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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回  卯上龍王

    歐陽七惦掛著少林寺的命案,輾轉反側,一夜不能成眠。他向水竹打聽老婆婆的事之時,水竹沉默不語,似也陷入沉思,隔天就不告而別,這當中究系何因?夢幻宮毀於龍王之手,此事不知道是否牽連彩虹仙子?歐陽七百思不得其解,要尋得答案,恐怕還得走一趟巫山。歐陽七打定主意,第二天天未亮,留了張紙條給雷小龍,就悄悄離去,直奔少室山。一路上果然聽說渡厄、渡嗔被天外天用龍涎草下毒身亡。到了少林寺,少林僧人一見歐陽七,出手就打。歐陽七隻是閃躲,道:“在下有要緊事,想求見方丈。”幾名僧人只是打,無人肯替他通報。歐陽七無奈,只得硬闖。遇有僧人擋住他的去路,衝得過便衝;衝不過就點住僧人穴道,絕不傷人。一路闖至大殿,渡劫終於出現。渡劫一見歐陽七,宣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施主強行闖進少林寺,有何目的?”

    歐陽七道:“在下魯莽,請大師恕罪。只是在下有要事求見,幾位師父又不肯代為通報,實在是情非得已。請問大師,雷霆山莊徐總管和茅山派元平道長可曾來過?”

    渡劫道:“沒有。你來就是為這件事?”

    歐陽七此番日夜不停趕路,是故搶在徐嘯天、元平之前到達少林寺。歐陽七道:“不是!在下聽說渡厄、渡嗔兩位大師不幸圓寂,特來弔唁。”

    旁邊一僧人怒道:“歐陽七!你不要假惺惺!那天武林大會上,我們還當你是好人,沒想到上了你的當!”

    渡劫道:“行空,不得無禮。”

    那喚做行空的僧人又道:“師父,跟這種人還客氣什麼?他害死兩位師叔,今日就要他償命!”其餘幾名僧人紛紛嚷道:“不錯!殺人償命,血債血還!”

    渡劫道:“出家人慈悲為懷,你們這樣像是修行的人嗎?”眾僧聞言,這才安靜下來,卻是敢怒不敢言,惡狠狠瞪著歐陽七。

    歐陽七心中對渡劫好生佩服,拱手道:“在下知道貴寺因為兩位大師的死,對天外天可能有些誤會,所以特來澄清。”

    行空道:“江南聖手已經證實,我師叔是被天外天的龍涎草毒死的。你還有什麼話說?”

    歐陽七不直接回答行空的話,對渡劫一拱手道:“請問大師,凌霄宮丘掌門的屍體安葬了嗎?”

    渡劫臉色一變,默然不語,歐陽七見狀,知道果然被水竹料中。歐陽七道:“大師,可否借一步說話?”渡劫點點頭,領著歐陽七進了禪房。歐陽七將詳情說了,道:“這一切只是晚輩和幾位朋友的猜測,大師若要證據,晚輩一時也拿不出來。不知道大師信不信得過在下?”

    渡劫凝視歐陽七,過了半晌,終於開口道:“我信!一個人的嘴會說謊,可是眼神不會。”

    歐陽七鬆了一口氣,對渡劫大師的風範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行個禮道:“多謝大師!”渡劫道:“怕只怕施主的猜測若是事實,武林中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會無辜受害!”

    歐陽七道:“大師有什麼好主意?”

    渡劫搖搖頭,道:“老衲也想不出什麼辦法。該來的,躲也躲不掉。一切聽天由命吧!阿彌陀佛!”

    歐陽七離了少林寺,心情益加沉重。心中尋思道:“渡劫大師說得對,丘一平既然有心為害武林,嫁禍天外天,接下來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要受害?渡劫大師是出家人,相信天命,但天命真是不可違嗎?眼見這麼多人白白送命,上天又於心何忍?”

    歐陽七邊走邊想,猛聽得有人說道:“你真要趕盡殺絕?”卻是任秋雨的聲音。歐陽七循聲而去,只見左冷楓、任秋雨二人全身是血,顯然傷勢沉重。任秋雨擋在左冷楓身前,龍王舉起右掌,道:“留你們不得!”一掌就要拍下。歐陽七衝上前,及時攔下這一掌。龍王驚道:“金童使者!”

    任秋雨見到歐陽七,心中本就歡喜,此時正當危急之際,更有賴歐陽七相助一臂之力,忙道:“七哥救我!”她對歐陽七早已芳心暗許,只是要面子,不肯放下身段,此刻情急,一聲“七哥”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歐陽七道:“敢問龍王,夢幻宮與你有什麼仇恨?你為什麼毀了夢幻宮,還非殺她們不可?”

    龍王冷然道:“這是我的事,不勞金童使者費心。”

    歐陽七道:“這位任姑娘是我的好友,能不能請龍王給我一個面子,放了她們師徒?”

    龍王道:“如果我不肯呢?”

    歐陽七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傷感情呢?”

    龍王見歐陽七竟是非插手不可,怒道:“你不要以為天帝疼你,就在我面前放肆。我對你客氣,不表示我怕你。你雖然是天帝的徒弟,與我算是同輩,論年紀,我可以做你爹。我坐上龍王寶座的時候,你還在吃奶呢!你三番兩次阻止我,當真不把我放在眼裡?”

    歐陽七道:“龍王不要誤會!我只是希望大家能化干戈為玉帛。”

    龍王道:“這麼說,你是一定要阻攔我囉?”

    歐陽七道:“我總不能眼睜睜看你殺我朋友。”

    龍王道:“好!人人都說金童使者武功蓋世,堪稱是當今武林第一高手,我今天倒要試試,你有多少斤兩,能得此虛名!”說罷,右手在胸前一圈,全力拍出,使的正是“龍王八式”。歐陽七心想,今日若不能讓龍王輸得心服口服,他日必定繼續對夢幻宮糾纏不休。歐陽七旁的武功不用,只用“龍王八式”,龍王使“潛龍在淵”,歐陽七也使“潛龍在淵”;龍王使“飛龍在天”,歐陽七也使“飛龍在天”。招式相同,龍王出招快,歐陽七更快,龍王勁道強,歐陽七更強,每一招都是龍王先發,歐陽七卻能後發制人。八式打完,龍王根本佔不到任何便宜。兩人比拚的尚且是龍王熟悉的武功,如果歐陽七一出手就使無相掌,勝負就更明顯了。龍王從未與歐陽七交過手,總以為眾人不過看在天帝面上,誇誇歐陽七,此時始知歐陽七武功確實在他之上,不由暗自心驚,道:“你有本事!”轉身就走。

    歐陽七道:“你們沒事吧?”

    左冷楓重重喘息著,道:“我不行了!歐陽七,我把秋雨交給你,你要好好照顧她。”

    任秋雨道:“師父!你別這麼說!你不會死的!”

    左冷楓道:“我自己的傷,我自己清楚。歐陽七,你千萬不要欺負秋雨。”

    歐陽七點點頭,道:“你放心!”

    左冷楓傷勢沉重,說話漸漸吃力,但她心事未了,硬拚著一口氣道:“我雖然──要你照顧秋雨,不過我希望你答應我,絕對──絕對不可以──不可以娶秋雨為妻。”

    任秋雨心頭一沉,不明白左冷楓既把她託付給歐陽七,卻又不許他二人成親。左冷楓道:“秋雨,不要──不要怪師父,我這麼做,有我的──理由。”聲音越來越微弱。任秋雨哭泣道:“您別說了!弟子送您去找大夫。”左冷楓道:“沒用的!總之,你要記住,你誰都能嫁,就是,就是不能──嫁給歐陽──歐陽──”話未說完,已然斷氣。任秋雨趴在左冷楓身上,放聲痛哭。哭了一陣,抬起頭來,高高舉起右手,要打歐陽七。手揮了一半,卻在半空停住。

    歐陽七道:“龍王毀了夢幻宮,殺了左掌門。我與他都是天外天的人。如果打我可以讓你出氣,你就打吧!”

    任秋雨聞言,又將手高高舉起,卻是輕輕打下,右掌撫著歐陽七的臉,含淚道:“師父將我託付給你,就表示不遷怒於你。為什麼又──”說到這裡,哽咽不能言語。

    歐陽七道:“還是先料理左前輩的後事吧。”

    任秋雨道:“我要把師父的遺體運回夢幻宮下葬。”

    歐陽七原本要趕往巫山,見此情景,也不忍留下任秋雨一人,道:“我送你迴夢幻宮。”

    二人就近在小鎮上買了一副棺材,便往武夷山走。任秋雨個性活潑,一路上卻沉默不語。歐陽七道:“所謂入土為安,我們這樣走,幾時才到夢幻宮?不如我們僱一輛馬車,好不好?”任秋雨不說話,只是搖頭,歐陽七怎麼勸也沒用,只得作罷。渡長江時,船家見他二人運送棺木,紛紛走避,不肯搭載,任秋雨也不發怒,但憑歐陽七與人交涉。歐陽七偏生是個老實人,對方不肯,他也不強人所難。耗了將近半個時辰,仍不得其果。歐陽七正自發愁,卻有一人主動前來問道:“這位公子,要過江嗎?”

    歐陽七道:“是!不過──”

    船家道:“不過你們帶著棺木,是嗎?不要緊,只要多給些銀兩,我倒不在意。”

    船家身邊一女子道:“對了!錢少了可不行!”

    船家道:“男人說話,女人插什麼嘴!上船去!”那女子道:“我怕你一時心軟,幾文錢就被人打發了。”

    歐陽七喜道:“只要能渡我們過江,錢的方面不成問題。”回頭對任秋雨招招手。任秋雨推了棺木過來,與歐陽七合力將棺木送上船。

    船剛離岸,歐陽七便起疑心,心中尋思道:“我和任姑娘運送棺木,人人避諱,不肯渡我們過江,這船家卻主動找上來,莫非有詐?上回和小龍尋醫之時,就是在江上遇襲,今日別又著了道。”

    想到此節,歐陽七不由提高警覺,留意著船家,果然發現船家撐篙姿勢怪異,並不熟練。歐陽七見船艙中的任秋雨失魂落魄,倘若真有人突襲,必然無法應變,當下走到任秋雨身邊,雙眼緊盯著船家。船到江心,船家忽然開口道:“公子,我臉沒洗乾淨嗎?還是衣服破了?你怎麼一直看著我?”歐陽七見船家發現,笑道:“在下只是覺得閣下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來,所以多看幾眼。請莫見怪!”船家“哦”了一聲,不再說話。那女子卻在另一頭喊道:“當家的,吃什麼好?”船家道:“你買什麼就煮什麼,煮什麼就吃什麼,這也要問!”那女子果真在另一頭做起飯來。歐陽七這才知道這二人是夫妻。

    歐陽七全神戒備,直到船靠岸才鬆了一口氣。二人上了岸後,歐陽七又回頭看了船家一眼,見無異狀,不由得覺得好笑。這些日子風波不斷,竟然有些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第二天中午,歐陽七和任秋雨在一個小茶鋪歇息,要了一壺鐵觀音,剛要喝,卻聞一童稚聲音道:“奶奶!我要喝茶!”說著便伸手來搶歐陽七手中的茶。歐陽七一看,卻是個小孩子。小孩子身邊有個老婆婆,那老婆婆道:“不要亂來!那茶很髒的,千萬別喝!”

    小孩子嚷道:“我不管!我要喝!我要喝!”

    老婆婆怒道:“不許胡鬧!”

    歐陽七道:“不要緊,他喜歡就讓他喝吧!”說著,將茶杯給了小孩子。小孩子眉開眼笑,正要喝,老婆婆一把搶過來,怒叱道:“我說不許喝就是不許喝!”小孩哭了起來,道:“我要喝!”小孩和老婆婆吵鬧不休,一個堅持要喝,一個堅持不給喝,亂成一團,惹得茶鋪中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看。歐陽七也不知該如何勸。掌櫃的過來說道:“這位小哥,聽奶奶的話,不要吵好不好?我們還要做生意呢!”那小孩卻鬧得更兇,將桌上的茶壺、杯子全推在地上,弄得滿地碎片、茶水。老婆婆忙向歐陽七賠不是,又對小孩說道:“不像話!回到家,非好好打你一頓不可!”又對歐陽七道:“這裡的茶挺髒,千萬別喝。”掌櫃怒道:“老太婆!胡說什麼?”老婆婆也不理他,拉著小孩就要走。

    掌櫃的攔住婆孫二人,道:“打壞我的東西,這就想走?”

    老婆婆道:“你想怎麼樣?要我賠錢嗎?我沒錢,割幾塊肉給你抵賬要不要啊?”

    歐陽七怕起了爭執,老婆婆年紀大,定要吃虧,忙道:“掌櫃的,錢我給你。你讓他們走吧!”老婆婆道:“這才像話!小夥子,記住了,這茶真的很髒,千萬別喝。”掌櫃越發生氣,揮手就要打人,被歐陽七攔住。

    歐陽七不明白老婆婆是何用意,但見那小孩容貌和穿著打扮似是十歲上下的小兒,身材卻彷如十五、六歲的少年,心中卻不免起疑,心想出門在外,小心為上,果然不再喝茶,和任秋雨付了錢就走。

    夜裡,二人宿在一座山神廟。歐陽七見任秋雨絕少進食,日漸消瘦,大為不忍,掏出白日買的乾糧,道:“吃點東西吧!”任秋雨搖搖頭。歐陽七撕了一小塊送到任秋雨嘴邊,道︰“吃吧!不吃東西不行的。就算我求你吃,好不好?”任秋雨看了歐陽七一眼,這才張開嘴。就這樣,歐陽七一小塊一小塊喂任秋雨吃完一份乾糧。

    任秋雨把頭靠在歐陽七肩上,道:“師父死了,這個世上我再沒有親人,如果你能一生一世這樣陪著我,那該有多好!”

    歐陽七道:“傻丫頭,你遲早要嫁人的。到那時候,你丈夫自然──”

    任秋雨道:“我不要嫁人!師父不許我跟你成親,我寧願不嫁。你答應過師父,要好好照顧我,你要記得你的諾言。這一輩子,你娶妻也好,納妾也罷,不能攆我走。我賴定你了!”

    歐陽七不知該說什麼,任秋雨見他不答話,道:“你怎麼不說話?你後悔了?你要是後悔,你儘管說出來,我馬上走,絕不再纏著你。”語氣平靜得出奇,不似發怒,歐陽七反倒放心不下,道:“我說過的話,從不反悔。”

    任秋雨抬起頭,道:“這可是你說的。你可以不娶我,但不能離開我!”

    歐陽七明知不該承諾,卻又不忍拒絕,只得點點頭。任秋雨心中歡喜,這麼多日子以來,第一次露出笑容。將頭枕在歐陽七肩上,不久便睡著。歐陽七誤了巫山之行,已是惆悵,又做了不該做的承諾,更是心事重重,難以入眠。

    這一夜,任秋雨睡得極好,直到天色大亮才醒來。一醒來就道:“今天天氣真好!”歐陽七並不覺得天氣有何特別,見任秋雨難得開心,不好掃她的興,道:“是啊!真好!”

    任秋雨道:“你說得對,入土為安。我們僱輛馬車吧!”

    歐陽七見任秋雨似已走出陰霾,放下心來,道:“你在這裡等我,我馬上去僱車。”不多久,馬車僱來,兩人扶著左冷楓的棺木上了車。車伕也不抱怨,想必歐陽七給了不少銀子。任秋雨不能嫁給歐陽七,雖然遺憾,但見歐陽七如此體貼,心中還是受用。

    僱了車,速度加快許多,不過兩天的時間,已經接近武夷山。這一日,天剛亮,上路不久,馬車突然一陣顛簸,隨即回覆正常。歐陽七道:“也不知道是路太差,還是車伕技術不好?”任秋雨心道:“管它路不好,還是車伕技術差,只要能跟你在一起,縱使是下地獄,我也要走這一遭!”

    任秋雨對著歐陽七嫣然一笑,歐陽七不明白任秋雨笑什麼,見她開心,便也對她笑一笑。突然車子又微微一陣顛簸。歐陽七心中起疑,探出頭一看,卻不見任何異狀。車伕道:“怎麼了?裡面很悶嗎?”歐陽七道:“沒什麼!”又坐回車內,心中卻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妥。仔細一想,猛然想起車伕的聲音不太一樣。歐陽七探出車外,伸手直扣車夫頸子,車伕頭一偏,躲過這一擊,飛身而起,躍到路旁。歐陽七一抓落空,又見那車伕身手利落,顯然是武林中人,一拉韁繩,止住馬車,立即攻向車伕。歐陽七武功比車伕高出甚多,只兩招就制住車伕,右手拇、食二指掐住車伕的喉頭。

    那車伕道:“你幹什麼?想要我的命啊?”

    這聲音十分熟悉,歐陽七不由好笑,鬆開手,道:“好端端的掌門人不做,給人當車伕!”車伕右手往臉上一抹,卸下偽裝,果真是雷小龍!

    雷小龍道:“我不當車伕,你跟任姑娘不知道要給載到那裡去呢!”

    歐陽七道:“你是說原來那個車伕有問題?”

    雷小龍道:“原來那個車伕沒問題,只不過比較倒楣,做了替死鬼。後來那個車伕問題可就大了。”

    歐陽七這才知道,車子第一次顛簸,是原來的車伕被敵人所襲,第二次顛簸是雷小龍趕走敵人。任秋雨在馬車中聽見打鬥聲,突然又安靜下來,擔心是龍王前來,左冷楓屍體會受辱,不敢離開馬車,在車內喊道:“歐陽大哥,出了什麼事?”雷小龍道:“歐陽七沒事,雷小龍有事,差點被你歐陽大哥掐死了!”任秋雨放下心,這才走出馬車。歐陽七道:“車伕死了,那殺死車伕的人呢?”

    但聞荷花的聲音道:“你喜歡,就還給你!”歐陽七一抬頭,見一棵大樹上飛下兩條綵帶,綵帶中卷著一人,想必就是殺死車伕的人。荷花將那人摔在地上,跟著從樹上飛身而下。歐陽七一見荷花也來了,恍然大悟,道:“渡我們過長江的是你們兩個,在茶鋪阻止我們喝茶的也是你們兩個!”

    雷小龍道:“委屈了荷花姊姊,一下子扮我妻子,一下子又成了老太婆!”以雷小龍的歲數扮成小孩雖然有些破綻,但他個頭並不算高,又善於模仿,不細想倒也不易察覺。

    任秋雨也想通一件事,道:“這麼說,那茶倒不髒,只是加了點毒藥。”

    歐陽七道:“原來你們一路跟著我們。”

    荷花道:“那倒沒有,山神廟裡那麼暗,我膽子小,沒敢進去。”一句話說得歐陽七與任秋雨霎時紅了臉。荷花雖說沒敢進去,必定在外頭瞧得一清二楚,也聽見二人說的話,否則不會刻意提起山神廟。

    雷小龍道:“我跟荷花姊姊到了少室山下,正好你從山上下來,我們這才開始跟著你。”

    歐陽七道:“怎麼不出面跟我相見?”

    雷小龍道:“怕人家不領情啊!留下一張紙條,想走就走,連招呼也不打。也不知道我這個做主人的,什麼地方怠慢了他?”言詞間頗有責怪之意。

    荷花道:“也許他不是躲你呢!”換句話說,就是:他不是躲避你雷小龍,是躲避我荷花仙子!

    歐陽七歉然道:“我急著上少林寺、上巫山,可是你剛剛當上掌門,有那麼多事要處理,我實在不敢拖累你。”

    雷小龍道:“你這麼說,就是沒拿我當兄弟!如果你這麼在意,我寧可不做掌門。”

    歐陽七點頭笑道:“是我不對!”

    任秋雨道:“你急著去少林寺、去巫山,為什麼?你又送我回夢幻宮,豈不是要耽誤你的事!”

    歐陽七道:“少林寺的事,暫時解決了。至於巫山,倒也不急。我們還是先把前輩的遺體送回夢幻宮再說吧!”

    荷花看看地上那假車伕,道:“這個人怎麼處理?”

    雷小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誰派你來的?”

    那人道:“既然落在你們手裡,要殺就殺,說這麼多廢話做什麼!”

    歐陽七道:“你當我很喜歡殺人嗎?”

    那人站起身,道:“你不喜歡殺人,為什麼殺我師父?”

    歐陽七皺皺眉,想來又是有人嫁禍於他。雷小龍打量那人,約莫四十來歲,腰間掛著一把刀,刀柄上刻著龍頭,刀背上嵌著三個鐵環。雷小龍問道:“你是絕刀門的門徒?”那人驚道:“你怎麼知道?”

    雷小龍又道:“絕刀門龍堂堂主張威先生嫡傳弟子有三個,其中兩位都未滿四十歲,閣下想必是敖標敖大俠。”

    那人沒料到居然有人識得他,想來自己在江湖中竟然還小有名氣,不禁有些得意,道:“不錯!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敖標。”

    雷小龍道:“張堂主武功蓋世,怎麼突然就死了?”

    敖標道:“你不用貓哭耗子假慈悲!”

    雷小龍道:“閣下這麼說就不對了。張堂主英雄了得,你既是他的弟子,怎麼把他比成耗子呢?”敖標一楞,一時說不出話來。荷花道:“堂堂雷霆山莊的少莊主,竟然被你比成貓,你也太有眼無珠了!”敖標驚道:“你是雷小龍?你怎麼會跟魔教的人在一起?”這個問題雷小龍聽得多了,不勝其煩,連話也懶得回。

    歐陽七道:“在下從未去過絕刀門,張堂主不是我殺的。”

    敖標道:“就算不是你殺的,你也脫不了關係。龍涎草只有你們天外天才有,你還想抵賴!”

    荷花道:“又是龍涎草!到底什麼人這麼大膽,敢私通丘一平,冒天外天的名義,在外面胡作非為?”

    敖標道:“你這麼說,就是不認賬了?”

    任秋雨給了敖標一巴掌,怒氣衝衝道:“都跟你說了,不關歐陽七的事,你想要怎麼樣?”

    敖標怒道:“你撒什麼潑?我技不如人,不能為師父報仇,我認了!你有種,痛痛快快給我一劍,不要侮辱我!”

    任秋雨道:“你想死,那還不容易!”說著,就要拔劍。歐陽七一把攔住,對敖標道:“張堂主的死,真的與我無關。你走吧!”

    敖標沒料到歐陽七會如此輕易放過他,驚訝的望著歐陽七。荷花道:“讓你走,你不走,難道真想死?”

    歐陽七道:“你怕我耍你嗎?放心吧!你儘管走,我絕不會殺你。”

    雷小龍笑道:“我看你先把他痛打一頓再放他走,這樣他才會相信你真要放了他。”敖標恨恨瞪了雷小龍一眼。歐陽七道:“你別嚇他!他不走,我們走。夢幻宮快到了。”說著,坐上車伕的位置。雷小龍道:“好極了!武林第一高手幫我們趕車。”跳上去坐在歐陽七身邊。任秋雨與荷花見狀,跟著坐進馬車內。

    四人加緊趕路,來到夢幻宮,只見一片殘垣敗瓦。任秋雨觸景生情,又哭了起來。歐陽七正想安慰她,荷花卻搶先一步,將手搭在任秋雨肩上,道:“任姑娘,別哭了,我們會幫你的!”說罷,朝歐陽七冷冷一笑。

    任秋雨將左冷楓葬在後山,跪在墳前哭道:“師父!弟子一定為您報仇!我一定要親手殺死龍王。”歐陽七、荷花與龍王同是天外天中人,聽見這話,頗覺尷尬。任秋雨磕了三個頭,起身對歐陽七問道:“憑我的武功絕打不過龍王,你要幫我報仇。”

    歐陽七遲疑道:“這──任姑娘,我──”

    任秋雨道:“你不肯幫我?師父才死,你就欺負我!好啊!你不幫我沒關係,我自己一個人去找龍王,打得過最好,打不過,就讓他把我殺了,一了百了,以後,你也不用擔心我對你糾纏不休。你去找你的薛湘盈!你去啊!”狠狠打了歐陽七一耳光,轉身跑開。

    荷花道:“你還不去追她?”

    歐陽七道:“我現在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等她平靜下來再說吧。”

    雷小龍道:“就怕她還沒平靜下來之前,已經死在龍王手上了!”

    歐陽七頗為無奈,道:“我能怎麼樣?總不能幫著她去殺龍王吧!”

    雷小龍道:“至少可以阻止她去送死啊!除了你,當今世上,還有誰能勸得住她?”

    歐陽七嘆口氣,果真去追任秋雨。任秋雨卻也沒有真的傻到去送死,只是躲在樹林中哭泣。見歐陽七追來,先是怒道:“你跟來做什麼?你不是嫌我煩嗎?你不是想甩開我嗎?你不是巴不得我快點死嗎?你不是──你不是──”說著說著,想到歐陽七竟會追來,倒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她,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陣欣喜,語氣漸漸緩和,道:“你不會是──真的不理我吧?”

    歐陽七道:“我不是不理你,可是我和龍王終究是同門,我怎麼能對他下手?不過,如果他要殺你,我也不會坐視不顧。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難處。”

    任秋雨柔聲道:“快走吧!你的荷花姑娘要生氣了!”

    歐陽七不解,問道:“她生什麼氣?”

    任秋雨又好氣又好笑,氣歐陽七辜負這麼多女子的深情,笑他傻得可愛。仔細想想,歐陽七長相固然俊俏,最令她動心之處,還是這份憨厚的傻氣,任秋雨忍不住一笑。歐陽七見狀,道:“這就是了!你笑起來多好看!不要老是板著一張臉。”任秋雨道:“我就是要板著臉!我不要好看,我喜歡做醜八怪!”

    歐陽七道:“你要是醜八怪,那個男人敢要你?”

    任秋雨道:“沒人要才好,你就沒有理由攆我走了!別忘了你的承諾。”說著,將頭靠在歐陽七懷裡。歐陽七明知男女授受不親,又怕任秋雨多心,不敢將她推開。正在為難,忽覺林中有人,歐陽七喝道:“什麼人?出來!”任秋雨一驚,不由向一旁走開兩步。

    只見幾棵大樹後走出幾名女子,喚道:“師姊!”原來都是任秋雨的師妹。任秋雨喜道:“你們都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歐陽七見狀,也覺寬心。當夜,歐陽七助任秋雨整理左冷楓的房間,除了滿布灰塵之外,倒無受損。二人小心的擦拭房中每一件物品,任秋雨忽然驚道:“啊!”歐陽七問道:“怎麼了?”

    任秋雨交給歐陽七一幅畫像,道:“你看!”

    歐陽七仔細一看,大吃一驚。畫像中人的容貌與歐陽七一般無異,恍如同一人。左冷楓沒有理由藏著歐陽七的畫像,則畫中之人必是一個相貌與歐陽七酷似,而且與左冷楓頗有淵源的人。歐陽七想起身世之謎,心中一懍,問道:“你可認得此人?”

    任秋雨道:“這張畫像以前我從沒見過,畫中人如果不是你,我就不知道會是誰了。”

    歐陽七道:“可曾聽左掌門提起過?”

    任秋雨略一思索,道:“我沒什麼印象。我只知道先師生前曾經被一男子所負,詳情我並不清楚。”

    歐陽七心中尋思道:“此人相貌與我如此相像,難怪左掌門疑心我的身世。畫中人莫非就是我爹?然則我娘又是誰?果真是左掌門嗎?”

    任秋雨見歐陽七忽然沉默不語,問道:“你怎麼了?”

    歐陽七想起彩虹仙子和左冷楓頗有些瓜葛,或許能從彩虹仙子口中問出一些端倪,反正自己原本也打算上巫山走一趟,道:“任姑娘,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夠諒解。”

    任秋雨臉色一變,隨即溫和道:“罷了!你真要走,我也留不住你。難道我真能糾纏你一輩子?”

    歐陽七道:“按說,我應該留下來幫你重建夢幻宮,不過既然你師妹她們都回來了,我也不便多加逗留。我想上巫山。”

    任秋雨道:“是!我性子急,可我不是不講理。你有要事在身,我怎麼能強留你?只要你心裡有我,有朝一日,經過武夷山下,別忘了上來走一走。”

    歐陽七道:“我會的!我一直當你是我的好妹子!”

    任秋雨臉上閃過一絲悽楚的笑容,悠悠道:“好妹子!那麼,我該叫你一聲大哥,是不是?”轉身背對著歐陽七,淚水忍不住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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