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一片夜霧茫茫,彷彿瀰漫着輕煙。
“安琪兒號”已被夜霧包圍,周圍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它已在減速緩行……
但那幾艘迎面而來的船隻,卻距離越來越近。不久,突然消失在夜霧中,失去了蹤影!
由這種跡象看來,顯然來的不是跟着“海安號”護航的那幾艘快艇。
趙一鳴雖然極力保持冷靜和鎮定,仍然不免感到有些緊張,因為事先他和範強都沒想到,今夜海上的霧會這麼大,以致陷在方向莫辨的驚濤駭浪中。
如果對方突然發動攻擊,在這種情形之下,他實在沒有把握能給敵人迎頭痛擊。
這倒不能怪範強失算,事實上他的計劃很周密,原定是“海安號”開出之後,那幾艘等在海外的快艇,便隨後跟去護航。
“金老鼠”絕不敢在近海出沒,勢必在公海上下手,有那幾艘武裝快艇護航,絕對可以萬無一失。
而“安琪兒號”則在兩三個小時以後出發,趕上了前面的船之後,再保持適當的距離。假使這艘遊艇遇上麻煩,幾艘武裝快艇立即回頭趕來增援。
事實上“海安號”的突然提前啓航,而且故意派了武裝快艇護航,只是為了轉移“金老鼠”的目標,用的疑兵之計。
假使“金老鼠”決心下手,不顧一切地向“海安號”攻擊,必然將遭致迎頭痛擊。
其實呢,黃金根本不在“海安號”上,而是在“安琪兒號”這艘遊艇上!
範強這個主意確實不錯,以“海安號”用幾艘武裝快艇護航是為了壯聲勢,同時也轉移了“金老鼠”的目標,以為黃金是在這艘貨船上藏着。
“金老鼠”真敢下手,船上和幾艘快艇的武力就足夠應付。縱然有人作內應,或者施出什麼詭計,這次也無法奪得黃金,因為黃金根本就不在“海安號”上。
如果“金老鼠”知難而退,不敢貿然下手的話,“安琪兒號”就在駛到日本近海時,趕上去把黃金轉交“海安號”,繼續完成偷運入境的任務。
交貨的地點是在新界,由買主方面派人接應,到時候買主再由趙一鳴向楊少康説明一切。這樣一來,不但如期交貨,並且還把楊少康送回了日本,使他根本不可能再跟“金虎幫”發生接觸,豈不一舉兩得,功德圓滿!
因此薛元福對這個計劃,毫不猶豫就一口答應了。
可是,偏偏宋玲玲把楊少康一早就帶到了九龍去,直到下午四五點鐘才回“國際大飯店”,以致耽誤了範強安排的時間,遲至傍晚“安琪兒號”始出發。
更沒想到“安琪兒號”剛駛出近海,還沒趕上前面的“海安號”及那幾艘護航武裝快艇,就迎面遇上了這批來歷尚未判明的船隻!
在趙一鳴認為,縱然對方真是“金老鼠”,也絕不可能知道黃金在這艘遊艇上。
事實上除了他和幾名大漢之外,連艇上的船員和水手,都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這件事。
範強唯恐事機不密,再被人把消息走漏出去,所以這次特別謹慎。當“海安號”在作啓航準備時,他把“安琪兒號”上所有的人都調去幫忙,只派了一名大漢留守在遊艇上。
目標完全集中在“海安號”,使人根本想不到“安琪兒號”即將出發,而且是遠航。
就在這時候,趙一鳴悄然帶着幾個心腹死黨,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五百公斤黃金,設法弄到了“安琪兒號”上。
當然,範強也考慮到一個問題,就是遊艇駛出近海後,仍然繼續駛向公海,想必會引起楊少康的懷疑。
這時候再由趙一鳴説明,訛稱黃金已由“海安號”載運送往日本,他們是跟去監視,以防萬一有失的。
反正楊少康也得回日本覆命,船上又有兩個女郎作陪,旅途中不致感到寂寞,他還有什麼話可説。
充其量是認為他們此舉,顯然有強迫他離開香港,不使他有機會跟“老虎幫”接觸之嫌。
但他們雙方已有言在先,只要“金龍幫”這次如能期交貨,楊少康就不得另找其他門路。
而照範強的這個計劃,如期交貨已絕對不成問題,楊少康就根本沒有逗留在香港的必要了!
雖然這有點過份,像是在下逐客令,但航程中只要那兩姐妹多下點功夫,最後再由趙一鳴把備好的一份厚禮奉上,難道還不足以補償對楊少康的失禮?
結果仍然不免百密一疏,範強把任何細節都顧慮到了,偏偏沒有想到楊少康會被“金老鼠”劫持的可能!
現在事情已經臨到頭上來,趙一鳴不但是“金龍幫”行動組的負責人,這次又親自出馬,把一切都交由他指揮,他還能不獨當一面的負起全責?!
整個遊艇上已進入了備戰狀況,船頭船尾,左右兩舷,均已佈置就緒。各守崗位,一個個荷槍實彈,如臨大敵地嚴陣以待着……
船仍在濃籠罩下,徐徐向前緩行。
可是周圍瀰漫的煙霧中,白茫茫的一片,既沒有聲息,也看不出動靜,甚至聽不見快艇的馬達聲響。
這種異常的靜寂,使人更覺出情勢的緊張,正如同暴風雨即將來臨前的徵兆!
趙一鳴站在駕駛室裏,手上緊握着上了膛的槍,全神貫注地監視着海上。
掌舵的船員忽然輕聲問:
“趙大哥,聽説‘金老鼠’穿的是防彈衣,刀槍都不入,我們用槍怎能對付得了他?”
趙一鳴置之不答,只把眼光向海上掃來掃去。
突然,“烏滋”衝鋒槍聲大作,從四面八方集中火力,向遊艇發動了猛烈的攻擊!
趙一鳴大吃一驚,急忙從駕駛室低頭衝擊,衝向船頭,一聲令下:
“開火!”
全船立即以猛烈的火力還擊,盲目地朝霧中射去。
一片白霧茫茫中,但見火舌點點,僅能以此作為射擊的目標。
在趙一鳴的指揮下,全船沉着應戰,一個個都振作起精神,絲毫不敢疏忽大意。
因為他們均已聽説,“金老鼠”穿的是避彈衣,子彈無法傷他。而且還具有飛躍的本領,能從自己的船上彈跳過來,以赤手空拳迎敵。
趙一鳴帶上船的這幾名大漢,都曾習過柔道或拳術,每個人都有那麼兩手。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準備萬一遇上“金老鼠”,刀槍傷不了他時,即由他們合力來對付。
難怪其中有人大言大慚,誇下海口要活捉“金老鼠”了。
幾名大漢一見對方開火,便互相打個招呼,一起湧向船頭,撲向趙一鳴身邊。
趙一鳴急向兩名大漢吩咐:
“你們去兩個人守住艙廳門口,千萬別讓姓楊的出來!”
兩名大漢立即匍匐前進,爬向了艙廳。
而這時艙廳裏早已驚亂成一堆,嚇得兩個年輕的阿媽魂不附體,一起趴在地板上。
兩個女郎更是花容失色,早知如此,別説是每人兩萬五千的代價,再加一倍也不幹了!
但現在已後悔莫及,嚇得如同受驚的小鳥,雙雙一起撲進楊少康懷裏,不住地問:
“怎麼辦?怎麼辦……”
楊少康相當鎮定,急將她們送進艙房,把兩個年輕阿媽也叫進去,冷靜地吩咐:
“你們都伏下,不要出來!”
説完便出了艙房,替她們把門關上。
可是當他要衝出艙廳時,卻被守在門口的兩名大漢所阻,告訴他説:
“趙大哥請你留在艙廳裏,千萬別出去,這批人可能是衝着你來的呢!”
“衝着我來的?”楊少康驚詫地問。
那大漢鄭重其事地他説:
“我們的估計不會錯,他們這次大概想奪黃金下不了手,只好轉回頭來劫持你。一旦把你劫持到手,就可以逼我們老闆付贖金了呀!”
楊少康納罕地説:
“奇怪,那批海盜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艘遊艇上?………”
那大漢忿聲説:
“他們確實神通廣大,對我們的一舉一動,似乎都瞭如指掌,而且詭計多端。否則我們就不至於接二連三地出事,早把東西運到日本交貨啦!”
楊少康好奇地追問:
“難道憑你們這麼多人手,竟對付不了那批海盜?”
那大漢沮喪地説:
“楊先生,你大概還不太清楚,他們並不是普通的海盜。尤其他們的首領,外號叫‘金老鼠’每次都穿一身刀槍不入的特別服裝。這傢伙不但身手了得,而且會蹦會跳,簡直跟馬戲團裏的空中飛人差不多……”
另一大漢接口説:
“不過這次可不同了,楊先生放心,除非他不上這條船,否則我們絕對能把他制服,打不死也捉個活的!”
這時槍聲已越來越激烈,雙方都在以猛烈的火力互轟,楊少康聆聽了片刻,忽説:
“麻煩你們那一位,去把趙大哥請來,我有話要跟他談……”
那大漢搖搖頭説:
“恐怕他分不了身,現在對方攻勢正猛,趙大哥得親自指揮呀!”
楊少康悻然説:
“那我自己上去找他!”
那大漢把手一攔,阻止説:
“對不起,這是趙大哥交代的,不能讓你走出艙廳。否則你上去被亂槍擊中,有個傷亡我們可擔當不起!”
楊少康一氣之下,説聲:
“挨槍我自認倒楣!”突然把那大漢的手臂一撥開,就企圖奪門而出。
另一大漢一時情急,竟將楊少康攔腰一抱,怒聲説:
“你要找死,別害我們!”
楊少康正待出手,突見趙一鳴及時趕來,見狀急問:
“怎麼回事?”
抱住楊少康的大漢這才放開手,忿聲説:
“楊先生一定要上去找你,我們阻止他,他説……”
趙一鳴把手一揮説:
“你們守在門外,我跟楊兄説幾句話!”
“是!”兩名大漢齊聲恭應,退出門外把守在兩旁。
趙一鳴走下斜梯,神色凝重他説:“楊兄,現在情勢很緊急,兄弟想請你趕快換身服裝,扮成船上的水手,以防萬一……”
楊少康詫異地問:
“為什麼?”
趙一鳴直截了當他説:
“因為他們很可能是衝着你來的!”
楊少康置之一笑説:
“我剛才要上去找趙兄,也就是想問個清楚。聽你們那兩位兄弟説,那批海盜是因為對這次運出的黃金下不了手,所以回頭來打算劫持我,然後逼你們付出贖金,真有這種可能嗎?”
趙一鳴斷然地説:
“如果不出我所料,他們絕對是打的這個主意!”
楊少康卻毫不在乎地説:
“既然如此,你們又何必跟他們火拼。反正我沒那麼高的身價,薛老闆更不必為我受他們威脅,乾脆現在把我們交給他們不就結啦!”
趙一鳴正色説:
“楊兄錯了,你是在這條船上,安全就由兄弟負責,在道義上也不能這麼做!何況楊兄是我們買主方面派來的代表,萬一你出了事,兄弟回去怎樣向老闆交代?”
楊少康不以為然他説:
“難道為了我一個人,趙兄就不顧其他的人了?如果繼續火拼下去,勢必會造成更重的傷亡,縱然你們有把握擊退他們,也不見得是明智之舉吧!”
趙一鳴説:
“當然,拼下去必然兩敗俱傷,誰也沒有穩操勝券的把握。所以我才想到個主意,就是請楊兄趕快改換服裝,然後由兄弟問明他們的來意。如果他們真是衝着楊兄來的,我可以説楊兄沒在船上,不信就讓他們派人上船來搜查。查不到楊兄,也無可奈何了,這樣或許能避免一場火拼……”
“萬一他們根本不是衝着我來的,而是認為這條船上載有黃金呢?”楊少康想到了這問題。
“這……”趙一鳴怔怔他説:“這不太可能吧……”
楊少康不再跟他爭辯,勉強同意説:
“好吧,既然趙兄認為這個主意可以行得通,我們就不妨一試吧!”
趙一鳴哪敢怠慢,忙不迭衝出艙廳,吩咐守在門口的一名大漢,去找套水手裝來交給楊少康。
他則轉向船頭衝去,抓起喊話筒向瀰漫着濃霧,什麼也無法看到的海上大聲説:
“喂!請你們先停火,我有話説!”
對方根本充耳不聞,置之不理,反而以他為目標,一陣亂槍射來,幾乎把他擊中!
趙一鳴頓時驚怒交加,蹲下了身,怒聲疾喝:
“媽的!你們難道是一羣烏合之眾,連個領頭的人都沒有?”
對方這才有人答話,濃霧中傳來個粗獷而沙啞的聲音説:
“有什麼屁就快放吧!”
他一開腔,隨即停了火。
趙一鳴立即振聲説:
“不管你們是哪條線上的朋友,今晚既彼此遇上了,總得把事情弄個清楚。所以兄弟要弄明白,你們不惜大舉來犯,究竟所為何來?”
對方哈哈大笑説: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趙一鳴冷哼一聲説:
“兄弟就是不明白,有什麼值得你們勞師動眾,小題大做,所以才覺得莫名其妙!”
對方獰笑他説:
“老兄真會裝蒜,難道姓薛的沒告訴你,他這條船上載有五百公斤的黃金?”
趙一鳴暗自一怔,矢口否認説:
“哼!你們的消息真不夠靈通,黃金的數量是不錯,確實是五百公斤,而且已經運出。但可惜不在這條船上,就在今天下午開出的‘海安號’上!”
對方咄咄逼人地説:
“老兄既然不願交出,那我們只好以武力來解決了!”
他的話才説完,槍聲又再度響起,發動了比剛才更猛烈的攻擊。
趙一鳴哪甘示弱,一聲令下,全船也開了火。
就在他指揮全船作戰之際,換好水手服的楊少康來到了身邊,輕聲説:
“趙兄,他們果然認為這條船上載有黃金吧?”
趙一鳴吃了一驚説:
“楊兄,你怎麼出來了,快伏下,別離開我身邊!”
楊少康只好全身伏下説:
“趙兄,既然他們不是衝着我來的,船上又沒有黃金,何必還拼個什麼勁。乾脆讓他們派人上船來搜查,搜不到也就沒指望了,犯不着拼個你死我活呀!”
趙一鳴突然低下頭,套着他耳朵輕聲説:
“老實告訴楊兄吧,黃金確實在這船上!”
“真的?”楊少康驚詫地問:“藏在什麼地方?”
趙一鳴未及説出,突聽船上連聲慘叫,接着“撲通、撲通”兩聲,顯然有人落下了海去。
“不好了,有人從海里撲上來啦!”船尾的一名大漢大叫。
趙一鳴大吃一驚,急命幾名大漢掩護,奮不顧身地衝向船尾。
這時守在船尾的幾名水手已發現了幾個身穿潛水衣,全身潛水裝備的大漢,又用帶有鐵鈎的長索拋上來,鈎住了船邊,迅速攀上了船尾。
而他們派在船尾把守的兩名水手,都己被擊中,同時被鐵鈎拋中,鈎住拖落了下海。
趙一鳴猶未趕到,其他的水手已轉移目標,一齊舉槍朝向船尾射擊。
連聲慘叫,兩名首先攀上船尾的大漢,被亂槍擊中,撒手一個倒栽,雙雙跌下了海里去。
趙一鳴臨危不亂,回頭大喝一聲:
“全速前進!”然後才舉槍連射。
掌舵的連拉兩下鈴,通知換機艙變速度,遊艇立即以全速鼓浪前途。
這一着果然收效,使得船尾以鈎索企圖攀上的幾個大漢,被整了個措手不及,不是紛紛落下海去,就是抓住長索被拖了走。
更有一名大漢落身下去,倉皇不及遊開,被船尾下的車葉打得頭破血流,頓時一命鳴呼,直沉下了海底。
不料遊艇的兩舷,也已被拋上一條條鈎索鈎住,同時霧中的火力突然加強,掩護那些全部潛水配備的大漢向上攀登……
趙一鳴再是鎮定,一看這情形也慌了手腳,忙不迭回身指揮全部分向兩舷開火,以阻止對方的人上船。
但對方一個個是亡命之徒,在猛烈的火力掩護下,奮不顧身地在敵前強行登船,根本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遊艇上的水手已被擊倒好幾個,雖然對方的人剛攀上船舷,就被擊落下海,但他們卻前仆後繼,繼續向上攀登,完全是玩命的作風。
這已到了短兵相接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