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白天,吉塞爾-杜普雷像個夢遊人一樣,領着她那兩個旅遊團在盧爾德觀光。她那顆心卻早已飛向遙遠的紐約,思念着她的忠實的朋友,羅伊-齊姆博格,不知他進展的順利與否。有時候,她的思路也飄忽地返回到盧爾德,想到她與之相交的一些人,她的傑克爾醫生、海德先生、塔利博士以及季霍諾夫。這些人,為了自身的健康,天真地(卻又秘密地)參加了這裏的宗教朝聖活動。
給第二個旅遊團的導遊結束後,吉塞爾在旅行社休息等候第三個旅遊團,這時,她佯裝週期性的偏頭痛突然發作,那表演的功底使雷捷爾和伯恩哈特都望塵莫及。最後,得知可以臨時找人代替,便懇求休班,堅持説自己頭痛得厲害,無法忍受,必須服藥,卧牀休息。
一脱身,她就立刻衝向所見到的第一輛出租車,徑直趕回多米尼克的公寓。
終於,她穩妥地回到了公寓的起居室裏,有着足夠的時間等待她的長途電話,她佯裝的偏頭痛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坐在了電話機旁邊,祈禱着電話鈴快點響起來。
約定時間已經到了,電話鈴沒有響。約定時間已經過去一會兒了,電話仍舊沒有動靜。
此時,差不過已過去了半個小時,她真的開始感到有些頭痛,這是因為自己過度緊張和失望的緣故。
突然,像嘹亮的號角聲,電話鈴響了起來。
吉塞爾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想去接電話,突然意識到電話機就在自己身旁,於是她又一屁股坐下來,緊緊地抓起了話筒。
彷彿是從風洞裏傳了過來,她異常清晰地聽見了她親愛的羅伊-齊姆博格的説話聲,那是從遙遠的土地上傳來的,那裏天空遼闊,原野一片金黃。“是吉塞爾嗎?我是羅伊。你能聽見我的説話嗎?”
“聲音非常響亮、清晰,”吉塞爾向着遠方喊叫着。
“很抱歉,有點遲了,不過——”
“沒關係,羅伊。快告訴我是否弄清楚了。”
“我真的盡了最大努力,吉塞爾,我想你將會很失望。”
吉塞爾的心“咯噔”一下。
她不願再聽下去,不過還是説:“快告訴我吧。”
“我與哥大的朋友通了話,要他們弄清楚後給我回話。我甚至趁午飯前的間隙還親自跑了一趟哥大。正如剛才我所説的,我很抱歉讓你失望了。在盧爾德的那位自稱是哥倫比亞大學語言系教授的塞繆爾-塔利——是在説謊。他無非是想哄騙你上當。我真不該帶給你這個壞消息——”
吉塞爾眼睛直直地盯着電話機,彷彿是在聖誕節一大早送來的一枚科希魯爾大鑽石。這一筆大財富她一時還無法消受。她真想吻吻羅伊,告訴他真相,可這怎麼能三言兩語解釋清楚?於是她極力控制着自己,裝出一副失望的腔調,掩蓋着她內心的激動。
她打斷了他的安慰。“你是説哥大沒有這個塔利教授?”
“哥大沒有人叫這個名字。教職員中也沒有一個叫塔利的。從來都沒有這麼個人在那裏上過課,從來都沒有。你遇到的這個人,和你交往的這個人,他不是在騙你就是在愚弄你。”
“這個傢伙,”吉塞爾脱口而出,這話既清楚又模稜兩可。
“我很抱歉——”齊姆博格那遙遠的聲音在極力安慰她。
“沒關係,羅伊,”她説着回過了神。“我還要活下去,得活着見到你,當面向你表示感謝。”
“我想事情就到此了結吧。”
“你已經盡了力,我感激你。你真好,我恨不得立即見到你。我去紐約時,一定給你寫信。”
“我真希望那一天快點到來,吉塞爾。”
“不管怎樣,真的很快了,我向你保證,羅伊。”
她放好電話後,發現自己竟傻乎乎地笑了起來,欣喜若狂。
天啊,這太棒了。
沒有什麼可猶豫的了,壓根兒就沒有塔利,只有一個季霍諾夫。他就在這裏,在盧爾德,在她的手心裏。
現在就該擒住他。
一想到即將來臨的一切,她就禁不住心花怒放。她把盧爾德的電話號碼簿攤在膝頭上,來回翻閲着,直到查到格羅特旅館的電話號碼為止。她一邊撥號一邊考慮,是否直接接到塔利的房間,不久又否定這種想法。她覺得在電話裏談論此事不太合適,還是當面和他講條件好些,那樣對他的威脅更大、更有力。如果他現在已經回寓所了,她願意到他屋裏去談。她必須弄清楚他是否在家。
跟總機聯繫上以後,吉塞爾要求和旅館接待室的朋友加斯頓通話。
“我是接待室,”她聽到加斯頓説。
“加斯頓,我是吉塞爾-杜普雷,你好嗎?”
“吉塞爾,親愛的,我很好。你呢?”
“還不錯,我想打聽一個旅客,就是我們替他安排住宿的,這你知道,塞繆爾-塔利先生,從紐約來的。不知道他現在是否在房間?”
“等一會兒,我馬上告訴你。”停頓了片刻。“對了,吉塞爾,他的鑰匙不在這兒。他一定是拿了鑰匙回房間了。要不要我替你接過去?”
“不用了,我想見見他,我過一會兒來。”
她掛斷了電話,起身抓過小挎包,不到一分鐘便出了門。
她走出公寓後四下找出租車,可是一輛也沒看見。她知道要過兩個街區才有出租汽車站,便大步朝那兒走去。街上停着三輛出租車。最前面一輛的司機是個熟人,正在向她打招呼。她拉開後座車門,車子已發動起來。
“格羅特旅館,”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説。“開快一點,亨利。”
“很樂意為你效勞,吉塞爾。”
十分鐘後,他們拐進一條黑色路面的車道,來到旅館大樓的藍黃色大篷前邊。這是一座白色水泥建築物。
吉塞爾打開後面的車門説:“別熄火,亨利,我還坐你的車回去,我在裏面待不了多久。”
司機打算把車開到下邊的停車場,停在旅館旁邊。“我把車停在下邊。”
“我很快回來,”她喊道,匆匆跑到天篷下面,推開玻璃門。她信心十足地穿過門廳,直奔電梯。電梯在櫃枱另一邊。櫃枱前加斯頓一面從一個男旅客手裏接過鑰匙,一面和他説話。
吉塞爾剛要從兩個男人身邊走過,突然瞥見那人轉身向大門走去。她立刻認出了他,斯拉夫型的臉龐,得體的假鬍子,一望便知是塞繆爾-塔利,他從來就不是什麼教授。
她猛地停住腳步,把一個手指頭放在嘴唇邊,示意加斯頓千萬別作聲,隨即扭頭追上去,緊緊跟在她的獵物身後,一前一後來到門邊。
她猝不及防地喊道:“季霍諾夫先生。”
他突然停住腳步,以至於她差點撞到他背上。她後退一步,等候着。他則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
她不知道他是否驚呆了,需要恢復神智。
“季霍諾夫先生,”她毫不留情地重複道。
這兒沒有別人,無疑是在叫他,他只得慢慢轉過身子,故作詫異地説:“哦,是你呀!杜普雷小姐?剛才你叫我什麼?你準是把我當成別的什麼人了。”
吉塞爾露出天真無邪的表情,輕輕晃了晃腦袋和那條金色的髮辮。“不,我沒弄錯,我找的正是你。也許更確切的稱呼是外交部長謝爾蓋-季霍諾夫。現在我稱呼的對嗎?”
他佯裝惱怒,“杜普雷小姐,你知道我叫什麼。我們相處的時間不短了。你這是在做什麼惡作劇呢?”
“我認為在大多數國家裏,甚至在你們那裏,這也該叫名副其實吧。我猜你會跟我演好這場戲的。我很想告訴你一句話,季霍諾夫先生。”
他開始發起脾氣來。“除非你停止叫我那個滑稽可笑的名字——否則我和你無話可説。”
“我看你最好為你自己着想。”吉塞爾説。“我看我們應當坐下來好好談談。跟我來吧。”
“説真的,杜普雷小姐——”他抗議道。“我得去吃晚飯。”
但是她已經回到門廳,她知道他跟在身後。她繼續走着,沒有放慢腳步,一直穿過接待櫃枱,然後對身後的這個人説:“這兒的小客廳挺不錯,咱們到裏邊單獨談談吧。”
他趕上來時,她已跨進那個藍色小客廳。他再次抗議道:“杜普雷小姐,我沒功夫和你這樣的無賴糾纏。我——”
她沒搭理他,徑自向一把扶手椅走去,穩穩地坐下,順手拉過旁邊的一把椅子,不由分説地指了指她旁邊的座位,他只得勉強坐下來。
“你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吧?”她低聲説。“現在我原原本本告訴你。先聽我説,別打岔。我曾對你説過,我從前在聯合國做過事。在那裏我見過你,時間很短。我那時陪同法國大使查理斯-薩拉特。你剛來盧爾德的那個星期,我並未認出你。可上星期一我在山洞附近拍照,我看見了你,偶然拍下幾張照片。你那時剛好洗完澡,沒戴假鬍子。我把我拍的照片和報上的照片以及一家雜誌資料室的照片做過比較,發現山洞旁邊的塞繆爾-塔利和謝爾蓋-季霍諾夫的照片一模一樣。現在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無獨有偶,”他笑了笑插嘴説。“以前也有人説我像季霍諾夫。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總能找出一個相貌相像的人來。”
“我想證明我並沒搞錯,”吉塞爾毫不留情地答道,“所以我決定對你的身份做一番調查。我和紐約通了電話,詢問哥倫比亞大學語言繫有無塔利教授。”她略一停頓,“一小時前,我得到了從紐約來的答覆。哥倫比亞大學沒有塔利教授,而且從來沒有過。但是可以肯定,非常肯定,在法國的盧爾德有一個謝爾蓋-季霍諾夫部長——外交部長,他即將升任當今某個大國的總理。他此次來盧爾德,是想在聖母瑪利亞的聖壇前面祈禱健康。我告訴自己,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我還告訴自己——這事只有倆人知道,你我倆人,如果你願意的話,如果你想做個明白人的話。”
她拎起小挎包,端詳着他神色緊張的面孔,冷冷地站起身。
她一刻也不曾從他身上移開目光。“如果你想要照片、底片並希望我不外傳,你必須拿出一筆錢,對我的聰明才智有所表示。畢竟,正如你所知,我只不過是個窮導遊,希望生活下去,生活得好一點。如果你帶上1.5萬美元到我的寓所——一個臨時寄宿的地方——明天上午11點,我願在那裏等着你,把這事了結。給你,這是我的住址和公寓號。”她從小挎包裏拿出一張紙條遞給他,他沒理會,她把紙條放在身後的桌上。
“用現金支付,”她補充説。“必須用法郎、美元或英鎊。如果你認為攜帶大量現金的要求過於苛刻,也可使用在巴黎、紐約或倫敦銀行提款的支票。如果這樣不好辦的話,務必在下週把錢如數郵寄給我,並給我移交照片、底片的地點。你看怎麼樣,季霍諾夫先生?”
他像一尊斯芬克司石像那樣端坐着,雙手平放在扶手椅上,揚起剛毅的臉龐望着她。“讓我説什麼呢,杜普雷小姐?我只能説你確實是瘋了。不管是明天上午11點還是其他的什麼時間,我都不會去你的公寓。我不允許自已被你編造的謊言嚇住——不怕嚇唬,不怕訛詐。要我在你的瘋狂舉動面前屈服,真是異想天開。”
她心裏暗想,這個外交部長真是個難對付的惡棍,跟石頭一樣死硬。但她確信,即使是一塊鐵板也會有縫隙。
“隨你吧。”她高興地説。“自掘墳墓也罷,跳出墳墓也罷,悉聽尊便。我等着你。”
吉塞爾和季霍諾夫會面後,心情舒暢,認為勝利在望。由於當天用不着去作導遊,她叫司機把車開到照相館。她取出她為遊客拍的一疊照片,興沖沖地回到車前,要亨利送她回多米尼克公寓。
他們驅車馳向聖地。由於傍晚時分交通擁塞,汽車只得放慢了速度。吉塞爾突然瞥見露天咖啡座上有一個正在吃飯的人十分眼熟。從反光鏡望去,那一頭蓬鬆的橘黃色頭髮,肯定是利茲-芬奇無疑了。
利茲從她眼前消失後,出租車仍在飛速奔馳。突然,吉塞爾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
她和季霍諾夫會面取得的成功,只是一種可能,還沒有十足把握。而且會談中籠罩着一層懷疑的陰影。她並不想戳穿那個S國領導人——只是想從他那裏搞到錢——因此季霍諾夫有可能死硬到底。他這個人性情古怪,表面看起來很固執,有可能打定主意頑抗到底,寧願冒天大的風險,讓他的變態醜行公諸於眾,也不會滿足她的要求給她錢。他相信自己有足夠的力量頂住任何風浪。吉塞爾相信他不會蠻幹,也許他的固執會促使他硬碰硬——這是她喜歡的另一句美國話。
如果她沒有抓住機會從季霍諾夫身上弄到錢,這一切只不過是空歡喜一場,充其量毀滅一個S國領導人。這樣看來,她得另想辦法,把錢搞到手。匆忙中她瞥見利茲-芬奇,不禁心裏豁然開朗,想出一條妙計。
回想起上星期六和利茲-芬奇的初次見面,吉塞爾記得利茲曾經説過:揭穿伯納德特的真面目,必然成為轟動一時的特大新聞。不過,吉塞爾知道,動搖對伯納德特的信仰,搞垮盧爾德的基石,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因此,她問利茲其他東西是否也能構成特大新聞。得到的答覆是:成千上萬的人從世界各地湧向盧爾德,明天還會有更多的人趕來,親自參加聖母顯靈的盛會。他們當中的一些人就可能具有新聞價值,他們身上就可能出現某些瘋狂舉動,他們中間不乏值一大筆錢的新聞。只是,必須是特大新聞。
吉塞爾茅塞頓開,她手上正有利茲想要的東西。
S國外交部長在盧爾德祈求聖母瑪利亞治癒不治之症。
再也沒有比這更大的新聞了。
吉塞爾意識到,利茲-芬奇説不定便是她的救星。如果不能直接從季霍諾夫那裏弄到錢,也許利茲能幫她弄到。
吉塞爾主意已定,認為不能坐失良機。她俯身拍了拍司機的肩膀。
“亨利,剛才我看見一個人,想和她説兩句話,你找個地方掉一下頭,回去一趟好嗎?”
司機點點頭,把車開進第一個街口,繞了個U字型,開到主要的街道上,重又奔馳在剛才來的路上。“去哪兒?”他問。
“我想是羅伊-阿爾伯特咖啡館,”吉塞爾邊説邊望着窗外,但願利茲仍在那兒。
當她再次看見那頭蓬鬆的橘黃色頭髮時,感到心裏輕鬆了許多。“我在這裏下車,亨利,”吉塞爾説,“找個地方停下車,我只耽擱一會兒。”
吉塞爾等着橫穿馬路時,看見利茲-芬奇獨自一人悠閒自在地坐在一張紅色藤椅上,邊吃油煎土豆,邊喝加冰可口可樂。美國人的飲食習慣很奇特,吉塞爾心裏暗想,不過她對美國人印象並不壞。
“嗨,芬奇小姐,”吉塞爾招呼道。
利茲抬頭看見她。“是你呀!你好嗎?”
“老樣子,挺忙的。”吉塞爾拖出一把椅子。“坐一會兒不介意吧?”
“請便,”利茲説。“晚飯以前出來隨便填點肚子。你也來點什麼吧?”
“不,謝謝,”吉塞爾説。“近來怎麼樣?搞到重要新聞沒有?”
利茲沮喪地搖搖頭。“沒吶,這鬼地方人們除了一個勁地唱聖歌,你別想再找到什麼。我在這兒整整呆了八天了,聽到的都是‘我又見到聖母瑪利亞’的歡呼聲。儘管我知道這件事很荒唐,可我總不能空着兩手回巴黎砸掉飯碗呀!”
“砸飯碗?”
“那是另一回事,別提了!”她拿起一塊馬鈴薯片放入嘴裏。“怎麼樣?替可憐的利茲搞到一點搶手新聞吧。”
“説真格的,也算有吧。我想和你談談,芬奇小姐。”
“噢,是嗎?”利茲不吃了,立刻站了起來,“你搞到什麼新聞了?”
“我想是的,也許吧,”吉塞爾熱心地説道。“我記得,當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告訴我要留心特大新聞。你説如果我能搞到一條值大錢的新聞,你的通訊社願意花錢買下來,是這樣吧?”
“是的,是的,”利茲馬上活躍起來,“你究竟搞到什麼了?”
“哦,芬奇小姐,我是説有可能搞到這樣的新聞——”
“你能肯定是特大新聞嗎?不是什麼騙人的鬼話吧?”
“芬奇小姐,我敢保證,這豈止是特大,簡直稱得上特大特大新聞。也許它會震驚全世界呢。”她稍一停頓。“有興趣嗎?”
“你知道任何真實的新聞我都有興趣,尤其是你能提供的獨家特大新聞。這是關於伯納德特的,對吧?”
“不,是最近發生的事。”
利茲俯過身:“好吧,説下去。”
“得等到明天。到明天我才知道要不要告訴你。”
利茲向後一靠。“如果新聞確實,如果我認為新聞重大而且你又提供證據——好吧,開個價吧?”
“你出1.5萬美元。”
利茲輕輕噓了一聲。“我説,不是鬧着玩吧?你能肯定值這麼多錢?”
“也許應該比這還多,不過對我來説,1.5萬美元足夠了。”
“我得承認,這不是筆小數目,吉塞爾。如果這則新聞確實轟動而你又有足夠的證據,我想我們的報業辛迪加肯定會出錢的。你説要到明天才能知道,我怎麼知道你什麼時候搞到手呢?”
吉塞爾從小挎包中取出旅行社名片,在背面寫了幾個字,遞給利茲,隨後起身説:“這是我的地址和電話號碼。我住在女友的公寓裏,明天中午給我打電話,我答覆你。”
“我會給你打電話的。來,祝咱倆走運,一言為定。”
這是吉塞爾欣賞的另一句美國話。她笑着説:“一言為定,再見。”
她大步向拐角處的司機走去。一想到無比美妙的前景,她禁不住心花怒放。現在不但有一個而且有兩個主顧了。
正如羅伊-齊姆博格常説的那樣:萬事齊備。
阿曼達-斯潘塞在記者站聽説利茲-芬奇去了咖啡館,便沿街上的咖啡館一個挨一個地找她,終於看見利茲坐在人行道邊的桌旁,正和一個年輕女人説話。那年輕女人起身離席,阿曼達立刻加快腳步,好在利茲走以前趕上去。
利茲吃完最後幾片油煎馬鈴薯時,阿曼達已來到桌前。
“真高興見到你,利茲。我正四處找你呢。”
“好啊,這個星期真是賓客如雲,”利茲説,“請坐,請坐,有事嗎?”
阿曼達遲疑地拉過一把椅子。“半小時後我和魯蘭神父約定見面。我想或許你願意陪我去一趟。”
“我的事就夠魯蘭神父忙一陣子了。你找他幹嗎?”
“關於伯納德特的日記之事。昨天在內韋爾,弗蘭西絲卡修女不是提到那本日記嗎?我想進一步瞭解,弄清楚教堂是如何搞到手的——他們怎麼斷定是原物的?”
“忘了這事吧,”利茲説,“確實是真的,像我以前告訴你的那樣。你要相信教堂沒有把握的事不會隨便説。”
“你真這麼肯定?”
“因為,”利茲説,“我這個人一刻也閒不住。今天一大早我就和魯蘭神父談過了,他原封不動地搬出了伯納德特的日記,裏面有聖母瑪利亞告訴伯納德特秘密的回憶。這樣神父通過不同方式證明了日記的權威性。”
“你是説用碳14確定寫作年代的方法?”
“不,不是——那種方法適用年代久遠的文件、羊皮紙、紙草紙——伯納德特的日記沒那麼古老。檢驗方式很簡單,就近找到不少伯納德特的筆跡,經許多筆跡專家比較鑑別,均認為同出一人。此外還做過一些其他檢驗——其實多此一舉——紫外線照射,墨水色素化學分析。學者們對日記文體語言的研究伺樣證明與伯納德特從前的文字(譬如書信)完全吻合。別去了,你這是白白浪費時間,阿曼達。日記千真萬確,無懈可擊。我想我們最好停止對伯納德特的研究。”
阿曼達目瞪口呆,“你可以不幹,我可不行。即便日記靠得住,我也想多瞭解一些情況,弄清楚教堂是怎樣把日記搞到手的?從誰的手上搞到的?能發現什麼都行。也許我能發現一點新東西,尋到一點蛛絲馬跡,最後使肯明白過來。”
“只好祝你走運了。對我來講,已經不想去調查日記了,我只想守在這裏,等待着聖母顯靈。”
“那好,”阿曼達説,不知如何是好。“從現在起,我只好一個人幹了。”
他們坐在一間安靜、簡樸、陳設不多的房間裏。魯蘭神父把這當作自己的辦公室。由於魯蘭如此開誠佈公、慷慨合作,阿曼達極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疑慮。但是她發現魯蘭眼光敏鋭、思想縝密,對人類的天性有深刻了解。她猜想,從他們見面那一刻起,他必定已看出她的懷疑態度了。
她坐在辦公室中央一張古色古香的木桌旁邊。為了便於她寫文章,神父正從牆內的防火保險櫃中取出伯納德特的重要遺物。她告訴魯蘭神父,她正為一家心理學雜誌撰寫一篇有關伯納德特的文章。魯蘭拿出的東西,大部分是伯納德特寫下的紙片、書信、文稿等,此外還有她對聖母在山洞顯靈的回憶,她和鄰居、盧爾德地方官員的談話——他們是聖母顯靈那一年及稍後一段時間的歷史見證人。
“最使人感興趣的是伯納德特日記的最後一部分,裏面記載着聖母説出的最富於戲劇性、最激動人心的三個秘密。日記裏有聖母再次顯靈的日期。”魯蘭神父一邊説一邊從保險櫃裏取出日記放在阿曼達面前。“這就是,我們的稀世珍寶。你自己翻着看吧。小心,當然,千萬得小心。”
“我不敢碰它,”阿曼達説,“你能打開它嗎,神父?”
“非常樂意效勞,請相信我,克萊頓太太。”魯蘭神父繞過桌子説。當他在她身邊俯下身子時,他凝重的體態和胸有成竹的神情,使阿曼達感到自己的懷疑毫無道理,彷彿自己關心的原本是些不足掛齒的愚蠢小事。儘管如此,她仍然全神貫注。
他從書套中取出一本皮面日記本,打開放在阿曼達面前。
她開始認真閲讀這兩頁日記,舊式的斜體字帶給阿曼達一種從未有過的現實感。即便在內韋爾她也不曾有過這種感覺。
“怎麼,我也能夠讀懂。”阿曼達説,“是用法文寫的。”
“你以為會是什麼?”魯蘭詢問道。
“我聽説,她用當地土話寫東西,誰也讀不懂——”
“噢,是的,克萊頓太太,那是真的。她小時候講的不只是當地土話,而且是比利牛斯山的一種特別語言。不過,她到內韋爾當修女寫回憶錄時,已經有法語基礎了。你知道,1858年以後,為了滿足許多人的請求,伯納德特對她在山洞前經歷的事有過大量回憶,有些是寫給牧師看的,有些是寫給新聞記者和歷史學家看的。這本日記是她寫的最後一次書面記錄。她希望在聖母顯靈的有關細節從她的記憶中消失以前,在她尚不致因病無法動筆的時候,儘可能把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寫下來。這也是她做出的最後一次努力。”
“我很想多知道點這本日記的事,魯蘭神父。”
“你對此有這麼濃厚的興趣,我很高興。”魯蘭説。他合上日記,把它放進了封套。他走到保險櫃前,把那本珍貴的日記和其它一些記錄放進去,然後鎖好櫃門,回到桌邊,坐在阿曼達對面。“只要你想知道的,我全都可以告訴你。”
“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發現這本日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