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跟程鐵石、博士王分手後,黑頭陪着趙雅蘭在街上無目的的逛。正是秋高氣爽的好季節,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走在人行道上人跟人碰碰撞撞。路兩旁的商店,拿出能想得到的一切招數來推銷他們的商品,“秋天換季大甩賣”、“清倉跳樓大減價”、“裝修商場半價出貨”……許多小商店的門口還站立着濃妝豔抹性感十足的小姐,“大哥、大姐”地叫着,面上堆滿媚笑把路人往店裏拉。不逢年不過節,大街上卻掛滿了彩旗、綵球、彩燈,商家們企圖以人工營造的節日氣氛來勾起人們過節前的那種購買慾望。汽車的轟叫,行人的嘈雜,商家播放的音響混合成高分貝噪聲,刺激着人們的神經。
“太吵了,鬧得人心煩,咱們回去吧。”趙雅蘭徵求黑頭的意見。
黑頭説:“我聽你的,你説上刀山我就上刀山,你説下火海我就下火海,絕沒二話。”
趙雅蘭説:“別説的跟真的一樣,我早就看出來你沒耐心跟我逛商場,心裏煩的要命,表面上還要裝,多難受。算了,咱也別讓你難受了,往回走。”
黑頭作痛心疾首狀,指天劃地的説:“天地良心,我可是心甘情願陪你上刀山下火海,我要是有半點三心二意,讓老天爺罰我下輩子當個百萬富翁。”
趙雅蘭説:“油嘴滑舌。”兩個人便掉轉身一路上東瞅西看地往回走。“
路過人民廣場時,見花壇裏的菊花開的正豔,奼紫嫣紅,金黃純白,各色花兒襯在疏落的青枝綠葉上,格外誘人。廣場上還有一些穿紅着綠的大人孩子在放風箏,蔚藍的天空被星星點點的風箏點綴的多了幾分活潑,幾許情趣。
“這地方挺美,咱們坐一會兒吧。”趙雅蘭提議。
“行!”黑頭答應。
二人在樹蔭下找了個條凳,趙雅蘭要坐,黑頭攔住,用袖口在椅上抹了兩下才讓她坐。趙雅蘭“噗哧”一聲笑了,説:“我發現你越來越細心,越來越會體貼人了。”
黑頭的黑臉有些發紅,不自然地笑笑,自我解嘲地説:“你是大官家的小姐,跟你在一起,我當然要小心侍候。”
趙雅蘭不高興了,一屁股坐下,説:“你再提這碼事,我就不理你了。他是他,我是我,我也沾不上人家啥光,這不,如今我還是農村户口,還得當坐枱小姐掙錢,要不是為了你和程哥,我才不稀罕求他呢。”説着説着,動了真氣,眼圈也紅了。
黑頭一見,忙説:“我也就是一句玩笑話,至於你這麼生氣嗎?算了,就當我沒説,你坐會兒,我去買點水喝。”説罷,匆匆朝廣場的小售貨亭跑。
趙雅蘭看着黑頭到了售貨亭前面,指指畫畫地點着,又伸手從後褲兜裏掏皮夾子、點錢、付款,然後接過裝着飲料的塑料袋,步伐輕快地朝自己走來,趙雅蘭對他的每一個動作都看的入迷、心裏象有熱辣辣的潮水往上湧。見黑頭快回到跟前,她故作鎮靜,從手包裏找出小鏡子和唇膏,目不斜視地往唇上補口紅。
黑頭來到跟前,卻不説話,也不坐下,愣愣地站着。趙雅蘭瞥他一眼,見他痴痴地盯着自己看,眼光裏透出的神情,火辣辣燙的趙雅蘭臉發熱、發燒,把她的心也烤得軟軟地。
“咋了?看什麼?沒見過?”趙雅蘭收好鏡子、口紅,逗趣道。
“你呀,真美。”黑頭由衷地歌頌她。
“美就讓你看個夠,給、給、給,好好看。”趙雅蘭揚着臉,做出怪相,讓黑頭看。
黑頭沒有笑,卻放下手裏的塑料袋,伸手捧住她的臉在頰上吻了一口。
趙雅蘭萬萬沒有料到在大庭廣眾之下黑頭會來這麼一下,本能地推開他,説:“這麼多人,你幹嗎?”
黑頭也覺得自己失態,“嘿嘿”一笑,臉紅漲成一塊豬肝:“我沒忍住,你千萬別生氣。”
趙雅蘭朝四周看看,見沒人注意到剛才的一幕,方才放下心來,捅了黑頭一杵:“你咋這樣呢,淨胡鬧。”
黑頭説:“這不能怪我,還是怪你太美了。”
趙雅蘭説:“你們男人都是這個德行,沒到手的梨都是甜的,一旦吃上了,再甜的梨也覺着是酸的。”
黑頭説:“那你這顆梨我就永遠不吃,供起來天天看。”
趙雅蘭説:“不吃,梨自己也會蔫,到時候就怕你連看都懶得看。”
黑頭從塑料袋裏掏出一罐可樂,拉開,遞給趙雅蘭,自己掏出一瓶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沉默片刻,悶悶地説:“別説懶得看,到時候恐怕我連看一眼的份都沒有。你大伯要是知道你跟我這種人在一起,能答應才怪。”
趙雅蘭説:“那要看我願意不願意,我願意的事誰也別想攔得住,別説我大伯,就是我親爹也管不了。”
黑頭問:“那你願意不願意?”
趙雅蘭説:“明知故問,不願意我老跟你混啥?你又不給我開工資。”説着,羞赧地將頭埋到了黑頭的懷裏。黑頭頓時呆了,心象充滿了氫氣的氣球,輕飄飄晃悠悠地往上飛,眼前的景物恍恍惚惚變成色彩斑斕的一團,喉頭象堵了一團熱血,熱烘烘地發哽。他小心翼翼地用一隻手輕輕攬住趙雅蘭的肩,小心翼翼地把唇貼在她的髮際,輕聲細語地説:“雅蘭,我對天發誓,今生今世對你好,否則我就……”
趙雅蘭捂住他的嘴:“別罰咒,我信,不信我還能對你這樣嗎?”
黑頭不再説話,只是用嘴、用臉,在她頭頂、發端摩娑着,柔情密意讓他只想哭。夕陽將金黃色的光輕柔地灑在他們身上,晚風軟軟地撫摸着他們,他們失去了時間概念,直到夜幕降臨。幾個瞎遛的閒漢衝黑頭跟趙雅蘭怪聲怪氣地吆喝:“嘿,哥們,該回家了。”另一個説:“在這兒多沒勁,回家去滾熱炕頭多過癮。”
要在過去,黑頭早就衝上去讓他們滿地找牙了,今天他卻寬容地笑笑,扶起趙雅蘭説:“走,咱們該吃飯了。”
趙雅蘭順從地挎起他的胳膊,兩人款款而去。
“咱們吃西餐吧。”黑頭建議。
“西餐太貴,隨便找個小飯店吃點就行了。”
黑頭沒有聽她的,領着她來到了裝修典雅的喀秋莎西餐廳,他把這頓飯看成他與趙雅蘭人生新起點的象徵,一種紀念,決不能馬馬虎虎。兩人在火車包廂式的雅座坐定,心裏都有些異樣地激動,過去他們沒少在一起吃飯,可今天這頓飯的感覺絕對不同,二人之間似乎有一種心靈相通的默契,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他們都知道,從今天這頓飯開始,他們將不再是一般意義上的朋友,他們的關係已經昇華到了一個可以決定他們一生幸福的新階段。温柔的燈光,曼妙的樂曲,更為這間餐廳的氣氛增添了浪漫柔情。
黑頭點了水果沙拉、披薩餡餅、清蒸蝦排,又要了一瓶意大利紅酒。他舉起酒杯,説:“為我們的未來,乾杯!”趙雅蘭二話沒説,跟他碰了杯,然後一口喝下了杯中的酒。
“第二杯酒祝程大哥早日脱離苦海,官司打贏!”
趙雅蘭沒有舉杯,黑頭錯諤:“怎麼了?”
趙雅蘭説:“今晚除了我們倆,不許提任何人的事。”
黑頭明白了她的意思,説:“好,今晚是我們的,別的人別的事不提也罷。這一杯酒祝我的人青春永在、萬事如意。”趙雅蘭端起杯跟黑頭碰了一下,幹了。
趙雅蘭斟滿酒,端起來,直瞪瞪地看着黑頭説:“這一杯祝我們永遠幸福,永不變心。”
黑頭又加了一句:“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趙雅蘭説:“想的美,胡説八道。”説是説,還是跟他幹掉了杯中酒。
吃過飯,黑頭騎着車送趙雅蘭回家。趙雅蘭的雙臂摟着黑頭的腰,頭枕着黑頭寬厚的脊背。黑頭把車蹬得飛快,趙雅蘭問:“黑頭,你説啥是幸福?”
黑頭説:“一句話説不清楚。”
趙雅蘭説:“幸福其實就是一種感覺,比方説,這會兒,我跟你騎着自行車在大街上跑,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