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3日,星期五,中午12點45分
凡斯輕輕敲了敲研究室的那扇門,等了一會兒,他又敲了一次,比第一次更用力,卻仍沒有回應。
“真奇怪。”他喃喃地説。
接着他抬起胳膊,猛力向那扇門撞去,撞擊發出的巨大聲響在大廳裏迴盪,每個人的心頭都湧上一種不祥的感覺。
門終於慢慢向裏敞開了。
屋裏有一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他身材高瘦,穿着一件藍色睡衣,頭上稀疏的金髮散亂着,睡眼惺鬆,一看就是剛從沉睡中被驚醒的。他帶着迷茫的表情站在我們面前,雙手扶着門把斜倚在門邊,呆呆地看着凡斯。
“哎呀!”他的聲音略帶點沙啞,“凡斯先生,好久不見了!”説完他的目光移向四周,落在樓下那幾個人身上,“怎麼回事兒?”
他動作緩慢地用手抓抓後腦勺蓬亂的頭髮,“我的頭怎麼那麼疼……請原諒……我……我一定是睡着了……”
“發生了一件很嚴重的事,布什博士。”凡斯語氣沉重地説,“你能下樓到展室裏來嗎?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聽到凡斯的話,布什猛然睜大了眼睛,問道:“嚴重的事?發生了什麼事?是被盜竊了?我一直為這種事擔心。”
“放心好了,你沒有遭劫,博士。”凡斯安慰着他,扶着他慢慢走下樓梯。
當他走下樓梯時,房間裏的每一雙眼睛都盯着他的腳。但他並沒有穿膠底球鞋,他的腳上是一雙藍色的軟毛拖鞋。
我還注意到他的睡衣裏面是一件灰色絲綢短睡衣,衣領上的扣子鬆鬆垮垮吊在一邊。
他看了看站在屋裏的人,然後轉向凡斯。
“你是説沒有遭劫?”他聲音依舊很沙啞,“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凡斯先生?”
凡斯攙扶着他,平靜地説:“蓋爾德先生死了!”
“蓋爾德死了!”布什的嘴一下張大了,滿臉的無助和驚訝,“可是……可是昨晚我還跟他通過電話呀,他還説今天早上要來談經費的事……他怎麼會死了!我的事業也就全毀了!”他猛地坐在椅子裏,難過地説道,“這真是太可怕了。”
“我也很遺憾,博士。”凡斯安慰他説,“我非常理解你的痛苦——”
布什突然又站起來,問道:“他是怎麼死的?”
“被人謀殺了。”凡斯指着屍體説。
布什走到蓋爾德的屍體旁,站在那裏凝視了許久。他的目光慢慢移向薩黛拉雕像,又抬起頭看看阿奴庇斯。
突然,他猛地轉身,怒視着站在一旁的哈羅德,後者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
“你肯定知道內幕,你這混蛋!”布什憤怒地吼道,“你監視我有好幾年了,你拿着我的錢,背地裏卻和你的政府勾勾搭搭,還唆使我的妻子反對我!你只要看我有翻身的機會。就迫不急待地要打倒我!我看在我妻子的面上才收留你,因為我妻子信賴你。而我的善良又有什麼回報?我好不容易有了考古新發現,眼看就可以把我的成果在世上公開了。在這個關鍵時候,惟一能幫我實現理想的人居然被謀殺了!”布什雙眼燃燒着怒火,“把你知道的內情都説出來!阿奴比·哈羅德,你這愚蠢的狗!”
哈羅德驚慌地往後倒退着説:“我真的不知情,這是薩黛拉在復仇!是她殺死了這個褻瀆法老的人……”
“薩黛拉!”布什冷笑着説,“那個根據神話鑿出的石頭?你看清楚,你面前可不是一羣未開化的人!”
凡斯走到布什身旁,拍着他的肩膀讓他冷靜下來。
“我理解你內心的感受,先生。”他説,“但是發脾氣對目前的狀況不會有什麼幫助。”
布什坐在椅子裏。這時,史蒂夫走到凡斯跟前,低聲説:“你發現了沒有,博士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已經注意到了。”凡斯説道。他仔細觀察了布什一會兒,然後説,“博士,你今天早晨什麼時候在研究室裏睡着了?”
布什看着幾斯,憤怒似乎已經平息,眼皮卻又垂下來。
“什麼時候?”他重複着凡斯的話,努力回憶着,“我想想——9點鮑勃送來早餐,我喝了咖啡……只喝了一口,後來……我只記得這些——後來門口傳來撞擊聲。現在幾點了,凡斯先生?”
“已經過了中午。”凡斯告訴他説,“你顯然是喝了咖啡後很快入睡的。史蒂夫説,你昨晚工作得很晚。”
布什點點頭説:“是啊,一直到今天凌晨3點。我想把報表整理好,等蓋爾德來的時候交給他……可是現在……”他看了看身邊的屍體,“他居然死了!他是被謀殺的嗎?我不明白!”
“到目前為止,我們也不明白。”凡斯回答説,“不過,你可以幫助我們調查。只要回答幾個問題就行了。你能挺得住嗎?”
“當然,我當然挺得住。”布什急切地説,“不過,”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我渴極了!給我一杯水好嗎?”
“我猜想你大概也正想來杯水。”
凱奇跑向前面的樓梯。幾分鐘後,他端着一杯水回來。
布什一口氣把水喝完,好像異常的乾渴。
當他放下杯子時,凡斯問道:“你什麼時候完成的那份財務報表?”
“今天上午,鮑勃送來早餐之前。”布什顯得有些精神了,語氣又開始有點兒激動,“昨晚臨睡前已經完成大部分,我估計再有一個小時就可以全部弄好,所以我今天早晨8點就下樓去了研究室。”
“那份報表現在在哪兒?”
“在我研究室的書桌上。本來我想吃完早餐再核對一次。”他説着就要上樓去拿報表,但被凡斯攔住了。
“你不用去了,報表現在在我這裏。今天早上我們在蓋爾德先生手裏發現了它。”
布什驚訝地看着凡斯向他出示的那張紙。
“在蓋爾德手裏?”他説,“但是……”
凡斯神色平靜地説:“毫無疑問,9點以後有人趁你睡熟以後,從研究室裏拿走了報表。”
“也許是蓋爾德自己……”
“有可能,不過這種可能性太小了。”凡斯顯然已經考慮過這
個問題了,他接着又問,“你通常不鎖研究室通往展室的這扇門嗎?”
“是的,我從不上鎖,沒有必要。”
凡斯沉思了半晌後説:“你知道桑迪去哪兒了嗎?”
“我知道。”布什回答道,“我派他去大都會博物館了。”
“是你派他去的?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昨天晚上我讓他今天一早先去詢問有關最近挖掘出來的幾個墓穴陪葬複本的事,大都會博物館埃及館的館長是我的朋友,他願意向我提供相關資料。”
“我知道了。”凡斯説,“這麼説,今天早上你和桑迪先生談過話了?”
“沒有。”布什説,“我8點就到研究室去工作了,桑迪沒有來打擾我。他可能是9點半離開家的——大都會博物館10點鐘開。”
凡斯點點頭説:“鮑勃説他就是在那時候出的門,但是現在他也該回來了。”
“是的,也許他得等一會兒館長。但是事情一辦完他就會回來,他是個做事認真負責的年輕人。我和我太太都很喜歡他,也多虧了他才説服了他舅舅贊助我們的考古挖掘,使這個項目能夠順利進行。”
“史蒂夫也是這麼説的。”凡斯説道,“提起印德夫墓穴,我當時也參與了挖掘工作,就是你私下裏拿走聖甲蟲那次吧?”
布什下意識地摸了摸領口,同時瞥了一眼哈羅德。哈羅德背對着我們,正神情肅穆地禱告着,似乎心思已經離開了這裏。
凡斯又説:“那真是最迷人的聖甲蟲。我聽史蒂夫説,你把它做成了領帶夾,現在帶在身上嗎?我能否觀賞一下?”
“當然可以,凡斯先生。”布什又摸了摸他的衣領,“我一定是把它放在卧室了,我去讓鮑勃拿來……”
史蒂夫走近布什。
“昨天晚上不是在你的研究室裏嗎,博士?”他提醒道,“你把它放在書桌上。”
“我想起來了!”布什現在完全清醒了,“是在我桌上,在我昨天戴的領帶上。”
凡斯站起來,冷冷地瞪着史蒂夫説:“謝謝你。不過下次需要你的幫助時,我會先告訴你。”他又轉向布什,“我剛才還想提醒你,想想最後一次看到聖甲蟲領帶夾是什麼時候。它現在並不在你的研究室裏,我們到這裏的時候,它就已經在蓋爾德先生的屍體旁邊了。”
布什跳了起來,叫道:“不可能!”
凡斯走到蓋爾德屍體旁,撿起那顆聖甲蟲。
“確實如此,先生。”他邊説邊讓他看那枚領帶夾,“我對它出現在這裏的用意感到好奇。它可能是和那份報表一起從你的研究室裏被人拿走的。”
布什先是楞了一會兒,接着突然呻吟道:“哩,天啊!難道你們以為是我殺了他!”他懇求地看着凡斯説,“我已經説過,9點以後我就迷迷糊糊地唾着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蓋爾德已經來了,凡斯先生,你一定要相信我……”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騷動,樓梯上的警察正與一位少婦爭執着。
“這是我的家,”一個女人氣憤地説,“為什麼不讓我進去?”
史蒂夫見狀,立刻快步跑了過去。
“那是我太太,”布什説,“為什麼把她攔在門外,凡斯先生?”
凡斯還沒回答,凱奇大喊道:“海納希,讓這位女士進來吧。”
布什太太快步走下樓梯,來到她丈夫身邊。
“馬丁,發生了什麼事兒?”她雙手搭在布什肩上問道。與此同時,她看見了蓋爾德的屍體,不由倒吸一口氣,急忙把頭扭開。
布什撫摸着她的肩膀説:“蓋爾德死了,親愛的。他被人殺死了。”
布什太大沉默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神色堅定地對凡斯説:“不論是誰幹的,請你們務必要找到他!我會盡一切力量幫助你們,你明白嗎——盡我全部力量!”
凡斯答道:“我相信你,布什太太,需要你的時候,我一定會來找你。不過眼下還不需要你幫忙,我們還要做些調查。在這段時間裏,請你在畫室稍稍等待一會兒,我們過一會兒要向你請教幾個問題,哈羅德將陪着你。”
布什太太猶豫了一會兒,走向布什,在他前額輕輕吻了一下,便轉身往樓梯走去。哈羅德緊跟在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