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斯特里特對梅森説:“頭兒,我們給你留了吃的,不過都涼了。我又不敢把它一直放在保温箱裏,我想那樣一弄就不好吃了。”
“沒關係,”梅森説,“就涼着吃吧。”
“哦,不行,”德拉説,“再要一份熱的讓他們送來。”
“恐怕時間來不及了,”梅森説,“你沒吃多少吧,黛安娜?”
“我吃得不多——我沒多少食慾。”
“和我第一次見你時大不一樣了。”梅森説。
“是的,我——”
“有些事情發生了變化,對嗎?”梅森隨便地和她説着話,坐在椅子上切下一塊牛排,“你不吃是因為你擔心控制不了食慾?”
“我……我也不知道。我想是因為我沒食慾。”
“你到這裏來是為什麼?”梅森問。
“到里弗賽德?”
“對。”
“找博雷。”
“找到他了嗎?”
“還沒有。德拉叫我來這裏。聽了她的話後我才知道,我該找您好好談談。”
一陣沉寂。
德拉説:“頭兒,咖啡還是熱乎的。我把它放在火上一直温着,不過就是味道不那麼新鮮了。你稍等一會兒就端來。”
梅森搖搖頭對黛安娜説:“博雷現在這會兒要麼在醫院,要麼就在陳屍房。”
“為什麼?”她問道,兩眼圓睜,“發生了什麼事嗎?”
“是發生了點兒事。”梅森説。
黛安娜用手捂住嘴,眼睛睜得又大又圓。
“你去和他談話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事情,是嗎?”梅森説。
“我……我……”她開始眨眼睛,努力控制湧出眼眶的淚水。
梅森説:“黛安娜,你現在應該清楚你正在玩一場非常危險的遊戲。這場遊戲玩不好會給你來個無期徒刑,你可千萬不能對你的律師撒謊。現在你要説實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説發生了什麼事情是什麼意思?”
梅森説:“你去過麗斯特威爾旅館。你知道博雷住在10號房間,你找上門,發現他躺在地上還是——”
“什麼躺在地上?”黛安娜喊起來,“你説什麼呢?”
“你接着講,照實説,”梅森説,“不要再對我編謊話——別想再騙我,黛安娜。你要是再騙我,我就不理你,也不會幫你的忙了。”
“好吧,梅森先生,我照實説,”黛安娜説,“我是想和你説實話的。我確實見了他。我聽説他住在麗斯特威爾旅館。”
“聽誰説的?”
“聽那個對我講了他許多壞話的人説的。他告訴我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到博雷。他説現在惟一能做的事就是把另一份合同從他手裏要回來。還説博雷故意設陷阱害我,其實他根本不在乎我增加1磅還是15磅。什麼當模特兒、養身段等等統統不過是騙人的把戲。還説博雷是要利用那個合同把我騙到南非,再一下子切斷我的任何經濟來源,使我不得不……不得不賣身。他説只要博雷把那份有我簽字的合同攥在手裏,就等於把我的命運捏在手心上,他想怎麼毀我就怎麼毀我。”
“你告訴他博雷已經終止那份合同了嗎?”梅森問。
“沒有,因為我覺得所謂終止合同不過是他想控制我的計劃的一部分。”
“你什麼時候見的博雷?”梅森問。
“我來這之前剛見的他。”
“他撕毀合同了嗎?”
“他……把合同還給了我。”
“然後呢?”
“然後我就出來了。”
“你在他屋裏呆了多久?”
“總共不超過5分鐘。”
“你離開他以後幹什麼去了?”
“什麼也沒幹,直接就到這裏來了。”
“再説一遍你在那兒呆了有多久?”
“不超過5分鐘。”
“你不會在那呆15或20分鐘吧?”
“天哪,不,梅森先生。我在那兒呆了總共不到5分鐘。時間過得快極了,我似乎覺得在那呆了也就是2分鐘的時間。我就是去告訴他我算把他看透了,他用不着再花言巧語地和我提合同、模特兒什麼的,這些統統都是騙人的鬼話,他趁早死了這份心,改邪歸正,把他的那份合同還給我。”
“然後呢?”
“然後他説這些話是誰和我説的他不知道,但是在合同上簽名的可是我自己,這是兩廂情願的事,誰也沒逼誰這麼做。”
“然後呢?”
“後來我到底把他制服了,梅森先生。信不信由你。他堅持説合同是雙方同意籤的,我指着他鼻子説他是個卑鄙的騙子,想用合同來騙我上當,其實根本不存在什麼讓我當模特兒的計劃,他不過是想利用合同把我置於他的控制之下,他冷笑説,我已經在他的控制之下了,我説想得倒美,讓我為了錢去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那算是打錯了算盤,我已經聘請梅森先生為我的律師替我作主了。他聽了這話害怕了,就乖乖地把合同還給了我。”
梅森聽完對黛安娜説:“你聽我説,此事事關重大,非同小可。如果你當時是為了自衞順手抄起一把椅子打在他的頭上,或使用了武器什麼的,或者他自己絆了一跤摔倒了,你所要做的只能是實話實説。你有着很好的聲譽,會造成良好的印象,陪審團會相信你的話。但是如果你撒謊並讓人識破了,就意味着別人會認為是你殺了人,也許就要以殺人罪判處你,甚至可能判你為過失殺人犯。”
她企圖正視他的目光,卻沒能做到。
“黛安娜,你在對我撒謊。”梅森説。
她突然説:“梅森先生,請原諒,我是不得已才這樣做的。事情發生得太意想不到了!”
梅森厲聲説道:“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你卻白白浪費這麼多時間對我説謊。想瞞天過海,你瞞得過去嗎?你還太嫩了,黛安娜,你還沒學會撒謊。這方面你還缺乏經驗。趁現在還來得及,趕快把實情告訴我。”
“你説來得及是什麼意思?”
“我是説現在警察還沒到,但可能馬上就到,你還是快講吧。”梅森説。
“我怕説了你也不信。”
“説吧,”梅森説,“馬上開始——快點兒!”
“那好,我説,”黛安娜説,“我找到博雷住的地方,當時我是又氣又恨,恨不得——”
“先別説這些,説你都幹了些什麼。”梅森説。
“我走到門口,見門開着一條一兩英寸的縫,屋裏亮着燈。我敲了敲門,沒人答應,我就推門進去——只見他躺在地板上,滿屋都是威士忌酒的味道,我以為他是喝醉了。”
“你沒有用什麼東西打他嗎?”
她使勁地搖搖頭:“老天爺,沒有!他躺在那兒,我以為他喝醉酒了,就四下打量,到處找那份合同。”
“找到了?”
“找到了。”
“在哪兒找到的?”
“在一個手提箱裏。”
“你拿走了?”
“拿走了。”
“後來呢?”
“後來我彎下腰看了看他,這才發現他被打傷了。威士忌酒的味道不是從他的嘴裏呼出來的,而是從他的衣服上散發出來的。”
“然後呢?”
“我就跑了出去,把車開到三個街區遠的一個電話亭,撥通了旅館的電話,我對接電話的一個女人説,住在10號房間的那個男人受傷了,説完役等她問就把電話掛了。”
“後來我就跑到這兒來了。”
“黛安娜,”梅森説,“你還在撒謊。你在找那份合同時費了半天功夫。你發現博雷躺在地板上神志不醒,於是就開始翻他的行李、他的衣服,想找到那份合同。用了15分鐘你才找到了那份合同,同時發現了1萬美元現金,你把1萬美元和合同一起拿走了。”
她搖搖頭説:“我説的都是事實。我只拿了合同,錢我確實沒看見。”
“你在那裏呆了有多長時間?”
“不到2分鐘。”
“你為什麼剛開始對我撒謊?”
“我是擔心——我以為如果我離開他時他還活着並健健康康的,就不會有人追究我……況且您知道,我和博雷當初也是好説好商量分手的,彼此並沒有結什麼仇。”
“他對你做什麼無禮舉動了嗎?”梅森問。
“我不是告訴過您他當時昏迷不醒、躺在地板上嗎,他哪還能行動?”
梅森説:“你是我碰到的騙術最劣的小騙子,可我居然還要幫助你。告訴你吧,現在警方正要證實你在那個屋裏呆了大約15分鐘。”
“我沒呆那麼久,真的沒有!我不騙您,梅森先生,您難道不相信我嗎?我和您講的都是實話,我向天發誓我絕沒騙您!”
梅森冷靜地打量着她。
“您生我的氣了嗎?”她説,“您不打算繼續代表我了?您……”
“我既然收了你的僱傭費,就要代表你,”梅森説,“但是在我開始做事之前,我要先讓你明白你必須對我説實話。”
“德拉把這件的前因後果以及你父親還活着的事是不是都告訴你了?”
她眼淚汪汪地點了點頭。
梅森説:“你現在可能會感到處於一種茫然的混亂之中,而且——”
門鈴響了。
梅森皺着眉頭想了想,對德拉-斯特里特説:“德拉,去看看是誰。”
德拉前去打開了門。
門口站着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官,他説:“對不起,我要和黛安娜-愛爾德小姐談一談。”
“你找她有什麼事?”梅森走上前來問。
“你是誰?”警官問
“我叫佩裏-梅森。我是黛安娜小姐的律師,我正代表她處理一起引起爭端的合同案。你找她有什麼事?”
“關於一起兇殺案我們要找她問一問。”
“死者是誰?”
“哈里森-博雷。他在今天下午早些時候被嚴重致傷。我們想問一問黛安娜小姐看她知道些什麼,能否對我們有所幫助。”
“你門認為她在某些方面要負責嗎?”梅森問道。
“現在還不清楚,”警官説,“所以我們要找她瞭解情況。”
“為什麼偏找黛安娜談話?”
“有人舉報她與此事有關。”
“舉報她?”梅森問。
“所以我的頭兒派我把她帶到司令部去問幾個問題。”
“是這麼回事。不過,她現在暫時去不了,她的情緒很不好,有點兒神經質,她精神上受到很大刺激。”梅森説。
“與這件兇殺案有關嗎?”警官問。
“你問的問題很愚蠢,”梅森説,“她受到精神上的刺激是因為一份她滿心期望能當模特兒、拍電影、上電視的合同。現在她失去了這份合同,精神上受不了,已經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
警官有些猶豫地説:“我不管她受沒受刺激,我的任務是把她帶走。”
“但是,”梅森説,“你不能把她帶走。她暫時不能與任何人交談。她需要打鎮靜劑,等她精神恢復正常後,會找你的頭兒、檢查官、或其他想找她談話的人談話的。但是現在她不能談話。”
“那會使她處於被動,可能會直接懷疑到她。”警官説。
“誰願意懷疑就讓他懷疑去吧!”梅森説,“你難道想讓公眾輿論都知道這個城市的警察居然如此慘無人道地對待一個精神不正常、處於半歇斯底里狀態的姑娘,甚至在她處於應接受醫生治療的狀態時,還對她步步緊逼,不肯罷手?”
“我要向上司報告,”警官説,“不過我想他不會滿意的。”
“你去報告吧,”梅森説,“你可以告訴他就説我説的,黛安娜-愛爾德在明天上午以前一概不能參加任何活動。在她的精神徹底恢復以前,不能回答警察、新聞記者以及任何人提出的問題。”
“你知道,我們有權把她拘留起來。”警官説。
“你們是有權這樣做,”梅森對他説,“你們什麼時候想發逮捕令抓她就抓她好了。但是你們心裏清楚,我更清楚,你們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她是殺人犯。你們傳訊她的惟一理由是因為你們從一個想方設法加害於她的人那裏得到了一個匿名舉報。警官,我可以告訴你,這個年輕姑娘是一個巨大陰謀的犧牲品。她剛剛明白所發生的一切是怎麼回事,這個精神方面的打擊對她來説實在太重了。”
“如果你們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證據來證明她確實與兇殺有關,等我找醫生使她的精神恢復正常後,再看看她能提供什麼證明。但是如果你們輕信匿名舉報把她抓去審問,我倒要告訴你們,那個提供匿名舉報的人就是一直想侵吞強奪這位年輕姑娘財產權利的人,就是那個玩弄她的情感、不擇手段達到目的的人。我要説的就是這些,該怎麼樣你看着辦吧。”
警官咧咧嘴説:“梅森先生,理兒全讓您説了,既然如此,我們只好等到她什麼時候恢復了,再什麼時候審問她。”
説着,他指着眼淚汪汪、嚇成一團的黛安娜問:“她就是黛安娜小姐?”
“就是她,”梅森説,“她旁邊的年輕女人是德拉-斯特里特,我的秘書。我是佩裏-梅森,她的律師。”
“你們要看着她不能讓她離開這個城市。”警官説。
“她的一切由我負責。”梅森説。
警官轉身對黛安娜説:“對不起了,黛安娜小姐。”説完離開了房間。
梅森對德拉説,“趕快換一個套間,德拉。然後讓黛安娜離開這個城市。今晚先和她住在另一個套間。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她的去處。我把卧室的門關上,到我這兒來的人肯定以為你和她在卧室裏面。就先這麼辦吧。”
然後,梅森對黛安娜説:“不論怎樣,你都不能再撒謊了。一定照實説,等你覺得好一點兒了,再把詳細經過和德拉講講,如果警察問你問題,你就告訴他們除非你的律師在場,否則拒絕回答任何問題,然後派人找我。聽清楚了?”
黛安娜點點頭。
“我是清楚了,黛安娜,咱們走。”德拉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