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二的正午剛過電話鈴響了。青豆在瑜伽墊上坐着,大大的伸開腿,做着腰部肌肉的伸展。看起來非常殘酷的運動。穿着的上衣全都被汗水浸透。青豆停止運動,一邊用毛巾擦臉一邊拿起聽筒。
“福助頭已經不在那間公寓了”Tamaru像往常一樣開門見山的説道。連喂喂都沒有。
“已經不在了?”
“不再了。被説服了。”
“被説服了。”青豆重複道。應該是福助頭被Tamaru以某些方式強制排除掉了吧。
“而且住在那間公寓裏叫川奈的住户,就是你找的川奈天吾。”
青豆周圍的世界膨脹與收縮交替着。如同她的心臟一樣。
“在聽嗎?”Tamaru問。
“在聽。”
“但是川奈天吾現在不在那間公寓。好幾天都不在家。”
“他沒事嗎?”
“現在不再東京,但是無疑是安全的。福助頭租下了川奈天吾住着的公寓一層房間,等着你去和他見面。還設置了隱形相機監視玄關。”
“拍到了我的照片?”
“拍了三張。是晚上,又戴着深深的帽子和眼鏡,還用圍巾遮着臉,所以臉部細節看不清楚。可是毫無疑問就是你。如果再去那裏的話,恐怕就會變得很麻煩。”
“交給你處理是正確的答案呢?”
“如果有正確答案那樣的東西的話。”
青豆説。“但是總而言之,他已經不再是令人擔心的存在。”
“那個男人已經不能再加害於你。”
“因為被你説服了。”
“局面有調整的必要。最終是這樣。”Tamaru説。“照片全都拿走了。福助頭的目的是等待你的現身,川奈天吾不過是這個目的的誘餌。所以現如今沒有發現任何他們加害川奈天吾的理由。應該是平安無事的。”
“太好了。”青豆説。
“川奈天吾在代代木的補習學校教數學。作老師很有能力,但是每週不過工作幾天,所以收入似乎不高。還是單身,在外表謙虛的公寓裏,過着一個人的生活。”
閉上眼睛就能聽見耳朵裏心臟的跳動。世界和自己之間的邊境已經看不甚清晰。
“一面做補習學校的數學老師,一面自己寫小説。《空氣蛹》的幕後寫手不過是接的活兒,有着自己獨立的文學野心。很好的事。適度的野心能促進人的成長。”
“那些是怎麼調查到的呢?”
“因為沒有人在家,就擅自進到了房間裏。雖然上了鎖,看起來也進不去的樣子。侵害個人隱私是不好,不過有必要姑且做個基礎調查。作為一個男人的生活來説,房間收拾的很整潔。煤氣爐子也用。冰箱整理的很清潔,裏面沒有腐爛的白菜葉子。也有使用熨斗的痕跡。作為伴侶來説不壞。如果不是Gay的話。”
“其他還知道什麼事嗎?”
“給補習學校打去電話,詢問他講課的預定情況。接電話的女性説,川奈天吾的父親在週日的深夜,在千葉縣某處的醫院去世了。然後他因為葬禮不得不離開東京。所以週一的講課取消。關於什麼時候舉行葬禮,她不清楚。總之下次講課是週四,不管怎樣都會回到東京的吧。”
青豆記得天吾的父親曾是NHK的收費員。週日裏天吾和父親一塊在收費線路上來來回回。在市川市內的路上也碰過很多次面。父親的臉想不太起來。是個瘦小的男人,穿着收費員的制服。而且長得和天吾完全不像。
“如果福助頭不再的話,我去和天吾君會面可以嗎?”
“那樣最好不過。”Tamaru馬上説。“福助頭被很好的説服了。實話説,我聯絡了教團,希望他們替我處理一件事。可能的話有一件不想交給法務工作者的東西。如果發現的話,就會挨個調查那間公寓的住户。也許你的友人也會被捲進其中。而且我一個人處理太過露骨。大半夜的一個人吭哧吭哧的搬運東西而被法務工作者進行職務盤問的話,説什麼也開脱不了。教團裏既有人手又有機動力,對這樣的業務也是駕輕就熟。就像從酒店套房裏搬運出別的物品時一樣。明白我想説的話嗎?”
青豆將Tamaru的用於,在腦中翻譯成現實語言。“説服像是採用了十分暴力的方式呢。”
Tamaru低聲説道。“雖然很可憐,但那個男人知道的事太多了。”
青豆説。“福助頭在那間公寓做的什麼,教團知道嗎?”
“福助頭雖然是為教團工作,但迄今為止採取的是單獨行動。而且還沒有向上級報告自己現在在幹些什麼。對我們非常有利的局面。”
“可是他們是知道的,他曾經在那裏幹着什麼。”
“正是。你還是暫時不要靠近那裏比較好。川奈天吾的名字和住所作為《空氣蛹》的執筆人應該在他們的清查名單上。團伙恐怕現在還沒有掌握你和川奈天吾之間的個人聯繫。可是如果追查福助頭在那間公寓的理由,很快川奈天吾的存在就會浮出水面。時間的問題。”
“可是即使進展順利,弄明白那些也許也會很花時間吧。也許不會立馬清楚福助頭的死和天吾君的存在。”
“進展順利的話,”Tamaru説。“如果教團,不像我預想的那樣警惕深厚的話。我也不想做無謂的如果進展順利的假設。所以才姑且平安存活到現在。”
“所以我不要靠近那間公寓的好。”
“當然。我們現在是如履薄冰的活着。不能不保持警惕。”
“福助頭呢,知道我藏身在這間公寓裏嗎?”
“如果掌握的話,你現在早就在我們無力可及的地方了。”
“但是他已經距離我很近了。”
“正是。可是我想恐怕是什麼偶然將那傢伙領向這裏的吧。應該就是這樣。”
“所以才會毫無防備的在滑梯上暴露自己。”
“是的。那傢伙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誰看見了。也沒預測到。結果送了性命。”Tamaru説。“説過的吧,人的生與死,全都在一念之間。”
數秒的沉默降臨。人的死——無論是誰的死——都將帶來沉重的沉默。
“福助頭雖然是不在了,教團還會繼續追查我。”
“這對我也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Tamaru説。“那些傢伙最初的時候是要追捕你,弄清楚殺害領袖的計劃裏是什麼組織。只有你一個人是不可能完成那樣精細的準備工作的。所以誰都能一眼看清其中必有幕後黑手。被捕到的話一定會有殘忍的拷問。”
“為此我才需要手槍的。”青豆説。
“福助頭也是想當然這麼理解的。”Tamaru繼續道。“認定教團追逼到你之後一定會拷問處罰。可是不知為什麼途中事情發生了很大的改變。福助頭從舞台上消失之後,我和教團的一個人通了電話。對方説已經不打算再加害於你。希望向你轉達這個。當然也許可能是騙局。不過就我聽來像是真話。領袖的死某種意義上是本人尋求的。那個男人對我解釋道。像是自殺那樣,所以現如今更加沒有處罰你的必要。”
“是那樣的。”青豆用乾巴巴的聲音説道。“領袖從最初就知道我是要去殺他。並且希望我殺了他。在那個夜晚,那個酒店套房中。”
“負責警備的人沒有看穿你的真面目。但是領袖知道。”
“是的,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他事先就知道了一切。”青豆説。“他在那裏等着我。”
Tamaru過了一會然後説道。“然後發生了什麼?”
“我們做了交易。”
“那件事我沒聽説過。”Tamaru用乾硬的聲音説道。
“沒有説的機會。”
“什麼樣的交易,現在對我解釋吧。”
“我在給他做一個小時的肌肉訓練時,和他説的話。他知道天吾君的事。不知為什麼也知道我和天吾君之間的聯繫。然後他説希望我殺了他。一刻也好,想要儘早從沒有盡頭的肉體苦痛中解放。如果我能賦予他死亡的話,作為交換就會挽救天吾君的性命。所以我下決心奪取了他的性命。即使我不下手,他也確實走向了死亡。雖然想到他犯下的種種行為,也想過就讓他留在痛苦之中。”
“關於那個交易的事,你沒有報告給夫人。”
“我是為了殺害領袖而到的那裏,並且完成了使命。”青豆説。“而且天吾君的事,怎麼説都是我的個人問題。”
“好吧,”Tamaru像是中途放棄似的説道。“確實你的使命完成的很不錯。這個必須承認。而且川奈天吾的問題在你的個人範疇中。但是在那前後你懷孕了。這不是一個能簡單迴避的問題。”
“不是前後。在那個激烈的響着雷聲,市中心下着暴雨的夜晚我受孕的。正是我處理領袖的那個夜晚。之前也説過,沒有一切的性行為。”
Tamaru嘆息道。“從問題的性格來看,我對你説的話完全信任,或者完全不信任,只能任取其一。迄今為止我認為你是個值得信任的人,現在也想繼續相信你説的話。可是關於這件事,怎麼也説不通道理。不管怎麼説我都不是能用演繹性方式思考的人啊。”
青豆的沉默繼續着。
Tamaru問道。“殺害領袖和謎的受孕之間,會有什麼因果關係嗎?”
“我説不上。”
“或者説,有沒有你腹中的胎兒是領袖的孩子的可能性呢?什麼樣的方法不清楚,是用了什麼方法,領袖在那時讓你懷孕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教團怎樣都想把你弄到手的理由就清楚了。他們需要領袖的後繼人。”
青豆握着話頭,搖着頭。“那樣的事是不可能的。這是天吾君的孩子。我是明白的。”
“關於這點,我只能相信或者不相信你,兩者只能取其一。”
“我不能再做解釋了。”
Tamaru再次嘆息。“好吧。現在姑且接受你説的話吧。那是你和川奈天吾之間的孩子。你是明白的。可是即使這樣道理也説不通。他們最初想要捉住你施以嚴厲的懲罰。可是在某個時間點發生了什麼。或者説判明瞭什麼。然後他們現在需要你。説是保障你的安全,是他們那邊能給予你的東西。而且希望能夠就這件事互相交談。究竟發生了什麼呢。”
“他們並不是需要我。”青豆説。“我想,需要的是我腹中的東西。他們在某個時間知道了。”
“事情的發展對我來説太過迅速。”Tamaru這麼説着,喉嚨裏再次發出小小的聲響。“脈絡也看不清。”
脈絡不清是因為有兩個月亮,青豆想。它們將一切事物的脈絡都奪走了。而且沒有出口。
Tamaru説。“他們需要聽見聲音的東西。在電話裏對方對我是這麼説的。如果聲音消失的話,也許教團也會就此消失。聽取聲音究竟有什麼具體的意義,我不明白。不過總而言之,那個男人是這麼説的。就是説你腹中的孩子,是那個【聽取聲音】的東西嗎?”
她伸手按着自己的小腹。母體和子體,青豆想。不能發出聲音。不能讓月亮們聽見這個。
“我不清楚。”青豆深切的注意着選取措辭。“但是我想不出其他他們需要我的理由。”
“可是究竟是怎樣的理由,川奈天吾和你之間的孩子,有了那樣特別的能力呢?”
“不知道。”青豆説。
或許是領袖以自己的生命為交易,將自己的後繼者託付給了我。這樣的想法浮出青豆的腦海。為此領袖在那個雷雨的夜晚,一時間打開了交錯到異世界的迴路,讓我和天吾君得以合二為一。
Tamaru説。“不管那是你和誰之間的孩子,不管這個孩子有沒有與生俱來的能力,你都沒有和教團做交易的打算。是這麼一回事吧?哪怕不得不做交易。哪怕他們能夠為你解開種種謎團。”
“不管發生什麼。”青豆説。
“可是與你的想法無關,他們竭盡全力也想要把那個弄到手吧。哪怕是任何手段。”Tamaru説。“而且你有川奈天吾這個弱點。雖然可以説是唯一的弱點。卻是非常的致命。知道這件事的話,教團會毫不猶豫的在那裏集中突破。”
Tamaru説的是對的。川奈天吾對青豆而言既是活着的唯一意義,同時又是致命的缺點。
Tamaru説。“停留在那裏實在太過危險。在那些傢伙知道你和川奈天吾之間的聯繫之前,應該轉移到更加安全的地方。”
“現如今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可言了。”青豆説。
Tamaru玩味着她説的話。然後平靜的開口“想聽聽你那邊的想法。”
“首先我必須和天吾君見面。然後離開這裏。不管那意味着有多危險。”
“和他見面做什麼?”
“我明白應該做什麼好。”
Tamaru短暫的沉默。“沒有一點模糊的地方?”
“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但是我明白必須做的事。沒有一點模糊的地方。”
“但是不打算告訴我內容。”
“不好意思,但是現在還不能説。不只是你誰也不行。如果我説出口的話,一定馬上就會暴露在世界中的吧。”
月亮們豎着耳朵。小小人們豎着耳朵。房間也豎着耳朵。而那是一步也不能離開她的心的事。必須用厚厚的牆壁包裹着自己的內心。
Tamaru在電話那端用圓珠筆尖敲打着桌子。咔呲咔呲的規則而又幹巴巴的聲音傳到青豆的耳朵裏。缺乏迴響的孤獨的聲音。
“好吧。聯絡川奈天吾試試。但是在這之前需要夫人的同意。我被賦予的命令是,一刻也要儘早將你轉移到別的場所。可是你説見到川奈天吾之前怎麼也不願意離開。對她解釋這個理由可不簡單。明白嗎?”
“運用邏輯解釋不能用邏輯説明的事確實很難。”
“是這樣的。也許就像在六本木的牡蠣餐廳遇見真的珍珠那麼難。但是會努力的。”
“謝謝。”青豆説。
“我覺得你説的事完全沒有脈絡可言。原因和結果之間也看不見邏輯的聯繫。但是這麼和你談話中慢慢覺得,就這麼接受你説的話也很好。這是為什麼呢。”
青豆保持着沉默。
“而且她對你有着個人的信賴,也信用你。”Tamaru説。“所以如果你這麼強烈的要求的話,夫人不可能不顧及讓你和川奈天吾見面的理由。不管怎麼你和川奈天吾之間,似乎都有無法動搖的連結。”
“比世界上的任何都重要。”青豆説。
不管哪個世界的任何,青豆在心裏重新説道。
“而且如果,”Tamaru説,“我説那些傢伙過於危險而拒絕聯絡川奈天吾的話,你也一定會為了見他奔向那間公寓的吧。”
“我想無疑會這麼做。”
“誰也無法阻止。”
“我想很難。”
Tamaru稍稍過了一會。“我怎樣轉達給川奈天吾好呢?”
“天黑之後,希望他到滑梯上來。天黑之後任何時間都行。我等他。你説青豆是這麼説的他就會明白。”
“好。就這麼告訴他。天黑之後到滑梯上來。”
“還有,如果有什麼不希望留下來的重要的東西,希望他也帶來。這個轉告他。只是希望兩手能夠自由行動。”
“要帶着行李去到哪裏呢?”
“很遠很遠。”青豆説。
“有多遠?”
“不清楚。”青豆説。
“好吧。獲得夫人的許可之後,就向川奈天吾轉達這些話。而且會努力盡可能的確保你的安全。以我的方式。可是即使這樣,還是會伴隨有危險。教團像是拼了老命。最好還是自己保護自己。”
“明白。”青豆平靜的聲音説道。然後她將手心再次按在小腹上。不僅僅是自己,她想。
掛斷電話之後,青豆卧倒似的在沙發坐下。然後閉上眼睛,想着天吾的事。除此之外已經不能考慮任何其他事了。胸口像是被緊握着一般的痛楚。但是確實讓人心境愉悦的痛楚。多少都能忍耐的痛楚。他果然就住在附近。走路的話十分鐘都不需要。只要這麼想着,身體就從內到外温暖起來。他是單身,在補習學校教數學。住在整潔有序的房間裏,做飯,用熨斗,寫長篇小説。青豆感覺很羨慕Tamaru。可能的話也想進天吾的房間看看。天吾不在的天吾的房間。在無人的靜謐之中,伸手觸碰於彼處其中的每一件每一件。確認他用着的鉛筆的尖細,拿起他喝的咖啡杯,試着嗅嗅他穿過的衣服的氣味。在和他實際的見面之前,想將此作為踏上的階梯。
這樣缺乏鋪墊的突然和他兩人獨處,應該説些什麼好呢,青豆想不出來。光是想象那樣的事已經讓她呼吸加速,腦子發暈。有太多想要傾訴的話語。同時卻又想不出一件非説不可的事。她想説的事,一旦付諸言語就會失卻其重要的意味。
不管怎樣,現在的青豆唯有等待。安下心來小心謹慎的等待。為了能在發現天吾的身影后能夠立馬跑到外面,行李也全都準備着。即使不再回到這個房間也沒有關係,黑色的皮挎包裏一件不剩的裝滿了必要的東西。不是那麼的多。成捆的現金,臨時替換的衣服,和上滿子彈的Heckler&Koch。就這麼多。挎包就放在立馬能拿到的地方。掛在衣架上的“島田順子”套裝從衣櫃裏拿了出來,為了不起褶皺掛在了卧室的牆壁上。還有白色的襯衫長筒襪和CharlesJourdan的高跟鞋。駝色的春季風衣也是。和最初從首都高速道路的緊急樓梯上爬下時同樣的裝扮。風衣就十二月的夜晚來説有些太薄了。可是沒有選擇的餘地。
做好這些準備之後,坐在陽台的庭院椅上,從擋板的縫隙間凝視公園的滑梯。禮拜日的深夜天吾的父親去世。從確認人的死亡到火化,確是需要經過二十四小時。應該有那樣的法律。這樣計算的話,舉行火化至少也要到禮拜二。今天是禮拜二。天吾在葬禮結束,從某處返回東京,至少也是今天的傍晚吧。Tamaru向他轉達我的話,是更之後的事了。在那之前天吾不可能來公園。而且四周還這麼明亮。
領袖死的時候,在我的腹中設下了這個小東西。這是我的推測。或者是直覺。最終的結果,是我被那個死去的男人留下的意志操縱,被引導向了他設定的目的地。
青豆皺起臉,判斷不好。Tamaru推測,我受孕的是領袖意圖結果的【傾聽者】。而且恐怕是作為【空氣蛹】。但是為什麼必須是我不可呢?而且為什麼對方必須是川奈天吾不可?這是怎麼也解釋不了的一件事。
總之迄今為止,在不明白前後關聯的情況下我周圍的種種事物還是在不斷的進行着。原理和方向都完全找不着頭緒。結果我也被捲入了其中。可是也就是迄今為止,青豆下着決心。
她歪着嘴唇,更大幅度的扭曲着臉。
從今開始和迄今為止是不同的。我再也不會任由誰的意志操縱了。從今開始我只採取一個原則,就是遵從我的意志行動。不管怎樣我都要保護這個小東西。為此我要竭盡全力的拼死戰鬥。這是我的人生,這裏有的是我的小東西。不管是誰抱着怎樣的目的,毋庸置疑這也是我和天吾君之間的孩子。不會交給任何人。善也好,惡也罷,從今開始都必須遵循我的原理,我的方向。無論是誰,都牢牢記住這點為好。
第二天,週三的午後兩點電話鈴響了。
“轉達過了。”Tamaru略去前言的説。“他現在,就在公寓自己的房間裏。早上打電話説的。他今天晚上七點回到滑梯去。”
“他還記得我的事嗎?”
“當然記得很清楚。他像是也在找你。”
和領袖説的一樣。天吾也在搜尋我。明白這些就已經足夠。她的內心滿溢着幸福。這個世界存在的無論什麼語言,對於青豆都已經不再有任何意義。
“那時他會帶着重要的東西去。像你説的那樣。我推測應該包括正在寫作的小説原稿。”
“一定。”青豆説。
“我檢查過了那棟外表謙虛的公寓周圍。看起來很安全。四周也沒有發現東張西望的可疑人物。福助頭的房間裏沒有人。周圍很安靜,説來也不是過於安靜。教團應該是半夜裏收拾了東西,然後離開了。應該想着久待會很麻煩吧。就我綿密的考慮來看,應該不會有漏下的東西。”
“太好了。”
“但是這不過是應該,而且是現在的事。事態是時時刻刻變化的。即使是我也不是萬全的。也會漏過重要的事。而且教團也可能比我更為精明。”
“所以歸根結底只能自己保護自己。”
“之前也是這麼説的。”Tamaru説。
“謝謝你,種種的事。真的很感謝你。”
“你之後會在哪裏做些什麼,我都不知道。”Tamaru説。“可是你就這麼去到遠方,而且走之前也不能見面的話,我多少會感到寂寞的吧。你表現的很出色,是個難得的人物。像你這樣的人以後都很難再見到了。”
青豆在話筒邊上微微笑着。“我也有同樣的感想想要留給你。”
“夫人需要你的存在。不是工作,而是作為個人的同伴。所以不得不以這樣的方式離開的話,一定會感到深深的悲傷。現在她不能接電話。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的。”青豆説。“也許我也説不出話來。”
“你説要去很遠的地方。”Tamaru説。“有多遠呢?”
“那是無法用數字測量的距離。”
青豆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吸着。還差那麼一點眼淚就要落下。卻又還是忍住了。
Tamaru平靜的聲音説道。“我會祈求你事事順利。”
“對不住。也許Heckler&Koch不能還給你了。”青豆説。
“沒關係。算是我個人贈送給你的東西。拿着很麻煩的話扔到東京灣裏去就好。那樣一來世界又朝着非武裝化邁進了一步。”
“也許,到最後手槍都不會有開火的時候。雖然是違背了契訶夫的原則。”
“那樣也沒關係。不開火也沒什麼。如今已經是接近二十世紀的尾聲。和契訶夫活着的時代已經完全不同了。沒有奔走的馬車,也沒有穿着緊身胸衣的婦女。世界在納粹主義原子彈爆炸和現代音樂的橫流中苟延殘喘着。在這期間小説的寫作方式也大大變化了。不用在意什麼。”Tamaru説。“有一個問題。今夜七點你會在滑梯上和川奈天吾見面。”
“順利的話。”青豆説。
“如果見到他的話,在滑梯上做些什麼呢?”
“兩人一塊看月亮。”
“非常的羅曼蒂克。”Tamaru佩服似的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