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9點45分,佩裏-梅森來到保羅-德雷克的辦公室中,他向交換機旁的接線生點點頭説:“保羅在嗎?”
“在,梅森先生,他一直在和你聯繫呢。”
“我告訴過他我要來的。”梅森説。
“知道,不過他想在見到你之前先告訴你一些新情況。”
梅森終於打開通向走廊的那扇門後虛設的鎖,“好吧,我見他一下。”
接線生點點頭,接通了德雷克的電話,説:“梅森先生這就去見你。”
梅森走過兩側像養兔場一樣的小型辦公室,來到走廊盡頭標有“德雷克先生”的房間門口,推門進去,正巧德雷克先生剛放下電話。
“嘿,佩裏,我一直在找你!”
“什麼事?”
“我們找到了伊內茲-凱勒。”
“太好了!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什麼出走?”
“佩裏,坐下。看起來情況不妙。”
“怎麼會呢?”
“恐怕是她變卦了。”
梅森靜默地思考了片刻,然後説:“如果她真的變了卦,保羅,我們也毫無辦法。”
“我們可以讓她再考慮一下。”
“如果她是那類出爾反爾者,那麼她的證詞也不會對我們有利。她現在在哪兒,保羅?”
“就在拉維娜別墅。”
“一號?”
“不是,在三號。”
“在那兒幹什麼?”
“當女招待。”
“怎麼找到她的?”
“沒費多大工夫,我們知道她是幹那一行的,並且還有那麼清楚的一幀照片和那麼詳細的形象描述。我派了一批人投入尋找,對酒吧女郎和一些演藝員們進行調查。放心吧,他們相互配合得很好。”
“探知她在拉維娜別墅三號,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好消息,是嗎?”
“不全是,這只是其中的有意思的一部分。”德雷克説,“我派了一名偵探進入拉維娜別墅三號去接觸那裏的一些姑娘們,以便了解伊內茲的情況,弄清楚伊內茲是否在那裏打工。”
“搞清楚了嗎?”
“他見到了她,”德雷克接着説,“名字叫凱勒的那個姑娘,照片和描述都非常符合。我派去的偵探説他敢肯定這一點。當然,為了交際的需要,那些女招待們常常使用假名字。那位姑娘所用的名字叫佩蒂,不在意她姓什麼,只要她是凱勒姑娘就行了。他半小時前才打來電話,我一接到電話就趕忙找你。”
德雷克非常嚴肅地瞥了一眼手錶。
梅森笑了笑:“好吧,保羅,晚餐很好吃,這一天也挺累,我看我還是親自去和那位姑娘談談吧。拉維娜夫人現在在哪兒?”
“可能在另一個俱樂部中。她沒到三號去。我是説,那個偵探打來電話時她不在那兒。”
“有那姑娘的多餘照片嗎?”梅森問,“看看照片我才能認出她來。”
“有。那個偵探還在那兒。”
“那麼,讓他堅守崗位,”梅森説,“不過,在我出現時最好不要讓他與我接觸。那個偵探是誰,我認識嗎?”
“你可能不認識,他是一名新手,不過我規定每一名辦案偵探必須佩戴一朵紅色石竹花,萬一在緊急情況下需要聯合盯梢時,可以相互關照。”
“這個主意很好,”梅森讚許地説,“需要多長時間你才能聯繫上那名偵探?”
“他半個小時來一次電話。”
“告訴他我馬上就到,讓他屆時不要與我接觸。如果凱勒姑娘要走,盯住她。”
“那兒應該有兩名盯梢的。”德雷克説。
“對,再派一名到那兒去。到時候我將需要兩名助手協助我。那個凱勒姑娘認識我嗎?”
“當然知道你的大名,可能也見過照片。”
“她在法庭上沒見過我吧?”
“沒有,我從拉斯韋加斯帶她來到之後,馬上安排她進了圖書室。我把她安置好後就到法庭去等候你的暗示。她説從來沒有見過你。”
梅森説:“當我看到你的凱勒姑娘已到,一切順利的暗示後,我信心十足,以為一切都可以按部就班的進行了。這隻能説明一個問題,被人愚弄是多麼容易的事。好啦,保羅,給我一張她的照片。我去和她談談。”
“她一離開別墅就盯上她嗎?”
“對,去兩個盯梢。如果需要也可以去3個人。千萬盯緊,聽候我的吩咐。”
“假如她發現自已被盯梢,會出現什麼問題嗎?”
“當然會的,這一切必須秘密進行。”
“我只想知道這一點,因為秘密進行花費更大。”
“但效果更佳。”梅森告訴他説,“回頭見,保羅!”
“你準備如何接近她?”保羅問,“單刀直入嗎?”
“不必那樣,”梅森説,“我要裝扮成一個揮金如土的紈絝子弟,準備再吃一頓晚餐,我覺得我會裝得很像樣的。在法庭上待了一天,我的確有些餓了。”
“你見到她之後,就不用再盯梢了吧?”
“現在還難確定。讓他們堅守崗位等候命令。如果她隨我一道出來,就盯住我們兩個人。”
梅森離開保羅辦公室,乘電梯下樓來到街上,坐進汽車,迅速駛過鬧市,上了通往北部的主幹道。他開足馬力,超過限速,直到里程錶的指針顫抖起來。
鬧市被拋在身後,行駛了一程便轉向霓虹燈閃亮的拉維娜別墅三號。
迎賓員引導梅森把汽車停放好,遞給他一個有標號的牌子。梅森整理一下衣帽走進別墅,並付給領班5美元的領座小費。
看一眼手錶,時間已是10點21分。
按照通常判斷客人身份的標準,梅森的慷慨舉動使得領班對他特別恭敬。
“一位嗎?”他問。
梅森點點頭。
領班稍稍做個鬼臉:“太遺憾了。”
“是嗎?”
“不過,可以彌補一下。”
“需要時我會叫你的。”梅森説。
“隨時恭候。”領班熱情地招呼着,把梅森請到一張靠近舞池的席位上,幾英尺遠的地方有一個當作樂台的平台。
這個夜總會的一切無不顯示出拉維娜營造氛圍的能力。
有些夜總會花幾千美元進行房屋裝修、設施改造、廣告宣傳,但卻創造不出吸引顧客的特殊的氛圍,所以人們一般都不願到那兒去。
而另一些夜總會雖然花錢不多,卻能夠營造出一些與眾不同的特色來。各類名家雲集,四方賓客薈萃,聊天對盞,其樂融融,經營者因此而賺取一筆可觀的利潤。生意興隆,名聲遠揚。到此做客反而成了一種榮耀。
創造這種別具一格的氛圍井沒有多麼奇妙的秘訣。有些官方人士堅持認為,這種氛圍是逐漸發展起來的,如同人的性格一樣沒法設計規劃。也有人堅持認為,這種氛圍是合理規劃,精心設計的結果。
馬莎-拉維娜在拉維娜別墅的三個夜總會里均營造出了十分誘人的氛圍。別墅一號專門迎合迷於賽馬的顧客;別墅二號專門招待愛好文學的電影觀眾。而拉維娜別墅三號則專門吸引像波希米亞人那樣的放蕩不羈的藝術家和新聞記者一類的人。有人傳説,作為這裏的老主顧,那些藝術家和文學家們在這裏能享受到相當的優惠,所以他們便長時間地消磨在為他們安排的專席上。作為回報,這些具有相當社會地位以及享有聲譽的藝術家們便在這個夜總會的牆上留下淫穢的書畫作品,為營造氣氛做些貢獻。猥褻的卡通、漫畫和黃色性感的題詞與一些妖豔女人的照片組成了一道有傷風化的風景。
三家夜總會認真地經營着自己的正常業務。那些旅遊者、觀光客們則小心翼翼地步入這波希米亞環境,傻乎乎地、好奇地注視着那些名人。他們會受到禮貌熱情的招待,但又總是被嚴格地區分開來。
在這裏,人們很容易見到那些著名人物。事實上,服務生們已經習慣於悄悄地報出這些名人的尊姓大名以及他們的身份。這一點雖然能使偶爾來用餐者覺得有趣,但無疑卻使那些名人們非常討厭,他們發現自己總是被敬重而好奇的眼光監視着。
許多藝術家的聲望全部出自拉維娜別墅三號服務生們認真和直率的吹捧。每當一位藝術家選出一幅藝術作品掛在夜總會的牆上,或是一幅幽默作品掛在衞生間裏的時候,服務生們便會一本正經地向那些懷着好奇心來享受“氛圍”的用餐者們介紹這位藝術家。
總之,馬莎-拉維娜的成功全靠這種經營方式,她所創造出的表現色情內容的貼切方式,從來沒有惹出過任何麻煩。
三流夜總會里那些舞女、歌手們似乎全靠脱衣表演來取悦看客,並尋找機會貼近那些淫鬼色狼去勸酒作樂,賺取小費。
馬莎-拉維娜卻不經營那些勾當。她的舞女歌手只是舞女歌手,她的女招待全都儀表端莊,身材婀娜,打扮入時。
曾經有人引用馬莎曾經説過的話:“我們選聘優秀招待員共有3個條件:表情天真無邪,身段成熟誘人,線條優美動人。”
經過慎重的考慮,馬莎在市郊有限的區域內精心選擇了這塊寶地。
在拉維娜別墅三號裏的雅座上,梅森觀察着餐廳的情況。
圍坐在一張長條桌邊的20多位老主顧正在進行着酒後熱烈的交談。很顯然,這些人們早已用餐完畢,現在正喝着咖啡和利口酒,安頓下來準備度過晚間的聚會。服務生已經離開這張枱面,在時刻注意着顧客們的手勢,準備隨時提供服務。
招待這批顧客的方式,不同於招待一般的顧客。他們與一般顧客相比所佔席位的價值也不同。這之間的差別就表明這樣的主顧就是馬莎-拉維娜費盡心機所營造的那種氛圍的組成部分,這是對她的經營方式的回報。
雖有幾張空席,但餐廳裏已基本客滿,梅森知道,在這裏,午夜之後才會安靜下來。
很難見到專業的女招待,他們很謹慎,當然也不會貿然向顧客舉薦。
舞曲奏響了,梅森看着舞場上的一對對舞伴,發現剛才在一起用餐的兩位男士,各自擁着一位年輕、漂亮的姑娘。舞曲一結束,梅森便看到兩位姑娘坐到了兩位男士的席位上。兩位姑娘看起來端莊、漂亮、誠實、可愛,與其他漂亮姑娘相比無大差異。
梅森示意一下,領班急忙走過來。
“佩蒂今晚上班嗎?”律師問。
領班眉頭微微一挑:“你認識佩蒂?”
“我的熟人認識她。”
“她暫時不在,不過我可以找到她。”領班説着,眼睛認真地盯着枱布。
“假如她不介意的話,我想請她喝一杯。”梅森説着,又塞給領班5美元,“上次是選座費,這次是找人費。”
“我去打聽一下,看看情況怎麼樣,”領班肯定地説,“不過,需要等一會兒。”
梅森認真地點着菜,表示出要點最好的,根本不在乎價格如何。
菜端了上來,律師悠閒自得地吃着,若有所思而又心不在焉地看着翩翩起舞的人們。席間表演開始了,這裏的表演的確比一般夜總會的表演精彩得多。
梅森幾乎沒有注意到,一位身材苗條,眼珠黑得幾近分不清瞳孔與虹膜的年輕姑娘正悄無聲息地帶着微笑向他走來。當姑娘意識到梅森在注視她時,便故意放慢了步伐,嫋嫋婷婷來到桌旁,緊身衣着所包裹的線條使人一覽無餘。
梅森把坐椅向後一推:“佩蒂?”
她微微一笑,伸出手來:“你好!很高興見到你。以前見過面嗎?”
梅森動動身子讓她坐下。幾乎同時,一個熱情的服務生迅速走過來。佩蒂點了一杯加蘇打水的蘇格蘭威士忌,並強調要那種12年的老牌威士忌。
梅森坐下來,擺弄着手中的咖啡杯子,他知道這個姑娘正在仔細地打量他。
“非常高興你能賞給我這個面子。”梅森致意説,“今天晚上尤其寂寞,獨自一人用餐不太好受。”
她向他笑笑:“那麼,現在你已經不再寂寞了。”
“感激之至,”梅森説,“桃花運補償了我前幾個小時的孤獨。”
“你點名要找我嗎?”
“是的。”
“怎麼可能呢?”
“我聽説過你。”梅森説,“很忙嗎?”
她快速地搖搖頭,過了一會兒説:“不,我不在這兒,我在……我回家了。”
梅森什麼也沒説。
“我孤身一人。”她補充道。
梅森強迫自己不作出任何表情。
她鎮定一下情緒繼續説:“我很驚奇,你怎麼知道我呢?”
“我有個朋友,他了解你。”
“我到這兒的時間並不長。”
“這一點我非常明白。”
她笑了:“你一定很健談,對嗎?”
服務生端上飲料,梅森向她欠欠身子。她把酒杯放在嘴邊,迅疾瞥了一眼梅森,警覺的目光中當即閃過一絲輕蔑。
她身體板正而優雅地端坐着。那長長的黑睫毛,褐色的頭髮在強光下閃爍着粉紅色的光亮。唇部描畫得非常仔細,似乎時刻準備着配合眼神表現出笑意。
席間表演結束了,樂隊又奏起舞曲來。
梅森挑一下眉梢發出無聲請求。
她微微點頭,幾乎看不出有什麼表示。
梅森把椅子向後一挪,佩蒂順勢滑入他的懷中,隨即雙雙進入了舞場。
他們默默地跳了幾秒鐘後,佩蒂説:“你的舞跳得很內行!”
“我正在想,”梅森説,“你是否是一隻小天鵝。”
她咯咯地笑着進一步擁入他的懷中。梅森甚至能明顯地感覺到她起舞時緊身衣、舞鞋、長筒襪內胴體的每一絲顫動。
“你喜歡跳舞,對嗎?”梅森問。
“我愛跳舞,”她説,接着又熱切地補充道,“愛和某些人跳……我……並不是願意和所有的人跳。”
她又一次沉默下來,但是她身體的律動節奏表明她此時此刻已經陶醉在舞曲之中。
一曲終了,坐回桌旁,她盯着梅森沉思起來。
“怎麼了?”梅森問。
“你很特別。”她説。
梅森哈哈一笑:“不是所有的男人們都這樣嗎?”
她做了一個不太耐煩的手勢説:“我們不要爭論了。”
“好的,我保證。”梅森説。
“你很特別。健壯、粗獷、驃悍,但你不是一隻色狼。”
“這屬不屬於恭維?”
“是恭維。但我真的這樣認為。”
“講下去。”梅森鼓勵着。
但她卻緘口不談了。
梅森示意服務生再來一杯飲料。
“不必了,”她説,“我們不是這裏的酒吧女郎。”
服務生向佩蒂俯身問道:“要嗎?”
她點點頭:“淡一些的。”
服務生轉向梅森,梅森點了兩杯25年老牌白蘭地。
服務生一離開,她便説:“我們這兒不強行勸酒。我們不是為回扣而工作。”
“很有意思,”梅森説,“你們是如何工作的?”
“不像大部分人們想象的那樣。”
梅森保持着沉默。
她接着説:“我們就是人們所説的‘氛圍’,我們是真正的招待員。”
“你們有多少人?”梅森問。
“不斷變化,”她説着,笑了笑又補充道,“大部分時候我們要提前約會,不過,假如有人突然造訪,而且他們孤單單地……並且他們還能討人喜歡的話,我們也可以陪他們跳舞,陪他們聊天。拉維娜夫人認為在任何情況下,孤獨的男人都會讓人掃興,所以拉維娜別墅既不慫恿色狼,也不慫恿孤獨的男人。”
“很顯然,這裏也不慫恿狂歡。”
“她想讓人們自然一些,讓人們快樂,但是她不喜歡吵鬧張狂。她想讓人們……她有點像天才人物。”
“講下去。”梅森説。
佩蒂一談到拉維娜夫人就滿面春光:“大家都盯着她,假如她一越位,人們就會馬上把她搞垮。當然,她如果越位太多的話。”
梅森點點頭,嘴角迅速掠過一絲微笑。
“當然這兒也不供應假日學校快餐,”佩蒂繼續急促地説,“馬莎-拉維娜要營造一種氛圍,一種濃厚的氛圍。到這兒來見名人的人們將能見到這種氛圍。”
“長條桌上的那些人們都非常、非常有意思。坐在桌頭的那個戴着骨制鏡架眼鏡、長着一頭黑髮的人,就是現在正搖頭晃腦説話的那一個,他是一位才華橫溢的藝術家。那張有鐵絲網的少女畫,就是他的作品。他身旁的姑娘是一位名氣很大的漂亮模特兒。人們説她住在……”
“你不必向我報帳了,”梅森打斷她,“我對這些不感興趣。”
“你對什麼感興趣?”
“你,當前只對你感興趣。”
她搖搖頭説:“我沒工夫。”
“你不是在這兒嗎?”
“我沒工夫。”
“我並不想知道你有無工夫,”梅森説,“我已經很滿足了。”
她又一次端詳着他説:“你很特別……是個好人。”
樂隊重新開始演奏,她和梅森又進入舞池。這一次,她在舞姿中伴入了自然的熱情,甘願讓梅森更親密地擁着她。梅森能感覺到她健美的腿部有節奏的運動和纖細的腰部抖動的柔肌。
“好極了。”一曲終了,她告訴梅森,“我開始喜歡你了,是真的喜歡你。”
“我承認,”梅森説,“這一點意義很重大。”
她看着他的眼睛,説:“對我來説,意義更大。我並不擅長幹這項工作,只有經過仔細的觀察,我才會去和人們接觸。”
“出來之前你已經觀察過我嗎?”梅森問。
“當然啦。”
“我很榮幸。”
“怎麼稱呼你?”
“佩裏。”
她皺皺眉頭:“名字的確有些特別。”
梅森看着她的眼睛説:“但卻是我的真名。此外,我還沒有結婚。我喜歡交際,但我不是那種惹是生非的好色之徒。”
“你真的喜歡與人交際?”
“眼下只是對你感興趣。”
“我喜歡和你跳舞。”
“你跳得特別優雅,”梅森説,“有點舞蹈天才,也有特殊的靈感……”
“我是專業的,”話一出口,似乎轉移了問題的中心,然而停頓了一下,她還是一本正經地補充説,“舞蹈演員。”
“喜歡嗎?”梅森問。
“跳舞嗎?當然喜歡。”她説,停頓一下又補充説,“當一個專業演員,不喜歡。”
“為什麼?”
“事情太複雜。”
“類似哪些事情?”
“必須告訴你嗎?”
“我只是想知道有什麼事情能讓你為難?”
“許許多多。”
梅森笑笑,説:“那麼,很清楚,你得生活,我想你應該獲取一定比例的某種報酬……”他抬起手臂招呼了一下服務生。
她擺擺手:“不需要點什麼了。”
“為什麼?”
“不需要了。”
“還想要些什麼?”
“還想跳舞。”
又跳了兩曲,她親密地偎着梅森,時而望着他,時而將頭抬起,前額貼在他的面頰上。跳最後一曲時,她似乎思慮重重。
梅森陪伴她回到桌旁時説:“很抱歉,浪費你這麼多時間。”
“我很樂意。”
“你肯定需要安排一些別墅裏的其他項目,使你能得到一些報酬,作為對時間的補償……”
“你想換換地方嗎?”她問。
“到哪兒去?”
“到一些有刺激性的,好玩的地方。”
梅森目光鋭利地注視着她:“繞了這麼一大圈終於到了正題上,對嗎,佩蒂?”
她與梅森的眼光碰到了一起:“是的。”
“你總是這麼不坦率嗎?”
“是的,這就是我的處事方法。”
“下一步呢?”梅森問。
“邀請仍然有效。”
“走吧。”梅森説着便向服務生示意買了單,又向衣帽間的小姐付了小費,然後陪同佩蒂走過大門,向車場保安點點頭。
佩蒂搖搖頭拒絕了梅森的示意:“不用你的,坐我的車。”
梅森挑了挑眉頭。
“好啦,”她説,“艾笛!請把車開過來。”
車場保安點點頭。一輛大型黑色高級轎車開到了出口處,一名身着制服的司機禮貌地跳下車來,打開車門。
佩蒂以微笑表示了謝意。梅森扶她上車後也跟了進去。沉重的車門“砰”地關上了。
“下一步怎麼辦?”梅森帶着疑惑不解的神情問。
“到處走走。”
“好吧,”梅森説着,看了一眼手錶,“到了現在,你該知道我是誰了。很自然,這是特殊的接待方式……”
“不,”她説,“我不在乎你是誰。你是一個好人。”
她抓住一個黑色的絲繩拉了一下,深色的窗簾全部關閉,於是他們被徹底封在了一個秘密的空間裏。司機室與後部間的玻璃是不透明的,後部窗户也由窗簾掩遮着。窗簾遮住了他們的全部視線。
“什麼意思?”梅森問。
她挪挪身子,親暱地依偎着他問:“不想親密一些嗎?”
梅森呵呵地笑着擁抱住她的肩膀,一陣子過後,他又伸出一隻手臂摟住了她的腰部。
她更親近地依偎着他,梅森抽出另一隻手來,摩挲着她柔滑的衣着,搜索一下在衣服之內是否會藏有武器。
他終於發現,在她光滑如綢緞的單衣內連一張郵票也沒有。
汽車走上了大道,平穩地行駛着。
“我們到哪兒去?”梅森問。
“到處走走。不喜歡我嗎?”
“喜歡。”
“那麼,為什麼一動不動呀?”
梅森一笑:“我在尋找手槍或匕首。”
“你只摸一邊,”她説,“還有這一邊呢。”
她換了一下位置,很得意地説:“來呀,摸摸這邊。”
“不用,”梅森説,“你只有上帝賜給你的那件武器。”
她咯咯地笑着繼續親暱地貼着他,把頭靠在他肩上:“你為什麼要請我?”
“我聽説你是個靚妞。”
“誰告訴你的?”
“一個朋友。”
“我並不常陪人出來,一般情況下,只是陪舞而已。”
“喜歡這份工作嗎?”
“不全喜歡。”
“喜歡馬莎-拉維娜?”
“她很可愛。很能理解人,並替別人考慮。她使得這份工作很值得幹。”
“與許多人交際嗎?”
“有一些。”
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佩蒂蠕動了一下腰肢:“你很特別。”
梅森只是笑笑。
“你真的很特別。”
“我們到底去哪兒,佩蒂?”
“到處走走。”
“什麼樣的地方?”
“你會知道的。”
梅森稍微移動了一下,讓一側身子貼緊佩蒂。她終於發問:“結束了?”
“是的。”梅森説。
她坐直身子,放鬆了一陣子,保持了好長一陣子安靜,梅森覺得她似乎睡着了。
突然間,轎車一減速,轉了個彎,緩緩地進入了一條狹窄的通道,然後轉入一塊開闊地停下來,接着又後倒幾英尺,向前一挪,停了下來。
姑娘探探身子,拉一下繩結,窗簾全打開了。梅森看得出來,他們是在一座建築後面的停車場上。這裏沒有光線,有一股荒蕪後院裏的那種潮濕氣味,還有一股淡淡的炒洋葱味。
梅森瞥了一眼手錶,路上花費了22分鐘。
司機拉開車門,禮貌地站着。梅森鑽出車來,並扶佩蒂下了車。
“下一步呢?”他問。
“把帽子和上衣放在車上。”她指示着,前邊帶路而去。上了三級台階進入一個光線暗淡的外廊,拉開一扇紗門,插入鑰匙開了後門走進去。
一隻15瓦的燈泡閃着微弱的燈光,照亮了一段向上的樓梯。
佩蒂手扶木製樓梯欄杆,示意梅森關上門,停了一停,她便抓緊欄杆向上走去。
梅森緊隨其後。
“你住在這兒?”梅森問。
她沒有答話,只是向上走着。
頂端又是一道門。她推開門,向一條長走廊走去,之後推開右邊的一扇側門,轉臉向梅森笑了笑以示邀請。
律師跟着她進了房門。
這是一間非常寬敞的房子,所有的擺設都很簡單。一側是長長的紅木酒吧枱,台前是些簡易的方凳,還有幾張摺疊椅散放在周圍。有幾位客人坐在凳子上,吧枱內的一位男士正在調酒。
通向內室的一個門打開了,一個系黑領結穿晚禮服的傢伙走出來,並隨手關上門。
過了一陣子,梅森確切地聽到了“颼颼”的聲音,那是輪盤賭枱上的骨制賭球滾迸球囊的聲音。
那個傢伙親切地微笑着走過來,他高高的個頭,黝黑的皮膚,瘦削的身材,年紀看起來有三十出頭。他眼睛灰暗,眼光冷漠。油亮的黑髮梳向額後,看起來像一塊漆皮。
“晚上好,佩蒂,”他説,“知道陪同你光臨的這位先生是誰嗎?”
她微笑着説:“他會自我介紹的。”
“不必了吧,”那人説,“大律師佩裏-梅森。”
佩蒂猛地一愣,驚愕地“哦!”了一聲。
“我相信,梅森先生,你不是在辦案吧?”穿禮服的傢伙問道。
“假若是,又怎麼樣?”梅森問。
“是也沒多大關係。梅森先生,除非案件與我們有關。”
“如果你擔心這些的話,告訴你,我不是地方檢查部門派來的。”梅森説着,開心地一笑。
“不介意的話,就請進吧!”
“好的,”梅森説,“我被邀請到這兒來就是為了這一目的。”
那傢伙會意地笑笑:“當然,幹你這一行,總是把時間浪費在嚴肅的工作上。梅森先生,假若你想試試運氣,我們非常願意收你的錢。”
“你説,佩蒂?”梅森問。
“領路費不多收,再從你的損失費中提點兒佣金。”
“假如我贏了呢?”
“有這種可能,”灰眼睛的傢伙順從地説,“遇到那種情況,女招待們只好自認倒黴,不過,她們實際上並不後悔。”
“我想,咱們該進去了。”梅森説。
“請跟我來。”
“佩裏-梅森,大律師!”佩蒂一驚一乍地説,“你告訴我你叫佩裏時,我本應該知道你是誰。我知道一些有關你的情況,一些……我真該對你更主動些!”
梅森説:“我倒要親眼看到你得到補償,無論是輸還是贏。”
那傢伙拉開門,梅森走進去。屋內只有一些摺疊椅,兩張輪盤賭枱,一張擲骰賭枱和兩張正在進行21點的牌桌。
那位穿禮服的傢伙相當客氣地説:“實在抱歉,梅森先生,沒能給你提供豪華的環境,不過,我敢保證,這種娛樂很刺激,也很公平。
“不幸的是,由於有些官方人士心胸狹窄,我們只好不斷地改變時間,轉移地點。”
“然後,你再通知那些女招待們?”梅森問。
“不是女招待,是那些駕車的司機。”
“明白啦,”梅森説,“這樣更安全。”
“有點安全,”那傢伙贊同地説,“我們很榮幸能夠掙到你的錢,梅森先生。”
“不必客氣。”梅森説着,從兜中掏出一疊現金,抽出兩張百元鈔票。
“請到這邊收銀處,梅森先生,你可以在這兒對換籌碼,換成1元、5元的都可以。如果你樂意,我們還有一些20元的。”
“我想,一開始先用5元的吧,”梅森説,“佩蒂也要一些吧。”
梅森接過用200美元換回的40個籌碼,順手將10個遞給佩蒂。
“佩蒂,你喜歡哪一種方式?”
“轉輪盤。”
於是,他們便來到輪盤賭枱旁,梅森好奇而又機警地圍着台子邊走邊看,在12個數字中選擇一些小的數字放上籌碼,也在不同的色板上放些籌碼,時而還放在台角上。不一會兒,平衡被打破,他開始輸起來,當他把最後一個籌碼放在7上時,他吃驚地看到賭球停在了7檔裏。
賭桌主管毫無表情地退出籌碼。梅森揀起贏得的籌碼,放一個在7上,一個在30上,一個在5上。
賭球穩在了9上。
梅森又分別在7、30和5上放上籌碼,5字獲勝。
他又一次把籌碼全收了回來。
站在旁邊觀看的佩蒂,仍然沒有參與。
“怎麼樣?”梅森問。
她在7上放了一個,又在30和5上各放一個。
賭球穩在了24上。
她生氣地唉嘆一聲,在紅色色板上壓了10元,黑色卻閃現出來。她在紅色色板上又壓了5元,黑色又出現了。她把自己的最後一個籌碼放在紅色上,賭球滾進了雙環裏。
“就這樣吧,我宣佈破產。”
律師又數出10個5元的籌碼:“再試一試。”
梅森離開佩蒂,對輸贏表現得十分冷淡。佩蒂卻在這時獲取了一連串的勝利。她滿面紅光,激動異常地收穫着台上的籌碼。
梅森贏了一陣子,然後又一盤盤地輸去。當籌碼重新回到本金200元時,他來到收銀處要求換回現金。
收銀員向他笑笑説:“沒有佔到什麼便宜吧,梅森?”
“也沒有吃什麼虧。”梅森説。
梅森又走到賭枱旁,佩蒂正在整理籌碼。
“幹得怎麼樣?”
“幾分鐘前還不錯,現在看來一分也沒贏。”
“兑換吧。”梅森説,“我想走啦。”
“馬上?”
“馬上。”
“我們剛玩一會兒。”
梅森聳聳肩膀説:“今晚運氣真好,覺得像搶了銀行一樣。”
“我認為你不會幹的。”佩蒂説。
她又壓上3個賭注,然後向梅森做個鬼臉説,“你把我的運氣全轟跑了。”
“那就兑換吧。”
“好吧,”她立即答道,“馬上就去。”
梅森幫她把籌碼遞給收銀員,她換回了620元現金。
“這麼多?”她驚叫着,“天哪,沒想到那些籌碼這麼值錢。”
“很對不起,拿走了你們的利潤。”梅森對收銀員説。
“不必擔心,我們還會賺回來的。”收銀員笑容可掬地説。
“我同意這種觀點,貪心的傻瓜從來也不會輸,可也不會贏,主家則總是贏家。”
“説得太對了。”收銀員讚賞地説。
梅森陪伴佩蒂走出來,在酒吧櫃枱處喝了杯飲料。繫着黑領帶的傢伙走過來説:“梅森先生,希望你再次光臨。”
“謝謝。”梅森文雅地答道。
他們走下樓梯時,似乎預先有什麼暗號,轎車已在門前等候。
梅森把佩蒂請了進去。
她再次拉了繩結,放了窗簾之後,依偎着梅森:“我認為,你棒極了,你讓我適可而止,真讓我高興。每當進入賭場,我總是非常投入,直到輸光。在那兒,他們早晚總要讓你輸的。”
“我從來沒賺過這麼多錢……嗨,如果能讓我有機會花完這些錢之後再進賭場,那該有多好。”
“他們讓你擁有這些錢嗎?”
“如果籌碼是別人送的就可以。”
“那麼,就花完這些錢再去吧,”梅森説,“離開那些賭枱,你計劃怎樣花掉這些錢?”
由於過度興奮,她竟忘記了故意去親近梅森。
“天哪,梅森先生,如果你知道這些錢對我來説意味着什麼,那麼你就會明白我將怎樣去用這些錢。請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到拉維娜別墅來找我?”
“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
“今天早些時候,當我正需要你時,你棄我而去了。”
“有這麼回事?”她吃了一驚。
“是的。”
“我從沒見過你。”
“見過保羅-德雷克嗎?”
“他是誰?”
“他有時是我的搭檔。”
“我……”她突然變得沉默起來。
“怎麼啦?”梅森問。
梅森聽到她翻動裙子的聲音。“不要碰我,我要把錢塞到長筒襪裏。”
然後,她便在温暖、黑暗的車內又一次偎在了梅森的身旁。
“你喜歡我嗎?”
“你見過保羅-德雷克嗎?”梅森繼續問。
“我不是在談論保羅-德雷克。我在談論我們倆。你喜歡我嗎?”
她把手伸到座位後邊,打開了一個隱蔽的電燈開關。煙缸上方的電燈發出柔和的亮光,烘托出一種温馨的氣氛。
她右手摩挲着梅森的肩膀,悄悄地鬆開梅森的衣領,用指尖撫弄着他頸部的短髮。
“不要緊張,”她咯咯地笑着,“我不會吃你。”
梅森低下頭看着她。
她熱切地迎着他的目光,動人的紅唇微微啓開,露出珍珠般的牙齒。
“我真的喜歡你了。”她重複着説。
她用指尖慢慢地,有節奏地,上上下下地撫摸着他的後頸:“你喜歡我嗎?”
“當然喜歡。”
“你沒有表示出一點過分的熱情。”
“你想讓我過分熱情嗎?”梅森問。
“你可以熱情些,我們可以從熱情開始。”
她用左手撫摸着他的內衣直到摸到翻領時,才温柔地把他向自己拉來。
梅森説:“你記得羅德尼-阿徹被搶劫的那天夜裏的情景嗎,佩蒂?”
她一哆嗦坐直了身子,警覺地愣坐在那裏。
“什麼事?”她詢問着,聲音變得冷漠起來。
“那天夜裏,你見到過馬莎-拉維娜嗎?”
她猛地推開他,説:“好吧,問下去,願意的話繼續去當你自以為是的律師吧。我喜歡你,但是你所需要的卻是問一堆無聊的問題。我是個女人,而你卻從來意識不到這一點。你只是把我當成一個證人。”
“我所問的一切只是一句話,你那天夜裏究竟見沒見過馬莎-拉維娜?”
她立即關掉燈,車內陷入一片黑暗。
“那麼,”梅森停了幾秒鐘後,又問,“你願意回答我的問題嗎?”
沒有回答,只聽到一陣奇怪的,連續不斷的,有節奏的聲音,那是女人的啜泣聲。
梅森在黑暗中摸到了她。
“滾開,不要碰我!”她説,感覺到梅森的手放到了她的肩上。
“不管怎麼説,讓我們的談話接觸點現實吧,我只是想問你一句話?”
他能感覺到她的雙肩在抽泣中戰慄着,並扭動身子擺脱了他。
猛然一震,轎車緊急剎車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梅森問。
她沒有回答。
車門打開了,司機將黑窗簾恢復了原位。
“拉維娜別墅到了。”他説。
梅森瞥了一眼手錶,回程只用了整整6分半鐘。
梅森下了車,女招待坐在車裏,背對梅森,低着頭用手帕擦眼睛。
“下車嗎?”梅森問。
她的聲音低沉而含糊:“不下。”
司機關上車門,責怪地瞥了一眼梅森。
“還用付費嗎?”梅森問。
“不用,先生。”
梅森走上拉維娜別墅的前廊。
“現在要車嗎?”門崗問。
“等一下。”梅森説着,進了夜總會,又一次到衣帽間存了衣帽。曾經很恭順的領班似乎有點遲遲疑疑的樣子。他略帶歉意説:“對不起,已經客滿了。”
梅森巡視一下週圍,想找到保羅安排的戴石竹花標記的偵探,但是卻沒有。
“已經客滿。”領班重複了一遍,完全沒有了誠意。
“用一下衞生間。”梅森説着,沿着舞池走到餐廳後邊,目光迅速地掃視着在場的人們。一個戴石竹花的人也沒有。
梅森繞過衞生間,走進一個有出口的後門。這個出口又通向另一個後門。梅森推開門,暴露在面前的是一個堆着好幾個垃圾筒的小型工作間。
工作間外是一塊沒有燈光的空地,左側是一個停車場,場上整齊地排列着用餐者的汽車,右側是一道高高的木板圍牆。
炒洋葱的氣味瀰漫在空氣中。
梅森小心地關上房門,拾階而上,悄悄出現在二樓走廊裏,沿路走去,推開右邊的房門,進入一個與他幾分鐘前剛剛離開的那個房間相同的房間,有酒吧枱,有簡易方凳,有摺疊椅。
還是那位穿禮服的傢伙微笑着走過來,但笑容卻稍縱即逝,眼光呆滯而冷漠。
“忘記了什麼東西,梅森先生?”
“想再來試試運氣。”梅森温和地説。
“能告訴我你是如何找到這兒來的?”
“順着那段樓梯。”
“哪段樓梯?”
“拉維娜別墅走廊裏的那段。”
穿禮服的傢伙説:“梅森先生,你不該這樣。”
“為什麼?”梅森不解的問。
“我們與拉維娜別墅之間沒有聯繫。”
“我並沒有説你們有什麼聯繫。我只是説我沿着那段樓梯從拉維娜別墅來到了這裏。僅此而已。”
酒吧枱盡頭的另一個傢伙向梅森走來,他健壯魁偉得像一名摔跤手。他繞出酒吧枱,走到律師與房門中間,在律師身後大約3英尺的地方停下來,點燃了一隻煙。
穿禮服的傢伙説:“梅森先生,你知道,你自己是一位不小的大人物,你有權有勢,但是有些事是任何人也不該乾的,甚至包括你。”
“哪些事?”
“我不是來答疑的。”
“那麼你來幹什麼?”
“維持秩序。”
“我很守規矩,不是嗎?”
系黑領帶的傢伙一錘定音:“梅森先生,你很守規矩,能否再到那個房間走一趟?”
他轉身走過去拉開門,梅森略一遲疑,走進了那間有賭枱的房間。
梅森走到收銀處,掏出200美元。
收銀員異常驚奇地問:“改變主意了,梅森先生?”
“是的。”
收銀員遲疑着説:“這次似乎是單身一人。”
梅森誇張地做了一個奇特的手勢,看看左側,又看看右側,然後盯着左側嘆了一聲:“是呀,要是有人陪着就好啦。”
收銀員看到梅森身後有人在示意,於是趕忙默默地計算着,遞出了40個5元的籌碼。
梅森轉身走向輪盤賭枱。
律師漫不經心地玩了十幾分鍾,仔細觀察着所有的主顧,然後把賭注壓在最寬幅的色板上,輸去了放上的所有籌碼。
15分鐘過去了。梅森聳聳雙肩,數出籌碼,全壓在27上。
賭球滾進了3號球囊。
突然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太不幸了,梅森先生。不過,你不可能百戰百勝。”
梅森轉過身來,看到的是拉維娜陰沉的目光。
“晚上好。”他招呼道。
“真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你。”她打量着説。
梅森禮貌地笑了笑。
“你怎麼會碰巧找到這個地方?”她佯裝不知,根本不去注意他是否相信。
梅森笑答:“20分鐘裏,我已兩次聽到這一問話。”
她説:“梅森先生,我想和你談談。”
“在哪兒?什麼時候?”
“你當然很清楚,我的拉維娜別墅三號就在樓下的隔壁,我的辦公室裏很安靜。”
梅森一鞠躬,説:“客隨主便。”
他尾隨馬莎-拉維娜下了樓梯,進入拉維娜別墅的走廊,然後挽着她穿過夜總會,來到幕後的一個小型接待間,又步入了一個有着厚重紅木房門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裝潢顯示出一種精心設計的温馨氣氛。辦公桌周圍放置着幾張舒適、柔軟的紅色豪華皮製坐椅,室內沒有直射光源,柔和的光線恰似夏夜的月光。
馬莎-拉維娜示意梅森坐下,自己則坐到了一張皮椅上而沒有坐到辦公桌旁。她翹起大腿,整整裙襬,高檔的尼龍長襪顯露出她修長、圓潤的雙腿和雅緻的雙腳。
她無言地觀察着佩裏-梅森,打開坤包,取出一個銀質的、內藏打火機的煙盒,揀出一支煙,打着火,深深地吸了一口,並讓兩股煙緩緩地從鼻孔中徐徐而出。
律師漫不經心地也掏出一支煙,劃根火柴,同樣默不作聲地審視着對方。
“請講吧。”她終於開了口。
梅森聳聳雙肩,會意地笑笑,什麼也沒説。
“你想要點什麼?”她問。
“什麼也不想要。”
“恐怕你現在遇到麻煩了吧,梅森先生?”
“這一點,我很清楚。”
“為什麼要跟我過意不去呢?”
“我要代表我的當事人。”
“廢話!”她打了一個要結束交談的手勢,“一個窮困潦倒的流浪漢。”
“但他也是一位當事人。”
“他住在監獄裏比他現在要好得多。不要犯傻,與這種人打交道,你永遠也説不清楚。”
“然而他是我的當事人。”
“他是罪犯。”
“沒有最後證實。”
“好吧,你想怎麼辦?給個價吧,你準備要多少?”
“我不需要講價錢。”
“你似乎對我的生活方式很感興趣。”
“我對你的證詞相當感興趣。”
梅森盯着她的眼睛:“搶劫案發生時,你不在羅德尼-阿徹先生的汽車上。”
“誰説我不在?”
“結案之前,陪審團會告訴你的。”
“這能幫你什麼忙?”
“能幫當事人的忙。”
“我看不出來。”
“就目前來説,”梅森説,“我推測,事實將對當事人有利。”
“出個價吧?”
“不講價錢。”
“好吧,我可以這樣問你,當事人出價多少?”
“他沒有出價。”
“不要犯傻,梅森先生,人人都在講價錢。可能人們不願出賣他們的正直,但是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價的。你是一名律師,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賺錢。”
“你呢?”
她看着他,説:“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賺錢——有價的。”
“這是一種心安理得的哲學觀點嗎?”
“是一種實用哲學。人們必須出賣自己所能出賣的東西。有些女人為了現鈔,有些女人則為了安全感。她們決定結婚就是為了獲得安全感。每一個女人都有一面鏡子,每天無數次地用它端詳自己,其目的就是為了測評自己討價還價的價位。”
“現在,咱們不要兜圈子了,梅森先生。你這個人很實際,我也一樣,我絕對相信你是一個正直的人,對工作也很認真,你現在代表當事人。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對這個案子如此固執。他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流浪漢,可能還涉及有其他搶劫案,而你卻分文不取地為他辯護。”
“法庭委派我為他辯護,他是我的當事人。”
“那好吧,不要再説啦。天哪,我知道他是你的當事人。你不厭其煩地強調‘他是我的當事人,他是我的當事人,他是我的當事人!’我的上帝,我知道他是你的當事人。那麼,現在你到底想得到什麼?”
“正義。”
“正義指什麼?”
“宣判被告無罪。”
“你太過分了!”
“依你看呢?”
“假若地方檢查官讓他自己承認犯了一些輕微罪行,諸如盜竊罪、流浪罪等,怎麼樣?”
“當事人要求辨明情況,宣判無罪。”
“他做不到。”
“為什麼做不到?”
“因為那樣做是拿着起訴本案的地方檢查官當猴耍,它將會成為地方檢查官生涯中的污點,而且也會使警察方面陷入尷尬的境地。”
“你怎麼這麼清楚他們的感覺?”
“你説呢?”
“我懷疑你是否問過他們。”
“不犯傻吧,我經歷得太多了。”
“我也如此。”
“這筆交易很不錯,要麼你的當事人去監獄受罰,要麼他可以避重就輕地認罪,我把老底都和盤托出了。案件將繼續審理、宣判。他可以申請減刑,也可以被減刑。你不可能勝訴。”
“宣佈無罪就是勝訴。”
“不可能宣佈無罪,至少現在不可能。”
“誰能擋得住呢?”
“我,只有我。”
“你有可能自食其果。”
“那不可能。”
梅森説:“你曾經宣過誓説自己當時在案發現場。”
“是的,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無庸置疑,搶劫案發生時我和羅德尼-阿徹在一起,你所説的當事人就是那名搶劫犯。”
“當然,”梅森説,“這些需要法庭來決定,現在我沒有必要與你爭論。”
“你準備什麼時候爭論?”
“星期一上午,當你再次站到證人席上接受調查時。”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你到這兒轉游什麼?”
“我想找凱勒小姐談談,聽説她在這兒。”
“凱勒小姐將同意我的證言。”
“幾天前我得到的信息並非如此。”
“現在你去問問她。”
“她告訴保羅-德雷克説,你……”
“保羅-德雷克是誰?”
“我僱用的一名私人偵探。”
“那麼,她説了些什麼?”
“她説,案發的那天夜裏她沒有開車帶你。”
“那時她沒有宣誓。讓她站在證人席上她會宣誓的。然後她才是你的證人,梅森先生。”
“是嗎?”梅森問。
“她會成為你的證人,”馬莎-拉維娜用冷漠的口氣重複着説,“我好像聽人説律師不能彈劾自己的證人。你讓她站到證人席上,然後問她是否在那天夜裏開車帶過我,她將會宣誓説她帶過。她的回答會使你一蹦三尺的,她的證詞會讓你束手無策。你將無法進行調查。”
“如果她要做偽證,那將是她的不幸。”
“她説的是實話。”
“那不是她告訴保羅-德雷克的內容。”
“我可以再重複一遍嗎?梅森先生,她與德雷克先生談話時沒有宣誓。”
“好吧,”梅森説着站起身來,“讓我們看看事態如何發展吧?”
“請坐,急什麼。事態只能如此發展。那麼,你為什麼要重新回到賭場去呢?”
“因為很有趣。”
“什麼很有趣?”
“那種方式、步驟很有趣。”
“有什麼趣?你想勒索我嗎?”
“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好奇而已。”
“能否問一下,什麼引發了你的好奇心?”
梅森説:“從別墅前門到賭博場後門用了22分鐘,回來時卻只用了6分鐘。”
“哦?”
梅森説:“這一點使我覺得很奇怪,因為我們的行車速度幾乎沒有變化。我還注意到賭博場後面的炒洋葱味,於是我回來後便到後邊的廚房去檢查了一下。當炒洋葱味得到證實後,我確信了我的推論判斷。”
“我必須去查一下。”她説着,皺皺眉頭。
“而且,”梅森告訴她説,“還有時間上的差異。”
“如果你注意一點自己的禮貌舉止的活,回程的時間與去時會一致的。”
“這是什麼意思?我的舉止怎麼啦?”
“要像普通人一樣的表現,不要審問女招待。”
“原來如此,”梅森説,“女招待與司機之間有一套暗號,所以……”
“沒有暗號,”她説,“有一套監聽系統安裝在駕駛室中,司機能瞭解後邊發生的一切。他有權做出臨時決定,我希望他能夠使用自己的權利。”
“這種靈活性很有意思。”梅森説。
“你對此瞭解的程度還達不到百分之五十。”
“我承認,”梅森繼續説,“如果客人輸了錢,成了一個可憐巴巴的窮漢,那麼回程時間就短些。在這種情況下,女招待就可以得到從這個傻瓜的損失中抽取的一定比例的酬金。如果是另一種情況,客人贏了錢,並顯得既富有又大方,回程時間就要拖長,一直拖到他的慷慨大方使女招待確實得到了實惠。”
“你後邊的理解非常貼切,梅森先生。”
“我相信,也非常正確。”
“如果你想了解這些,你應該多接觸一些平民百姓。”她説,“不管你相信與否,我從來不和司機們談這些事,梅森先生,我與賭場沒有任何來往。拉維娜別墅純粹是一個獨立的系統,唯一的聯繫線索是它提供給女招待們一些撈取額外收入的機會,這仍然是很體面的。”
“我承認,他們認為很體面。”梅森毫無表情的説。
“你可能很驚訝於這些人的觀點吧。”
“好吧,該走啦。”梅森説。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什麼問題?”
“星期一上午,與案子有關的問題將會怎樣解決?”
“根據我的經驗,”梅森説,“星期一上午法院準備開庭,你將站在證人席上,我將繼續進行調查。”
她盯着他説:“梅森先生,咱們不要兜圈子了。如果你堅持繼續訊問我,慘敗的結局將等着你。我承認,你今天下午嚇了我一跳。你所得到的那張王牌現在已不復存在了。星期一上午重返證人席接受你的調查時,我仍會如此這般地回答你的問題,你的當事人會因此而被釘在十字架上。”
“那麼你還有什麼要説的嗎?”梅森問。
“無話可講。”她説着站起來,拉了拉裙子。
“那麼,”梅森説,“再見!”
“再見!”
她走過來握住他的手,盯着他,眼睛中流露出不解和欽佩的神色,但卻毫無懼色。
“歡迎再次光臨,”她説,“我將隨時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