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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芯片毀滅

    戰爭拖延下去,又一個秋天來到了。人們漸漸適應了戰時的生活,防空警報和食品配給,就像以前的音樂會和咖啡館一樣,成為生活中習以為常的一部分。

    我則全身心地投入龍捲風防禦系統地研製,這個項目也由高波領導的雷電研究所承擔。工作十分緊張,一時忘記了別的事情。但有一天,這似乎遙遙無期的戰時平衡終於被打破了。

    這天下午三點半左右,我正同雷電所和軍方的幾名工程師討論艦載高能微波發射器的一些技術細節,這種設備可以發射出功率為10億瓦左右、頻率在10到100赫茲的高度聚焦的微波束,而這個頻譜內的微波能量能背水分子吸收。幾個這樣的微波束加在一起,照射的區域能量強度約為每平方釐米1瓦,和微波爐中的能量強度差不多,可以有效加熱“卵”中的下沉冷氣團,將其消滅在萌芽狀態。這種設備與大氣光學探測系統一起,構成了對龍捲風武器的有效防禦。

    這時,突然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很像一陣急驟的柄報答在地上發出的噼啪聲,這聲音從外面由遠而近迅速蔓延過來,最後竟在室內響起,我們周圍噼啪聲四起,最近的一聲居然是在我的左胸口響起!與此同時,周圍的電腦發生了一件奇異的事情:有許多小碎片穿過主機完好無損的外殼四下飛散,細看發現,那些碎片竟然是一個個完整地cpu、內存條和其他芯片,,這些飄浮的芯片一度在空氣中達到十分稠密的程度,我揮了下手,有好幾個芯片碰到了手臂上,使我得知他們不是幻影,但隨後,這些飄浮的芯片紛紛拖着尾跡消失,空氣中很快變的空無一物了。電腦屏幕都發生了急劇變化,或者出現致命錯誤的藍屏,或者變黑。

    我感到左胸有一陣燒灼感,伸手一摸,發現裝在上衣口袋中的手機已經發燙,我趕緊把它拿出來,周圍的人也在做着同樣的動作。我們拿出的手機都冒出一股白煙,我把它拆開來,一小股白灰瀰漫開來,裏面的芯片已被燒燬了。我們接着拆開周圍的幾台電腦,它們的主板上,都有近三分之一的芯片被燒燬,一時間辦公室中瀰漫着芯片燒成的白灰和一種怪味。

    緊接着,剩下的電腦屏幕和燈都黑了下來,停電了。

    我的第一感覺就是遭到了以芯片為能量釋放目標的球狀閃電的襲擊,但有一點不對:這附近的建築中都是研究單位,芯片密集,球狀閃電釋放的能量衰減應該是很大的,所以它的作用半徑不應超過一百米,在這樣的距離上,可定能聽到它釋放能量時無一例外發出的爆炸聲,對於像我這樣由於大量接觸球狀閃電而變得異常靈敏的耳朵,甚至可以聽到它飄行時發出的聲音,但剛才,我除了芯片被燒燬時發出的噼啪聲外什麼都沒聽到,所以我幾乎可以肯定附近沒有球狀閃電的出現。

    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確定受打擊的範圍。我拿起桌上的電話,發現它已經不通了,只好同幾個人一起下樓去觀察。我們很快發現,研究所的兩棟辦公樓和一間雷電實驗室中的芯片都遭到了打擊。我們到目前為止所指的破壞範圍,至少需要幾十個球形閃電才能做到,但我沒有發現哪怕一個的蹤影。

    緊接着,高波派了幾個年輕人,騎着自行車外出瞭解情況,我們其餘的人在辦公室裏焦急地等待着。在雷電所裏,只有我和高波知道球狀閃電武器的事,我們倆不時交換一下眼色,內心比別人更加惶恐。那幾個年輕人在半小時之內都先後回來了,他們一個個神色驚恐,看上去像見了鬼,他們都騎出去了三到五公里的距離,所到之處,電子芯片都無一例外遭受到這種神秘力量的打擊,被燒燬的比例也一樣,都是三分之一左右。他們不敢再向前走了,都不約而同地回到所裏彙報情況。對於沒有手機和電話的狀況,大家一時都很不適應。

    “如果地認真有這種魔鬼武器,我們可真沒救了!”有人説。

    我和高波又交換了一下眼色,心中一片茫然:“這樣吧,把所裏的四輛汽車向四個方向開出去,在更大的範圍內看看情況。”

    我開着一輛車向東穿過市區,一路上,看到所有的建築內部都是黑的,人們三五成羣地聚集在外面,神色緊張地談論着,很多人的手裏還拿着顯然已毫無用處的手機。看到這情形,我不用下車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還是下了幾次車,主要是向人們瞭解是否有球狀閃電的跡象,但人們無一例外都沒有看到和聽到。

    出了市區,我仍將車不停地向前開,一直開到一個遠郊的小鎮,在這裏,雖然也停電,但恐慌的跡象比失去要少許多。我的心中湧現了希望,希望已經到了破壞圈的邊緣,或至少看到破壞減輕的跡象。我將車停在一家網吧的外面,急不可待的衝了進去。這時已是黃昏,停電的網吧裏很黑,但我立刻嗅到了那種熟悉的焦味。我抓起一台來到外面,拆開,細細察看它的主板。在夕陽的亮光中我看到,主板上包括CPU在內的一些芯片消失了。主板從我的手中掉到地上,砸到了我的腳面,我沒感覺到疼,只是在深秋的涼風重重地打了個寒戰,立刻上車返回。

    我回到所裏不久,另外三輛車也回來了,其中走得最遠的一兩沿高速公路行駛了一百多公里,所到之處都發生了與這裏一樣的事。

    我們急切地搜尋着外部的消息,沒有電視和網絡,也沒有電話,只有收音機可用了。但那些豪華的數字調諧收音機都是由集成電路芯片驅動的,無一例外都成了廢物。好不容易在傳達室的一位老收發員那裏找到一台能用的老式晶體管收音機,收到了聲音質量很差的南方几個省份的播音台,還有兩三個英語台,一個日語台。直到深夜,這些電台中才漸漸有了關於這場離奇災難的報道,從這些支離破碎的報道中,我們瞭解到以下的情況:

    芯片的破壞區是以西北某地為圓心,半徑為一千三百公里的一個圓形區域,波及三分之一的國土,面積之大令人震驚。但芯片的破壞率從圓心向外呈遞減趨勢,我們這座城市位於這個區域的邊緣了。

    在以後的一個星期,我們生活在電力出現前的農業社會里,日子變得艱難起來。水要用罐車運來,每人得到的配給量只勉強夠飲用,晚上只能用蠟燭照明。

    這段時間,關於這場災難的謠傳多如牛毛,在社會上和媒體上(如今對於我們來説只限於廣播電台)流傳最廣的解釋都與外星人有關,但在所有的謠傳中,沒有一種提及球狀閃電。

    從這些雜亂的信息中,我們至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這場打擊不太可能使敵人發起的,他們顯然也和我們一樣迷惑,這讓我們多少鬆了一口氣。這段時間,我設想了上百種可能性,但沒有一個能使自己信服。我肯定這一切與球狀閃電有關,但同時又肯定它不是球狀閃電,那是什麼呢?

    敵人的行為也多少令人費解,在我們的國土上遭受如此打擊,已基本失去防衞能力的時候,他們的進攻卻停止了,連每天例行的空襲都消失了。世界媒體對此有一個比較令人信服的解釋:面對如此強有力的、可以輕易摧毀整個文明世界的未知力量,在沒有搞清楚之前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倒使我們度過了自戰爭爆發以來最寧靜的一段時光,儘管這種寧靜中包含着不祥和肅殺。由於沒有電和電腦,整天無事可幹,人們心中的恐懼也無從排遣。

    這天晚上,外面下起了寒冷的秋雨,我一個人坐在宿舍陰冷的房間裏,聽着外面的雨聲,感到無邊的黑暗籠罩了外面的一切,在整個世界上我面前這束搖曳不定的燭苗是唯一的發光體。無邊的孤獨壓倒了我,自己這不算長的人生像電影一樣在腦海中回放着:核電廠中那副由孩子的灰燼構成的抽象畫、丁儀放在空泡中的棋盤、夜空中長長的電弧、風雪中的西伯利亞,林雲的琴聲和衣領上的利劍、泰山的雷雨和星空,大學校園裏的時光,最後回到了那個雷雨中的生日之夜……我感覺自己的人生之路轉了一個大圈,又回到了起點,只是雨中不再有雷聲,面前的蠟燭也只剩下一枝了。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沒等我起身去開,人已經推門進來,他脱下淋濕的風衣,瘦長的身軀因寒冷而哆嗦,當我在燭光中看清了他的面孔時,驚喜地叫了起來。

    來者是丁儀。

    “有酒嗎?最好是熱的。”他上下牙打着戰説。

    我遞給他半瓶紅星二鍋頭,他把瓶底放在蠟燭上熱着,但很快不耐煩起來,揚起瓶子猛灌了幾大口,抹抹嘴説:

    “不説廢話了,我講講你想知道的事兒吧。”

    海上伏擊

    以下是丁儀講述的我離開球狀閃電研究基地後發生的事。

    由於核電廠行動的極大成功(至少從戰術角度看是這樣),被漸漸冷落的球狀閃電武器又開始得到重視,並追加了大量投資。這些投資主要用於收集專門攻擊電子芯片的宏電子,對集成電路的高選擇性供給被認為是球狀閃電武器的最大潛力。經過大量的工作,這種十分稀有的宏電子存貯數量終於超過了五千顆,以能夠形成一個用於實戰的武器系統。

    戰爭爆發後,基地處於極端的亢奮狀態,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球狀閃電將像一戰中的坦克和二戰中的原子彈一樣,是一種創造歷史的武器。他們也熱血沸騰地做好了創造歷史的準備,但來自上級的指示只有兩個字:待命。結果,晨光部隊成了戰爭中最清閒的部隊。開始,人們認為統帥部可能是要把這種武器用在最關鍵位置,但林雲通過自己的渠道很快了解到這是在自作多情,總參謀部對這種武器的評價不高,他們認為,核電廠行動是一個特例,並不能證明該武器系統在戰場上的潛力,各個軍種都對這種武器在戰場上的投入沒有太大興趣。果然,研究的投資再次中止了。

    珠峯航母戰鬥羣被摧毀後,基地又處於一種極度痛苦的焦慮狀態,人們都認為,另一種新概念武器已經顯示了它的巨大威力,對球狀閃電武器仍持這種態度是不可理解的。他們都覺得這種武器是目前扭轉戰局的唯一希望。

    林雲多次直接找父親為晨光部隊請戰,但每次都被冰冷的拒絕了。一次林將軍對女兒説:“小云啊,你對武器的迷戀不應發展到迷信,應該是自己對戰爭的思考深刻一些、整體化一些,靠一兩件新式武器贏得整場戰爭的想法是十分幼稚的。”

    講到這裏,丁儀所:“作為一個技術崇拜者,我的唯武器傾向其實比林雲還重,也堅信球狀閃電能夠決定戰爭的結局。當時,我把統率部隊球狀閃電武器的態度看成是不可理喻的思想僵化,並同基地的大多數人一樣對此很惱火,但事情的發展最終證明了我們的幼稚。”

    事情終於有了轉機,基地和晨光部隊接到命令,將對進入近海的航母艦隊進行一次試探性攻擊。

    在南海艦隊司令部召開了一次作戰會議,到會人員級別不高,顯示上級對這次作戰行動並不重視。作戰會議上作出一個近似於自殺的用漁船鹽湖的奇襲方案。

    幾天後,晨光部隊連同全部裝備,分乘三架軍用運輸機在沿海地區的一個機場降落了。丁儀和林雲最先走下飛機,他們看到在兩側的跑道上,殲擊機和轟炸機一架接一架的降落,更遠一些的跑道上,有大量的運輸機降落,從它們那寬大的機身後部吐出一羣羣穿着迷彩服士兵和一輛輛坦克,更多等待着降落的機羣在空中盤旋,,發出巨大的轟鳴聲。遠處的公路上,軍用車輛的鋼鐵洪流在塵土中不停奔流着,看不見首尾。

    “已經開始部署反登陸作戰了。”林雲神色黯然地説。

    “球狀閃電會使他沒必要。”丁儀安慰她説。

    講到這裏,丁儀説:“當時我説完那話,林雲看了我幾秒鐘,那完全是一個找到安慰的小女孩兒的神情,我有一種很好的感覺,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僅是一個思想者,還是一個強有力的男人。”

    “你真地認為,在精神力量上自己比林雲更強有力嗎?”我好奇地問。

    “她也有脆弱之處,甚至可以説很脆弱。自從珠峯號被擊沉,江星辰陣亡後,這種脆弱越來越多地在他身上表現出來。”

    第一批雷球機槍到達後,立即運往港口,裝上已等候在那裏的被徵用的漁船。這些漁船都很小,最大的排水量也不超過100噸。每挺雷球機關槍的超導電池都放進船艙,發射架太長,只能放到甲板上,用篷布或漁網蓋上。所有的漁船上都換上了海軍的舵手和輪機員,他們有一百多人,駕駛這50艘漁船。

    清晨,晨光部隊來到出發的碼頭上,太陽還在地平線下,那50條漁船停在港口中,在晨霧裏隨波微微起伏。

    在登船前,林雲開着一輛敞篷吉普車趕到了,車上放着幾個大迷彩包,她將那幾個包搬下車,打開來,裏面裝滿了軍服。晨光部隊在營地就換上了發着海腥味的漁業公司的工作服,這些軍服顯然是他們留在營地的。

    “林雲,你這是幹什麼?”康明中校問。

    “讓戰士們都穿上軍服再套上工作服,作戰動作完畢後立刻脱掉工作服。”

    康明沉默良久,緩緩地搖搖頭説:“謝謝你的好意,但晨光部隊有自己的準則,我們不能被俘,讓船上的海軍同志們穿吧。”

    “中尉以上的軍官另當別論,但執行這次任務的戰士都是雷秋機槍的射手,他們知道得很少,關於這事我請示過,上級是默許的,真的,請相信我!”

    林雲説的也是實情,在晨光部隊訓練初期,按康明的意見是要訓練多面手,既能使用又能維護雷球機槍,但遭到林雲的堅決反對,她極力主張將武器操作和技術維護人員嚴格分開,後來就照她的意見執行了。對於雷球機槍的射手,不準拆卸武器,沒有任何機會接觸到武器的原理和人和有關技術信息,只管使用。甚至直到現在,所有的射手都不知道他們發射的是球狀閃電,只以為是指揮官向他們介紹的一種電磁輻射彈。現在看來,林雲這樣的做法不只是出於保密需要,實在是用心良苦。

    “這樣的任務,在現代作戰中已經很少見了,如果攻擊失敗,只要能及時銷燬武器……我們真得不能對戰士們要求更多了。”林雲真誠地説。

    康中校由於了幾秒鐘,對部隊一揮手:“好吧,立刻穿上軍裝,快些!?”説完他轉向林雲,把一隻手伸給她,“林少校,謝謝”

    “從這件事上,你也能看出林雲的脆弱之處。”丁儀講到這裏時説。

    十分鐘後,這50艘漁船陸續開出了港口,這看上去是一幅典型的清晨出漁的圖景,誰也不會想到這些簡陋的小漁船要去攻擊這顆星球上最強大的艦隊。

    戰爭史上的輝煌時刻似乎已經到來。

    但就在第一批球狀閃電即將飛抵目標之際,它們的彈道突然被無形的巨手彎曲了,那些球狀閃電或者向上射入空中,或者向下掉入大海,或者向兩側飛去,從目標的艦首或艦尾遠遠地飛過,而這些球狀閃電在飛至相鄰的軍艦時,會再次改變方向。彷彿艦隊中的每艘軍艦都站在一個巨大的球狀閃電無法穿透的玻璃罩中。

    “屏蔽磁場!”

    這時康明腦海中的第一個反應,這無數次出現在球狀閃電武器研製者噩夢中的東西,現在終於變成了現實。

    “全體攻擊部隊,停止射擊!銷燬武器!”康明大聲命令。

    一名晨光部隊的上士按下了雷球機槍上的那個紅色按鈕,然後與其他人一起把它從船上推下海去。時間不長,聽到水下傳出一聲沉悶的爆炸聲,海面滾出的浪湧使船搖晃起來。這是作為機槍能源的超導電池短路後發生的爆炸,其威力相當於一顆深水炸彈,雷球機槍現在已在水下被炸成碎片了。

    從所有漁船上射出的球狀閃電串同時中斷了,艦隊上空飄行着大羣失去目標的球狀閃電,它們拖着的尾跡在空中指出了一幅發光的巨毯,球狀閃電發出的聲音也有整齊劃一的呼嘯變成了雜亂的蜂鳴,彷彿是一片淒厲的哀鳴。

    康明看到了驅逐艦上艦炮的閃光,但它只是用眼睛的餘光看到的,當炮彈擊中指揮船時

    ,他正看着遠處的海面,那些落入海中的球狀閃電仍在水中幽幽地亮着,像發光的魚羣。

    艦炮密集地響着,艦隊兩側的海面上,夾帶着漁船碎片的高大水柱此起彼伏,當三分鐘後射擊停止時,五十艘漁船全部被擊沉,這些船太小了,大部分不是沉沒,而是被大口徑炮彈直接炸成碎片。

    球狀閃電以電磁輻射形式發散自己的能量,很快相繼熄滅,電離的空氣在地艦隊上方形成一個熒光華蓋,而海面則因球狀閃電的電磁輻射而覆蓋了一層白濛濛的水蒸氣。有幾棵長命的球狀閃電在空中漸漸飄遠,像隨風而去的幾個淒涼的幽靈。

    敵人是如何得知球狀閃電武器的存在,並建立起相應的防禦系統,到現在也不是很清楚。但有一些零星的線索:一年前在南方的試驗靶場,雷球機槍射出的球狀閃電在失去我方觀察者後仍未進入量子態,説明已有其他觀察者;核電廠行動幾乎可以肯定是球狀閃電武器秘密的另一次泄漏(當然也不能就此認為這次行動是錯誤的)。敵人不太可能知道球狀閃電的基本原理核武器的技術細節,但他們也同樣多年研究過這種自然現象,甚至還可能像西伯利亞3141項目那樣進行過大規模的應用研究,所以推測出那些零星的情報中顯示的是什麼東西也並不困難,而電磁場能夠對付球狀閃電產生作用,也是學術界早就知道的事,與球狀閃電的本質無關。

    在回研究基地的運輸機上,林雲抱着鋼盔蹲坐在機艙黑暗的一角發呆,她那本來就纖細的身軀縮成一小團,像一個在寒冷的曠野中迷路的小女孩兒,看上去是那麼孤獨無助。丁儀看到她,頓生憐憫之心,就走過去坐在她身邊,安慰地説。

    “其實,我們的成果還是很偉大的,通過宏電子,我們可以從宏觀上看到物質最深的秘密,這在原來只有進入微觀世界才能看到,與這項成果相比,球狀閃電的軍事用途真是微不足道……”

    “丁教授,被球狀閃電燒燬的人是處於量子態嗎?”林雲打斷丁儀的話沒頭沒腦地問。

    “是的,怎麼?”

    林雲把下巴支在放在膝蓋上的鋼盔上,兩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您説這是有可能嗎?”

    “理論上……也許有吧,但概率太小了,在現實中不可能發生。”

    “那就是有可能了。”林雲喃喃地説。

    “什麼?”

    “丁教授,我可以再乘一艘小漁船接近敵人的艦隊”

    “……幹什麼?”

    “在那裏用球狀閃電把自己燒掉,那樣我不就變成量子戰士了嗎?”

    “你在胡説些什麼?!”

    “您想啊,量子態的我可以潛入航母,敵人不可能發現我,因為他們一看到我,像您説得那樣,我的量子態就坍縮了。航母上有大的彈藥庫,還有幾千噸的燃油苦,只要找到這些地方,我就能很輕易地摧毀航母……”

    “林雲,我發現這次失利讓你變成小孩子了。”

    “我本來就不大。”

    “你該好好休息一下了,到基地還有兩個小時,睡一會兒吧。”

    “我説得沒有可能嗎?”林雲從鋼盔上轉過頭看着丁儀,那目光像是在祈求什麼。

    “好吧,那我告訴你量子態究竟是怎麼回事;量子化的你,哦,假設你已經被球狀閃電燒掉了,只是一團概率雲。在這團雲中,你的一切都是不確定的,你並沒有決定自己在哪裏出現的自由意志,在概率雲中的什麼位置出現、甚至出現時是處於生還是死的狀態,都不確定,都要由上帝扔一個篩子來決定。如果在漁船上被燒掉,那麼你量子化後的概率雲就是以漁船為球心,在周圍的空間中,航空母艦上的彈藥庫和油庫只佔很小的比率,你最可能出現在海水裏。退一萬步説,就算你真有中百萬大獎的概率,出現在敵人航空母艦的致命部位,你在那裏是處於活狀態嗎?你能在那兒呆多長時間?一小時還是零點兒幾秒?同時,只要有一個敵人,或一台敵人的攝像機看到你,你就立刻坍縮回概率雲球心那一堆灰的狀態和位置,等待着下一個中百萬大獎的機會,而另一次機會到來時,航母早已跑到十萬八千里之外,地球上可能已經沒有戰爭了……林雲,你現在就像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兒,看到各種各樣的幻象,你真的需要休息了。”

    林雲突然扔掉鋼盔,伏到丁儀肩上哭了起來,她哭得很傷心,纖細的身軀在丁儀懷中顫抖着,彷彿要把有生以來的悲傷一下子發泄出來……

    “你能想象我當時的感覺,”講到這裏,丁儀説,“我本以為自己是這樣一個人,在理性思維之外的其他感情中能進能退,以前的幾次經歷也證明了這一點。但現在我知道,除了理性外,還有一種東西能佔據一個人的全部身心……我發現這時的林雲真的變小了許多,以前那個向着目標冷酷前進的少校,現在這個脆弱無助的小女孩兒,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也許兩者合起來才是吧,比起你來,我更不懂女性。”我説。

    “江星辰陣亡後,她的心情就很壓抑,這次失敗已經突破了她的精神所能承受的極限。”

    “她這種狀態不太好,你應該與她父親聯繫。”

    “看你説的,我怎麼能同那麼高級別的人聯繫上?”

    “我有林將軍的電話,是他親自給我的,託我照看林雲。”我發現丁儀一動不動地盯着我。

    “沒有用了。”

    丁儀的話讓我驚恐,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一件事:丁儀前面的講述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憂傷之下。

    丁儀站起身,走到窗外,默默地看着外面淒冷的雨夜,良久才轉過身來,指着桌上的一空了的酒瓶問我:“還有嗎?”我又摸出一瓶酒,開蓋後給他到了半杯,他坐下來,直勾勾地盯着那個杯子説:

    “後面還有事兒,你無論如何想象不到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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