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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調虎離山

    林雨樵在龍宮,不見東海巡使迴轉,不免憂心,派人到海寧打聽,卻説東海巡使早已完事,離開海寧多日。林雨樵召來西海、南海、北海三使,商量對策。秋若水認為東海巡使若非為她辦事,也不會突然失蹤,心中十分內疚。五人正商議著,玉皇殿來了一名弟子,道是不動天王有請龍王。

    林雨樵到了玉皇殿,見到不動天王,請了個安。不動天王道:“六師弟好修養!你還有心情向我請安?”林雨樵道:“我不明白大師兄的意思。”

    不動天王道:“東海巡使是不是失蹤了?”

    林雨樵道:“怎麼大師兄也知道?小弟原本不想麻煩大師兄,所以未曾告知大師兄。”

    不動天王道:“我們是師兄弟,你怎麼這麼客氣!這件事本來我也不知道,正巧昨日玉皇殿有個弟子從外頭回來,説是前些日子在茅山派,見幾個道士押著一個人,乍看之下頗像東海巡使。我原本以為以東海巡使的身手,茅山派的人絕奈何不了他,所以沒放在心上。今早聽一名龍宮弟子説,許久不見東海巡使,這才想起來,茅山派的道士雖然武功平平,奇門之術卻是一絕,東海巡使莫不是著了他們的道?”

    林雨樵沉吟道:“二弟怎麼會惹上茅山派呢?不管是不是,這總是條線索,小弟就走一趟茅山派。多謝大師兄相告。”

    不動天王道:“不用客氣。不過茅山派的陣法非常厲害,你不懂奇門之術,貿然去救人,太危險了。”

    林雨樵道:“危險也要去。二弟下落不明,我始終不能放心。”

    不動天王道:“師兄明白你的脾氣,你既然要去,我也攔不住你。不過我想提醒你,一切多加小心。”

    林雨樵道:“多謝大師兄關心。正所謂你有你的張良才,我有我的過橋計。小弟自會請彩虹仙子助我一臂之力。”

    彩虹仙子雖然擅長岐黃之術,對奇門遁甲卻也是門外漢。不動天王猜不透林雨樵打什麼主意,但這個六師弟智勇雙全,見他神色篤定,想必已有妙計。不動天王不再勸阻,道:“早去早回,免得師父懸念。”

    林雨樵和彩虹仙子行近茅山派,就隱隱感覺到一陣陣肅殺之氣。林雨樵道:“茅山派的奇門遁甲術非常厲害,你要小心。”

    彩虹仙子道:“我要小心?那你呢?你要是不怕,何必讓我跟著來?”

    林雨樵點點頭,道:“是啊!你不來,我沒把握救人。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

    彩虹仙子心中暗喜,嘴上卻不饒人,道:“你這算是向我低頭嗎?要不是為了你二弟,龍王林雨樵會如此客氣?”

    林雨樵道:“你若認為這是低頭,那便是了。口舌之爭,於事無補,只要救出二弟,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你就想龍王是個王八,我也不會同你分辯。”表面上説是不爭,意思卻再明顯也不過。彩虹仙子心中罵道:“你明知道我喜歡你,卻自稱王八,那我成了什麼?我好意幫你救人,你仍不肯讓我三分。男人當真是臭脾氣!”

    林雨樵道:“這一帶只怕處處都有佈陣,我們不能莽撞行事。依我看,我們暫且在這裏等一等,看看有沒有茅山弟子經過,抓一個來帶路。”彩虹仙子也覺得這是個好方法,只是心中有氣,不願説話,白了林雨樵一眼,林雨樵只當沒看見,逕自坐下。

    二人守了將近一個時辰,林雨樵始終端坐如山,動也不動。彩虹心中暗暗佩服,心道:“這份定力,就難有幾個人能比得上。樵哥能夠威震江湖,被天帝許為接班人,不是沒有道理。但天外天的規矩,掌門人不得成親,樵哥若真的接任掌門,我一片真情,豈非付諸流水?”轉念又想:“只要樵哥珍惜我的情意,那便一生不嫁,為他守一輩子,我也甘心!”彩虹痴痴望著林雨樵,千言萬語,難以啓齒,甚至忘了身在險境。

    彩虹正發呆,忽見林雨樵動如脱兔,飛身而起,彩虹剛回過神,只見林雨樵已制住一名小道士。那小道士不過十歲左右,突然受制,大為驚慌,顫抖著身子,道:“你──你想做什麼?”

    林雨樵道:“我想請你帶路,你最好老實一點。”

    小道士戰戰兢兢領著林雨樵和彩虹仙子進了玄天莊。玄天莊果然處處佈陣,若非有熟人帶路,簡直寸步難行。也因為布了陣,外人難以入侵,莊內沒有特別的守衞,反倒令林雨樵和彩虹輕易進入秘室,救出東海巡使和左冷楓。

    四人押著小道士,剛走出秘室,迎面一人飛身而至,掌拍林雨樵。林雨樵存心留下活口,只使了兩成功力,與那人對了一掌,便震得那人連退七步。那人站定後,道:“你就是龍王?”

    林雨樵道:“聽這口氣,閣下早知道我會來救人?”

    那人道:“救人?只怕連你也走不了!”對那小道士道:“元吉,是你帶他進來的?”

    元吉道:“師父!我不是有心的!他──他──”

    那人道:“師父明白。他挾持你,是不是?”元吉點點頭。那人又道:“江湖中人都説林雨樵是條好漢,今日倒真令貧道大開眼界。輕而易舉就制住一名孩童,龍王果然英雄了得!”

    這話語帶譏諷,林雨樵如何聽不明白!林雨樵微微一笑,道:“好説!敢問道長名諱。”

    那人道:“茅山派大弟子無極道人!”

    林雨樵道:“請教道長,我二弟如何得罪了道長?道長為何將他囚禁在茅山派?”

    無極道人道:“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誅之。”

    林雨樵道:“原來道長是衝著天外天而來。既然如此,左姑娘是夢幻宮門徒,原與天外天無涉,道長先放了左姑娘如何?”

    無極道人道:“她雖然不是天外天的人,卻幫著東海巡使,看樣子也是一丘之貉。”

    左冷楓怒道:“臭道士!你胡説什麼?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無極道人道︰“姑娘,逞口舌之能是沒有用的。我如果不放你走,你連撕我的嘴的機會也沒有。”

    林雨樵道:“道長言下之意,連左姑娘也不肯放?那在下就得罪了!”

    無極道人大笑道:“得罪?就算你武功再高,你也走不出玄天莊。我老實告訴你,你們一進入玄天莊,我已將門口重新佈陣。這個陣,我徒弟也不認得,你挾持他也是沒有用的!”

    林雨樵道:“在下原本只是請這位小道長帶個路,現在既然已救到人,就算道長未曾重新佈陣,也該放人了。小兄弟,得罪了!”説著,果然鬆開元吉。元吉急急忙忙跑向無極道人身邊。

    無極道人道:“閣下開口得罪,閉口得罪。在下就站在這裏,你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來。怕只怕你闖不出這些陣。”

    林雨樵道:“在下不想留在玄天莊做客,闖得出去自然要闖,闖不出去也要闖。”轉身對彩虹、東海巡使和左冷楓説道:“你們跟著我走。”

    無極道人冷冷一笑,也不説話。彩虹仙子、東海巡使、左冷楓一起望向林雨樵。林雨樵一點頭,當先踏出一步,其餘三人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後。才走三步,無極道人“咦”了一聲,驚訝的望著林雨樵。原來適才元吉跑向無極道人身邊時,林雨樵已經將元吉的步伐看個清楚,熟記在心中。此刻依樣行來,分毫不差,便似對此陣極為熟悉一般。

    無極道人道:“好一個龍王!我倒是小看了你。”右掌往東邊一棵樹拍去,幾株灌木霎時動了起來。如此一來,林雨樵也不敢輕舉妄動,仔細端詳一陣,發現灌木移動亦有規律。林雨樵算準時機,間不容髮之際,一個側身從兩棵灌木中穿過去。無極道人又驚又惱,道:“我就不信奈何不了你林雨樵!”雙手往陣中拍去,無數葉片如暗器般紛飛四射。眾人又要防灌木撞來,又要打落葉片,一時手忙腳亂。左冷楓一個不留神,被一棵灌木絆了一下,跌倒在地,那灌木忽然倒下,往左冷楓身上壓去。林雨樵一個箭步上前,右手托住灌木,左手拉起左冷楓。左冷楓尚未起身,但見無數葉子射向林雨樵雙腳,道聲:“小心!”林雨樵右手在灌木上一按,借這力道騰起,半空一個翻身,順勢將左冷楓向上一拋。左冷楓一聲驚呼,身子向下一沉,又被一雙手托住,再一看,卻是林雨樵抱著她,兩人已安然落地。一落地,林雨樵放下左冷楓,倏地轉身一掌,拍落一把襲來的葉片。

    四人雖然幸未受傷,卻也闖不出去。無極道人道:“你不想在玄天莊做客,我偏要留你!”忽聞一懶洋洋的聲音道:“又不是下雨天,留客做什麼?”隨即見一人飛身而來,在一棵灌木上一拍,轉身在另一棵灌木上又是一拍。無極道人怒道:“師弟!你做什麼?”上前欲攔。

    林雨樵仔細一看,那人披頭散髮,左手拿一葫蘆,右手出掌如風,武功比無極道人高出甚多,無極道人根本攔不住他。那人連拍八掌,陣便停了下來。無極道人怒道:“金洋!你太過分了!”林雨樵道:“原來是醉仙金洋!怪不得如此好身手!”

    金洋道:“嘴不用這麼甜。我也不是想救你,只不過我看凌霄宮丘老怪挺不順眼,他要抓的人,我就偏不讓他抓!”

    無極道人道:“你胡説什麼?這幾個人是師父要抓的。”金洋瞪大眼睛,道:“這就奇了!師父閉關三個月,任何人不許打擾他。師兄怎麼知道師父要抓這幾個人?莫非師父託夢給你?”託夢原是死人才會發生,金洋如此比喻,簡直不倫不類,彩虹忍不住一笑。金洋一拍腦袋,道:“也不對!師父要真託夢給你,怎麼會讓你布這種三流的陣?”

    無極道人聞言怒不可遏,道:“放肆!怎麼説我也是你大師兄,你居然不把我放在眼裏!你可知道這些是什麼人?他們全是魔教的人!抓魔教的人,何須師父下令?你要是放走魔教的人,他日如何向師父交代?”

    金洋“啊”了一聲,道:“魔教?”仔細打量林雨樵和彩虹仙子,道:“我瞧倒也不像。眉清目秀的,那裏像個妖魔?倒像是仙教的人!”

    林雨樵笑道:“在下天外天林雨樵。”接著將彩虹、東海巡使、左冷楓也介紹了。金洋聞言叫道:“唉呀呀!還真是魔教!得!這檔事我不管了。我還是喝酒的好,你們自求多福吧!”説罷,在一旁一塊大石上躺下,果真喝起酒來。金洋一時好玩,幫了林雨樵一次,全未料到因此埋下日後無極道人栽贓嫁禍,指證他勾結龍王的禍根。

    無極道人道:“林雨樵!現在沒有人會幫你了!”

    林雨樵對彩虹道:“既然道長苦苦相求,咱們就免為其難,留下來做客幾天,你意下如何?”

    彩虹仙子道:“只怕主人鬧肚子,我們做客人的可就難為了!”

    林雨樵道:“這倒也是。”轉身對無極道人説道:“可否請道長和這位小兄弟看看掌心,是不是有個黑點?如果是,只怕要鬧肚子,我們就不便留下了。”無極道人和元吉聞言,連忙伸手一看,果然雙手掌心都有個小黑點。彩虹仙子道:“這黑點每天會往上走一寸,走到手腕處,那便不只是鬧肚子。我們做客還得順帶弔喪呢!”

    無極道人左思右想,記不起何時中的毒,道:“你想唬我?”

    彩虹仙子道:“等道長毒氣攻心,就知道我是不是唬你的。”

    元吉心中害怕,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道:“師父!我不要死啊!你救救我吧!師父!”

    林雨樵明白無極道人的疑問,道:“真是抱歉。在下進玄天莊之前,手上不小心沾了些毒,因為急著救人,不及將手洗淨,當真對不住之至!”無極道人這才明白,原來林雨樵將毒抹在手掌上,他事先服過解藥,自然無礙。他先挾持元吉,又與無極道人對了一掌,如此這般在二人身上下了毒。無極道人道:“你想怎麼樣?”

    彩虹仙子道:“我能下毒,自然就能解毒。只要我們平安離開茅山派,你的命又不值錢,我要來做什麼?”

    無極道人一咬牙,道:“跟我來!”無極道人領著眾人出了玄天莊,到了山下,彩虹才把解藥給了無極道人。林雨樵道:“多謝道長相送!告辭!”無極道人咕咕嚷嚷説了句話,眾人也聽不清他説什麼,但想必不會是好話。

    左冷楓道:“臭道士,我師妹呢?”

    無極道人道:“我怎麼知道她和姓丘的上那兒快活去了!”

    左冷楓見無極道人出言不遜,手一揮,狠狠打了他一巴掌。無極道人怒道:“臭婆娘!你找死嗎?”左冷楓道:“叫你知道怎麼説話!”説著,又是一巴掌。無極道人明知道她要打人,偏偏躲不過,恨得牙癢癢的,只怨武功不如人。

    林雨樵不願多生事端,道:“解藥給你了,還不走?難不成道長想上天外天做客?那倒是歡迎之至。”無極道人“哼”了一聲,悻悻然而去。

    左冷楓道:“也不知道我師妹是不是平安無事,你怎麼就把他給放了?”

    東海巡使道:“左姑娘不用心急。你沒聽見金洋的話嗎?這件事與凌霄宮有關。劉姑娘既和丘一震在一起,那就不會有危險。”

    左冷楓道:“丘津真是越老越不中用,居然跟那些臭道士串成一氣。”

    東海巡使道:“依我看,這全是那個戴鬼面具的人一手策畫的。”

    林雨樵問道:“什麼鬼面具?”

    東海巡使將敗在鬼麪人手下之事説了,道:“他的武功很高,就算你和他交手,百招之內未必能拿下他。”

    左冷楓道:“特別是他的眼神,十分鋭利,令人望而生畏。”

    彩虹仙子道:“武林中有這樣的人物,怎麼我從來沒聽説過?”

    林雨樵想了想,道:“也許這個人你我都認得,所以他才要戴上面具。如果我猜得沒錯,他的目標應該是我,二弟和左姑娘只不過是個餌。他把你們二人關在茅山派,就是想利用奇門陣勢把我困住。”

    東海巡使道:“不錯!以大哥的武功,如果把我們關在凌霄宮或任何一個地方,大哥都可以輕易救我們出來。這個人這麼做,也可以算是費盡心機了。”

    林雨樵道:“是啊!他還故意讓大師兄的手下發現你們的行蹤,好把我引到這裏來。他既然這樣處心積慮要抓我,必然不會善罷干休。”

    彩虹仙子道:“依你看,這個戴面具的人到底是誰?他和你有什麼過節?”

    林雨樵想了想,道:“要説和我有過節,只有曹彬和阿修羅。鬼麪人絕不是曹彬。難道會是阿修羅?”

    東海巡使道:“很有可能!阿修羅的武功確實在我之上。四弟説打傷他的人不也是戴著鬼面具?而且使的正是阿修羅指。莫非就是此人?”説著,突然想起一件事,右手手背在左手掌心上一拍,道:“我和他交手的時候,他曾經使過阿修羅指和拈花神掌?”

    林雨樵和彩虹仙子對看一眼,二人俱是一般驚訝。彩虹仙子道:“如果是阿修羅,不應該會拈花神掌。若是兜率宮的人,又不可能會使阿修羅指。這個人究竟什麼來歷?”

    林雨樵沉吟道:“難道會是──”突然打住不語。

    另三人急急問道:“你想到什麼?”

    林雨樵道:“茲事體大,沒有真憑實據,我不能妄下斷語。我們先回天外天再説吧。”

    左冷楓道:“我們?龍王爺真愛説笑!”

    林雨樵這才想起一旁還有個左冷楓,但話既説出,不好改口,順口道:“此地離夢幻宮路途遙遠,左姑娘一個人回去太危險了。若是不嫌棄,何不上龍宮盤桓幾日?”

    彩虹仙子道:“盤桓幾日之後呢?不用迴夢幻宮了?就此留在龍宮做林夫人?”語氣酸辣,令人聽了極不是滋味。

    左冷楓心高氣傲,原本也無意上天外天,聽彩虹仙子這麼一説,存心與她鬥氣,道:“天外天當真是仙境嗎?就算你用八抬大轎請我,本姑娘也未必想去。龍王邀我,與你何關?你不喜歡我去,我就偏要去。你能奈我何?”

    彩虹冷冷“哼”了一聲,卻不説話。林雨樵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全沒想到一句客套話,邀得左冷楓上龍宮,竟然因此扯出日後糾纏不清的感情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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