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路邊,剛跳下兩個狼狽不堪的大漢,不料那些地痞流氓已蜂擁而來。情急之下,竟不管來的是哪方面的人,揮刀就殺。
兩個大漢猝不及防,被亂刀殺傷在地,車上的司機也被拖了下來。
等方彪趕到,那些地痞流氓己奪了轎車,擠不進的就抓住車門,風馳電掣而去。
上前一看,躺在血泊中的兩個大漢,竟然是張二爺的手下,全身就像個落湯雞似的!
他們是奉命留守在機帆船上的,為何擅離職守,跑到這裏來的呢?
方彪情知不妙,急忙問:“船上出了什麼事?”
一大漢上氣不接下氣地説:“方,方老大……二爺的船,船……”
方彪一時情急,竟不顧那大漢胸前血流如注,猛力搖着他問:“船怎麼啦?”
那大漢痛苦萬分地説:“船……船讓人放火燒……燒啦!”
“呀?”方彪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以為是聽錯了。
那大漢吃力地説:“大,大概在半個鐘頭前,不知哪來的一幫人,他,他們乘小船……靠上了二爺的船……靠上船去……不由分説,見,見了人就殺……咱們只有幾個人留在船上,拼,拼不過他們……等我們跳下水,船,船上就起火了……”
方彪不聽猶可,這一聽可全身就涼了,立即放下那大漢,也顧不得他的死活,起身便向迎面趕來的張二爺奔去。
張二爺猶未及問,他已氣急敗壞地説:“二哥,大事不好,咱們的船被人放火燒啦!”
“什麼?”張二爺嚇得臉色大變。
方彪指着路邊倒在血泊中的兩個大漢説:“他們剛從船上逃下來,説在半個鐘頭前,被一幫人上了船,見人就殺,他們敵不住,剛跳水逃命,就看見船上起了火。”
張二爺驚怒交加,幾乎急得哭了出來,咬牙切齒地説:“他們全是死人?留在船上是幹什麼的!”
方彪畢竟是在三尺地面上混的,還有那麼一點江湖道義,覺得這件事並不能責怪留在船上的人。
如果對方人多勢眾,而且又是變生肘腋,他們又怎能阻止得了呢?
因此他代為分辯説:“二哥,這也怪不得他們……”
不料張二爺竟破口大罵説:“媽的,不怪他們,難道還怪我們不成?!燒的船是我張某人的,你們自然不心痛,隨便説風涼話!”
方彪怫然説:“二哥,你怎麼可以這樣説!我方彪可不是吃裏扒外,而是就事論事。如果當時他們確已盡了力,可是力不從心,這能説他們因為船不是自己的,不關痛癢,就故意讓人家放火燒船?”
張二爺是驚悉船被燒了,一時勃然大怒,氣昏了頭,以致口不擇言。現在被方彪一陣搶白,也覺出自己已過於激動,終於冷靜下來説:“老弟,咱們這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這個筋斗可栽大了,現在什麼都不説,先趕回去看看吧!”
方彪只好適可而止,不便再跟張二爺爭辯。
張二爺在香港沒有備汽車,唯一的一輛老爺車,原來是交由小鄭他們用的,剛才由那兩個大漢和司機開來,竟被那些地痞流氓奪走了。
今晚張二爺的人馬,都是僱“的士”到黃泥涌道,然後徒步來到基督教墳場的。
現在他們要回去,自然也得僱車。但在僻靜的黃泥涌道一帶,卻是一輛“的士”也見不到,必需走到皇后大道東,才能僱到車,只好把受傷的大漢們抬着走了。
事到如今,張二爺還有什麼辦法?只得安步當車,率領着一羣蝦兵蟹將,急急趕向皇后大道東,僱了四輛“的士”,浩浩蕩蕩地駛向碼頭,受傷的則送往醫院急救。
然後租了一艘快艇,駛向孤立在海上的一個小島——青洲。
當距離漸近時,已見小島附近火光沖天,濃煙瀰漫,正是停泊着的那艘巨大機帆船在燃燒。
在機帆船的附近,正有兩艘海上救火船,在全力施救,無奈海上的風浪正勁,施救非常不易。
張二爺遙見火勢已無法撲滅,不由一陣心痛如絞,沮然嘆了口氣,恨聲説:“看來火勢縱能撲滅,這條船也報廢了。好在冤有頭債有主,這筆賬,總得找到個人算一算的!”
方彪一路上沉默不語,似在生張二爺的氣,這時卻有些於心不忍,終於深表同情説:“二哥放心,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咱們只要找到頭兒,不怕他不賠一條新船!”
張二爺眼露殺機説:“哼!賠了船還完不了,還得賠上幾條人命!”
方彪不置可否地點了一下頭,沒有發表他的高見。
張二爺突然決定説:“咱們不必看了,叫船開回香港!”
“是!”小鄭應了一聲,便去傳命給駕駛。
方彪忍不住問:“二哥,你們打算怎麼樣?”
張二爺寒着臉説:“首先咱們必須把今晚的事,全部真相弄個一明二白,然後從長計議。反正一句話,有仇不報非君子。哪怕對方是三頭六臂的角色,我也得跟他碰上一碰!”
方彪極表贊成説:“對!無毒不丈夫,只要讓老子查出,今晚是誰佈下圈套讓咱們顧此失彼,栽了這麼大個筋斗,老子要不把他們趕盡殺絕,就誓不為人!”
張二爺此刻正值用人之際,自須對方彪這種人極力拉攏,於是故作豪爽地拍拍他肩膀,大笑説:“我張某人能有老弟這樣肝膽相照的朋友,就是傾家蕩產,也是值得的!有老弟這句話,我還有什麼可顧慮的,放手去幹就是啦!”
“士為知己者死,二哥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別的我不成,賣命的差事交給我就是了!”
張二爺欣然一笑説:“你我兄弟還有什麼話可説,只要老弟可出力,咱們一定能扳回這個面子。致於説到賣命,哈哈,真要有危險的差事,我還不放心讓老弟去冒險呢!”
這就是張二爺厲害的地方,他分明是要方彪賣命,卻口口聲聲盡説好聽的,讓方彪死心塌地受他擺佈。這種人可正是罵人不帶髒字,殺人不見血的老奸巨猾!
方彪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他的腦筋根本轉不了彎,這些年來跟着張二爺“打混”,有吃有喝,有的玩,還有得拿,真要叫他賣命,説起來也不算過分。
所以剛才在墳場上,為了抓“老吳”,最賣勁的就是他。別人都是在虛張聲勢,裝給張二爺看的。
船一靠碼頭,張二爺便吩咐手下,化整為零,陸續混進“天堂招待所”去。
他自己則偕同方彪,在最後才趕去。
不消説,他們是準備去找老吳算賬的,可是事實上他們卻找錯了對象,老吳對今晚的一切,根本毫不知情,而且是誠心誠意去赴約的。
前往青洲燒船的,自然是包正髮帶去的那班人,但他們又是怎樣找到了張二爺的船呢?
蘇麗文實際上也是中了崔胖子的離間計,鬼主意是黃良臣出的,這個狗頭軍師,打聽出張二爺的船,白天是駛往公海上,到了傍晚便泊在青洲小島附近後,便安排了這個詭計。
前往蘇麗文那裏去的矮小漢子,原是替崔胖子拉生意的“皮條客”,奉命客串了一次重要角色。
他訛稱是張二爺派去的,以重利打動了蘇麗文的心,把她引到了崔胖子臨時租借來經過一番佈置的船上。
那個自稱是方彪的大漢,自然也是冒牌的,使蘇麗文絲毫不察真偽,在不甘受辱之下,她不顧一切地決定了這次的報復行動。
傍晚時分,張二爺的船果然回來,泊在了青洲小島的附近。連做夢也未想到,當大批人馬剛被張二爺親自率領,前往黃泥涌道對付老吳時,竟被包正髮帶來的人趁虛而入。不僅留守的幾個人遭了毒手,只有三名打手跳水逃走,連船也遭到焚燬的命運。
蘇麗文的這口氣是出了,可是她的對象也找錯啦!
狗頭軍師黃良臣的這一計,果然使張二爺和老吳,以及蘇麗文結下不解之仇,鷸蚌相爭,得利的自是漁人。
如果他們雙方火拼起來,落個兩敗俱傷,崔胖子豈不是將在香港,甚至於澳門的風月場中,獨吃一份?
他的這個算盤,打的實在太如意了!
在另一方面,死裏逃生的老吳,並不敢回“天堂招待所”去。
當小鄭追上他,從後面撲來,舉刀欲下之際,幸而那人及時趕到,奪下匕首,並且將小鄭一拳擊昏,老吳始得幸免一刀之劫。
他剛伏在墓碑後躲藏起來,張二爺的人已追到,又幸好還是那人把他們引開,老吳才未被發覺,竟使他們把那人誤認作老吳了。
等張二爺的人去追那人了,老吳趁着小鄭昏迷未醒,趕緊向波斯墳場那邊逃去。
忽聽墳堆裏有個女人輕聲招呼:“老吳!”
老吳心慌意亂之下,幾乎以為是遇見了女鬼,不由地猛吃一驚,嚇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老吳,是我呀!”那女人又輕叫一聲。
老吳這才聽出,那女人的聲音很像是蘇麗文,頓時驚喜交加地問:“是小蘇嗎?”
招呼他的女人,果然是蘇麗文!
只見她從墳堆裏現身出來,招招手説:“老吳,你快到我這裏來,這裏的地形很好,絕不會被人發現的!”
老吳大喜過望,忙不迭奔了過去,來到那座有着矮矮圍牆的墳墓後。
他驚魂未定他説:“小蘇,我們趕快離開這裏吧!”
蘇麗文毫不在乎地微微一笑説:“忙什麼,我還要看看熱鬧呢!”
老吳緊張説:“這不是鬧着玩的,張二爺今晚是準備豁出去幹了……”
蘇麗文冷聲説:“對呀!他們是豁出去幹了,我們也是豁出去啦。難道説你撿回了一條命,就趕快想離開,而不顧別人的死活了?”
老吳不禁面紅耳赤説:“這……”
蘇麗文不屑地説:“人家為了救你一命,可以奮不顧身,把追你的人引開了,好使你脱身,你能不顧他而去?”
老吳窘然説:“當然不能……小蘇,剛才我急着找地方躲藏,沒有看清那個人是誰,究竟是誰救我的?”
蘇麗文大笑説:“除了高振飛,還能是誰!”
老吳驚詫説:“哦?是他……”
話猶未了,忽聽得“哇……”地一聲怪叫,發自基督教墳場那邊。
循聲看去,由於距離較遠,再加上夜色朦朧,僅隱約看見一條人影被凌空拋起。
隨聽身旁的蘇麗文得意地説:“我們好好欣賞這場精彩的好戲吧!”
老吳真巴不得趕快離開,哪有心情留下欣賞高振飛的身手。可是蘇麗文剛才的話不錯,人家能夠奮不顧身地救他,把追他的人引開了,難道他好意思溜之大吉?那就未免太説不過去啦!
因此他只好硬着頭皮留下,勉強笑笑説:“想不到他小子真有兩手哇!”
正説之間,忽又聽得“啊”地一聲呼叫,遙見一條人影被踹下了墳堆,另一條人影則彎着腰倒了下去。
當然,這又是高振飛大發神威,擊倒了兩名大漢!
隨見張二爺追去,一面破口大罵,而高振飛卻故意忽快忽慢,把方彪他們引向了印度教廟。
眨眼之間,己不見了高振飛的影蹤。
老吳不禁詫然輕問:“小蘇,就你們兩個人趕來的?”
蘇麗文忽然忿聲説:“包正發那王八蛋,不知找來的是些什麼人!”
老吳急問:“那邊按兵未動的一些人,是你叫包正發找來的!”
蘇麗文點了一下頭説:“我是花了十萬港市,要包正發去僱一批職業打手趕到這裏來的,奇怪,他們怎麼一個也不動手?”
老吳茫然説:“這確實有點奇怪,如果他們是包正發出錢僱來的打手,怎麼會在一旁袖手旁觀,都不出手,難道花了錢是請他們來看熱鬧的?”
蘇麗文一向非常任性,當即按捺不住,正待現身而出,衝過去向他們質問,為什麼拿了錢不動手。
忽見不遠處昏倒在地上的小鄭,一骨碌爬了起來,把腦袋瓜搖了搖,便向印度教廟那邊奔去。
老吳急忙阻止了蘇麗文,急問:“高振飛為什麼把他們引進廟裏去?”
蘇麗文笑而不答,正在這時候,拿了錢的那些職業打手們,這才齊聲大喝,圍上了留在廟外的幾個大漢,仗着人多勢眾,大打出手了。
“這才像話!”她笑了,似乎覺得十萬港市沒有白花,否則那才是丟在水裏呢!
雙方一動手,包正發僱來的人有十幾名,而張二爺的人大部分已衝進廟裏,外面只留不到三五個人,其中三個還是捱了高振飛揍的。
剛一交手,那批僱來的職業打手,自然佔了上風。
但是,等張二爺和方彪帶着救兵趕出廟來,包正發僱來的這些人陣腳便頓時大亂。
方彪揮刀殺去,出手就砍傷了兩三個,那些職業打手不過是些地痞流氓,烏合之眾,一見情勢不對勁,誰還肯為了幾千塊錢當真賣命?
於是他們四散逃走了。
當他們奪得張二爺手下趕來報信的車子,風馳電掣而去後,蘇麗文真是又氣又急,可是大勢已去,她又能奈何呢?
等張二爺驚聞船被焚燬,急急趕回去後,剛才鬧得天翻地覆,連鬼魂都不寧的墓地裏,重又恢復了死寂。
蘇麗文急向老吳説:“走!我們去看看高振飛。”
老吳毫無異議,這時候他只好聽蘇麗文的了。
兩個人出了墳墓的矮圍牆,直向印度教廟奔去,可是尚未奔近,已聽得廟裏人聲沸騰,大概是那些印度籍的僧侶已被驚起。
他們為了避免意外的麻煩,便不敢貿然進入,只好趕緊遠離這是非之地,回頭奔向黃泥涌道。
一直奔到皇后大道東,才攔了一輛“的士”,急急上了車。
老吳雖不敢直接回“天堂招待所”,只得先跟蘇麗文回她那裏去,以便連夜商付出對策來。
回到蘇麗文的豔窟,走進客廳一看,嘿!高振飛竟早已回來啦!
只見他大腿翹二腿地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抽着香煙,居然正在欣賞電視上的節目。
蘇麗文不禁詫然問:“咦,你怎麼已經回來了?”
高振飛輕鬆地笑笑説:“今晚我只是要把那兩隻皮箱‘原物歸還’,既然張二爺他們已經收下了,就沒我的事啦,我不回來幹嘛呢?”
蘇麗文氣得鐵青着臉説:“你倒説得輕鬆,我花了十萬港市,僱了一批打手去準備對付他們的,結果竟被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高振飛哂然一笑説:“這隻怪他們沒用,能怨得了我嗎?”
蘇麗文冷冷地哼了一聲説:“當然怨你!如果你當時能出手,助他們一臂之力,他們就不致於敗逃了!”
高振飛搖搖頭説:“你這不是強辭奪理嗎?今天下午你到九龍去告訴我,説那兩隻皮箱是張二爺派人送來給我的,我是聽信了你的話,才決定‘原物歸還’給他。而你事先並未告訴我,已經花錢僱了打手去對付張二爺,更沒有説要我助陣,現在你又怎麼怪起我來了?”
蘇麗文被他反駁得啞口無言,直翻白眼!
老吳連忙打圓場説:“老弟,現在我們是站在一邊的了,張二爺已經認定了跟我們作對,老弟就是想置身事外,也絕對不可能了。所以嘛,我們應該聯合起來對付他才是呀!”
“哦?”高振飛詫異他説:“張二爺跟你們的一筆爛賬,居然把我也算上了?”
老吳神色凝重他説:“老弟,張二爺那傢伙是心狠手辣的,今晚要不是老弟及時趕到,救了我一命,恐怕我早已捱了刀子。由這一點證明,他們已經豁了出去,絕不會輕易罷手的。”
高振飛卻不以為然他説:“吳經理,不是我放馬後炮,事後才説現成話。當初你們就應該考慮周到,既然張二爺是個難惹的人物,又何苦捏造出個故事,騙我説阿鳳的妹妹被他們綁去,要我去一趟澳門呢?”
老吳深深嘆了口氣,這時他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説不出。要不是為了希望蘇麗文替他銷票,哪會惹出這麼大的麻煩。
這些話他又不便直説,只好苦笑説:“唉!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如今張二爺跟我們的仇是已經結下了,不管怎麼説,我們總得商量出個主意,把這檔子事應付過去再説。”
高振飛不置可否地笑笑,並未表示意見。
蘇麗文走過去關了電視機,怒猶未消地説:“高振飛,你別沒有良心,要不是我特地親自趕到九龍去,告訴你箱子裏裝的是什麼,只要被任何人發覺,你就吃定了人命官司,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這個罪名的!”
高振飛微微一笑説:“我當然得承你這份情,不管怎麼説,要你親自過海去通知我,確實令我非常的感動……”
“哼!”蘇麗文忿聲説:“你當我不知道你的鬼心眼?嘴上説的比誰都好聽,其實是口是心非,想把我們放在手掌心上玩!”
高振飛矢口否認説:“天地良心,我要是存了這種心眼,剛才大可不必挺身而出,只要把那兩隻皮箱丟在墳堆裏,一走了之,那不就結啦!”
老吳終於忍不住問:“你們説了半天,什麼箱子不箱子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蘇麗文寒着臉説:“那兩隻皮箱是張二爺派人送來這裏的,裏面裝着一具大卸八塊的屍體,可能是張二爺的手下,不知是被誰宰了。但他們認定是高振飛所為,所以把箱子送來要交給他……”
老吳吃驚説:“怪不得張二爺口口聲聲説,我們把他的手下幹了,又抓了他的人,逼我還出交代呢。小蘇,你也真是的,事先怎麼也不告訴我,讓我心理上有個準備呀。”
蘇麗文冷聲説:“現在告訴你也並不遲呀!”
老吳嘆了口氣説:“唉!小蘇,不是我説你,你做事就是太任性了。要不是有這麼回事,人家張二爺倒是真準備挑我們一把,談成這筆買賣的……”
蘇麗文不屑地説:“你別還想做這個發財夢吧!”
老吳認真説:“這可一點不是我做發財夢,事實上今天下午,張二爺在電話裏,是很有誠意跟我談的。因為崔胖子條件太苛刻,他不願意接受,所以早就有意思另找門路。經過幾天來的調查,才決定找上我們的。”
蘇麗文怒問:“你知不知道,他也派人來找我談過?”
老吳睜大了眼睛説:“也找你談過?他怎麼在電話裏沒有提起……”
蘇麗文想起前往船上,受那冒牌方彪的一陣凌辱,真是愈想愈氣,不由恨聲説:“下午他派人來這裏,約我到他船上當面談,我當時跟你一樣,是被財迷了心竅,根本沒疑心他,只帶了包正發他們三個人去……”
老吳急問:“你跟張二爺在船上,當面談過了?”
蘇麗文怒形於色説:“談個屁!他根本不在船上,由個叫方彪的跟我胡扯了一陣,突然藉故翻了臉,把包正發他們三個丟進海里,又對我儘量侮辱一頓,才把我放走!”
老吳茫然不解地説:“那他們究竟是什麼用意呢?”
蘇麗文“哼”了一聲説:“王八蛋存心讓我看看他的下馬威!”
老吳的發財夢終於驚醒了,他沉思了一下説:“照這情形看起來,他是真的沒有誠意跟我們合作,而是在愚弄我們了。”
蘇麗文嗤之以鼻説:“哼!你現在才明白,我是早已洞悉他的奸詐啦!”
老吳不禁咬牙切齒地説:“媽的,他要真是存的這種心,我倒要跟他碰碰看,看究竟是誰能在香港混得開!”
“有種!”蘇麗文明捧暗損他説:“憑你老吳在香港混了這麼多年,要讓外來的人吃住了,那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話!”
老吳頓時面紅耳赤,尷尬地苦笑了一下,才説:“小蘇,我的損失倒還不大,可是你下午受了姓方的侮辱,晚上又花錢僱了人去對付他們,結果卻反被他們佔盡上風。就是為了你,我也決心要出這口氣!”
蘇麗文故意問他:“你準備怎樣替我出這口氣?”
老吳眼珠一轉説:“乾脆,我們跟崔胖子聯合起來,合力對付那老王八蛋!”
這話出自老吳的嘴裏,不要説是深知他為人的蘇麗文,就連高振飛也大起反感,對這老狐狸重新有了估價。
他們這邊跟崔胖子是冰炭不相容的死對頭,多少年來,就為了惡性競爭生意,一直在明爭暗鬥,形成了勢不兩立的局面。
如今為了對付張二爺,他竟“變節”,要向崔胖子求援,以增聲勢和實力,這種人還能談得上氣節和道義?
蘇麗文不動聲色説:“你的意思,是認為我們對付不了張二爺,必需借重崔胖子的力量?”
老吳鄭重其事説:“為了本身的利害,我們不能意氣用事,必須估計一下自己這邊的實力。要是花錢臨時僱人,那是非常不可靠的,誰也不肯為區區之數,就當真替我們賣命,今晚就是個很好的説明。同時,我們能夠花錢僱人,他們也同樣花得起更大的價錢。所以我認為,跟崔胖子方面聯合起來,是比較可靠的一條路。”
蘇麗文聽他説完,忽然縱聲狂笑説:“老吳呀,我看你大可不必過分操心了,我相信憑我蘇麗文,要存心整那老王八蛋,還不致於非去向崔胖子求助不可!”
老吳尚不知道,這女人早已派包正髮帶了一批人馬,趁着張二爺的人前往黃泥涌道時,去把那艘專門來港接“貨”的機帆船付之一炬了。
所以他還自負他説:“小蘇,不是我把你的能力估計過低,再怎麼説你總是個女人,真要對付張二爺,那得看我老吳的!”
“看你的?”蘇麗文不屑地冷笑説:“看你的我就又得破財啦!”
老吳頓時臉紅脖子粗地説:“小蘇,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別以為……”
正説之間,忽聽外面人聲喧譁,使他們齊齊一怔,老吳只得把話止住了。
隨見一個漢子進來報告説:“蘇小姐,老包他們回來了!”
蘇麗文急忙吩咐説:“叫他先到樓上胡小姐的房裏去,等我跟吳經理説兩句話,再上去有話要問他。”
“是!”那漢子應了一聲,急急走出客廳。
老吳不禁詫然問:“小蘇,你在搗什麼鬼?”
蘇麗文故意賣關子説:“我們這叫作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你有你的辦法對付那老王八蛋,我自有我的一套!”
“哦?……”老吳一時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蘇麗文隨即向高振飛笑笑説:“你們先不要走,在這裏聊聊也好,看看電視節目也好,隨你們的便。我去問包正發幾句話,一會兒就下來,我們再從長計議!”
話説完,她便徑自走出客廳,到樓上去了。
老吳等她出了客廳,不禁搔着頭皮説:“這娘們到底在搞什麼鬼?竟不願意讓我們知道!”
高振飛對他們的事已不感興趣,一笑置之,重又打開電視機,欣賞着電視上播演出的電視劇。
老吳遲疑了一下,忽然挨着他身邊坐下,別有居心地説:“老弟,你看這娘們會不會出賣我們?”
高振飛漫不經心地回答説:“這個我也不知道!”
老吳哼了一聲説:“我看這娘們一定有什麼隱瞞着我們!”
説罷,他便起身出了客廳,竟然悄悄溜上樓去,躡手躡腳地來到胡小姐的房門外,把耳朵湊近在門上。
這時房裏的包正發,正在眉飛色舞他説:“船上只留下四五個人,全是些窩囊廢,被我上去宰了兩個,其餘的一看苗頭不對,連忙跳海逃命。我就找了兩桶柴油,潑了一艙,然後一把火燒起來。等我們離開船時,火勢已經冒上船艙啦!蘇小姐,這次的差事,我老包總沒有替你丟臉吧?”
蘇麗文滿意地點點頭説:“不錯,這回你總算辦了件漂亮的事!”
包正發一時得意忘形,竟不顧胡小姐在場,色膽包天地説:“蘇小姐,你不是答應過我,只要我把事情辦成,無論我向你要求什麼,你都會……”
蘇麗文故意問他:“你想要求什麼呢?”
包正發望了胡小姐一眼,又色迷迷地盯着蘇麗文誘人的雙峯,訥訥説:“我,我不説,蘇小姐大概也會明白了……”
蘇麗文嫣然一笑説:“我説的話一定算數,現在我還有點事,你先在胡小姐這裏休息一會兒,等我去把老吳他們打發走了,就讓王媽上樓來叫你。”
包正發頓時喜形於色説:“好的好的……不過,蘇小姐,這次我們自己的人也賣了不少力,不能只我一個人受賞,他們……”
蘇麗文忽然把臉一沉説:“養兵千日,用在一朝,平時我白白地養活着他們,替我辦點事是應該的,要是動不動就要賞,我家裏又沒開銀行!”
包正發唯恐她一怒之下,連答應他的“賞”也吹了,只好連聲應着:“是,是,回頭我負責打他們個招呼就是了。”
其實他心裏在想,反正蘇麗文交給他僱打手的十萬元,半數已經落在了他的口袋裏,必要時只得忍痛拿出一些來,私下請他們吃喝一頓,不就皆大歡喜啦。
蘇麗文隨即向默然坐在牀邊的胡小姐,暗使了個眼色説:“你陪老包聊聊吧,我下樓去了。”
胡小姐會意地點了點頭,仍然保持緘默。
蘇麗文又向包正發嫣然一笑,才出房而去。
不料門外竟站着偷聽了一切的老吳!
“你偷聽了我們的話?”她不禁勃然大怒。
老吳卻皮笑肉不笑他説:“好哇!原來你趁着張二爺去跟我談生意,派包正發去把他的船燒了,怪不得他會突然翻臉,使我幾乎捱了刀子。而你事先竟不向我招呼一聲,這不是明明存心整我的冤枉?!”
蘇麗文惱羞成怒説:“我為什麼要整你冤枉?事實擺在眼前,老王八蛋跟你翻臉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船被燒了。我之所以事先不告訴你,就是怕你的嘴靠不住!”
老吳嘿然冷笑説:“我的嘴靠不住,難道樓下那小子的嘴就比我靠得住?”
蘇麗文怒形於色説:“老吳!你説話要有點分寸,今晚包正髮帶人去燒船,你以為我會對他説?”
老吳氣呼呼他説:“你有沒有對他説,那是你的事,我根本無權過問!不過你這樣做法,未免太不把我放在心上了。不管怎麼説,我們的關係總比那小子接近。這些年來,我老吳可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你的事!”
蘇麗文把臉一沉説:“照你這麼説,難道我蘇麗文又做了什麼對不起你老吳的事?既然你有這種想法,我們不妨索性把話扯明白,請問你答應替我出一口氣,拿去了十萬元,到現在為止,替我出了氣沒有?”
老吳也惱羞成怒説:“話不能這麼説,那十萬元是我臨時向你週轉的,我交給你的‘紅票’就值二十二萬,脱手了你可以扣回。就是你不願意替我推銷,那也沒關係,我老吳賣褲子也能還得出來,絕不會賴掉你小蘇這筆賬的!”
蘇麗文面罩寒霜,冷冷地説:“好吧!你愛怎麼就怎麼,我絕對照辦!”
老吳正色説:“今晚的漏子是你捅的,張二爺如果找到我頭上來,我可不能背這個黑鍋!”
蘇麗文怒問:“你準備去向他説明一切?”
老吳老奸巨猾地説:“我還得在香港混下去,就算不告訴他,燒船是你派人去幹的,至少我得説明,今晚的事與我無關。否則我犯不着跟他鬧下去,落個兩敗俱傷,讓別人在一旁看熱鬧!”
蘇麗文冷冷一笑説:“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老吳威脅説:“話可是你自己説的,可怪不得我……”
話猶未了,胡小姐的房門突然一開,衝出了滿臉怒容的包正發。
他嘿然一聲冷笑説:“吳經理,殺人放火,全是我老包乾的,反正殺一個也是抵命,殺十個也只有一條命可抵,我並不在乎多宰上一個!”
老吳聽他的口氣,不由暗吃一驚,表面上卻力持鎮定説:“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包正發為了討好蘇麗文,見她並不出聲阻止,更是毫無顧忌地説:“你敢出賣蘇小姐,老子就先宰了你!”
老吳不甘示弱,色厲內荏地怒聲説:“你敢!……”
包正發突然一抬腿,從綁在腿肚子上的刀鞘裏,霍地抽出一把鋒利匕首。
老吳嚇得急向後一退,迅速從身上掏出了手槍。
正在這時候,突聽高振飛在樓梯口高聲叫着:“吳經理,你的電話!”
老吳應了一聲,卻未敢移動,怕包正發出其不意地猝下毒手。
蘇麗文急向包正發使了個眼色,他才按兵未動。
老吳這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退向樓梯口,返身匆匆奔下了樓去。
衝進客廳,抓起電話一聽,不由臉色大變,緊張萬分地急問:“什麼?……是真的?你沒認錯?……好,我儘快趕回來。”
老吳失魂落魄地放下電話,一回頭,見蘇麗文和包正發已站在客廳門口,不由恨聲説:“現在可好啦,張二爺已找上了我的門,帶着大批人馬,混進‘天堂招待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