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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天亮了,深秋的太陽也變得懶惰,一直到八點多鐘,才會露出它紅彤彤的臉來。太陽的臉還沒有露出來,何天亮就已經來到了東方鋁業公司。也許是心理作用,他感到這裏的氣氛似乎有些異常。門崗比往日嚴肅正規,上班的人們一個個急匆匆地,表情呆滯,好像有看不見的威脅追在他們的屁股後面。

    何天亮猶豫了一陣,終於決定,還是不直接找供銷處長好。他躲在公司大門外面的樹蔭下面,親眼見到供銷處長騎着車子進了大門,才暗暗鬆了一口氣,但願自己的感覺是錯的。不管怎麼説,供銷處長正常時間正常上班,起碼説明事情還沒有到那個地步。等了半個多小時,他掛通了處長的電話。

    “喂,你好,哪一位?”

    處長的口氣平和,情緒似乎也不錯,何天亮心裏又是一寬:“處長大人你好!”

    處長馬上聽出了他的聲音:“你好,在哪兒呢?”

    “我就在公司門口。”

    “你來了還打什麼電話?有話過來説。”

    “我不過去了,今後一段時間我不跟你照面了。”

    “怎麼了?又跟我演什麼節目?”

    何天亮這時候已經徹底明白,處長這裏還什麼風聲都沒有聽到,就字斟句酌地説:“處長,有人想捅我們。”

    “是嗎?捅就捅唄,你跟我正常做業務,怕別人捅幹什麼?”

    何天亮暗笑,心想這小子倒是有風度,處變不驚,臨危不懼,精神徹底鬆弛下來:“我跟你説的也正是這句話,不管什麼時候,我們都是正常的業務關係。儘管這樣,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今後我還是少跟你見面為好。”

    處長沉默了片刻説:“這倒沒必要,正常的交往,別人都知道,突然不來往了,不是不正常了嗎?”

    何天亮説:“那好,一切正常。”

    處長説:“隨便你。還有沒有別的事兒?沒事我得開調度會去了。”

    何天亮説:“就這事兒,沒別的事。”

    放了電話,何天亮沒有動,就地蹲着把這件事翻來覆去地想了又想,他從跟東方鋁業開始做生意以來,最大的出格的事就是跟道士做了個套把處長圈了進來,那件事情他不説,處長更不會説。另外就是給處長送了些錢,前前後後大約有五六萬,自從把原封沒動的膠捲還給處長以後,處長堅決不再接受他的好處費,這件事都是他直接辦的,沒有任何賬目可查,只要他不説,誰也不會知道,就算是處長主動交代了,他不承認也是懸案。至於給財務處會計、出納,供銷處的採購員、計劃員、檢驗員送一些好處,都是些雞零狗碎的小意思,拿到桌面上連立案標準都不夠,這些事兒可以排除在外,根本用不着考慮。

    他又仔細回憶了一番剛才跟處長的對話,慢慢品味處長的冷靜、鎮定。是的,他剛才打電話不就是為了給處長過個話嗎?既然是他主動過了話,説明他這邊沒問題。既然他這邊沒問題,處長當然用不着緊張了。相比之下,何天亮不能不承認,自己的道行差多了。何天亮悶着頭蹲在樹坑裏,把這件事兒從裏到外想了個遍,實在想不出來在這件事情裏面,自己有什麼無法擺脱的麻煩,站起來,長長舒了一口氣,決定把這件事扔到腦後不再去想。

    “管他媽的,我不就是個個體户嗎?還是小草那句話,説到底大不了不做這門生意了。”何天亮鑽進出租車的時候,心裏這樣想着,心情頓時輕鬆下來。

    “上哪兒?”司機請示。

    何天亮想了想,今天還真的沒有什麼事情可做。很多日子沒見三立了,自從他們開了那個商店以後,他還從來沒有去過,三立跟他説了幾次,讓他抽時間過去看看,他一直沒有倒出整樁時間來,後來三立也不跟他提這碼子事了。其實他明白三立的意思,想讓他去一趟,也算是給寶丫一個台階下。今天反正沒事,索性過去看看。

    “到批發市場。”

    三立告訴他他們開的商店在批發市場,由零售商變成批發商,也算是上了一個台階。他的到來,讓三立跟寶丫都欣喜非常,非要留他吃過午飯再走。何天亮不忍掃他們的興致,他也知道,如果不是他來了,他們絕對捨不得到飯館裏吃一頓飯。

    三立跟寶丫的生意還算不錯。何天亮大概算計了一番,他們每天的出貨量應該能達到兩千多塊,按百分之十的利潤算,每天掙兩百塊錢是沒問題的。何天亮問三立如今是不是還在炒股,三立説:“操,不炒也不行了,裏面套了我兩萬多。”

    何天亮笑了,説:“有套就有賺,那一回你拿中心的錢去炒,還不是套了好些日子,最終不是大賺了一筆嘛。”

    三立説:“這回套的是自己的錢,所以心裏不慌,寶丫也知道,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漲起來。”

    何天亮突然想起他曾經説過的那個指導他炒股的人物,就問:“你再沒見過那個指導你炒股的人嗎?要是再見了,你可以讓他給指點一兩招。”

    三立説:“見是見着了,人家在大户室,我是散户,跟人家搭不上界。不過見面倒是經常打招呼,那人對人挺客氣。”

    何天亮説:“要是能行,什麼時候請請人家,也算是答謝人家嘛。你約約,我埋單。”

    三立説:“你能出面就好得很了,我哪能讓你埋單呢。”

    何天亮説:“那不對,你炒股是給中心炒的,掙來錢大家分了,邀請當然得我出面,不管怎麼説,當時我是中心的老闆嘛。”

    寶丫應付完了幾個來提貨的客户,插嘴説:“你們也真是的,還沒請來人呢,自己倒先爭起來了。這樣吧,三立你去約約,看人家來不來,要是人家肯來,誰請都沒關係,主要是大家認識認識,説説話,如今誰還在乎一頓飯。”

    三個人又聊了一陣。三立問起道士的情況。何天亮告訴他道士到外地去了,什麼事情沒有細説。寶丫見時間已經不早,就催他倆到飯館去坐着慢慢説。何天亮奇怪地問:“你不去呀?”

    寶丫説:“你們先去點菜,等那兩個禿驢放學了我再領他們過去。”提到她自己的兩個“禿驢”,寶丫想起來問道,“我聽三立説寧寧回你跟前了?太好了,啥時候領過來玩玩,讓我也看看,像你像她媽長得都錯不了。”

    三立瞪了她一眼:“別胡咧咧了,提她媽幹什麼?天亮,我們走。”

    何天亮説:“沒事,提誰都沒事,等我有時間帶她過來。”

    出了門,三立對何天亮説:“你今天一來,寶丫可高興壞了,你別看她表面上不説什麼,跟你們分了以後,她悔得要命,又好強,心裏愧得慌,嘴上又不説,我真怕她悶出病來。”

    何天亮説:“你告訴她,我從來就沒有當回事兒,都是從小在一起長大的,沒事,讓她別往心裏去。其實真該怨的還是我,要是我早點把想法和打算告訴你們,寶丫也不會那麼樣。還是你説的,她也是被欺負怕了,雖然如今咱們不在一起做了,今後有啥事兒,還得互相照應。”

    三立領他去的是一家西北風味館,餐館不大,非常潔淨。兩個人找了個能坐五六個人的大餐桌。三立讓何天亮點菜。何天亮説:“你點吧,我的口味跟你差不多。孩子喜歡吃啥就點啥。”

    三立説:“我那兩個禿驢跟惡狼似的,石頭要是嚼得動他們都能嚥下肚去。”説着也不再跟何天亮客氣,點了五香牛肉、花椒腰花兩個涼菜,又點了腐乳肉、拔絲土豆、孜然羊肉、大盤雞等幾樣熱炒,吩咐服務員:“涼菜先上來,再拿兩瓶啤酒,我們先喝着,熱菜等人到全了再上。”

    於是兩個人開始喝酒,邊喝邊聊邊等寶丫跟兒子。過了半個來小時,寶丫押着她的兩個兒子來了,於是開始上菜。兩個“禿驢”下午還要上課,得趕時間,吃得匆匆忙忙,看那意思還沒吃夠,寶丫就趕他們去上學。何天亮見兩個孩子戀戀不捨,就對他們説:“何叔開着餐館,缺不了你們吃的,想吃啥了,直接過來,何叔給你們弄。”

    孩子走了。寶丫也急着回去照顧生意。何天亮跟三立幹完了杯裏的酒,三立吆喝着付賬。何天亮想了想,沒有跟他爭搶,由他當一回東家。出來的時候,三立説:“你有事沒事過來轉轉,對我們精神上也是個安慰,別老是躲着見不着面。”

    何天亮説:“我躲什麼?一忙腿就懶。再説了,寧寧現在跟我在一起,我還得多陪陪她。這麼多年沒在一起,感情上還得多培養培養。”

    三立問:“你覺得那孩子跟你生不生?”

    何天亮想了想説:“那倒感覺不出來,剛來的時候挺順溜,現在開始頂嘴了,挺油的,有時候我説不過她。”

    三立説:“這就叫父女天性,多少年不見面也沒關係,見了照樣親,血緣這玩意兒誰也沒辦法。”

    何天亮讓他這話説得心裏暖洋洋的,也有幾分得意。三立説:“那件事你千萬別忘了。”

    何天亮問:“什麼事?”

    三立説:“就是我請那個股市高人吃飯你來作陪的事兒。”

    何天亮説:“忘不了,你就放心約他,我隨時都有空。”

    兩人分手後,何天亮覺得心裏舒暢,老朋友到底是老朋友,爭吵一頓過後再見面還是那副德性,説話隨便,不像在生意場和官場上,話出口的時候得在腦子裏轉三圈,再在舌頭上打三個滾才行。

    從三立身上又想到了肖大爺,覺得挺長時間沒有跟他老人家聯繫了,就給肖大爺家裏打了個電話。電話沒人接,何天亮看看錶,不知不覺間已經下午三點多鐘了,估計老頭子又出來遛彎了,只好作罷。

    幾天過去了,馮美榮警告的事情並無任何消息,跟東方鋁業公司的生意還照樣做着,又發了一個月的貨,貨款也照樣順順當當結清了。何天亮跟小草研究了幾次,他倆根本摸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這件事情雖然一直沒有發作,卻是他們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更是他們甩也甩不掉的話題。何天亮對小草説:“也許這件事情馮美榮弄錯了,跟我們根本就沒關係,她是大驚小怪。”

    小草説:“要真是那樣倒好了,可是我想不會存在那種可能性,她如果沒有弄清楚,不會對你現在做什麼生意那麼清楚,這事肯定有。”

    何天亮又想:也許這件事情人家有關部門已經查完了,確實沒啥問題,早就拉倒了,我們還在這裏瞎着急。他把自己的想法給小草説了。小草説:“要是真查,哪裏會那麼快。”見他為這事心神不定憂心忡忡,小草反過來又安慰他,“不管他怎麼查,咱們是個體户,自己掙的錢願意給誰就給誰,犯不了大錯誤。大不了今後跟東方鋁業的生意不做了,有了錢,幹啥不成。你別想這事了,該幹啥幹啥,星期天帶寧寧到白塔山玩去,你不是買了照相機還沒用過嗎?這回給我們好好照幾張相。”

    何天亮説:“怎麼沒照過,第一卷就給處長照了。”

    小草説:“照得怎麼樣?我還真沒見過。”

    何天亮説:“我沒有衝,扔了一段時間,他要我就又還給他了。”

    小草説:“你這就對了,生意能不能做是另外一回事兒,設下套坑人家就不對。”

    何天亮反駁她:“當時這事你也知道,可是你也沒有反對呀。”

    小草説:“你跟道士那傢伙都商量好了,我反對有用嗎?再説了,你想幹的事情,我阻止了,你心裏總有個憾處,説不準還暗暗埋怨我呢。這回你總不會埋怨我了吧。”

    想到星期天要帶寧寧出去玩,何天亮又來了興頭。白塔山跟玉泉山隔河相對,山勢沒有玉泉山險峻,卻又是一番景色,山上有座白塔,據説是元代建造的,元代盛行密宗,傳説這座塔裏埋着一個身份極高的喇嘛的舍利子。這位喇嘛想跟中土盛行的禪宗爭奪玉泉山,便在玉泉山對面的白塔山建了喇嘛寺,跟盤踞在玉泉山的禪宗和尚分庭抗禮。這裏的居民都是漢民,沒有人相信喇嘛,把喇嘛視為蒙古和尚,誰也不進喇嘛廟,讓喇嘛蹲了幾十年冷板凳。喇嘛到死也不服氣,讓小喇嘛把他的屍體砌進塔裏,説一定要親眼看到對面的漢族和尚斷了香火。因而這座塔的格式跟中國的木塔大為不同,是用石頭跟泥土壘起來的,塔座跟塔身像一個大葫蘆,塔尖又像一截竹筍,塔身全白,這種形狀的寶塔在國內並不少見。

    再後來,玉泉山的香火長盛不衰,白塔山的喇嘛寺卻早已成了廢墟。解放後,人民政府把白塔山闢為公園,修了一些亭台樓榭,又大力植樹造林,建成了新的公園,埋喇嘛的白塔也就成了公園的一景。何天亮從監獄出來以後還一次也沒有去過白塔山,想到將要舊地重遊,還有小草跟寧寧一塊兒去,心裏格外高興,找出照相機擺弄了一陣,又出去買了膠捲裝上,做好了出去遊玩的準備。

    第二天他起得挺早,又跑到東方鋁業公司轉了轉,一方面聯絡聯絡感情,一方面再探探風聲。東方鋁業一切正常,除了供銷處長出差沒有見到,其他人都見到而且依然像過去那麼熱情友好。他鬆了一口氣,估計這件事情可能已經不了了之了。沒想到,剛剛從東方鋁業出來,小草就給他來了電話,氣喘吁吁地告訴他,他們的賬户讓檢察院給凍結了。

    何天亮僵了,他萬萬沒有想到災難會以這種方式降臨到他的頭上。賬户凍了,意味着他這麼長時間辛辛苦苦掙的錢很可能化為烏有,他的未來很可能變成一場春夢。

    “怎麼辦?你説話呀。”小草的聲音裏面帶了哭腔。

    何天亮問:“沒説為什麼凍的?”

    “銀行的人也説不清,只是説檢察院拿了凍結賬户的公文,他們只能服從。”

    “賬户上還有多少錢?”何天亮把賬交給了小草,他只知道錢的大數,具體數額只有小草能説得清楚。

    “還有一百五十三萬兩千多。其中還有該給道士分的三十來萬,賣表和餐館掙的二十來萬,總共就這麼多。”

    小草報的數目比何天亮心裏的數多得多,何天亮暗暗罵自己,光知道埋着頭掙錢,連套房子都沒有買,早知道有今天,還不如聽了道士的話,好好買一套房子。

    “天亮,你説話呀,怎麼啦?你沒事吧?”

    小草聽何天亮沒動靜了,又擔心他,在電話裏面不斷地喊他。

    何天亮説:“我沒事兒,你也彆着急。凍就先讓他凍着。錢是咱們合理合法掙來的,誰也拿不走。”

    小草説:“你沒事就好,你還是回來吧,咱們商量一下,回來的時候打個車,別精神恍惚再出個別的事兒。”

    在這種時候,小草還記掛他的安全,何天亮心裏感動,卻也更覺得對不起小草。如果真的按份兒分,這些掙來的錢裏面,有一小半應該歸小草。小草從來沒有提過,他一直把小草當成一家人,覺着反正賬是小草管着,錢是兩個人的,想幹什麼自己拿就行了,所以也一直沒有跟小草提分利的事情。如今突然發生了這件事,萬一這些錢成了檢察院的戰利品,他真無法面對小草了。想到這裏,他渾身燥熱,心裏煩惡,甚至有些怕見小草了。

    他招了輛車,猶豫了片刻,又不上車了。司機氣得罵了一聲,他也沒理會。他朝家裏走,明明知道這裏距離家裏有二十幾站路,靠兩條腿走回去得走一天,他還是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走了一陣,逐漸冷靜下來,他仔細思量着這件事情的前前後後:這件事情如果真的像馮美榮説的那樣,檢察院查的是所謂他對東方鋁業公司行賄的事兒,那麼首先應該落實他行賄的具體對象,從今天早上到東方鋁業的情況來看,似乎沒有這方面的跡象,可是檢察院卻突然查封了他的銀行賬户,這又説明人家對他開始動手了。目前最要緊的還是找到供銷處長,看看他怎麼説。如果處長根本就沒有任何異常,檢察院就沒有道理查封他的賬户,他就可以出面直接找檢察院讓他們給個答覆。

    想到這裏,何天亮又掉頭往回走,邊走邊用手機給處長掛電話。電話一直接不通,他也已經走到了處長的辦公室。處長辦公室的門鎖着,他敲了敲,處長在裏面問:“誰呀?”

    何天亮剛要回答,念頭一轉,就沒有吭聲。處長打開門,見到何天亮怔了一下,隨即如常,問道:“來啦?進來吧。”

    他表情的瞬間變化極為細微。何天亮神經系統正處於高度警覺狀態,立即捕捉到了他神情的變化,心裏暗想,情況不妙,這段時間在他這裏得到的信息都是假象。何天亮説:“今天沒啥事兒,過來看看您。”

    處長説:“我好着呢,有啥看的。”

    何天亮説:“我可不太好。”

    處長問:“怎麼了?”

    何天亮暗罵:“裝孫子。”面上卻做出憂愁煩惱的樣子,“栽了,賬户都查封了,看來這事情不很簡單。”

    “是嗎?”處長淡淡地應了一聲,似乎非常平靜,毫不在意,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何天亮實在摸不透他的心思,暗想:這件事跟他有直接的關係,他當然不可能如此麻木,難道這裏邊還有其他的原因?想到這裏,何天亮直截了當地對他説:“處長,我怕這裏面牽涉到你呢。”

    處長仍然波瀾不驚:“是嗎?對了,你跟我説過。不過我也跟你説了,這件事情跟我沒關係,我們是正常的業務關係,沒有什麼揹人的事兒,你緊張什麼?”

    何天亮問:“難道沒有人找過你?”

    處長放下手裏瀏覽的報紙,一本正經地説:“兄弟,你這就問過界了,有沒有人找過我,我不能給你説呀,這是組織紀律。”

    何天亮心裏非常惱火,可是還得耐着性子跟他套話兒:“處長,我現在遭難了,可是我自己連風從什麼地方刮來的都不知道。要是人家找過你了,你肯定知道情況,揀能説的給我説説,讓我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呀。”

    處長對他瞠目而視,片刻才説:“區檢察院確實找過我,找我就是了解一下你跟我們公司做業務的情況,沒有涉及任何其他問題。人家不説的事兒,我當然也不能問,就這些。”

    何天亮確實佩服處長的定力,他明明拿過大筆回扣,事到如今還能穩坐釣台,自己跟他比火候差得太遠。處長見他愣在那裏,微微一笑,説:“其實我也知道你沒啥大事兒。我呢,就更沒事。”

    何天亮弄不清楚他是什麼意思,就追問:“那你,你……”下面的話他不好再説,怕處長誤會他藉機要挾。他沒好説出口的話處長替他説了出來:“你是不是想説,你明明從我這裏拿錢了,人家查到頭上了怎麼跟沒事人似的?”何天亮不好答是,也不好答不是,乾嚥了一口唾液,他估計自己這時的樣子一定傻透了。處長也不等他回答,接着往下説,“你是給過我幾次錢,可每一次我都及時交給紀委了。實話説,錢確實是好東西,人見人愛,可是得分清楚能不能拿。特別是你給我的錢,我不敢不拿,也不敢拿,只好先接過來,然後轉身再交給紀委。”

    何天亮聽得喘不過氣來,喃喃地問:“你這是幹嗎?你這是幹嗎……”

    處長説:“你想想,為了做生意,你設套讓我鑽,我沒招,只好給你老人家低頭,咱們的生意就算做起來了。好在你做生意還算老實,貨的質量和價格都很過得去,這是我當時跟你訂合同時最擔心的事,如果你跟有的個體户那樣,光顧了賺錢,拿假冒偽劣的東西來騙錢,要那樣,咱們都得倒黴。你想想,為了做生意,你給我下套,給我錢,我要是不拿,誰知道你還能出什麼餿點子,我要是拿了,也不知道你再出什麼餿點子,我真是怕了你了。”

    何天亮艱難地笑笑:“處長,你真把我當成壞人了。”

    處長説:“不,我能理解,後來我也知道你不是壞人,可是無論如何起碼的自我保護意識我還是有的,我不能因為幾個錢,把自己摔到溝裏去。你想,我要是連這都把持不住,我還能在這個位置上坐得住嗎?”

    何天亮聽他這麼説,只有苦笑。

    處長説:“也許這件事跟我有點關係,可是我絕對沒有害你的意思,是你自己造成的後果。”

    何天亮説:“處長,這件事情其實跟你也沒有關係。你那麼做我放不出半個屁。不管你怎麼看我,我都永遠感謝你。你忙你的,我也得忙我的去了。”

    處長倒也大度,一直把他送到樓下。臨分手,處長説:“你也別太着急,只要你沒別的問題,僅僅憑這件事,誰也把你怎麼不了。生意該做照樣做,只要人家沒找你,你就當沒這回事兒。”

    何天亮苦笑着説:“賬户都封了,貨款都付不出去,還能做什麼生意。等等吧,事情撂撂再説。到時候我還得求你,你可不能不搭理我。”

    處長説:“不會,你把事情料理好了,該做我們還是跟你做。”

    告別了處長,何天亮想,這邊的事情已經這個樣子了,還是趕緊回去,跟小草商量商量下一步的走法。碰上這種事情,小草肯定非常焦急,他再遲遲不歸,更加讓她擔心。想到這裏,何天亮攔了出租車,急匆匆朝家裏趕。

    回到家,小草正在廚房監督廚師小工幹活,表面上看不出焦急憂愁。見他回來,小草才跟了過來,拿出一張紙説:“你看看,這就是人家查封賬户的文件。”

    何天亮拿過來看了一看,是一張信箋的複印件。字頭是河西區檢察院的,上面簡短地寫着:天亮餐飲中心因涉及經濟案件,現決定暫時凍結其在貴行開立的賬户。何天亮又仔細看了看下面的落款,是河西區檢察院第二檢察室,蓋的章子也是這個第二檢察室的。

    “這是從銀行拿來的?”

    小草説:“我要提款,銀行不給提,我跟銀行吵了半天,人家説他們也沒辦法,要是給我們提了款,人家到時候要追究他們的法律責任。後來他們給我複印了這麼一張東西,説讓我們自己去找找,只要人家檢察院讓解凍,他們啥意見沒有。”

    何天亮説:“他們怎麼知道我們開户的銀行呢?”

    小草説:“那太簡單了,人家到人民銀行一查,只要是我們的賬户,有多少都能查出來。”

    何天亮又問:“那我們現在還有沒有錢了?”

    小草説:“有倒是有一些,可也不多了,維持這個生意沒問題。”説完了又後悔地説:“早知道會這樣,我要是把錢取出來,用個人名義存起來就好了,哪怕是取出來一部分也好。”

    何天亮安慰她:“沒關係,咱們又沒犯啥事,賬户凍了錢不還在嗎?”

    小草説:“只要你能想開,我也能想開。就算錢都沒了,我們還有這個飯館,現在生意也好着呢,養活咱們還是沒問題的。起碼用不着像以前那樣,你去大街上擦皮鞋,我到車站去介紹旅館。”

    説是這樣説,想到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很可能像冰雪到了伏天一樣化為烏有,他們付出的勞動、汗水和心血將會付諸東流,小草還是忍不住流下淚來。何天亮心裏也是一陣陣發痛。小草一哭,他的眼睛也酸酸的,他把小草摟到懷裏,輕撫着她的頭髮説:“別哭,別難受,沒事兒,明天我就去找找人,只要我們人都好好的,退一萬步,即便是錢都讓他們弄沒了,我們還能再掙。你一哭我的心都亂了。別哭了,我保證會有個好結果的。”

    小草抬起頭來,用袖口抹去眼淚,説:“我沒啥,你別擔心,就是心裏難受,哭一哭輕鬆多了。人誰能沒個三災六難的,你説得對,只要人在,錢沒了還能掙,比起那些連錢都沒機會掙的人,我們應該慶幸自己還健康地活着。”

    何天亮説:“我明天就去找他們,讓他們給我説出個所以然來,他們在情況沒有調查清楚前就封了我們的賬户,我總覺得不對勁。我是個體户,這些錢都是辛辛苦苦掙來的,不是偷來搶來的,我就不相信共產黨的天下沒王法了。就算是我給別人送錢了,送的是我自己的錢,誰也管不着。而且我送的錢人家也沒有收,這也構不成行賄罪。”

    小草問:“你送的錢人家咋沒有收呢?”

    何天亮就把他跟供銷處長談話的經過給小草説了一遍。小草説:“這件事情跟這個處長還真有點關係,也許正因為他把錢都交給了紀委,結果人家懷疑其他的人也拿了你的錢,就把你給盯上了。”

    何天亮説:“這也不對呀,要是這樣,也輪不到檢察院來查封我們的賬户呀。”

    小草説:“咱們就別琢磨了,這後面肯定有白國光他們的鬼。馮美榮已經説了,沒有他們的鬼,也不會有這樁子事兒,只是不知道他們的鬼是怎麼搗的。”

    何天亮説:“不管他們怎麼搗鬼,事情是檢察院辦的,我明天直接找檢察院。”

    小草説:“算了吧,你去找人家説什麼?”

    何天亮説:“還怕沒説的,我得問問他們為啥封我的賬户。”

    小草説:“官衙門,對付你有的是辦法,人家要是沒有説道也不會幹這事。既然人家幹了,就不怕你去找,説不定人家這麼幹的目的就是讓你送上門去。我想,你還是先別去。俗話説民不跟官鬥。找個明白人問問清楚再説。”小草平時處事果斷,可是跟司法部門打交道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怯意。

    何天亮心裏也沒底,他也説不清如果因為賬户被封而貿然地找上門去,檢察院會怎麼對付他。

    “不行的話我先去找找肖大爺,跟他説説這事兒。”

    “對呀,”小草拍了一下大腿,“你早就應該想到肖大爺,這種事兒他肯定明白,必要時他也許能出面替我們問問情況。就算他不出面,給我們指點指點也比我們兩個關着門瞎思摸強得多。”

    “那我下午就找他去。”

    小草想了想對他説:“下午你去找他,不管結果怎麼樣,回來的時候都要高高興興的,別讓寧寧知道這事兒。”

    何天亮點點頭。小草又問:“禮拜天白塔山還去不去了?”

    何天亮説:“去呀,當然去。都已經説定的事兒了,哪能變呢。”

    小草情緒一下就好了:“這就對了,這才叫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何天亮馬上給肖大爺家裏掛電話。電話剛剛響,肖大爺就接了。何天亮長出一口氣,心頭輕鬆了。上次他給肖大爺打電話,沒有人接,他擔心肖大爺外出或者有什麼別的事情。這次聽到肖大爺的聲音,他忽地一下眼淚幾乎就要湧出來。

    “肖大爺,您好嗎?我是何天亮。”

    “我聽出來了,你怎麼樣?好長時間沒給我來電話了。”

    何天亮趕緊解釋:“前段時間我給您打過電話,沒有人接,大約有十來天吧。”

    肖大爺説:“對了,省上組織我們一幫老傢伙到老區轉了一圈,老伴也跟着去了,家裏沒留人,我是前天才回來的。”

    何天亮説:“肖大爺,您下午有沒有時間,我想跟您見一面。”

    “好吧,老地方。”

    肖大爺顯然知道何天亮不會沒事急着見他,有事電話上能説也不會要求跟他見面,所以也不多問就答應了。

    何天亮説:“好,您幾點能到?”

    肖大爺説:“四點鐘吧。”

    何天亮説:“好。”

    肖大爺説:“不見不散。”説罷就放了電話。

    小草在一旁眼巴巴地問:“聯繫好了?”

    何天亮説:“好了,下午四點見面。”

    中午吃飯的時候,何天亮沒有一點胃口。小草坐在他的對面。為了不讓小草擔心,他仍然硬着頭皮塞下去一大碗麪條。小草坐在對面看他吃得艱苦,一個勁皺眉頭,説:“行了,想吃就吃,不想吃別硬撐,硬撐下去也沒好處。”

    何天亮就勢放下了碗筷。過了三點,何天亮就急急忙忙朝市府廣場趕,跟肖大爺約會,他寧可早到絕不遲到。

    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廣場上人很多,有伸胳膊蹬腿鍛鍊身體的,有抓着線軸放風箏的,也有蹲在馬路沿上做呆鵝的……何天亮看看錶,還不到四點,他知道肖大爺是個準時的人,一般情況下,約好的時間,正負誤差不會超過五分鐘。對這裏他有一種特別的感情,刑滿釋放出來,最艱難的那段時光他是靠在這裏擦皮鞋度過的。他慢慢朝擺棋攤的樹蔭下面走,有一羣老人正在廣場上作張作勢地練氣功。何天亮想起了道士,向一個在練功人羣旁邊呆立的中年人打聽:“他們這練的是什麼功?”

    “中華正氣道。”

    看到這些老年人一絲不苟的認真樣兒,何天亮暗暗好笑,又覺得他們可憐,想起道士如今不知道躲在哪個旮旯“修煉”,真想讓他來看看這些受他矇騙的人們。

    他慢慢轉悠到擺棋攤的人們那裏,肖大爺還沒有來。何天亮看看時間快到了,不敢走開,就蹲在棋攤旁邊點着一支煙等着。過了一陣,就見肖大爺急匆匆地走了過來,邊走還邊看手錶。何天亮迎了過去。肖大爺也看到了他,朝他點點手錶,意思是説他沒遲到。

    何天亮説:“比約定的時間早了五分鐘。”

    肖大爺跟何天亮握了握手。何天亮説:“找個地方坐下談吧。”

    邊説邊領了肖大爺朝廣場西面的小食街走。肖大爺攔住了他:“行了,找個地方説説算了,別再到飯館、茶館那些地方去了,耽誤時間。”

    何天亮急着跟他説事,也不客套,跟肖大爺蹲坐到廣場的花壇邊上。肖大爺問:“怎麼了?是不是上次咱們聊過的事情有什麼進展?”

    何天亮一臉苦相:“我這邊沒啥進展,人家那邊倒是有了新的進展。”

    “説説,怎麼回事兒。”

    何天亮掏出檢察院查封賬户的通知書遞給肖大爺,從馮美榮到他家裏傳話説起,一直到他的賬户被檢察院查封,把事情從頭到尾原原本本地説了一遍。他跟道士設圈套逼迫供銷處長跟他們簽訂供銷合同的事情在他腦子裏轉了兩轉,終究實在拿不上台面,忍了又忍沒好意思説出來。

    肖大爺聽他説完,印證了一句:“你真的給人家行賄了?”

    何天亮點點頭:“先後給了他有五六萬塊錢,不過人家沒有要,都上交了。”

    肖大爺勃然大怒:“你怎麼能做這種事情?行賄拉攏國家幹部下水,這種違法亂紀的事情,你怎麼也做?混帳,太混帳,我過去真的錯認了你。告訴你的正經事你扔在腦後,光想着掙錢,白國光他們的事情難怪你沒進展,你根本就沒當回事兒。”

    何天亮被罵得面紅耳赤,抓住肖大爺罵人的間隙趕緊解釋:“肖大爺,您先別生氣,您是不知道,現在做生意沒有不給回扣的,不給人家回扣,誰能把生意交給你做?我也不願意這麼做,為了保住生意又不能不這麼做。”

    肖大爺説:“別人怎麼做我管不了,可是你要做我的朋友就不能這麼做,你這麼幹我怎麼幫你?難道讓我着老臉去求爺爺告奶奶,讓人家放你何天亮一馬?這事情我做不來。”

    何天亮説:“我知道我錯了,您老也得理解我的難處,誰願意把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錢送給別人?我這也是被逼得沒法。您要是能幫我,我感謝您一輩子;您要是不能幫我,就衝您罵我這一通,我也感謝您一輩子。”

    肖大爺嘿嘿冷笑:“我罵你你還感謝我?”

    何天亮誠摯地説:“真的,我知道您罵我是為了我好,您老是正直的老幹部,見到我這樣做當然氣憤。不管這事情怎麼樣,今後我保證再也不這麼做了。”

    他説話的時候,肖大爺低頭研究檢察院的查封通知書,忽然“咦”的一聲問道:“這個通知書你是從哪裏得到的?”

    何天亮説:“是小草從銀行那裏複印來的。”

    肖大爺指點着那份通知書説:“這簡直是胡鬧嘛,這怎麼能查封人家的賬户呢。”

    何天亮湊過去看了看,沒錯,就是那份通知書,不明白肖大爺説的是什麼意思,就問:“沒錯呀,這就是檢察院的查封通知書呀。”

    肖大爺説:“你呀,就是沒見識,缺文化,不懂法,所以才犯錯誤。你看看,這是第二檢察室的普通公函,這種公函是不能作準的。要查封人家賬户,必須是檢察機關統一印製的正規司法文書,要蓋檢察院的公章,由檢察長簽字批准,第二檢察室的公章根本不能對外,更沒有法律效力,憑這一紙蓋了第二檢察室章子的便條就查封人家的賬户,簡直是兒戲。銀行也是胡來,他們也應該知道這是非法的啊。”

    何天亮聽肖大爺這麼説,急切地問:“肖大爺,您是説這個查封文件是非法的?”

    肖大爺説:“當然,這還有錯?”

    何天亮説:“那我要是找他們呢?”

    肖大爺説:“你憑什麼找人家?人家做得不對,可人家是為了查案。你呢?你是行賄,還好意思找人家。”

    何天亮明白了這個查封通知書是沒有法律效力的,心裏一輕鬆,也能涎皮涎臉地耍賴了:“肖大爺,您剛才也説了,我沒見識、缺文化、不懂法,所以我才犯錯誤。可是檢察院不能沒知識、缺文化、不懂法啊,他們是執法的,案情沒有落實,就用這麼一個白條子查封我的賬户,您説對不對?我做錯的事情,我認罰,判我刑都可以,誰讓我沒見識、缺文化、不懂法呢,可是他們知法犯法不是罪加一等嗎?”

    肖大爺瞪了他一眼:“你別跟我瞎掰。我只跟你説一句,你乾的那事兒,你準備怎麼辦?”

    何天亮説:“我自首吧。”

    肖大爺説:“這才對,況且,你是個體,送給人家的錢人家又沒有收,沒有造成後果,估計還夠不上犯罪,今後你可別再幹這些違法亂紀的事情了,你還記不記得我在你開業的時候,送你的那塊匾?”

    何天亮説:“當然記得,那我還能忘了。”

    “上面寫的什麼字?你給我背一遍。”

    “合法經營,經濟效益社會效益並重。”何天亮老老實實地背了一遍,“肖大爺,我的天亮餐飲服務中心確實做到合法經營,經濟效益社會效益並重了,我沒有辜負您老人家的教誨。”

    肖大爺嘆了口氣説:“行了,你還是好好準備自首吧。這件事情交給我,我豁出老臉去找一回馬大炮的麻煩。”

    何天亮問:“馬大炮是誰?”

    肖大爺説:“市檢察長,也是活該,誰讓他的部下違反司法程序胡作非為呢。”

    何天亮提醒他:“肖大爺,您還得注意,這裏面肯定有其他的背景。您想,檢察院的辦案人員吃的就是這碗飯,哪能不懂行呢?後面肯定是白國光作的鬼。”

    “他們搗不搗鬼我們沒有證據,我別的不説,就問他們憑這一張白條子就查封人家賬户對不對。”肖大爺看看錶,“就這樣吧,我得回家了,老伴今天晚上給我燉羊肉呢。”

    何天亮巴結肖大爺:“今天就別回去了,我請您到大漠風情去,把大嬸也叫上。”

    肖大爺“哼”了一聲:“今後我吃你的飯得琢磨琢磨,弄不好你小子把我也給賄賂了。”

    何天亮陪着肖大爺往廣場邊上走。肖大爺説:“別送了,你回去吧。你這個小夥子,一定要記住,真正做大事的人,沒有靠歪門邪道成功的。”

    何天亮誠懇地説:“肖大爺,您放心吧,我絕對不是知道這種事情是違法的還去幹,我是見別人都這樣做,習以為常,就跟着做了。如今我既然知道這是違法的,我要再做,您老人家見着我就往我臉上吐痰。”

    告別了肖大爺,何天亮心裏鬆快了,急着要回去給小草報信。剛剛招手攔了一輛車,腰裏的電話響了,何天亮看看號碼,是個生疏的電話,接通了一聽,是三立:“天亮,今天晚上有時間沒有?”

    何天亮説:“你先説啥事兒,我再看有沒有時間。”

    三立説:“操,什麼態度,不管你有沒有時間,別的事你都得推了。”

    何天亮奇怪道:“什麼破事,這麼重要。”

    三立説:“你還記得股市高人嗎?”

    何天亮説:“記得呀,就是指點你掙錢的那位。”

    三立説:“對,今天我總算把他約上了,真不容易,這段時間我天天約他,今天人家總算答應了。你無論如何要來,就在百羊清真大酒樓。”

    何天亮正纏在麻煩裏面,哪裏有心情去跟他的什麼股市高人吃吃喝喝,推辭道:“我今天還真的有點事情,能不能……”

    話還沒説完,三立就火了:“操,你什麼人呀你,上次不是説好了你一定來的嗎?要不是有你那句話,我他媽的這麼天天巴在人家後面請人家幹嗎?你是不是以為我要你埋單?這幾個錢我花得起。”

    何天亮聽他在電話裏嚷嚷,能想象出他漲紅了臉氣急敗壞的樣兒,趕緊説小話:“行了,行了,不就吃頓飯的事兒嗎?我把那邊推了,你説,幾點?我保證按時到。”

    三立説:“晚上六點半,百羊清真大酒樓,來不來你看着辦。”説完,就把電話掛斷了。

    何天亮看看錶,已經快六點了,回家再趕到清真大酒樓,時間有些緊,就給小草掛了電話,彙報跟肖大爺談話的情況。小草在電話裏説他:“苞米麪做不出雞蛋糕,幹牛糞蓋不起大高樓。肖大爺罵你就罵對了。”説歸説,可是聽到肖大爺要出面找檢察院追究他們非法查封賬户的事,感到事情有了希望,情緒也好了許多。何天亮告訴她要跟三立陪那個股市高人喝酒,晚上不回去吃飯了。小草告訴他寧寧已經放學了,讓他早點回來,這幾天不順,別再惹出別的麻煩來。何天亮一一答應了,然後就朝清真大酒樓奔去赴三立的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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