊,瘦子馬怕貨真丟了,鋌而走險也跟去了,康紅、楊警官等見瘦子馬出動,當然也跟去了,但大家都沒敢第一時間跟進去,埋伏在外面,假裝看月亮。
還是警察最先沉不住氣,見我們進了包房緊閉門窗以為開始交易,就破窗而入準備來個人贓俱獲,沒想到正往裏跳時燈就滅了,大驚之下以為中了埋伏……之後大家都曉得,是一場混戰。
誰把電源切斷的,顯然不是康紅等,更不可能是胡蘿蔔自己,瘦子馬説也不是他,他們見跳進去好多人,連個老頭子也跳進去了,怕貨真的被搶了也跳進來,剛進去,就被打了一頓。
巴豆捂着青腫的臉説,不是我,我等到下午都沒等到史東強,就住在旁邊的客棧要再等一天,聽見飲玉坊裏面打得呯呯的,摸進去,剛跳過窗就被打了一頓……
丁香這時碰巧進來給審訊的警官們送水,忸怩好一陣才説,是我,本地人都知道那兒是個黑店,胡蘿蔔也不是個好人,我不放心,就跟着去了。看到丘哥進去很久都沒出來,裏邊還打起來了,怕他吃虧,我就把保險閥拉掉了,玉屏所有店的總保險都在外面,為了怕火災。
想不到弱得和丁香一樣的丁香,也能幹這種事情,聽説混血兒膽子都較大。
話説一番混戰後,大家分頭從飲玉撤至丁香。各懷鬼胎又心有不甘,瘦子馬和楊警官不惜帶着傷找我們打麻將,其實已是懷疑我們,想搞個水落石出。而這時,巴豆和胡蘿蔔先後尾隨而來。
所以剛才我們聽見有蒼老聲音入住,還向夥計要跌打藥,那個人是真巴豆。一會兒還有人要入住,被告知客滿,那是胡蘿蔔。他沒能入住,就放了飛鷹去警告?穿好紅內褲,快上回家路”,然後站在路邊冷眼觀察,當我們四個爬在陽台上爭奪飛鷹,他立馬就明白,飛鷹搞錯了內褲,口信傳錯了事主。所以就從陽台翻進客棧,親自了解內情。
我們四個一片混亂去抓飛鷹時,康紅好像想明白了,可還沒完全明白,所以她在我們撲完飛鷹上樓之後,悄悄對楊警官如此這般吩咐了……
於是,高xdx潮來到,順序是這樣的——
真巴豆看見我們四個抓飛鷹的情景,見瘦子馬和描述中的史東強年紀相仿、口音也一樣,心中一動,趁我們各自回屋睡覺時悄悄敲了瘦子馬的門,對上了那句經典的“頭回生、二回熟”,倆人深夜時分潛入東樓的雜物間,看貨、交易,發現不對就互掐脖子。
杜丘聽見雜物間有動靜,就和我潛入雜物間,怕被發現就鑽進櫃子裏。
康紅一直負責監視行為怪異的我和杜丘,當看見我們潛入雜物間後,也就尾隨而入,她就是那苗條人,沒尋着我倆,聽門外有聲音也趕緊鑽進櫃子裏,大聞杜丘之屁。
然後就是胡蘿蔔,他翻進客棧要找瘦子馬,但因為瘦子馬此時正在雜物間和真巴豆掐脖子,所以胡蘿蔔就碰到了楊警官——他肯定會碰上楊警官,因為這是康紅設的套,警方調查已久,熟知切口,三下兩下胡蘿蔔就入套,也進了雜物間,正在互吐苦水之時,消失了許久的史東強卻來了,倆人趕緊鑽進櫃子裏,於是櫃子裏分別就有我、杜丘、康紅、楊警官、胡蘿蔔,並排蹲着就像上廁所。
史東強一整晚都在通過中間人在尋找真巴豆,無果,只有回客棧,聽見雜物間有聲音直接就摸進來,輕聲喚,巴豆,我是史東強。然後,真巴豆發現這才是史東強,從草堆裏跳出來質問瘦子馬……
胡蘿蔔不愧老江湖,他最先明白——既然瘦子馬站在草堆那裏,還把巴豆當成了他胡蘿蔔,那他身邊這個冒充瘦子馬的人定非善類,大叫之下就要風緊,扯乎。
後來的事情想必大家已很清楚了……大家翻滾在一起,邊廝打邊詢問,然後陽台垮掉。
我被康紅用槍抵住腦袋,又被丁香和前來接應的高個牛撞翻,他倆卻又被從隨後衝進來的公安撞翻,和所有電視劇一樣,人民公安終於最後關頭控制了局面……
康紅給我解開手銬時,我對她彙報了剛剛總結出的四大原因:
一、千萬不要忽略一小時的時差。
二、千萬不要把口號當暗號,我們身邊的口號是如此危險。
三、千萬不要以為帶槍很神氣,要是楊警官不隨時把槍夾在胳肢窩下,瘦子馬按時和胡蘿蔔接頭,事情就沒那麼複雜。
四、這一點和案情無關,我想説的是,千萬不要因為當了警察就以為自己不再是女人了,其實你的身材真的很火暴,36D嗎?
康紅丹鳳眼恨恨地瞪着我,説其實我還是可以把你抓起來的,你襲警,性騷擾,咬我。
康紅很惱火,這個案子她已盯了很久,瘦子馬雖然只是個古玩商,可他背後的老頭子,想通過胡蘿蔔這個走私販,買進一個珍貴的舍利子,但現在胡蘿蔔跑了,舍利子也跑了,警方行動顯然失敗。不過,我突然明白那晚在飲玉坊包間裏,胡蘿蔔又燒九炷香,又作揖,就連他也不敢在佛教珍寶面前造次,要是羊脂玉手鐲,不至於如此。
巴豆也很惱火,因為他再也找不到那個手鐲了,我們翻遍整間雜物間也沒找到那個手鐲,可能陽台垮掉,也可能胡蘿蔔逃跑時趁亂順手牽羊了。我們為莊家的手鐲丟掉,深深惋惜。
不過人的線索比手鐲更重要,我們是來找手鐲,更是來找人的,我們把帶來的羊脂玉雌雄手鐲照片拿給巴豆,嚴肅地告訴他,這件事開不得玩笑哈,你拿着照片回房仔細對比一下。
巴豆拿着放大鏡在房裏苦苦回憶一個通宵,早上跑過來説,肯定沒錯,而且還回憶按當時的規定,凡國軍家屬都必須都集中在温江、金堂、崇慶、眉山等幾個離大城市較近的縣,好控制,巴豆保證莊家的人肯定沒有被鎮壓,那是最後一次大抄家了,之後中央就不準抄家了。
這是一個重大線索,我們沒必要漫天撒網了,如果只集中在那幾個縣裏,只要找到當地公安局、民政局、還要台辦,事情也許會比想象的還容易,像莊亦歸這種級別的人物,當地政府為他找失散親屬,完全可以當做完成GDP,是縣裏頭等大事,事情師出有名,就容易多了。
很開心地在玉屏鎮大吃大喝,正好月圓,看了幾場大的賭玉,驚訝發現杜丘有種天生的直覺,十有八九他都能猜中那石頭裏到底有沒有玉,普通玉還是好玉,其實杜丘連玉的基本知識都不太懂,他也説不清為什麼,但他就像真能看透石頭,有七八次都幫人説準了,還得了兩千多元的感謝費,當地人俗稱看油費。
天生我材必有我用,像杜丘這種智商偏低,説話木訥、兩位數以上的乘法就搞不定的人,莫非真有一雙天眼?我也佩服起他來,説要是以後尋人尋不下去了,老子就跟你來幫人賭玉,我出本錢。杜丘再一次被我表揚,大手摩挲得臉嚓嚓直響,像刨刀在刨木頭。
我們離開玉屏鎮時,丁香把我們送到鎮口,她給杜丘和我每個人都戴上一個玉觀音,説這是玉屏最好的緬玉,温潤,通人性,戴久了會有好運氣。她粉粉的脖子一直低着,也不看一眼杜丘,像是要哭。
看丁香青葱的臉龐消失在玉屏山無窮的黛色中,我對杜丘説,可惜了,玉一樣的女孩子?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來。杜丘咧嘴,蒼茫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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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電話裏,也聽得出青青的小宇宙爆發了,李可樂,你他媽做的事情太不可樂了。
心裏咯噔但還想轉移話題,不可樂,那就雪碧。
雪碧,鼻血差不多,分手,從此我們分手了。
為,為什麼?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居然敢拿假包包騙我,不曉得以前你還騙過我多少次,我恨你,以後不要再找我了。掛掉電話,我再打,呼叫轉移,或者通了沒人接。
我不用再解釋了,再解釋也是徒勞,因為這時畢敬的電話打過來,哭天搶地説畢恭被解僱了,要不是被趕出LV一時還沒找到合適的包包,早就矇頭把自己悶死了。這兩天畢敬忙着在家找一切長得像包包的東西,嚇得他媽把去廟裏燒香用的香包都藏起來。
我一直怕胡麗靜認出假LV,但不是胡麗靜,趙德祥實在造得像。那天馮巴杜碰巧就坐上青青的航班,在後艙論述普羅旺斯與包包復古風之必然關係,青青為了顯擺把包包拿來給她看,馮巴杜開始也沒看出來,但包包裏有張證書,馮巴杜就論述每個證書號碼代表的不同意義,説B就代表是巴黎專銷店,還説U就代表是限量版,那個7就代表2007年……看着就奇怪,咦,這個號碼怎麼和我的一樣,我也是BU2471—H2529,你看——拿出自己的包包,她居然隨身帶着證書,又不是身份證她隨身帶着幹啥子。
可以想象當時胡麗靜等人對我極盡惡毒的攻擊,以及順路對青青的冷嘲熱諷,青青甚至顧不上值完全航班,又裝肚子痛,下飛機直奔美美春天。畢恭打死不承認這包包是從這店賣出去的,碰巧這時其他店員過來問,畢恭,怎麼了嘛?
青青一聽這名字就明白了,直接打電話問畢敬,畢敬當下就招了。
對於青青,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包包故,二者皆可拋。包包是她的最愛,雖然過去她也吵過分手,可那是耍小脾氣,這次我在她最在乎的東西上騙她,看來覆水難收了。
我懊喪不已,正覺世界末日來臨,莊亦歸的電話又來了,我忍住悲傷,趕緊向他彙報此行雲南重大收穫。
莊亦歸激動得咳了半天嗽,你一個月之內給我把孫子找到,我説不行,五個縣的排查至少要半年,畢竟人失蹤有40多年了。
莊亦歸大聲説,不行,我一分鐘都等不及,咳,半年後我還在不在人世都不知道。
我説人手不夠,現在找人都需要錢,包括公安民政,都需要錢。
莊亦歸説,我現在就再打50萬給你,咳,你去打點各方,我代表莊家,拜託老弟了。
50萬,我依稀看到前方冉冉升起一枚太陽,如果有50萬,我可以買N個包包,還可以儘快把那間學校修好,如果包包+青青爸的支持,青青就可能回心轉意,她説過學校修好嫁我的。我假裝為難地思考了一會兒,説那我試試,兩個月之內應該可以找到,卡號還是那個。
人還在雲南的路上,整整50萬就打到卡上了,就像魔獸戰士加滿了血,我四處發招,電話裏緊急佈置畢敬、朱亞當、劉一本分別前往各縣,也求左兄罩讓他的兄弟們儘量支持,左兄罩滿口答應。據我估計,如果順利的話,兩個月時間也夠用了。
為以防萬一,我向巴豆再次確認沒有搞錯,巴豆説絕不可能搞錯,他是耍玉的專家,反覆用放大鏡看了三天,那色澤紋路形狀肯定是正主。史東強也説巴豆這個人很實在,上次接頭錯過,他捱了打還奮勇潛入丁香客棧,證明他是個有始有終的朋友。
巴豆和史東強還要在玉屏留幾天,要找那隻不見了的羊脂玉手鐲,我對他倆很滿意,空口無憑,如果找到原物,那就百分之百可以讓莊家放心了。
左兄罩十分仗義,甚至讓市局直屬的治安大隊一路照應,我們在各縣如魚得水,書記縣長們聽説我們是來給船王尋親的,立馬聯想到雞的屁增長,把我們奉若上賓,還配以一些縣政府的行政女秘書接洽,美不勝收,只是每每開大會時縣長們語言冗長,言之無物,幸好偶爾也有“此處緊接下頁”,無聊中平添一些樂趣。
青青沒有理我,無論怎麼也不接我電話,我換別人電話打過去,她聽到我聲音就掛掉。昨天算準航班去機場接她,可她已坐上吳哥的奔馳車了,正眼都不看我,吳哥倒是很熱情,一種戰勝者的熱情,邀請我一起再吃鵝腸火鍋。
我心中犯怒,但假裝大度,好的好的,祝你倆白頭偕老……肚子裏卻接了下聯:見面就吵。覺得還不過癮,又誇了一句,祝你倆天天幸福……肚子裏悄悄接了下聯:煤氣中毒。當然,是吳哥煤氣中毒,危急時刻,我冒着生命危險衝了進去,抱起氣息奄奄的青青去了醫院,她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我,感動地説,可樂,我的好可樂,我就知道這時候只有你才能救我。
由於肚皮裏千迴百轉,我臉上就陰晴不定,吳哥還以為我是難受,就説兄弟天涯何處無芳草,不用執著青青這一根。青青瞭解我,所以黑着臉不看我,跺腳命令吳哥——開車,他肚子裏不知在轉什麼壞主意。
看着他倆揚長而去,我很生氣,抬腳就向他們的方向踢去,不小心踩到一塊西瓜皮,摔得四仰八叉,正奇怪陰天怎麼會有滿天繁星時,一個女孩驚呼,可樂老師,你沒事吧。我抬頭一看,甄美美。
甄美美很快就答應幫我的忙,她説上次可樂老師幫我那麼大一個忙,這次我當然幫你,你約好時間就通知我,我穿性感點還是淑女點。我想了想,説性感點,反正你的胸大。
第二天傍晚,當青青看到甄美美時,那眼神像機場安檢的探筒般上下掃了一遍,特別是看到甄美美的胸部時,恨不得立即伸進去檢驗一下真的還是假的。青青的胸已算很優秀的了,可是和甄美美比起,如同月球之於地球,而且是上旬的月球。
女人對於女人的目光最敏感,甄美美立馬意識到青青的質疑,她不做豔星實在可惜了,借欠身入座時假裝提了一下吊帶,洶湧的波濤差點淹掉整個火鍋店。吳哥張大嘴巴像是脱臼,青青瞪他一眼,他才意識過來。
甄美美不僅胸大,而且漂亮,整個五官像是歐亞混血兒一樣,眼睛透着迷人的琥珀色,睫毛卷捲翹翹像雨篷,特別是嘴唇,很有安吉麗娜·茱麗的性感……青青不敢相信我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找到了如此驚豔的一個女孩,狐疑地盯着我,我不禁有些心虛,火鍋店熱,額頭上汗漬漬的。
找甄美美來做這個演員真是英明,她偎依在我身邊,嬌聲説可樂你咋流了這麼多汗,我順手想拿桌上的紙巾揩汗,她卻輕輕打了一下我的手,不聽話,又隨便拿外面的紙擦汗,你不心疼這張臉,我還心疼呢。然後從小坤包裏蘭花指翹着就拈出一張香巾來,仔細幫我揩了汗。
我故意裝出不耐煩的樣子,好了好了,女人就是事兒多。
甄美美裝做小貓受了委屈的樣子,可憐巴巴地説,你又説人家,不幹嘛,親一個。
我沒想到甄美美能來這一套,很想驚豔一吻,可當着青青又實在下不去口,吳哥在一邊起鬨説親一個親一個,我橫下一條心,對臉唄兒了一口。青青恨得眼睛裏都長刺了,吳哥在一旁説我也要唄兒一口,青青側着臉,吳哥趁勢也唄兒一口。
當時,我其實是很想痛斥吳哥抄襲可恥的,還想用煮得燙燙的漏勺把他的嘴燙成鴨嘴獸,可戲演這分上,只得笑着説,你倆真恩愛,真般配。
青青看出我的不爽,就説那是當然。側過臉去又讓吳哥唄兒了一口,吳哥立馬激動得像一隻蹦跳的青蛙,只要一得命令就可以奮不顧身要跳進火鍋。而這邊甄美美看我有些落下風,但又不好大家老是唄兒來唄兒去破壞環境,所以就拿起我的手機,哇可樂你手機怎麼這麼髒,樂寶寶以後不準把手機隨便放在桌子上,乖。蘭花指拈起一根牙籤,細心地幫我清理鍵盤上的髒東西。
青青看到甄美美狂曬恩愛,也不甘落後,不僅幫吳哥把餐布鋪好,而且還幫吳哥調好了油碟。甄美美看狀,趕緊就給我提前要了一碗八寶粥,説是吃辣的之前要先墊好胃,還一口一口餵我。青青見她一口一口餵我,橫下心便一口一口的哥哥,因為吳哥就是姓吳名哥。這麼極端的叫法,促使我必須把甄美美喚作美美,因為這聽上去像妹妹,聊以抵抗那邊的哥哥。
桌子上一時哥哥、妹妹的,像對山歌。
所以説曬恩愛這事,有點像古時候打仗前的來將通名,刀下不斬無名鼠輩之類的口號,不僅缺乏實際戰鬥力,而且性價比模糊,永遠分不出勝負。我們之間狂曬恩愛數回合後不分勝負,自覺無聊,只得開始點菜。
青青點時,因為知道過去我一些忌口,下意識中根本沒有點血旺、腦花兒、豆腐,她已習以為常。可菜牌輪到甄美美時,她就説可樂我給你點一份血旺夠不夠,我説給你説過多少次了,一份不夠至少兩份。
甄美美就對青青説,我們家樂寶寶抽煙太多就是要多吃血旺潤肺……青青斜眼看我,李可樂你平時不是不吃血旺的嘛。甄美美説,嘻,那是因為我喜歡吃,所以他就開始喜歡吃了。
青青哦了一聲,那午餐肉呢。甄美美説,我不喜歡吃,所以現在他也不喜歡吃了。又問了黃喉、帶魚、花菜等,我的習慣都和一個月前大相徑庭。青青暗中驚奇,假裝不經意地問,你們認識多長時間了。
甄美美説,時間不長,也就四個多月,可他都有點煩我了,男人就是這樣。
青青眉毛倒豎,因為我和她剛剛分手一個月,和甄美美認識了四個月,豈不是……所以她一邊攪拌油碟裏的香菜一邊不經意地問,認識四個月,那好了幾個月。甄美美説好了三個半月,他壞死了,剛剛認識人家半個多月就死纏爛打的。
青青的油碟哐地打翻了,她手忙腳亂拿紙擦着,我下意識拿了一張紙巾給她,她使勁兒推開,卻接過吳哥遞過來的紙巾,冷冷地説,李可樂,你這幾個月還是挺有效率的,背地裏尋了不少人吧,連這麼漂亮的妹妹都尋到了。
我覺得這時已開始起作用了,就假裝低調,緣分,緣分。
吳哥巴不得我和甄美美如膠似漆,所以附和,我看你們倆還真是有緣分,還真有點夫妻相。
青青打斷他,少廢話,什麼夫妻相,他長得跟微積分一樣……
甄美美摟着我的肩膀説,我呀,就喜歡他這個樣子,個子不高但很勻稱,鼻樑不高但出氣很順,薪水不高但有責任,對了,眼睛不大但很有神。説完又唄兒了一口我的臉。我太崇拜甄美美同學了。
青青越聽越氣,不小心一根鵝腸太燙,嗆得咳嗽起來,服務員拿着醋瓶過來問要不要醋緩和一下,青青順口就説,醋,笑話,我才不吃醋呢。
眾人心知肚明,又不好大笑,一時冷場。
我知道,青青很恨我騙她所以和我分手,但畢竟快一年了還是有感情的,何況我也鞍前馬後做了不少事情,加之看到我迅速找到一個美貌如花的女孩時,她心裏還是酸溜溜的。但青青就是青青,她迅速調整思路,舉起杯子,來,我祝你們倆白頭偕老,天天幸福。
我仔細盯着她的眼睛,看有沒有潛台詞,青青説放心,我才不會像你肚皮裏盡是爛詞。旁邊倆人不明白這些啞謎,倒顯出生分來。
甄美美因為是請來的演員倒無所謂,吳哥就有些尷尬,趕緊搶過她的杯子,低聲説,這兩天你不是那個來了嗎,不能喝冷的。我聽言大怒,那個都知道,這個還了得,小賤人也太猖狂了吧。
只聽得青青嬌聲説,哥哥,不要緊的,你等會兒開車別喝了,我喝。
吳哥説,我青,不要緊的,警察我都認識,他們見我開車過來敬禮還來不及,怎麼會查酒。
青青又嬌聲説,哥哥,不嘛,人家關心你嘛。
吳哥又説,我青,我更關心,我關心你都關心出冠心病了。
他倆就拿着一杯啤酒,哥哥,我青,哥哥,我青……當時我有一個衝動,我青我青你媽個頭然後把一盆油從吳哥頂上淋下去。當然,我是一個守法公民,也很講究不戰而屈人之兵,所以我對甄美美説,妹妹,我帶你去美美春天好不好,給你買LV包包。
甄美美兩眼放光,這句可是真的啊。
我説,這句當然真的,我給你買真的LV包包,限量版的。甄美美上來就摟着我的頭嘴對嘴親一口,想不到她居然動真格的,嚇得我趕緊去看青青。
青青聽到LV已快瘋了,見甄美美和我嘴對嘴親顯然已不是一般關係了,她咬着嘴唇,可為顧及美女尊嚴又不好發作,使勁往油碟裏放醋。我內心不忍,可為達到目的,就繼續對甄美美説,順便在旁邊做個頭發,我還是決定按你説的換個髮型。
美美高興地説,就是嘛,這樣才聽話,我就喜歡你把頭髮弄得直直。
青青這時已有點神經了,問什麼新發型。美美説,嘻,小刺蝟頭,我可喜歡了。
這刺蝟頭青青過去是想讓我剪的,可我堅決不幹,哪怕青青甚至説出留髮不留頭這樣的狠話,我也不從,想不到現在我在這髮型上也讓步了,一時間青青的臉色難看得快出水了。當即我決定趁熱打鐵,拿出一張碟給美美,剛出來的《我愛范特西》。美美哇噻又親我一口。
青青憤憤説,李可樂,你過去不是一直不喜歡周杰倫嗎,嫌他吐詞不清。
我説,可是我現在喜歡,因為美美讓我必須喜歡,吐詞不清也是一種風格,國粹京劇唱的什麼你聽得清嗎?可那還是國粹,意大利歌劇你聽得清嗎?可那是品位。
美美摟着我説,我的好可樂,什麼在你嘴裏都有道理,我怎麼就想不到這些詞呢,你説是不是我喜歡的你就喜歡嘛。我點頭稱是,她問那我喜歡跳傘,你去不去?青青知道我最怕從高處往下跳,我有輕微恐高症,上次要不是她的航班,我還堅決不坐飛機。所以她拿眼盯着我。
可我咬牙切齒地説,別説跳傘,就是跳樓,也去。
聽到這裏,青青的臉上已血雨腥風,美美關切地問,青姐你臉上怎麼了,哎喲,當空姐就是辛苦,天上空氣乾燥,你看臉色多不好,還長了一個小包包。青青從來自負皮膚好,可這段時間不知是心情不好還是上火,臉上確實長了一個小包包,她掛不住臉,噌地一下站起來對着美美説,小包包怎麼了啦,我喜歡長,偏長小包包。然後指着我説,你,李可樂,給我滾出來。
吳哥和甄美美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