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新星紀元第2小時
三分鐘後,有孩子要打開電腦和大屏幕,被華華制止了。他説:“我們真夠丟人的,其實現在的局面根本不值得我們這麼驚慌。我首先請大家明白一點:國家現在的狀態我們早就該預料到。”
曉夢點點頭表示同意:“是的,試運行時的平穩才真是不正常呢,孩子們不可能有那樣的能力!”
華華説:“對於處理現在緊急局面的各種細節,我們不會比外面的各個專業部委做得好,我們現在該回到自己的任務上:真正想清楚發生這一切的原因,深層的原因。”
孩子們開始討論起來,大家不約而同地問起同一個問題:“真是奇怪,孩子世界已平穩運行了這麼多天,為什麼突然陷入混亂呢。”
“懸空。”眼鏡説,他剛從那個角落衝了一杯咖啡回來。
孩子們都沒聽明白他説的那個詞。
眼鏡解釋説:“這是八個月前看華華走鐵軌時我們想到的,那時我們正在看味精和鹽,我們當時想如果那根鐵軌懸空後走在上面的華華會怎樣?公元鍾熄滅之前,孩子世界的鐵軌是放在大人世界堅實的大地上,孩子們可以平穩地走在上面;公元鍾熄滅之後,這根鐵軌懸空了,下面的大地消失了,只有無底深淵。”
孩子們紛紛贊同眼鏡的分析。
華華説:“顯然,公元鐘上最後一顆綠星星的熄滅是孩子世界失衡的導火索,當孩子們得知世界已沒有大人時,他們在心理上突然失去了支撐。”
眼鏡點點頭:“還應該注意到,這種心理失衡的大眾效應是很可怕的,一百個這種心理合在一塊兒,其值可能超過一萬。”
曉夢説:“爸爸媽媽走了,把我們丟在這兒,這感覺大家都能體會得到。我分析一下現在國家的情況,你們看對不對:全國所有的孩子現在都在尋找一種精神上的依靠,以代替以前對大人們的依靠。那些省和市一級的領導機構中的孩子也一樣,這就使得這些中間的領導機構癱瘓了,使整個國家的驚慌浪潮沒有緩衝,直接都衝到我們這兒來!”
“那我們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恢復這些中間領導機構的功能!”一個孩子説。
曉夢搖搖頭:“這在短時間是根本不可能的,現在形勢已經很危急了!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讓孩子們找到一種精神上的依靠,這樣,各級領導機構的功能自然就會恢復。”
“怎麼才能做到呢?”
“不知你們注意到了沒有,剛才我們處理那些緊急事件,比如説救火,並不比現場的那些孩子有更多的辦法,甚至還不如他們。但他們接到我們的回答後,都能鎮靜下來,把局勢控制住。”
“你怎麼知道?”
呂剛告訴大家:“剛才,我們接過一個電話後就再也不去管它,只有曉夢不時回頭詢問事情的進展,她比我們都細心。”
“所以,”曉夢接着説,“孩子們能從我們這裏找到新的精神依靠。”
“那我們在電視中發表講話吧!”
曉夢搖搖頭:“那種講話的錄音和錄像現在就在不停地播放,沒有用的。孩子們的精神依靠與大人們不同,他們現在最渴望的是來自剛剛失去的爸爸媽媽的擁抱,這種父愛和母愛是針對他個人的,而不是泛泛地針對全國孩子的。”
“這個分析很深刻,”眼鏡點點頭説,“處於孤獨和危險中的每個孩子,只有親自和中央通話,知道我們在關心着他這個人,才能找到這種精神依靠。”
“這就是説,我們還得像剛才一樣去接電話。”
“我們能接多少呢?應該從外面再找很多孩子來,讓他們代表中央同全國的孩子聯繫。”
“找多少?全國有三億孩子呢!電話我們永遠接不完!”
孩子們又感到了剛才那種想用杯子舀幹大海時的絕望,面對這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們只有嘆息。
有孩子問眼鏡:“博士,你既然知道那麼多,説説現在該怎麼辦?”
眼鏡呷着他的咖啡説:“我分析問題還成,解決問題就不行了。”
華華突然問:“你們想過大量子嗎?”
所有的孩子都眼睛一亮。自進入信息大廈工作以來,量子計算機的能力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像一個大水庫,吞下了從數據國土上湧來的渾濁的數據洪流,從溢流孔中流出的卻是清晰的統計和分析數據,通過數據國土,它把整個國家置於自己的監控之下,可以細到每個工廠每個班組甚至每個人!沒有它,孩子國家根本無法運行。
“對了,讓大量子替我們接電話!”想到這一點後,孩子們立刻打開了大屏幕。那幅着火的全國地圖又顯示出來,紅色的面積更大了,大廳裏到處映着紅光。
華華問:“大量子,你能聽到我們嗎?”
“能,我在等候指令。”大量子的聲音在大廳中的什麼地方響起,這是一種渾厚的成人男音,孩子們聽到這聲音總產生一種還有大人在的幻覺,對這台超級計算機產生了一種強烈的信賴感。
“現在的情況你都看到了,你能為我們回答那些來自全國的呼叫嗎?”
“可以,由於我有各類知識庫,在處理如斷電和火災這類緊急情況時,可能比你們更專業一些。我還可以一直與通話對象保持聯繫,直到他們不再需要我。”
“那你怎麼不早説?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張衞東喊道。
“你們沒有問過我。”大量子不動聲色地説。
華華説:“那你就開始工作吧,除了幫助孩子們處理緊急情況外,最重要的是讓他們知道國家的存在,讓他們知道我們一直同他們在一起,一直在關心着他們每一個人。”
“好的。”
“等等,我有個想法:”曉夢説:“我們為什麼要等着孩子們來電話呢?我們可以讓計算機給全國所有的孩子們去電話,同他們建立聯繫,根據他們每個人的情況給予幫助!大量子,這能做到嗎?”
大量子略略停頓了一下,説:“這將同時運行兩億個語音進程,可能要損失部分鏡像冗餘功能。”
“能説明白些嗎?”
“就是説我需要調用以前留着應付緊急故障的部分容量,運行的可靠性要稍差一些。”
華華説:“沒有關係的!這樣一來,全國的孩子真的會感覺到我們就在他們身邊了。”
眼鏡説:“我不同意這樣做!把國家全部交給計算機,誰能預測會有什麼後果呢?”
華華説:“如果不這麼做,後果倒是很容易預測的。”
眼鏡不吱聲了。
林莎提了個問題:“讓大量子用什麼樣的聲音説話呢?”
“當然是現在這個大人的聲音了!”
“我不同意。”華華説:“我們應該讓孩子們對孩子產生信任感,而不應該讓他們只想着依靠再也不會回來的大人!”
於是他們讓大量子用各種孩子的聲音説話,最後選中了一種很沉穩的男孩兒的聲音。
然後,量子計算機喚醒了它沉睡的力量。
超新星紀元第3個小時
大廳另一面乳白色的牆壁上又出現了一個大屏幕,屏幕上也顯示出一幅全國地圖,但只是在黑色的背景上用亮線簡單地畫出各個行政區。大量子告訴孩子們,這幅地圖是由約兩億個像素組成,每個像素代表國土上的一台終端或一部電話。當大量子接通一部終端或電話時,相應的像素就由黑變亮。
大量子呼叫全國的過程,如果用一個可視圖像顯示的話,將呈現一場極其壯觀的大爆炸。數字國土可以看做一個由無數信息炸彈組成的巨大網絡,這些信息炸彈就是網絡中的各級服務器,錯綜複雜的光纖和微波信道就是導火索。大量子是雄踞網絡中心的一顆超級炸彈(它在全國各直轄市還有八台,其中四台處於熱備份中。)呼叫開始時,這顆超級炸彈爆炸了,信息的洪流以它為中心放射狀地擴散開去,很快撞到了第二級服務器上,引爆了這一圈炸彈,信息洪流又從上萬個炸點放射狀在擴散,又引爆了數量更多的第三級服務器……信息爆炸就這樣一級一級地擴散下去。在最後一級炸彈被引爆後,爆炸的衝擊波從各個炸點細化成兩億多條纖細的信道,終止於兩億多台電腦和電話。這時,整個國土被一張細密的數字的巨網罩住了。
在大屏幕上的那張地圖上,黑色的國土上亮點如繁星般湧現,這星星的密度急劇增加。幾分鐘後,整片國土已變成了發出耀眼白光的一個整體。
這時,全國所有的電話都響了起來。
在北京市內的一家不大的保育院中,馮靜和姚萍萍與他們負責看護的四個嬰兒同在一個大房間裏,這些嬰兒中,有她們的老師鄭晨的孩子。老師和爸爸媽媽一起,已永遠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只留下她們這些孤兒看護着更小的孤兒。許多年後有人問她們:那時在一夜間失去了雙親,真沒法想象你們會悲傷成什麼樣子。其實,當時壓倒這些孩子的根本不是悲傷,而是孤獨和恐懼,哦,還有惱怒,對已離去的大人們的惱怒:爸爸媽媽真的就這麼丟下我們走了?!人類對死亡的適應能力遠大於對獨孤的適應能力。馮靜和姚萍萍所在的這個育兒室,原是一間教室,現在顯得空蕩而寂靜,那些天黑前還哭鬧不已的嬰兒們,現在都一聲不響,彷彿被這死寂窒息了。在兩個女孩兒的感覺中,她們周圍的世界彷彿已經死了,這個星球上彷彿只剩下這間大房子中的這幾個孩子。從窗户看出去,那個死靜啊,沒有人,沒有一絲的生氣,好像連地下的蚯蚓和螞蟻都死光了……馮靜和姚萍萍守着電視機,把頻道挨個兒調來調去。公元鍾滅了以後,她們這裏的電視上就沒有任何圖像了,後來知道是有線台壞了。她們多希望看到什麼啊,就是看到以前最讓人厭煩的廣告,她們都會感動得掉下淚來。但屏幕上只是一片白雪點,看上去是那樣的荒涼和寒冷,彷彿是現在這個世界的縮影。看久眼花,似乎房子中和窗外面到處都是白雪點……後來看到外面亮了些,馮靜想出去看看,猶豫了好幾次,終於壯着膽兒去開門。當時,她和抱着鄭晨的孩子的姚萍萍互相緊緊靠在一起,當她站起來和他們温暖的身體脱離接觸的那一瞬間,就像在無際的冰海上從惟一的一隻小救生艇上跳下去一樣。馮靜走到門邊,手剛觸到門鎖,渾身突然打了一個寒戰:她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她不怕人來,但那細碎的腳步絕不是人的!馮靜立刻縮回去,緊緊抱住抱着嬰兒的姚萍萍。那腳步聲越來越大,顯然是衝她們這兒來的!那東西走到門前,停了幾秒鐘。天啊,她們接着聽到了什麼?爪子的抓門聲!兩個女孩兒同時驚叫了一聲,沒命地發抖,好在抓門的聲音停了,那腳步聲遠去了。後來知道,那是一隻飢餓的狗……
這時電話鈴響了!馮靜撲過去抓起電話,聽到一個男孩子的聲音:
“你好,我是中央政府,根據你們所在保育院電腦的記錄,你們這個小組有兩個保育員,馮靜和姚萍萍,負責看護四個嬰兒。”
這是來自天國的聲音,馮靜淚如雨下,哽咽着説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才回答:“是的。”
“你們那個區域目前沒有什麼危險,據最後記錄,你們的食品和飲水是充足的,請你們照顧好四個小弟弟小妹妹,下一步該怎麼辦,我會通知你們的。如果有問題或緊急情況,請打電話010-8864502517,不用記,你們的電腦開着,我把號碼顯示到屏幕上了。如果想找人説話也可以給我打電話,不要害怕,中央政府隨時和你們在一起。”
信息很快從廣闊的疆域彙集到大量子上來,在數字國土上,這個過程是剛才大爆炸的反演。兩億多段話以光速湧入大量子的內存中,被抽象成長長的波形圖,如一條條望不到頭的山峯的剪影。這些波形像一片烏雲飄過模式數據庫的上空,在更高的地方,模式識別程序的眼睛盯着這浩蕩的遊行,在數據庫大地上為每一小段波形尋找它的相似物,抽象出一個個的字和詞。這些字詞的暴雨滂沱地瀉入緩衝區的峽谷,在那裏組合成一段段的語言代碼,這些代碼再次被語義分析程序的利齒剁碎,攪拌糅合,從中抽取出真正的含義。當大量子理解了它所收到的信息後,一個無法用語言描述的複雜過程又開始了,推理程序的颶風掃過知識數據庫的大洋,使結果從深處浮上來,使洋麪佈滿了細碎的浪花。這浪花再經過一個與前面相反的過程,被調製成無數的波形,如洶湧的洪水湧出量子計算機的內存,流進數字國土,變成在無數的話筒或電腦音箱中響起的那個男孩子的聲音。
在二百米深處的地下機房中,圓柱體主機上的指示燈瘋狂地閃成一片。與主機房隔離的冷卻機房中,冷卻機組以最大功率工作,把大流量的液氦泵入巨型電腦的機體內,使超導量子電路保持在接近絕對零度的超低温狀態下運行。在電腦內,高頻電脈衝的颱風在超導集成電路中盤旋呼嘯,0和1組成的浪潮漲了又落落了又漲……如果有一個人縮小几億倍後進入這個世界,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個驚人繁亂的景象:在芯片的大地上,上億條數據急流在寬度僅幾個原子的河道中以光速湍急地流着,它們在無數個點上會聚,分支,交錯,生成更多的急流,在芯片大地上形成了一個無邊無際的複雜蛛網。到處都是紛飛的數據碎片,到處是如箭矢般穿行的地址碼;一個主控程序在漂行着,揮舞着無數支纖細的透明觸手,把幾千萬個飛快旋轉着的循環程序段扔到咆哮的數據大洋中;在一個存貯器的一片死寂的電路沙漠中,一個微小的奇數突然爆炸,升起一團巨大的電脈衝的蘑菇雲;一行孤獨的程序代碼閃電般地穿過一陣數據暴雨中,去尋找一滴顏色稍微深一些的雨點……這又是一個驚人有序的世界,渾濁的數據洪流衝過一排細細的索引柵欄後,頃刻變成一片清澈見底的平靜的大湖;當排序模塊像幽靈似地飄進一場數據大雪時,所有的雪花在千分之一秒內突然按形狀排成了無限長的一串……在這0和1組成的颱風暴雨和巨浪中,只要有一個水分子的狀態錯了,只要有一個0被錯為1或1被錯為0,整個世界就有可能崩潰!這是一個龐大的帝國,在我們眨一下眼的時候,這個帝國已經歷了上百個朝代!但從外面看去,它只是一個透明護罩中的圓形的柱體。
以下是兩則當時普通孩子與大量子交流的記錄:
當時我在家裏,我家在高層住宅最頂上:第二十層。記得電話鈴響時我坐在沙發上,盯着白花花什麼也沒有的電視屏幕。我撲過去抓起電話,聽到一個孩子的聲音:
“你好,我是中央政府,我在幫助你。聽着,你所在的大樓已經失火,現在火已蔓延到第五層。”
我放下電話,從窗子探出身向下看。這時東方已亮,玫瑰星雲在西邊落下去一半,它的藍光同晨光混合起來,把城市照得十分怪異。我看看下面,街道上空無一人,至於這座大樓的底部,哪有火的影子?我回身抓起電話,説這裏沒有失火。
“不,確實失火了,請照我説的做。”
“你怎麼知道的,你在哪裏?”
“我在北京。你所在大樓中的火警紅外傳感器檢測到火情,並把信號發送到市公安局的中心計算機,我已同那台計算機對話。”
“我不信!”
“你可以出去摸摸電梯的門,但不要打開電梯,那樣危險。”
我照他的話做了,門外沒有什麼失火的跡象,但一摸電梯門我大吃一驚,門很燙手!記得以前發給每個住户的防火小冊子上説:高層建築底層失火時,電梯井就像一個火爐上的煙囱,迅速把火抽向上層。我跑回房間裏,再從窗子向下看,發現底層剛剛冒出了一大股黃煙,緊接着,二三層的窗子中也有煙冒出來。我急忙抓起電話:
“告訴我,怎麼下去?!”
“電梯和樓梯都已無法通行,你只有從消防滑筒下去。”
“消防滑筒?”
“消防滑筒是一條帶鬆緊的長長的布筒,通過一條特製的防火豎管從樓頂垂到樓底,大樓失火時樓上人員可通過這條布筒滑到樓下,在進入布筒向下滑時,如果速度太快,可用手臂撐住布筒的內壁減速。”
“可我們的樓中安裝了這東西嗎?”
“安裝了。在每層的樓梯口,有一個紅色的小鐵門,看上去像垃圾道,那就是滑筒的入口。”
“可……你肯定那是滑道嗎?要真是個垃圾道,我爬進去不是燒死就是摔死!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也是從公安局的計算機中嗎?”
“不。公安消防部門的計算機應該存有這方面的資料,但我查遍了那裏所有的數據庫也沒有找到,我又接通了設計這幢住宅樓的市建築設計院的計算機,查閲了它存貯的圖紙,看到確實安裝了滑道。”
“那麼樓下呢?別的小朋友呢?!”
“我正在給他們打電話。”
“等你一個個打完電話我們的樓早燒成灰了!我下樓梯去叫他們!”
“不能去,危險!其他的孩子我已全部通知到了,你呆在家裏不要動,拿着電話,等我通知你時再進滑道。這時下層的小朋友們正在從滑道下去,為了安全,滑道中的人不能太擁擠。不要害怕,十分鐘後毒煙氣才會到達你那一層。”
三分鐘後,我聽到了他的通知,從那個紅鐵門鑽進了滑道,順利地滑到底層並安全地從消防門中出去了。在外面,我遇到了一起出來的二十多個孩子,他們都是在來自北京的那個聲音的指引下脱險的。底層住的孩子們告訴我,火是十分鐘前才燒起來的。
當時我被嚇壞了,竟沒有想到這樣一個事實:那個北京孩子檢索了兩台計算機的資料(有一台還查閲了所有的數據庫),並同二十多個孩子通了電話,僅用了不到十分鐘!
……長這麼大我從未這麼痛苦過:肚子痛、頭痛,眼前綠乎乎一片,不停的嘔吐幾乎使我窒息。我已沒有力氣站起來,就是能站起來走出去,現在外面也不會有醫生。我掙扎着向寫字枱爬過去,去拿上面的電話,沒等我的手碰到話筒,鈴先響了,話筒中傳來一個男孩子的聲音:
“你好,我是中央政府,我在幫助你。”
我想告訴他我的處境,但什麼也沒説出來就哇地一聲又吐了,這次能吐出來的也只有一些水了。
“你胃難受,是嗎?”
“是……是……我難受……你怎麼知道的?”我喘着氣艱難地説。
“我在五分鐘前剛剛接通市自來水廠的中心計算機,發現水淨化控制系統的一個監控程序由於無人值守而出現錯誤操作,水量減小後仍按十小時前的水量通入淨化用氯氣,致使現在市區東半部自來水中的氯含量比安全標準高出9?7倍,現在已造成很多孩子中毒,你就是其中一個。”
他一説我想起來了,我就是因暖瓶中沒水,喝自來水後開始難受的。
“等一小會兒將有一個孩子來看你,這之前不要喝你房間中的水。”
他的話剛説完,門開了,一個陌生的女孩子走了進來,她一隻手拿着一個藥瓶,另一隻手提着裝滿開水的保温瓶。她帶來的藥和水使我很快好了起來。我問她怎麼知道我病了,甚至知道該拿什麼藥,爸爸是醫生嗎?她説是中央打電話讓她來的,至於藥,是另外幾個男孩子給她的,那幾個孩子的爸爸也不是醫生,是中央讓他們到醫院藥房去拿的。中央打電話從家中找到他們,他們都在醫院旁邊住。當他們走進藥房時,中央也正好把電話打到那兒,藥房中的電腦終端還顯示出了藥名。他們仍找不到,接着電腦終端竟顯示出了藥瓶的彩色外形!中央讓他們把所能找到的藥都放到三輪車上,用電腦給他們打印出一長串地址,讓他們去分發。那幾個孩子在路上又遇到了兩組從其他醫院出來的孩子,他們也帶着大量同樣的藥。孩子們有時找不到地址,街道兩旁所有的電話機都響着鈴,他們隨便拿起一個,就聽到中央在給他們指路……
(選自《孩子和人工智能——全信息化社會的無意識嘗試》,呂文著,科學出版社,超新星紀元16年版)
超新星紀元第4個小時
信息大廈頂端大廳中的孩子們驚喜地發現,大屏幕上全國地圖上的紅色開始減退,其減退的速度越來越快,好像是一場遇上了大雨的森林大火。
超新星紀元第5個小時
全國地圖上的紅色已由塊狀變成了點狀,這國土上的紅點也在很快減少。
超新星紀元第6個小時
全國地圖上仍有很多紅點,但來自數字國土的國情報告宣佈,整個國家已不再處於危險狀態。
超新星紀元初,人類社會經歷着有史以來最劇烈的變化和震盪,劃分時代的標準已由公元世紀的幾十年或上百年變成幾天甚至幾個小時。超新星紀元初的六個小時就被以後的歷史學家們看成一個時代,被稱做懸空時代。
筋疲力盡的孩子領導者們走出大廳來到陽台上,一陣清新的涼空氣使他們打了個寒戰,這清涼的空氣進入肺部流遍全身,他們的血液彷彿在幾秒鐘全被換成了新鮮的,呼吸和心跳都變得歡暢起來。太陽還要等一會兒才能升起來,但外面天色已亮,能看清城市的細部。火光和煙霧已消失了,路燈都亮着,表明城市供電已恢復。但建築物中的燈光並不多,大街上空無一人,城市很寧靜,似乎剛剛進入安睡;地面上濕漉漉的,反射着清晨的天光和路燈桔黃色的光芒,那雨還是在公元世紀下的;一隻什麼鳥兒在清涼的空氣中飛快地掠過,留下一聲短短的啼鳴……
東方曙光漸明,新世界將迎來她的第一次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