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葉琉子殺了人!傳來這樣的噩耗。
未緒緊握着話筒,牙關緊咬。心臟跳動開始加速,並伴隨着耳鳴。
“你在聽嗎?”
話筒的另一端傳來尾田康城那含糊的聲音,未緒至今為止還沒怎麼聽到過他那麼怯懦地説話。他一直是一個自信過剩式的人物。
“我在聽。”未緒回答,但嘴裏像含着一口痰一樣,聲音是嘶啞的。咳了一下,重新回答道:“我一直聽着。”
尾田少許沉默了一會兒,只能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聲,這種沉默彷彿在暗示着他找不到能確切表達當前情況的語言。
“真是不得了了!”
沉默了一段時候他説道,“不過你別擔心,這是正當防衞。”
“正當防衞……”
“是啊,不是她的錯啊。”
未緒不説話,回味着他説的話的意思。但腦子卻不太好使,只是不斷浮現出葉琉子的面容。
可能是因為未緒沒説話,尾田又補充道。
“事實上,事務所裏潛入了小偷,而她把那小偷給殺了。”
小偷——未緒嘴裏不斷念叨着,那話卻無法映到腦子裏去。
“總之你現在能立刻過來一趟嗎?具體的事情等你來了再説。喂,你還聽着嗎?”
“嗯,聽着呢,我瞭解了。”
掛了電話後,未緒手握話筒,很長時間沒放開,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坐回到沙發上,未緒習慣性地無意識抱起身旁放着的坐墊,意識到這是葉琉子手工製作的東西之後,抱得更緊了。
正當防衞——這話聽起來發音真奇怪,平時生活中不怎麼用得到這個詞。
未緒放下坐墊站了起來。總之必須得去一次。她打開了衣櫃,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剛過十一點。
高柳芭蕾舞團離西武池袋縣大泉學院站大約步行五分鐘。是一幢由磚牆圍着的2層鋼筋混凝土建築。未緒到了後發現門口已經有幾輛警車到達,周圍來湊熱鬧的居民們也紛紛伸長着腦袋往裏窺望着。
大門處有兩個穿着制服的警官站在那裏,可能是為了驅逐看熱鬧的人羣吧,兩人都表情嚴肅。
未緒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入,“您是芭蕾團的成員吧?”邊上傳來一個聲音。那是一個穿着黑西裝的高個男人。她點了點頭,“我也是剛到這兒,我們一起進去吧。”對方説着就走了出來。從説話口吻來聽,未緒覺得他多半是個警官。
他和站在門口的兩個警察説了幾句話之後,便吩咐她進去。
“我看過一次高柳芭蕾團演的‘天鵝湖’。”
年輕的警官邊朝着建築物走着邊説道。“那次是陪別人一塊兒去的,本來沒有抱多大期望,但是看着看着卻被深深吸引了。”
雖然這是該道謝的時候,但未緒實在是沒有那個心思,便轉移了話題問他現在葉琉子怎麼了。他搖了搖頭説:“我現在也不太瞭解情況。”
“這樣啊……”
大樓的正門旁邊緊挨着事務所,那扇門接連不斷有男人們進出。年輕刑警跟身邊的一箇中年男人示意了一下讓未緒進去。
“把她帶到接待室去。”中年刑警説。
望着練習館的方向,年輕刑警把未緒帶往了接待室。
到了接待室後發現那裏也有警察站着。刑警和他稍微説了幾句後,對未緒説:“你在裏面等吧。”自己朝事務所方向走去。
“來得正好。”
她一走進去立刻有人搭話,是之前打電話給她的尾田。他身邊的芭蕾舞團的經理,高柳靜子抬起頭對着未緒默默地點了點頭,兩人都面帶倦容。
“到底是怎麼回事?”
未緒在他們對面坐下,分別看看兩人的臉。“我完全不明白怎麼會……”
為了平息她的情緒,尾田立即伸出右手,同表演芭蕾舞劇的時候温柔動作一樣。他身兼芭蕾舞團團長、動作指導和導演三職於一身。
“冷靜點,”他先説道,“我從頭説起。”
“嗯,有勞你了。”
説着未緒左手捂着胸口,輕輕的閉上眼睛,調整了下呼吸之後睜開眼看着尾田。他深吸了口氣,看着牆上的鐘説道:“大概是10點半左右的時候吧,我和高柳老師從外面回來後,發現葉琉和一個陌生的男子倒在了事務所裏。”
“兩個人?”
“是的,而且男人頭上流着血,這又讓我們吃了一驚。”
可能是想到了血的顏色,一旁的高柳靜子厭惡地皺起了雙眉。
“葉琉倒是很快就醒了過來,我問她是怎麼回事,她説那個男子好像是趁她出門的時候偷偷溜進來的。其實不久之前我和葉琉是在一起的,我們去了池袋的劇場去見經理。然後葉琉先走了一步,便和這個小偷撞了個正着。她嚇了一跳,那個男人也應該吃驚不少吧,好像撲上來想要襲擊她。”
未緒想咽口水,但嘴裏是乾巴巴的。
“接下來的事情她基本不記得了,好像是拿起放在邊上的花瓶拼命揮舞着,等到意識過來的時候,那個男人已經倒在地上了一動不動了,她戰戰兢兢地去搖搖他,發現好像已經斷了氣。之後她可能受衝擊過大,昏迷了過去。”
“昏迷……,是這樣嗎?”
未緒臉朝下,莫名地凝望着自己的手指。
“其它的細節警察也問了,不過她太過激動,情緒處於沒法靜下來敍述的狀態。”
想想也是,未緒想着。
“然後呢……那個男人確實沒有救活嗎?”未緒問道。
“可能擊打到致命的位置了吧。”尾田回答道。
“但是”未緒舔了舔嘴唇。“那樣的話可不能怪葉琉子,那種狀況下誰都會手忙腳亂的吧。要是不抵抗的話很有可能被殺的就是自己啊!”
“這個我們也明白!”
高柳靜子第一次開口了。“所以我們覺得應該算是正當防衞,接下來就是警察會不會相信的問題了。”
她彷彿剋制着頭痛,用右手食指按了按太陽穴。
“葉琉子在哪裏?”
“應該在事務所吧。大概叫做現場查證,反正是在跟警方的人説明案發情況呢。”
尾田偷瞥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警察回答道。
現場查證——這個生硬的詞彙聽上去離現實生活出奇地遠。和這個詞有關的東西,未緒完全聯想不出來。
“其它人聯繫了嗎?”
“聯繫了葉琉的家裏面,可能明天一早她家人就會出現了吧。跟事務局長也打了電話,大概馬上就會過來的。通過別的聯絡方式也通知了其它團員,但是叫他們先不要過來,因為來了這裏會亂作一團的。”
“亞希子呢?”
“聯繫了。她着實吃了一驚,叫她別來她也肯定不聽,我就勸她:‘高柳的女一號要是出現在這裏,被記者們圍得團團轉的話可就麻煩了哦’,這麼一説她就肯聽了。”
這應該算是很明智的舉動了,未緒點了點頭。
話正説到這裏,事務局長阪木來了。好像是匆忙從家裏飛奔趕來的,稀疏的頭髮蓬亂着。
“現在怎麼樣了?”
扶正了圓框金絲邊眼鏡,阪木用白手帕擦着額頭的汗水,在尾田邊上坐了下來。
尾田重複了一遍剛才對未緒説的同樣的話,聽到每一句話,阪木都會緊蹙雙眉地撓了撓頭,好像在迅速理清思路。
“原來是這樣。好吧,我明白了。那媒體方面我會搞定的,只要打出正當防衞的牌子博得世間同情的話,後面對我們就有利了。即便是警察也很難做出激怒世人的舉動吧。”
“那就拜託你了。”
高柳靜子露出求助的神情看着阪木,未緒也是同樣的心情。
“我會盡力的。總之老師您得小心別疏忽大意給説漏了。哦,對,你也是。”
被阪木這麼一提醒,未緒也點頭應允。
“我會盡快安排律師的。不過説起來葉琉還真是個不走運的孩子啊。”
説着阪木起身慌張的走了出去。
“不走運的孩子……真的如他所説呢!”
目送着他離開之後,尾田嘴裏嘀咕着。
不走運的孩子——未緒也靜靜地體會着這話裏的意思。
齊藤葉琉子從小時候起就和未緒認識了。因為兩人都是出生於靜岡,老家離得很近。
未緒開始學芭蕾舞是在5歲的時候,而第一次去附近上課是在葉琉子的叔嬸夫婦開的齊藤芭蕾學校,葉琉子也去那裏學習。
兩人馬上就混熟了。雖然也有別的學生,但由於某種原因兩個人都很欣賞對方。未緒認為應該是因為她們兩個人很相像吧。兩個人都是乖巧的孩子,又不張揚。
但在芭蕾舞學習上,未緒和葉琉子卻出類拔萃。
她們年齡也相同,所以連上小學都是一起的。未緒和葉琉子總是手拉手一起去學校,放學回來也是兩人一塊兒去芭蕾舞教室。
中學畢業之後,兩人又同時考入了東京的高中,目的是為了進高柳芭蕾學校。她們立志想要成為真正的舞者。
高中在讀的時候,她們就成為了高柳的正式團員。一直在一起,而且一直是對手。
“什麼時候我們兩個人可以表演‘天鵝湖’就好了。其中一個人演白天鵝,另一個演黑天鵝。”
未緒提過這樣的*,兩人同台競技——曾經想都不敢想的美夢,如今離現實是如此接近。
葉琉子開着車,未緒坐在副駕駛座。那時候才剛買車,葉琉子坐在車上握着方向盤都愉悦無比。
下着小雨,道路開始泥濘起來,視線因為昏暗而變得模糊,而葉琉子的速度又開得太快。
綜上原因,對於突然跑出來的孩子沒法作出及時反映。當然,她並沒有撞傷那個孩子,立刻猛打了方向盤。但由於方向激變以及急踩剎車,打轉着的車體猛烈地撞上了路邊豎着的電線杆。
接下來的事情未緒不記得了,恐怕是造成了腦震盪吧。她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醫院的牀上了。聽護士説了發生的一切之後,連忙活動一下手腳,發現都很正常之後,心底頓感一陣安慰。
但葉琉子卻並非安然無恙,她的右膝關節脱臼了。
“真是自作自受。”
葉琉子摸着自己打上石膏的腿,有點自嘲地笑了。“終於還是麻痹大意了,肯定會被高柳老師和媽媽罵死的。果然舞蹈演員不應該開車啊。”
“不過幸好是輕傷。”
“話雖如此,但讓我鬆一口氣的是未緒你啊。要是連累到未緒跳不成舞的話,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那個就別擔心啦。”
未緒莞然一笑。她當天就出院了。
都説為了跳芭蕾保持體形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甚至一天不跳都會產生影響。所以長期停止訓練的葉琉子要恢復之前的狀態,不付出非同尋常的辛勞是不行的。她剛剛能站立了之後,就邊打理事務局的工作邊開始了課程。到訓練場比誰都早,留得卻比誰都晚。這樣刻苦了幾個月之後,離事故發生前的水平還是相距甚遠。未緒再一次感受到了不參加訓練的可怕。
“我想早點恢復過來和未緒一起跳!”
這是她最近養成的口頭禪。
“嗯,快點恢復噢。”
未緒這樣回答。
萬一斷定不是正當防衞的話……。
未緒想起今天白天和葉琉子説話時候的事情來,聊到了動畫電影、邦喬維、還有倫敦。想到那樣的葉琉子今後可能會入獄,她光是坐在那兒就特別難受。現在並不是乾坐着的時候,但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
未緒一籌莫展地等了一會兒之後,終於門打開了,之前事務所門口看到的那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個頭很小肩膀卻很寬,沒有發福的感覺,細長的臉上帶着鋭利的目光。
他的身後又走進一個人,是帶她到這兒來的那個年輕刑警,他相對較年輕,看上去30歲左右的樣子。輪廓分明的臉龐上帶着的也是那種嚴厲的目光,給未緒留下一種精悍的印象。
自稱叫太田的那個中年男子説道,他們兩人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從太田向尾田他們道謝這點看來,他們好像已經關於案件進行過審訊了。
太田刑警問了關於這幢樓房的鎖門情況、以及平時的生活模式之類的問題。高柳靜子向其説明了上午10點到下午5點是芭蕾舞團的練習時間,而從5點開始到8點是芭蕾學校的上課時間。不過今天因為是星期天,所以學校這邊就沒課了。事務局從早上9點到下午5點是辦公時間。
靜子的房間在這裏的二樓,一般情況下都是她一個人住。説是“一般情況”,因為有的時候她也會接她女兒高柳亞希子來這裏一塊兒住。她們之所以不住在一起,是為了避免舞團的經理和舞者之間的關係會摻雜着微妙的私人情感。
正是因為這些情況,所以大多數情況下鎖門的都是靜子。
“今天的練習也是到5點為止嗎?”
“聽説稍微延長了一會兒,是6點結束的。”靜子回答。
“之後團員們都回了家,鎖門的還是你吧?”
“不是,我和尾田因為有事,所以5點左右的時候出去了,鎖門的事就交給齊藤了,因為和齊藤約好8點在池袋碰頭的。所以她應該是最後一個離開大樓的人。”
“哪些人有這裏的鑰匙?”
“我和女兒亞希子。”
“那齊藤怎麼鎖門呢?”
“我把鑰匙留給她了。從池袋她一個人回來的時候鑰匙也在她那兒。”
這個問題問完後,“您是淺岡未緒吧?”太田轉向未緒,問了她關於她和葉琉子之間的關係。
未緒把自己小時候開始一直到現在為止兩人的交往過程儘可能言簡意賅地敍述了一遍,太田只是事務性地應答着,而旁邊的年輕刑警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住地點頭。
“那熟識了有十幾年的時間了吧?”
太田似乎有點感觸地搖搖頭,“那麼,淺岡小姐。”重新轉向未緒,“在你眼裏看來,齊藤是個怎樣的人呢?比如説性情是否急躁,是否容易衝動之類的。”
“葉琉子絕對不是一個性情急躁的人。”未緒斷言道。“她一直都是個沉着冷靜的人,也不怎麼發脾氣,一直心平氣和。”
未緒這麼説着,突然意識到這麼説可能會對葉琉子不利,然後又補充道。
“但如果是冷不防出現了小偷之類什麼的,她也是有可能亂了陣腳的。”
可能覺得未緒的遮掩很可笑,太田的嘴邊露出一絲苦笑。但那個年輕刑警依舊一臉嚴肅。
“原來如此,那麼你看到過這張照片上的男人嗎?”
太田拿出的是一張拍得立相機拍的照片,上面的男人眼睛緊閉。一想到了那是個死去的人,未緒有點害怕,不過照片上他看上去似乎只是睡着了。
男人留着鬍鬚,所以一看上去有點老的感覺,但未緒覺得他的年輕應該只有25歲左右。受閃光燈的影響臉色有些蒼白,卻絲毫感覺不到異常。
從未見過,她回答。
“這樣啊,想想也對。”
太田説話方式略帶一絲意味,把照片放進了西裝內袋。等他的這一動作做完後,未緒問道。
“請問怎麼處理呢?”
“怎麼處理?你是指?”
“怎麼處理葉琉子呢?她會被逮捕嗎?”
“不管是以何種形式,畢竟她是致人死亡了,必須得先逮捕起來。”
“她算是殺人犯?”聲音顫抖着。
“嗯,暫且算是。”
“請您等一下。”
尾田插嘴了。“我是從齊藤那裏聽説的,是那個男人先想要襲擊她的,所以正當防衞應當成立,不是嗎?”
“嗯,我在這兒只能説這種可能性很大。”
“可能性很大……你認為她會撒謊嗎?”
“不,我們很想相信她,然而,凡事都必須要有確鑿的證據,等拿到證據之後,那就沒有問題了。”
未緒很想問太田所謂確鑿的證據指的是什麼東西,但太田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筆記本上,她便把視線轉向了邊上那個年輕刑警,並和他的視線碰上了。他望着未緒,默默地點了點頭。感覺上像在輕聲説“沒問題的”,未緒不由有一種得救的感覺。
隨即又問了一些問題之後,所謂的審訊總算結束。
“我想以後肯定還有要詢問大家的事情,到時候還要再有勞各位一下。今天我們就到此為止了。”
太田二人站了起來,“不好意思,”未緒説道。刑警們回過頭看着她,“我想見見葉琉子。”未緒接着説。
兩人的臉看上去稍許有些意外,然後太田撓了撓頭,對她説:“非常抱歉,今天請你還是別見她了,因為已經把她帶到警署去了。”
“今天不方便見的話……那什麼時候呢?”
然後太田露出為難的神色拍打了下脖子。
“到底什麼時候,現在還真不好説,要取決於之後的進展如何了。”
“這樣啊……”
未緒嘟噥着,太田已走出了房間,年輕刑警跟了上去,到門口卻突然回過頭。
“肯定會回來的,我保證。”
然後他鞠了一個躬,離開了房間。
未緒重新坐到沙發上,尾田康成對她説:“他説的對。”
説着,點了根煙,“那絕對是正當防衞,他們也很快會明白的,你就不用擔心什麼了。”
可能是想説服自己,他點了好幾下頭。
因為搜查員們已經離開,未緒一行人也準備回去了。尾田住得很近幾步路就能到家,但未緒回家卻必須坐電車。經過尾田的交涉,警官們同意送他們回去。
走出大門等了一會兒,之前的年輕刑警走了過來,好像是他負責送他們。雖然和警察兩個人回家有點拘束髮慌,不過知道是和他同行總算是送了口氣。
跟着走了一段之後,他在路邊停靠着的一輛藍色的有稜角的車邊停了下來。然後把副駕駛座邊的車門打開,説了聲“請”。
“是這輛車?”
“嗯,怎麼了?”
“沒什麼……”
未緒一聲不吭地坐了進去,因為説是警察送她,所以她理所當然地認為是坐警車回去。坐在副駕駛座上環顧了下車內,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
刑警坐上了駕駛座,發動了引擎。
未緒不會開車,自然也就對道路一無所知。未緒迫切希望的是先把她送到附近的車站,離這兒最近的富士見台站。
“跳芭蕾開心嗎?”
紅燈停下來的時候,刑警問她。
“嗯,很開心。”未緒回答,“這是我人生的全部了。”
“真是羨慕啊。”
説着刑警又啓動了車子,“我指的是你能這麼肯定你的人生方向,光是這點就是一筆財富啊。”
未緒看了看他的側臉,隨即視線又回到擋風玻璃上。前方持續着又窄又暗的小路,他的車技還算嫺熟,所以心情倒不算壞。
“正當防衞有一條特則。”
刑警突然開口。未緒看着他,“嗯?”示意沒聽清。
“‘關於盜竊犯等的防治與處分法’,簡寫成‘盜竊犯防治法’。其中有一條就是關於正當防衞的特則。”
“噢”未緒回答。
“內容簡單點來説就是:以盜竊為目的非法闖入者,若被過度害怕、驚嚇或是激動的人殺害,法律上不予定罪。”
“那麼葉琉子這種情況正好適用啊。”
未緒不由地提高了嗓門。
刑警少許沉默了會兒,説道,“的確適用。”
“只是,前提是能夠證明她説的話正確性。”
“葉琉子不會撒謊的。”
“大概是吧,但目前能夠證明她證言的東西一樣都沒有,現在有的警察有種傾向——不能證明的證詞就不予重視。”
“怎麼會……”
“所以我們當前面臨的問題就是查明為什麼死者會出現在芭蕾舞團的事務所裏,只要一證明他是以盜竊為目的而非法闖入的話,那麼立刻就不予起訴,你的朋友也會很快被釋放的吧。但目前他的目的是否為盜竊這一點我們完全不瞭解。”
“這點不瞭解的話就不行嗎?”
“不,取決於它的目的。只要知道男人偷偷潛入然後襲擊了她的話……”
“正當防衞就成立了吧?”
“是的,正常情況下的話。”
“正常情況下?”
未緒問他,但刑警面朝前方沒有回答。
快到富士見台站後,道路她也開始熟悉了。指示刑警‘那邊右轉,下個路口左轉’。年輕的刑警每每聽到後就“是”的回答一聲轉着方向盤。
他停在了公寓的樓下,下車之後看上去準備送她到房間,被未緒謝絕了,理由是不想被誰看到之後傳出莫名其妙的謠言來,刑警也沒執意要送。而事實上她並非擔心周圍的眼光,只是不太習慣別人送而已。
“您辛苦了。”
未緒下車之後,刑警説道。她回答了一聲謝謝之後,看着他問:“請問您的尊姓大名?”
“噢,對。”他此時臉頰開始緩和下來,從兩唇間露出雪白的牙齒。
“加賀,‘加賀百萬石’的‘加賀’。”
“加賀”未緒腦海裏寫着這兩個字,再次向他鞠躬致謝。
2
加賀回到在荻窪的公寓已經過了凌晨兩點了,是送完淺岡未緒之後立刻回來的。
公寓是嵌板式的二層樓建築,上下分別有4户人家居住,從樓梯走上來第一間就是加賀的屋子。今天曾回過這裏一次,而剛想喘一口氣時候,電話鈴卻響了。
開了門打開電燈之後,出現在面前的是令人生厭的一居室房間。室內傢俱電器很少,整理得一塵不染,因而更給人一種淒涼的印象。
拾起胡亂從門洞裏塞進來的晚報和郵件,用胳肢窩一夾,走向了浴室,開始燒洗澡水。浴缸一般兩天洗一次,今天正好不用洗。
加賀解開領帶,往地上盤腿一坐,晚報扔在一邊,先查看起郵件來。一封是房產廣告,一封是大學劍道部發來的聯歡會邀請,還有一封是空郵。
房產廣告立刻投入垃圾箱,隨後看了看空郵的上寫着的字,加賀心裏一驚,因為還清楚記得這流暢的楷體字,看到用羅馬字寫的寄信人姓名之後,不出所料,是大學時候的戀人寄來的。
信封裏裝着兩張藍色便箋,開頭寫着‘拜啓’兩個字,信的內容大致是自己因為工作的原因去了澳大利亞,僅此而已。她雖然一年會寄來一兩封信,但一直是如此簡練,而且結尾也是一成不變,“不管發生什麼事,請一定要把身體放在第一位哦”,空開一行是她的名字,然後下面畢恭畢敬地寫着:“加賀恭一郎先生收”。
加賀把聯歡會邀請函和這封空郵收好放到抽屜裏。兩者對他而言都是過去式了。
放進信件後,順手打開下面的抽屜裏拿出一本大學時候用的筆記本,翻到新的一頁,用圓珠筆開始記錄以下內容:“4月14日,星期天,在練馬區東大泉的高柳芭蕾舞團內發生一起殺人事件。我用自己的車前往,23點25分到達現場。被害者的身份不明。嫌疑人是此芭蕾舞團的成員兼事務局職員,齊藤葉琉子(22歲)。”
想起葉琉子那清澈的眼睛,加賀回顧起今天的案件來。
太田是加賀所在的小組裏的一名老刑警了。加賀飛奔而來的時候,這位前輩已經到了。
接到聯絡的時候,感覺氛圍相對要比殺人案件來得輕鬆些。犯人已經明朗,這個案件只要弄清是不是正當防衞,立馬就能解決了。總廳的搜查一課裏派出太田和加賀兩人支持,但應該並沒有成立搜查總部。
“要是能簡單結案就好了。”
整理着幾乎不梳理的頭髮,太田嘟噥着。辦事謹慎是這位前輩的一貫風格。
走進大門走廊口的右手邊,就是作為第一現場的事務所入口。在大約10塌左右的地板中央放着6個鐵製書桌,面對面排成兩排。入口的對面牆上則安着百葉窗。
男人差不多正好倒在了門和窗户的中間位置,頭朝着門這邊,臉部向下,兩腳呈“大”字型張開。
這天晚上東都大學法醫研究室的安藤副教授也來到現場,我們便主要採取副教授的意見作為現場調查依據。
男人的身高大約175公分,中等體型,頭部的側面有凹陷。葉琉子掄起的花瓶是青銅製品,頸部直徑大約是2釐米,底部則是8釐米。和傷口的比對來看,和底部的形狀一致,看來兇器是這個花瓶毋庸質疑了。
“擊打次數為一次。”
聽到副教授的分析,記着筆記的搜查員們不住點頭。要是為2次以上的話,那麼就存在防衞過當的可能了。
男人衣着深灰色的夾克服配上黑色的西褲,鞋子為茶色,皮製,底部為橡膠。經調查,他的身上持有物為:褲子左邊口袋裏的一塊方格手帕、右邊口袋有些零錢,並且沒有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
接下來是男人的入室手段,事務所有一扇窗開着,窗框的凹槽部分沾有一部分泥土。至於窗户是如何打開的,現階段還沒查明。
還有窗户下方柔軟的地面上發現了幾個腳印,和男人所穿的茶色皮鞋的鞋底一致。沿着這些足跡可以推測出,男人是從大門前繞道到了大樓的邊上,到達事務所的側面。
入室之後行動尚不明確,書桌的抽屜,櫥櫃之類的東西都沒有發現翻動過的痕跡。
搜查員瞭解了大體的情況之後,就傳訊來被指示等候在另外房間的齊藤葉琉子,再次問她當時殺害那名男子時候的狀況。
看着被帶到屋裏的葉琉子,加賀覺得她真是太漂亮了,恐怕在場所有的搜查員都會這麼認為的。像陶器一般細膩的皮膚,鮮亮的眉宇和一雙又大又清秀的眼睛交相輝映着,眨起眼睛來睫毛也會跟着一塊兒顫動,不過可能由於不安或緊張,臉色白得有點異常,緊閉着的嘴唇顏色顯得很淺,再結合上披肩的黑髮,加賀聯想到了水墨畫上的絕色美女。
“請你再説明一次。”
負責把她帶進來的搜查員説。
葉琉子把手中握着的手絹捂着嘴,眼睛閉上慢慢地深呼了口氣。
“今天晚上我和靜子老師還有尾田老師一起在池袋的咖啡店裏和中央劇場的負責人見了面,不到10點的時候我一個人先回來了。”
“為什麼呢?”
“因為還有明天之前必須得整理好的數據需要完成,所以我就先走了。”
“什麼樣的數據?”
“舞蹈成員中有一些還是高中生,帶那些孩子們去地方公演的時候,必須向學校請假。不過我們這邊如果出具課外學習的相關證明的話,學校就不算他們缺席。所以我一定要在今天以內完成這些證明。”
耳朵裏傳來聲音柔和、又帶着幾分成熟。條理清楚,語言流暢,使加賀感到她非常沉着。
“原來如此,然後呢?”所轄的搜查主任、小林副警官催促道,他是個風流型的男人。
“之後我立刻乘上電車回去了,到達的時間大概是10點15分到20分之間,我打開大門走了進去。鑰匙是高柳老師留在我這兒的。”
葉琉子陳述道,她打開事務所的燈後立刻發現有點不大對頭,桌子還有書架上的樣子看起來和平時稍許有些不同。
她戰戰兢兢地往裏面走。
到窗户邊的時候,不料從暗處走出一個男人,我因為過度驚嚇,叫也叫不出來。男人抄起旁邊桌子上的剪刀,刀尖衝着我就直撲了過來。
“勉強躲開了身子,我拿起近處的一隻花瓶,然後拼命地揮了過去。”
“感覺打到他了嗎?”
她微微搖了搖頭。
“不記得了,睜開眼睛的時候,男人就倒在了那裏。所以我心神不安地過去瞅了瞅,好像頭部被打破了……之後就完全沒印象了,貌似就這樣昏迷過去了。”
説罷她攥緊手中的手帕,垂下了雙眼。
“男人握着的剪刀本來是放在哪裏的?”太田問。
“好像放在他藏身的那個桌子上的。”
“你拿起的花瓶呢?”
“是在這個上面的。”她指着櫥櫃的上方。
隨後搜查員按她的敍述照做了一遍,發現確實沒有什麼不合理之處,花瓶的位置也的確處於可以順手拿到的地方。
“只是盜竊犯吧?”
她走出去之後,加賀問稍許年長的刑警。
“不,應該不是這樣的才對。”
太田不同意這個意見,“很難想象這個男人會衝着芭蕾舞團事務所的財物而偷偷溜進來,而且他的着裝雖然休閒但絕不是便宜貨,不像是為了一點點小錢而幹出這事的人。”
“那麼他到底是為何而潛入的呢?”搜查主任問道。
“這個麼,”太田側着腦袋,“不太清楚。”
“總之第一步必須查明這個男人的身份,然後明天早上要正式開始到周圍去探聽情報了。”
小林彙總大家意見。
之後加賀和太田一塊兒在其它房間對相關人員進行了詢問。對加賀而言感興趣的,是那個叫做淺岡未緒的女人,據説是齊藤葉琉子的好朋友。她雖然沒有葉琉子那般美貌,但長相非常惹人喜愛。説是同齡,但比葉琉子看上去要年輕兩三歲的樣子。她很擔心好朋友被指控殺人罪,所以一直用求助的目光對着加賀他們。
大概三個月前,加賀和上司介紹的相親對象一塊兒去看了芭蕾舞劇,是高柳芭蕾舞團演的“天鵝湖”。第一幕由於色彩絢麗之罕見他看得津津有味,但到了第二幕,憂鬱的色調加上不斷傳來平靜又哀怨的旋律,他不知不覺睡着了。到了幕間休息的時候,相親對象非常不愉快,估計一定是自己睡相頗為不體面吧。不過加賀覺得要是這樣被她拒絕倒是正合自己意,反正對她也不感興趣。
第三幕本來還繼續睡的,不過發現舞台的氛圍一下子變了,之前一直都是穿白衣服裝扮成白天鵝的演員在舞蹈,而現在卻出現了一個身着黑衣的舞者。從劇情上看來,這應該是一個意圖對白天鵝橫刀奪愛的反面角色。這個反面角色黑天鵝和王子一起在面積不大的舞台上不停地舞蹈着。其間,還有連續原地旋轉十幾圈的動作,看到這裏,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就好像到了*一樣。真是了不起的傑作啊,加賀讚歎地拍手,並目不轉睛的看着。
高柳芭蕾舞團的女一號是這個演白天鵝的高柳亞希子,但加賀卻對這個演黑天鵝的舞蹈演員情有獨鍾,他心裏有一種被觸動的感覺。
那個舞者便是淺岡未緒。
要是能幫上她的話……他想。
“從明天開始。”
脱下領帶,加賀自言自語。
3
未緒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早上在鏡子裏看到自己照出的樣子、皮膚乾巴巴的,眼睛紅紅地充血。嘴唇的顏色也很差,突然感覺好像老了十歲。
然而葉琉子渡過的這晚一定比未緒糟糕得多吧,被警察帶走之後她到底睡在什麼地方呢,未緒完全想象不到,不過‘留置所’這個名字聽上去就給人一種又暗又冷滿是灰塵的印象。
未緒和葉琉子租了一套兩室户住在一起。走出自己的房間,她朝葉琉子的房間裏窺探了一眼,迭着整齊的牀上,原封不動保持着昨天的樣子。
“真是難熬啊。”未緒對着葉琉子的牀自言自語。
沒食慾是當然的事情,她喝了杯橙汁就開始打扮起來。看了早報發現還沒有刊登昨天的案件,隨後打開了電視,播完關於政界的新聞之後,關於案件的事情簡潔地報導了一下。“今後幾天石神井署將對男性死者的身份展開詳細的調查——”
未緒關了電視搖搖頭,沒關係的,葉琉子不會被定罪的,那個叫加賀的刑警説了,正常情況下沒問題的。
然而是“在正常情況下”……未緒對這句話仍舊無法釋然。
打扮完正準備出門的時候,門鈴響了起來,從貓眼探去看到太田和加賀站在門外。未緒打開了門。
這兩個刑警要求想看一看葉琉子的房間,未緒也不好拒絕,就把兩人帶進了屋子。問到自己應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您能在這兒待一會兒嗎,我們還有一些要向你請教的事情。”太田回答。
走進葉琉子的房間,刑警們從收納櫃和梳妝枱的抽屜開始一點一點調查起來,他們好像對快照一類的東西很感興趣。
“你們懷疑葉琉子可能和那個男人認識嗎?”
未緒站在房間門口望着正搜索的刑警問道。
“對一切事物持懷疑態度可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哦。”
“也就是説你們懷疑葉琉子是故意殺了那個人的咯……”
未緒這麼説着,原本蹲着翻找相冊的加賀站了起來。
“通信簿有嗎?”
“地址簿的話電話旁邊就有。”
然後他迅速掃視着屋內,找到電話之後立刻大步走了過去。拿起放在電話旁的地址簿嘩啦嘩啦翻起來。
“這個借我們用一下,今天之內就會還給你。”
“你們就算這麼查,葉琉子和那個男人也一點關係沒有,我不是説了嗎,我不認識那個男人。我不認識的話,葉琉子也肯定不會認識的。”
未緒走到加賀面前仰視着他,氣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凝望着她的眼睛,加賀靜靜地回答。
“我相信你。”
“但是光相信的話是不行的,要證明是正當防衞,就必須找出所有的疑點並一一加以排除,這點請你瞭解。”
然後他兩手分別搭在未緒的雙肩上點了點頭。
太田和加賀把葉琉子所有的持有物無一遺漏地進行了檢查,書、雜誌、錄像帶、高中畢業相冊、烹飪手冊、信還有賀年卡——所有想得到的東西。未緒又帶他們看了自己的房間,最後,他們終於相信這個房間裏和那個男人有關的物品一樣都沒有。
不過他們發現了有幾張其它男人的照片,這個男人獨自拍的照也有,和葉琉子一起照的也有,甚至在芭蕾舞團的成員間的合照上都有他。
“這個人是誰?”太田問。
“我們芭蕾舞團的演員。”
未緒説了這個人的名字。
“和齊藤是什麼關係呢?”
加賀問道,不過未緒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你什麼都沒問她嗎?”
“葉琉子口中從沒提起過他們之間的事情,當然我也會有自己的猜測。”
加賀點點頭,把這張照片也放進自己的包裏。
擺脱了刑警到達舞團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了,大樓附近還是有警察的身影。門口有幾個湊熱鬧的人,未緒走進去的時候他們還目不轉睛盯着她看。
事務所還是禁止閒人進入,順着往裏走到練習室,往裏張望的時候,柳生講介走了過來並向她招了招手,未緒也揮手致意。在刑警搜查葉琉子房間的時候,未緒通過電話説明了上課可能要晚到一會兒。
在更衣室換完衣服,未緒走進練習室。做了做熱身運動後,柳生走到她身邊,額頭上閃着汗水,臉頰紅紅的。然而表情僵硬,這點和平時不同。
“今天早上,我去了石神井警署。”他説。
“警署?”
“我想去見一見葉琉子,我對傳達室的人説我是芭蕾舞團的成員。”
“後來呢?”
“走出一個板着臭臉的警察,説了一大堆廢話,他到底要説什麼我聽不懂,不過意思差不多就是現在不能見她。”
“這樣啊……”
目前情況下這些警察是把葉琉子當殺人嫌疑犯逮捕的,所以即使我們親自前往警局,也不太可能和葉琉子輕易見上面。
“嗯,在意料之中呢。”
柳生重新結上頭上繫着的印花大手帕,問道:“昨天晚上夠嗆吧?”
“真夠嗆呢。”
未緒如實回答。
“我真是想快點趕過來,但尾田老師卻叫我們絕對不要來。”
“你還好沒來,來了也見不到葉琉子的。”
未緒做着拉伸動作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反而會很焦急吧?對了,那個怎麼樣了,警察相信是正當防衞嗎?”
“不知道,他們不相信就糟糕了。”
柳生撓了撓手帕上部的頭頂,右手握拳擊打了一下左手手掌。
“別擔心了,我們應該還是可以做些什麼的吧?”
“今天早上警察來了我家,還拿着你的照片呢。”
“警察拿着我的照片?”
那用拇指指了指自己,慢慢地點點頭,“好,這樣的話他們就會來調查我了,到時候説不定會掌握點情報呢。”
他正自言自語的時候,響起了尾田的喊聲:“小子!該你啦!”
高柳芭蕾舞團一週後將面臨公演,表演的是柴科夫斯基作曲的“沉睡森林裏的美女”。高柳團在舞台上表演這個舞劇還是第一次,所以連夜奮戰排練。
這個作品是根據查爾斯佩羅的童話改編而成的,主要故事情節為:受到邪惡妖怪的詛咒而昏迷不醒的奧羅拉公主在沉睡了百年後,被一個王子藉助紫丁香精靈的力量而喚醒了。其中會在觀眾面前相繼展現:慶祝奧羅拉公主出生時妖怪們的翩翩起舞、16歲生日那天奧羅拉公主的獨舞、以及奧羅拉公主和迪吉瑞王子的結婚儀式等絢爛多姿的場面。尤其在第三幕裏,佩羅童話中的人氣王“紅頭巾狼”、“穿長靴的貓”、奧諾瓦夫人的童話中的“藍鳥和弗洛麗婭公主”都會一一登場亮相,其陣容的豪華將場面推向*。
未緒將要扮演的是第一幕中出場的6個妖怪中的一個,還有第三幕的弗洛麗婭公主。
作為舞團來講當然想把這次公演舉辦成功,而未緒也期望着把這個角色演活,對於現在的她而言,這次公演從某種意義上説是她的全部。
在尾田的指導下,演員們紛紛跳了起來,而且所有人並非只關心自己部分,每一個人在跳的時候,全體都會傾注上熱切的目光。雖説離一位成員被逮捕才過了一天,但一切都沒有變化。
排練到了幾人一組跳起華爾茲的場面的時候,尾田那敏鋭的目光挨個兒投向每一個舞姿,並不斷嚴厲指出其不足。
現在跳着舞的人中出現了森井靖子的身影。尾田對她的舞蹈默默注視了幾秒後,指出了邊上一個年輕演員的腳步位置,而並未對靖子做出任何評論。
森井靖子是比未緒大三歲的前輩,但她的低調卻令人完全感覺不到她的年長,對誰她都非常謙虛。她有着高超的舞蹈技術,雖然許多地方都很值得未緒她們學習,但她的致命缺點是一到關鍵時候會掉鏈子。在舞蹈演員裏有一些人在練習的時候跳得非常好,到演出時候卻發揮不出來,而另一些人在練習場不是很起眼,但到正式演出的時候卻會發揮得令人刮目相看,森井靖子是前一種情況的典範。
然而她傾注在芭蕾上的熱情卻一直不會消退。她以前的體形是屬於豐滿一類的,而現在卻顴骨突出,瘦到了驚人的地步。雖然本人矢口否認,但大傢俬下里都謠傳她為了跳舞曾狠命地減肥。
“未緒,來了啊,昨晚真是對不起了。”
靖子跳完以後,跑到未緒邊上跟她道歉。
“為什麼要對不起啊?”
“因為我沒能來,發生那麼重大的事兒,卻讓你一個人承擔……,我真是擔心的不得了,老師卻叫我千萬別來……”
“那種事兒別放在心上,我也沒做了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未緒擺擺手。
“是嗎,被你這麼一説我心裏稍微好受點了。”
説着,靖子滿臉歉意地眉頭緊鎖,“不過以後要是有什麼事一定要聯繫我哦,我一定會立刻跑過來的。”
好的,未緒回答。
靖子好像還想要説什麼的樣子,然而目光停留到遠處後,整個人便僵住不動了。未緒也朝着那個方向看去,高柳亞希子正向着練習室中央走來。不光是靖子,其它的成員也一動不動地望着她,亞希子當然演的是主角奧羅拉公主。
亞希子做好了準備姿勢,直到磁帶的音樂放出來為止,全場都是一片寂靜,未緒嚥了咽口水後,感到瞬間發生了變化。美麗的相貌,日本人罕有的身材確實是亞希子最大的武器。但是,在她身上除了這些,還閃爍着更耀眼的東西。
音樂播放着,她的手腳開始舞動起來,標準、而又優雅。連指尖末端的微小神經元都被細緻入微的表現力所帶動,被生機勃勃的動作所征服。
贏不了這個人,永遠地——已經無數次確信,每天都是如此。
未緒曾問過亞希子,表現力的源頭究竟是什麼。當然,她沒用“源頭”這麼誇張的詞語,不過問的主題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什麼都不是。”
少許考慮了一會兒,亞希子回答,帶着她少有的生硬的口吻。
“什麼都不是?”
未緒驚訝地問道。
“是的,什麼都不是哦,我的心裏從來就沒有所謂的堅持,一直是空空一片。”
“但我一直被亞希子的舞蹈所感動啊。”
謝謝你,她説道,但臉上絲毫沒有露出愉悦之色。
“確實之前一直是做得很好,但今後會如何我不知道。”
“為什麼呢?”
“因為我空空如也啊。”她説,“或許會有一天我什麼都表現不出來了。即使這一天立刻來臨都不足為奇。不對——”
她搖了搖頭,用異常陰暗的聲音説道,“或許,現在已經是如此了,我確信已經表達出來的東西,很大一部分只是看上去表達出來了而已。”
露出左思右想的表情後,亞希子對未緒撲哧一下笑了。“你肯定不會想聽到這種回答吧,我應該説些更實際的話才對呢。”
“不,我學習到了很多。”未緒微笑作答。
亞希子在國際上也能稱得上是一個優秀的舞者,這一點,有幾件事情為證。她曾在國際芭蕾競賽中獲過獎,而且也被提名為世界舞者並參與了共同演出。
不過未緒對亞希子最為尊敬的一點是,她對待芭蕾的態度。她的芭蕾課程密度比誰都高,時間比誰都長,而且設定的目標比誰都要高。如果能夠持續刻苦努力也算得上是一種才能的話,那麼亞希子無疑是個天才了。
但亞希子不喜歡“尊敬”這個詞語,她感到自己不能勝任這樣的稱謂。
“不過我真的覺得你值得尊敬,你為了芭蕾而犧牲了自己的一切。”
有幾次討論到這個話題的時候,未緒隨意地説道。她覺得那是心裏一直認為的事,所以就脱口而出了。
“為什麼呢?”
亞希子的臉色陰沉下來,“你這個理論到底從何而來?”
這時未緒有些胡塗了,好像自己是説了什麼不該説的,但是又不知道自己用詞哪裏錯了。
“正如你説的,我確實是犧牲了很多。”
亞希子用乾巴巴的聲音説道。“但為什麼這樣就值得尊敬了呢?和犧牲的多少根本沒有關係不是嗎?如果有一個人她和我身姿容貌完全相同,也可以和我跳到同樣的程度,而且她幾乎沒有做出過任何犧牲,你不覺得這樣的人才更偉大嗎?”
“不是這樣的!”
未緒拼命整理着混亂的思緒,“為了芭蕾再大的犧牲都可以做到,這種信念正是我所憧憬的。”
隨即亞希子看了看未緒的臉,露出了笑容,只是夾雜了些淒涼。
“犧牲點什麼根本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先割、再舍、然後結束。只有徹底放棄後才可以逃進芭蕾的世界裏。”
未緒一聲不吭地低着頭,亞希子把手搭在她肩上,“不過我還是很理解你的心情,謝謝你。”
我尊敬你,未緒説。你真煩人,亞希子總算開朗地笑出來了。
“不是這麼跳的!”
尾田康成拍了拍手,把未緒從回想中醒來,亞希子停下了舞蹈,音樂也停止了。
“不是這樣跳的吧,你要我説多少次啊?”
她開始重新審視手腳的動作,永不滿足於此,彷彿走在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上。
4
走出齊藤葉琉子和淺岡未緒同住的公寓,加賀和太田到舞團周邊開始蒐集線索。主要調查一下有沒有人目擊了死者、案發時有沒有人看到點或者聽到點什麼。
最後找到了那個男人昨天傍晚進過的咖啡店,位於離芭蕾團大約20米的地方,服務員還記得那個男人的容貌和服裝。
“他的鬍鬚很是特別,總覺得和一般人有些兩樣。”
服務員撫摸着自己的長髮説道,年輕的臉龐上化着濃濃的妝。
“感覺兩樣,是怎麼個不一樣法呢?”
“怎麼説呢,雖然談不上土氣,但絕不是時髦的類型。感覺上應該是攝影師或者作家那種自由職業。”
“你還記得男人進門的時候的樣子嗎?”
太田詢問,服務員笑了笑,“不可能記得那麼牢啦,只記得是傍晚時分,大概在這兒坐了1個小時吧。”
“那男人在幹嗎?”
“嗯,應該是品着咖啡,看看窗外吧,我不太清楚。”
“他是坐在哪裏的?”
“那邊。”他指着的地方是靠窗並排着的雙人桌中的一隻。加賀坐了下來發現完全可以監視到芭蕾舞團門口的一舉一動。
“他應該是在伺機尋找機會溜進去吧。”
從咖啡店走出來的時候,加賀猜想道。
“這種可能性很高,但是離開咖啡店的時間和潛入的時間之間有一段時間差,這點令人費解,這段時間裏這個傢伙去哪兒了呢?”
雖然服務生記不清準確的時刻,但是可以證明這個男人離開咖啡店的時間最晚也不到7點。
然後他們倆又不斷進行了很多調查詢問,但卻沒有特別的收穫。
臨近傍晚,加賀和太田等芭蕾舞團的練習結束後,在接待室和柳生講介碰了面。柳生是一個有着英俊臉龐的美少年,然而身上卻有着發達的肌肉,這種不協調給加賀造成一種奇怪的感覺。
太田問到他和葉琉子之間的關係的時候,他回答得很乾脆。
“我非常喜歡她,她應該也不討厭我。”
説完他用挑釁的目光看着刑警,好像在説就算對方是警察我也不怕。
“如果形容成是戀人的關係,應該不為過吧?”
加賀問他,他聳了聳肩説道,“你們要這麼認為的話,也沒關係的,不過如果她不同意的話就沒辦法了。”
“還沒考慮過結婚的事情了吧?”加賀繼續發問。
“還早着呢,舞者要是結婚會引來一系列的問題呢,比如生不生孩子的問題,還有像現在打的這種零工也沒法養家餬口啊。”
接下來他滿腔熱情地駁斥了一般人認為芭蕾舞演員都是有錢人的愛好這種偏見是多麼的沒有根據。
“不過你總會想要結婚的吧?”太田問。
“嗯,總歸會的。不過她要是不同意的話也是白搭的。”
的確如此,加賀露出了皓齒,問道:“請問昨天夜裏你在哪裏呢?”
柳生的目光立刻恢復警惕。“為什麼這麼問?”
“只是確認而已,我們要蒐集所有的資料,想把昨天晚上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理理清楚。”
雖然對於加賀的話柳生還是抱有不滿,但還是開始敍述起昨天晚上的行動:上完練習課後和同伴們一塊吃晚飯,在附近的酒吧稍微喝了幾杯就回家了。離開酒吧的時間大約是10點半,到家11點左右。
“同伴指的是?”
“紺野健彥,我們這兒的頭號舞蹈選手。”
加賀記下了這個名字。
“話説回來你認識照片上的這個人嗎?”
太田把死者的照片放到柳生面前。不知是不是心裏有點發毛,柳生歪了歪嘴,不過立刻回答沒有看到過這個人。
“請你別光考慮和芭蕾有關的人,在齊藤周圍沒有看到過和他長相相似的人嗎?”
“沒看到過,要是我和葉琉子在一塊兒,他怎麼可能隨隨便便溜進來?”
最後這句話明顯帶着怒氣。
走出芭蕾舞團後,加賀兩人回到了石神警署。別的舞團成員由其它的搜查員負責詢問。
去了趟刑事課,他們還沒查明死者的身份。雖然進行了指紋比對,但前科者以及留過紀錄的人中沒有匹配的。提出搜查請求的失蹤者裏面也沒有符合條件的人。電視和報紙對於這個案件也進行了大肆宣揚,可是也沒出現親屬一類的人。
“從這個男人的服裝上看,不太可能是流竄犯作案,我覺得一定是和芭蕾舞團有着某種關聯才對。”
搜查主任小林沒精打采地嘟噥道。
“今天對齊藤葉琉子進行質詢了嗎?”
對太田的詢問,小林撓着頭頷首,“和昨天的供述如出一轍啊,她也沒明確否定自己殺了他,我覺得從那個女人身上多半是得不到什麼新線索了。”
“死者男人的身份是目前的首先要解決的啊!”
“是的。”
小林摸了摸留着邋遢鬍子的下巴,只要不知道死者身份,就無法判斷葉琉子敍述的正確與否,也就不能將她定罪,當然也不可以釋放。
這天夜裏鑑定科關於足跡的報告出了結果,鞋子型號完全一致。而且步距和男人身高的比對也完全吻合,從鞋子的磨損情況來判斷出的他有的走路習慣和這個腳印所具有的特性也是完全匹配。也就是説,從科學的角度來看,窗户下方的腳印是死者的這一點已經不容置疑。
“這樣一來,男人從窗户爬進來暫且應該算是事實了,到底目的是什麼呢。芭蕾舞團的事務所究竟有什麼可盜的呢?”
小林大聲説道。
明天開始要順着男人身着的夾克服和褲子這條線索開始探查,今天刑警就此解散。不過加賀卻還有着工作要做,那就是確認柳生講介的不在場證明。
從大泉學院站下來後,從南邊出了站,不過地圖上確認下來卻沒有類似的店鋪。在同一地方轉悠了一會兒後,發現在一幢破舊的樓房的地下有一扇倉庫入口般的大門有點像。這扇防火門一樣的大門上只畫了一隻小熊。小熊的肚子上寫有更小的文字——“NETBAR”。
本來想當然認為這裏一定是些不可見人的痞子們的老窩,不料打開門一看卻發現裏面出奇的整潔。黑得發亮的吧枱旁邊有兩個桌子,吧枱裏留着鬍子的老闆正用菜刀正切着什麼東西,有兩個客人佔了一個桌子,看上去都像公司職員的樣子。
加賀在老闆面前坐下,點了瓶冰鎮威士忌。
仔細一看老闆的年齡還挺大,如果在公司工作的話,可能差不多到了該退休的年齡了。留着的大背發的頭上白髮赫然在目。
他正在切黃瓜,自言自語道,“真想拌蛋黃醬吃啊。”隨即拿出小碟子,倒了點蛋黃醬在裏面。
“你知道一個叫柳生的人嗎?”
用牙籤插着黃瓜,加賀問他。
“你是説那個跳舞的柳生?”老闆説。
“是啊,他經常來這兒嗎?”
“恩,是的,這裏經常可以看到芭蕾舞演員。”
“芭蕾舞演員?您是説高柳芭蕾舞團的一行人嗎?”
是,老闆回答。
這麼一説,柳生的確説過和他的同伴經常來這兒。
加賀問他昨天他們來這兒的時間,而老闆的證詞和柳生的敍述並無出入:他們在這兒大約呆到了10點半。
在搜查人員中流行一種説法:可能葉琉子是在袒護着某個男人。比起供認不諱是一個男人殺死的,絕對是女人堅持聲稱自我防衞來的簡單,兇手和葉琉子可能就是這麼盤算的。
但是柳生的嫌疑算是排除了,要是10點半還在這裏的話,那麼案發的時候就不可能在現場了。
“這位客人,您是警察嗎?”
加賀正尋思着,老闆開始發問。不過看上去不像出於警惕心,而只是對客人的職業有點興趣的口吻。
“是的。”加賀説,“我在偵查昨天的案件呢。”
然後老闆點了點頭,嘴裏嘟囔“我一猜就是”。
“不過幸虧那個女人沒受傷,只要不受傷,還是可以繼續跳舞呢。”
“是嗎?”
“當然啦,那些孩子,把自己的身體可是放在第一位的呢,唯恐自己沒法跳舞了。我只是隨便説説哦,要是舞者不能跳舞的話,那活着也就沒什麼意思了。”
“嗯,原來如此。”
喉嚨裏嚥着威士忌,加賀想要是從這個角度出發考慮的話,齊藤葉琉子的行為就好理解多了。對方手握鋭器的時候,當然率先會有種強烈意識不能讓自己受傷。她以前可是因為交通事故弄傷過腳,肯定比別人更多一份恐懼。
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葉琉子説的一切都是真話的基礎上的——兩個公司職員走後,客人就剩下了加賀一人。此刻他又一次環視了下吧內,目光落在了角落裏放着的一件令人懷念的物品上。木質的底座上放有足球遊戲的底盤,底盤邊伸出幾根小棒,用來移動底盤上面的選手,和真正的足球比賽一樣往對方球門裏射門。
加賀拿着裝有威士忌的杯子走到足球擊盤邊,開始*作起小棒子來。前後滑動棒子,選手就會做出相應移動,轉動棒子的話選手就會在場上轉身,利用這種轉身就能踢到皮球。這已經是年代很久遠的東西了,東西卻保養得很不錯,也沒有小棒子卡住的情況。而且兩隊的選手也各自有11個人,跟正式比賽一樣。
上面放有一個小球,所以開始試着輕輕的傳起球來,不過完全沒有想象中的容易*作。
“技術還不錯啊。”
老闆滿臉笑容。
“我以前可是一直玩的哦,不過現在不行了,對方完全不動的狀態下我也不能好好射門呢。”
“這是有竅門的呢。”老闆説。
這時,入口的門開了,傳來幾個男女的聲音,加賀把目光轉向那裏。進來的是柳生講介一行人,其中也有淺岡未緒的身影。
柳生第一個注意到加賀,虎着臉對他怒目而視。
“我明白了,”他説,“你是來確認我的不在場證明的吧?”
柳生和未緒之外還有一男一女。加賀也認出了他們,高柳亞希子和紺野健彥。亞希子雙眼皮加上大大的眼睛,嘴唇也很性感。不愧是舞團女演員中的第一張王牌,容貌非常華美。相對而言紺野的表情卻透着嚴肅。
四人坐在了近處的另一個桌旁。
“練習課上到現在嗎?”
一時沒有人回答,過了會兒紺野作為代表開口了。
“上完課我們去吃了點東西。”
“那麼昨天應該也是這樣吧?”
“的確是如此,你要是説我和柳生的話。”
加賀點了點頭,又相繼看了看未緒和亞希子。
“昨天你們上完課後去了哪裏呢?”
“我馬上就回家了。”
亞希子回答完,未緒接着説,我也一樣。
“要是能夠有證明就好了。”
“證明……”
亞希子雙手托腮,歪着腦袋顯出一副為難的樣子。
“沒關係,可以了,我只是想問問而已。”
説着加賀的目光回到足球擊盤上,他不想讓來喝酒放鬆的人的掃興。
他又開始練習起傳球來,突然發現誰站在擊盤的另一端,抬頭一看,淺岡未緒正在擺弄着*作小棒。
“請您老實告訴我吧。”她説,“警察對於昨天的案件究竟想怎樣結案呢?是想把葉琉子作為殺人案件的犯人送進監獄呢,還是想證明是正當防衞釋放葉琉子呢?”
加賀停下手,看着她的眼睛,未緒正垂着腦袋。回頭望桌子的方向望去,剩下的那三人也擺着一副等他作答的姿態。只有服務員默默地切着什麼。
“我們的工作是,”加賀開口了,“徹底查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等一切水落石出後,最後的判決是取決於檢察官或者法官。”
“聽上去像是應付我們的話,你們不是應該先有一個假定,然後進行搜查去驗證它,難道不是嗎?”
説這話的柳生依舊瞪着加賀的臉。
“你所謂的假定是什麼?”
“我可不知道。”柳生聳聳肩。
“我們對於齊藤葉琉子這個女孩兒一無所知,完全是一張白紙。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能查明真相所在。請不要忘了,你們相信我們就等於相信她。”
説完他繼續搗鼓*作棒,中路的前鋒敏捷一轉身,把小球踢入了對方的大門。
5
弄清男性死者的身份,已經是案發後的第三天的事了。一個女人自稱他可能是自己的戀人。
女人的名字叫宮本清美,居住在埼玉縣,説自己是自由打工者。據她所説,因為自己的戀人不知去向而向埼玉縣警方提出了搜索請求,然後警察拿出一張照片問她是不是此人。
石神井署的年輕搜查員和加賀兩人帶着清美到了地下停屍場,她一看到屍體就“呃……”發出了打嗝似的聲音,然後哭叫着“怎麼會這樣啊……”。加賀問她是不是這個人,她也只是哭喊着“怎麼會的,你怎麼變這樣了啊……”。
好不容易讓她情緒穩定了下來,就把她帶到刑事課的角落裏的一個接待室,到那裏進行問話。然而她還是非常激動,話説着説着就哭了出來,花了不少功夫才瞭解到了大致情況。
清美説,男人的名字叫風間利之,年齡25歲。在當地的美術大學畢業後沒有固定工作,邊打工邊進行深造。在這個時候結識了清美,她剛大專畢業,並立志要成為一名演員。
風間在這兩年裏,為了學繪畫獨身一人去了紐約。在那兒生活了一年後,又回到了日本。他好像非常喜歡那裏的生活,打算以後還要去,為此他一直在存錢。案發那天,離他再次出國只有兩天時間。
“兩天後就去紐約?”
小林問道,清美回答“是的”,用濕了的手帕擦了擦淚水,又重新迭好。
“這次好像準備去一個月左右。”
“原來是這樣,那怎麼會發現他行蹤不明?”
“我們約好在他出國前再碰一次面的,可是我左等右等他就是不聯繫我,所以我主動打了電話給他。但是沒有人接,我覺得很奇怪,不過那個人經常會做出一些不知所以然的事情來,所以我以為他是住到他朋友家裏去了。”
“但到了出發那天他還是沒有出現,你沒有覺得很奇怪嗎?”
“雖然覺得奇怪,但是我猜想可能是航班發生了變更,他之前就出發了。怎麼都不會想到他會被殺……”
説到這裏清美又哽咽了,過了幾分鐘,她才恢復到能説話的狀態。
“那你為什麼不報案呢?”太田問。
“到了美國他本來會立刻打電話給我的,但是卻沒有。所以我心裏有點不安就去他住處看了看,發現門口塞滿了報紙。他要是去美國的話報紙應該取消預訂的,所以我就起疑了……”
“然後你就向埼玉縣報了案吧?”
清美用手帕捂着眼睛,點了點頭。
太田和小林對望了一眼,歪了歪脖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和他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呢?”
加賀問清美,她把手帕拿開,稍許想了一下,“應該是他原定出發日的三天前。”
也就是案發前一天。
“那個時候他確實打算三天後出國的是吧?”
“是的,那當然。”
“帶夠了在那邊的生活費嗎?”
“還用説嘛,要是沒錢的話他無論如何是不會去的”
“他帶了多少存款呢?”
“嗯,這個我不是很清楚……大概兩百萬左右吧。”
聽到這裏加賀看了看兩位前輩,要是清美説的是實話,那麼風間利之並沒有金錢上的煩惱。
“和你見面的最後那天,他有沒有説還得做什麼事?”小林問。
“就是把訂的報紙取消,去跟大家告個別什麼的。”
“他有沒有説過要去芭蕾舞團之類的話?”
隨即她睜大了眼睛,好像一下子忘記了悲痛,“我可不知道什麼芭蕾舞的事情。”
“那個人怎麼會去芭蕾舞團那種地方……我覺得他應該連高柳芭蕾舞團這個名字都沒聽説過才對。”
“他對芭蕾舞完全沒有興趣嗎?”
加賀問她,她直搖頭,完全沒有,回答道。
“我因為志向當演員所以曾學過一段時間芭蕾,但是我卻從沒聽説過他和芭蕾有過任何沾邊。”
加賀再次挨個兒望望另外兩個搜查員,他們同樣帶着疑惑不解的表情。
當天加賀幾個人就前往位於吉祥寺的風間利之的住宅。就像清美所説的他的郵箱裏塞滿了報紙,裝不下的部分堆在了一邊。
房間裏有着比較明顯的打掃過的痕跡,牆角還並排放着一直旅行箱和運動揹包。鑑定人員開始採集室內的指紋,加賀他們則調查起包中的物品來。
行李箱裏除了衣物之外,還裝有繪畫工具、書日用品等等。而書包裏則胡亂塞着護照、駕照、裝着3800美金的信封。這兩個包看上去都沒有全收拾完畢的感覺。
之後搜查員們徹底檢查了房間,目的是為了找出可以表明風間利之和高柳芭蕾舞團或者是齊藤葉琉子之間有聯繫的東西。
“主任,你看這個。”
正摸索着書桌抽屜的刑警遞給小林一張小紙片。
“這是芭蕾舞的入場券啊。”
小林自言自語着,把東西遞給了太田。加賀從一旁觀察着,薄薄的藍色紙片上打印着:“天鵝湖全場198*年3月15日下午6點**分****大廳主辦單位:高柳芭蕾舞團GS席一層九排15號”
“這是去年的日期嘛。”太田説。
“是啊。”
“可是清美説風間利之對芭蕾沒有興趣。”
“不過事實好像並非如此哦。”
小林把門票遞給了其它搜查員。
然而,其它能夠表明他和芭蕾舞團有聯繫的東西一樣都沒發現。不光是齊藤葉琉子,證明和別的成員有關的物品也沒有。
而且,這天晚上鑑定組關於指紋的報告也出來了,報告顯示,風間利之的房間裏,沒有驗出任何與案件相關人員的指紋——即沒有發現和芭蕾舞團成員的指紋相匹配的。
除了風間利之曾經看過芭蕾舞團的公演——這是兩者唯一的聯繫。
從第二天開始,對風間利之的周邊展開了情報蒐集。他工作的地方好像是新宿的一個設計工作室,另外他也做過一段時間吉祥寺小吃店的服務生。搜查員便從那時和他有過接觸的人們着手調查。
加賀和太田兩人這天又一次走訪了芭蕾舞團,首先見了高柳靜子,她卻一口咬定完全不曾聽説過這個名字。
“和芭蕾不相關也沒關係哦,就風間這個姓你完全沒有印象嗎?“太田有點不肯罷休,但靜子猛然挺直了身板坐了起來,閉上眼晃了幾下頭。
“我完全沒聽説過這個姓。我本來就不可能認識小偷一類的人物不是嗎?”
“不過,據我們調查,風間好像並不是為了盜竊而偷偷溜進來的,你真的聯想不到什麼嗎?”
“聯想不到。”
靜子斬釘截鐵。
走出接待室,太田回過頭來露出一絲苦笑。
“真是態度極其冷淡啊。”
“可能是在報復我們不釋放齊藤葉琉子吧,其它搜查員也説成員們的態度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算了,本來我們就是不受歡迎的職業。”
我跟署裏打個電話去,説完太田走進事務所。現在這個房間的職員們都回來上班了。
等太田的這段時間裏加賀往練習室的方向看了看,雖然一直都是集體訓練的,但是貌似現在正是午休的時候只有一個人在跳。仔細一看那是淺岡未緒,加賀悄悄地打開門走了進去,坐在角落一個圓凳子上。
未緒在錄音機裏放着歌曲,並隨之起舞。這首曲子加賀雖然聽到過,但不知道是誰作的。古典曲風應該是錯不了的,但加賀並不具備這方面的知識。
然而即便是那樣的加賀也被她的舞蹈深深吸引住了。她的身體幾乎就像一隻萬花筒,與其説是跟隨音樂節拍,還不如説和音樂完全合為了一體,展現出了多姿多彩的變化。時而如行雲流水,時而像用全身彈奏着什麼。旋轉、起跳、踮腳,每一個動作都像在對誰訴説衷腸。然後更細緻觀察一下,發現她的動作出奇地到位。旋轉的時候絕對不會偏離軸心,轉接到下一個動作的時候也絲毫沒有多餘動作,光是想到要具備這種技術和體力,並且為了保持下去所作的努力,加賀再次驚歎。
不料未緒的手腳一下子停了下來,來得像機械人偶停止一樣突然。磁帶的音樂還在播放,而她走到錄音機旁,按下了中止。然後抬起頭,表情看上去像是剛剛意識到加賀的存在。
“您來啦?”
“嗯,也就是剛才的事情,為什麼突然停下來了?”
加賀問她,未緒一聲不吭垂着雙眼,表情似乎很不安,拿起掛在橫槓上的毛巾搭在肩上,這時加賀向她走了過來。
“真是跳得太精彩了,我是滿懷着感慨看完的。”
被他一説未緒站住了,直瞪瞪盯着他的臉。
“感慨?”
“嗯,怎麼能不感動呢?能夠親眼看到如此惟妙惟肖的舞蹈。”
她看到加賀説話時一臉嚴肅,稍許過了一會兒她眨了眨眼睛説道“謝謝啦”,臉上明顯緩和了很多。
“你剛才跳的是?”
加賀的問題可能太過於簡單,她歪着腦袋錶示沒聽明白。
“剛才的是‘沉睡森林的美女’中的其中一幕嗎?”
這一問,未緒才連連點頭。
“是的,是弗洛麗婭公主的獨唱部分。”
加賀不是很明白。
“什麼時候公演?”
“下週日,在東京的廣場大廳。”
加賀從口袋裏取出小本記了下來。
“你之前説過您看過‘天鵝湖’對吧?”她發問道。
“是啊,那個時候你穿着黑色服裝對吧?”
“我演的是黑天鵝奧蒂爾。”
“是的,沒錯,我覺得你跳得特棒。驚訝怎麼能跳到那種程度……,不騙你哦。”
未緒看看下方,隨後目光又回到加賀身上,此時的表情變得憂鬱起來。
“請問,葉琉子還沒被釋放嗎?”
這次輪到加賀把視線移開了。
“因為我們還有很多情況不是很瞭解呢,話説回來——”
他拿出風間利之生前的照片放到未緒面前。“這個男人便是死者,風間這個名字你之前有沒有聽到過呢?”
她立刻搖頭,“沒有。”
“我們現在大多數人都懷疑風間利之可能是想偷除現金之外的東西,所以我想問問你,這個芭蕾舞團裏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呢?也就是被偷了的話會有危險的東西。”
未緒呆滯的表情只把目光對着加賀方向,和他的眼睛一對上立刻回到原來方向。看上去正在以她的方式考慮着加賀的問題。
然而她最後搖搖頭。
“沒有這種被偷了會有危險的東西,這個地方應該沒有什麼東西。”
“這樣啊。”加賀説,“説得也對。”
“要是硬要説的話”,她又説,“應該是舞蹈演員了吧,不管是哪裏的舞團,舞者總是最最重要的。”
“原來如此。”加賀點了點頭。“或許真的如此,你們對芭蕾舞團來説就是寶貝呢。”
“但是沒法偷走呢。”
“真是遺憾。”
説完加賀又一次看着她,“你果然也是這個舞團的珍寶啊。”
然後未緒少許露出了微笑的樣子,閉上眼睛,輕輕擺着頭。
“是嗎,真的如此嗎?”
這一瞬間,加賀感受到了她內心的另外一個世界。
聽到哆哆的敲門聲,他們轉過頭一看,太田打了個手勢。然後對加賀和未緒鞠了個躬。
她動了動細長的下巴點頭示意,嘴裏輕聲説着“再見”。
走出芭蕾舞團,加賀和太田兩人向芭蕾公演的相關舞台工作人員探聽情況,他們主要負責舞台設備和照明。因為考慮到風間利之是未來的畫家,所以對舞台美術的擔當方面特別期待,但卻沒有得到什麼重要線索。
“你們幹嗎費這個功夫?”
反而遭到了這樣的冷言嘲諷。“肯定是正當防衞嘛,被打死一方無論是什麼樣的人都無所謂的吧?請你們快點把齊藤君放出來吧!”
另一方面,風間這裏的調查雖然有所進展,但還是和高柳芭蕾舞團沒有找到關聯。調查了一些和他比較親密的人,他們的證詞都是很難想象風間會和芭蕾舞或是芭蕾舞團扯上關係,甚至都沒聽他提起過類似的話題。
而且説到他的事情的時候,很多證人都會這麼總結道,“他為了偷什麼東西而溜進別人家裏這種事情絕對不可想象,是不是搞錯了啊?”
並且還從風間畢業的學校裏的任課老師那裏聽到了以下這些話:“他是正義感很強的孩子。”這是高中時代班主任的話。“總之他看不得一點歪風邪氣或者是有悖常理的事情,要是碰到的話不管對方是誰他都會打抱不平。程度上略微有點過於強硬,但平時他是一個乖巧並帶點幽默感的孩子。”
大學時候的朋友和教授們也説了同樣的話,而且周邊的人們對於風間利之的看法到現在都沒有什麼太大改變。
搜查員們被搞胡塗了。越是深入調查越發現風間利之和非法闖入高柳芭蕾舞團這個事實根本無法扯上干係。
然後,當加賀發現稱得上是高柳芭蕾舞團和風間利之之間唯一聯結點的時候,已經是案發之後的第五天了。
高柳芭蕾舞團經常會把一些優秀的舞蹈演員送到國外培訓,地點是紐約的芭蕾舞團。而且這個芭蕾舞團離風間以前住的公寓非常近。
也就是説,他在紐約的時候很有可能和高柳芭蕾舞團的成員有過接觸。
“另外還有一個引起我注意的地方。”加賀看着小林和太田,説道,“那就是我們之前在風間的房間裏找到的那張芭蕾舞入場券,日期是去年的三月份,也就是那傢伙從紐約回來不久後。明明對芭蕾舞完全不感興趣的風間,為什麼會突然心血來潮呢?我個人認為,這其中原因應該追溯到他在紐約生活的那段時間吧。”
他的意見得到了小林他們的贊同,並以此作為搜查方針。首先要做的,是在高柳芭蕾舞團的演員裏篩選出可能和風間在紐約有所接觸的人物。這個調查立刻得以了執行,有可能的人物鎖定為兩個,一個是紺野健彥,另一個是尾田康成。
還有如果忽略從前年到去年這個條件的話,還有幾個人也值得關注,高柳亞希子也在其中。但齊藤葉琉子和淺岡未緒從來沒有去過紐約,她們只是有去倫敦留學的經驗。
對於紺野和尾田,則進行了較為縝密的周邊調查。如果要是他們認識的話,從東京回來後很有可能會在某個地方碰過頭。
而且如果是這樣的話,在紐約進行調查則變得必不可少。作為世界的犯罪大城市,他們會多大程度響應我方要求還不得而知,總之先請求那邊的警署幫忙調查。
必須把所有想到的都徹查一遍。
加賀和太田加入了周邊調查任務組,連續多日來回奔走。這段時間因為工作和學習的目的而前往紐約的日本人很多,據那些人所説,到了那邊一般日本人也只和本國人聚集在一塊兒,所以自然會想到是不是有人會認識風間利之。當然依據的線索並非就這一個,他們還篩選出和美術相關的人員清單,然而數量也非常之多。
“那個城市充滿了魅力啊。”
自稱是版畫家的一個瘦弱的年輕人,暗淡的臉上唯獨目光熠熠生輝,“那個城市對於胸懷大志的年輕人來説,遍地都佈滿了靈感。恨不得把所有精華全部吸收後帶回自己國家,可是卻難以實現。就好比是在沙漠裏想用吸塵器把沙子都吸乾淨一樣。所以大家就得出一個結論,身在此處必須有所志;而對那些胸無大志的人來説,這個城市也會讓大家漸漸忘卻人必須得有目標的壓力,每天都可以期待不同的刺激。這些人也有自己的想法,他們特別希望永遠待著這片土地上。”
這段話讓加賀感慨萬千地點點頭,然後問道,“你為什麼回日本呢?”
隨後他露出一副有着難言之隱的神色。
“靈感確實到處都是,但是我卻無法找出答案。意識到這點之後,有的時候就很想逃離此地,於是就回來了。我現在就剛好是處於這樣一種局面。不久後又感覺到自己找到了答案,所以再次為了求取靈感而遠行,如此不斷重複着。”
“真是一個有魔力的城市啊。”
“正如你所説。”
你在那個城市上看到過這個男人嗎,加賀給他看風間的照片。那個年輕版畫家説他去紐約的時候對日本人沒怎麼留意。
當然對於紐約的印象各種各樣,有人和這個版畫家觀點相同,還有一部分人只是把其形容成非常驚人的城市。
“我哥哥被紐約所吞噬了。”
三天前剛接到自己哥哥的訃告的一個女人,用淡淡的口吻訴説着。加賀還真想見見那個‘哥哥’。
“哥哥是六年前為了學習畫畫去紐約的。一開始準備學兩年就回來的,但是哥哥過了很久都沒有回來。最後,在寄來的一封信上寫到了‘希望你們就當我不回來了’。最後一次收到他的信是在去年的夏天。然後就在三天前收到他同屋的日本人打來的電話説他在自己房間裏自殺了。”
“自殺的原因是什麼呢?”
“不知道。”她搖搖頭,“爸爸去認領屍體了,可能聽説了點情況了吧。但是我覺得他自殺應該沒有什麼動機吧。”
然後她又一次嘴裏唸唸有詞:他被紐約吞噬了。
在他哥哥寄來的信上有沒有提到風間利之一類的名字呢,加賀問道。她回答沒有。
當然加賀他們碰到的人當中不可能都説了這樣的意味深長的話,其中有一些只説了一些類似於‘紐約真是了不起的大街啊’的話,並且話中不帶任何內容的大有人在。從比率上來看,這樣的人還更多一些。只是他們對於加賀提出的問題共同點都是:不認識叫做風間利之的男人。
“只有抱希望於大洋彼岸的警察們了呢,雖然他們能夠認真調查到什麼程度還要打個大問號。”
太田目光朝着東京灣的方向,傾斜着咖啡杯。今天終於要到濱松街區去了,風間利之的朋友就住在那裏附近。儘管那朋友知道風間到紐約去的事情,但是對於他在那裏的生活卻一無所知。
“我們這邊派搜查員過去怎麼樣?”
加賀説着,太田嘴角微翹,宛然一笑。
“要是這樣的話,你會申請過去嗎?”
“當然。”
隨後太田默默地笑了。
“日本的刑警越起大洋來還真樂此不彼呢,就像是刑警電視劇的特別版一樣。”
“你還看刑警電視劇啊?”
“看啊,經常看,很有意思的。因為一定要一小時之內破案,所以線索會接二連三的出現。”
“和現實大相徑庭啊。”
“完全不同。”
太田點上一支煙,衝着天花板緩緩把煙吐了出來。“你怎麼看那個芭蕾舞團?”
“總覺得有點可疑呢,但又説不出哪裏不自然。”
加賀的腦子裏不知為何浮現出淺岡未緒的臉龐。
“我也有同感呢,通常芭蕾舞團和一般社會上的人比起來略微有些不同。那個高柳靜子雖然是財閥的女兒,但也沒結婚,是一個把心思一個勁兒放在芭蕾舞上的怪人。”
“亞希子是養女吧?”
“是她表姐的女兒,因為高柳靜子看中了其出類拔萃的芭蕾舞才能,所以認做了乾女兒。好像小時候開始就對她英才教育,所以現在亞希子成為了高柳舞團的頂樑柱。不過有類似成長經歷的並非她一個,紺野健彥和齊藤葉琉子也是如此。從小就是朝着芭蕾舞這個方向培養的。説起來他們的世界是通過彼此之間的聯繫而造就成的,他們無法同與藝術不相干世界的人產生聯繫。”
“聽上去好像偏激了點哦。”
“這可不是偏激哦,你總有一天也會明白的。我也是曾經因為與另一個芭蕾舞團有過接觸才明白這些的。話説回來,你好像和淺岡未緒走的特別近?”
“因為她看上去還算挺規矩的啊。”
“我沒説有什麼不好,總之你以後會明白的啦。”
太田拿着收條站了起來,加賀也一口氣喝完了冷掉的咖啡,今天接下來還要去第三家。
結束之後,他們要去涉谷。
為了去看“沉睡森林裏的美女”。
6
正規舞台排練於下午兩點整開始。因為六點半就要開演了,所以這也應該算是最後一次練習了,這樣的排練通常簡稱為“總彩排”。
彩排採取和正式演出完全一樣的模式,而且除了演員,舞台設備和照明什麼的也需要做最後的檢查確認。
“沉睡森林裏的美女”由序曲和三幕組成,序曲為奧羅拉公主命名儀式。國王和王妃登場之後,緊接着出現六個妖怪,跟隨着緩慢節拍的前奏共同起舞。未緒就是六人中的一個。
“啓子,注意一下腳下位置,現在你站的間隔離得太大了。”
喇叭裏傳來尾田康成的聲音,他正坐在觀眾席正中間的位置上審視着這個舞台。中途要是發現什麼不對,就通過麥克風大聲發出指示。
這六個妖怪每人表演一段個性風格迥異的獨舞后,最後一起合舞。
之後,身着黑色裝束的反派妖怪卡拉波斯登場了,雖然這個卡拉波斯是女性,但習慣上都由男演員來扮演。
卡拉波斯唸了一段咒語,詛咒16年後奧羅拉公主會被紡針刺破手指而死。但是丁香精靈趕走了卡拉波斯,並預言公主將在百年的沉睡之後被一個王子叫醒。
到這裏為止序曲結束,接下來進入第一幕。是奧羅拉公主過16歲的生日。一開始是村民們和侍女們的華爾茲。
“俊夫,儘量往裏面走一點,對,對,再過去半步。”
尾田的聲音迴盪着,雖説是最後一次排練,但絕不是簡單過一遍而已。
國王和王妃和向公主求婚的四個王子上場了,接着出現了長相異常美麗的奧羅拉公主,那是高柳亞希子。首先是公主和求婚者們輪番共舞。她在王子們扶託下跳起來,並依次接受他們的玫瑰花,這是個被稱為‘roseadagio’的著名場景,而最後是她的獨舞。
“亞希子,比剛才再快一點就正好了。小悟,你這傢伙在那種地方觀眾都要看不見你了,快到大家面前來!”
尾田的指示並非只針對舞蹈中演員的動作,連在一邊觀看公主舞蹈的那些人的走位也要被一一指點。
裝扮成老太婆的卡拉波斯拿着一束花靠近了跳得正歡的奧羅拉公主。公主接下了花,卻被花束中藏有的一根紡針刺破了手指而倒下了。大家絕望了,四個王子與卡拉波斯對戰了起來。在大家的嘆息聲中,丁香精靈出現了,當她向大家宣佈奧羅拉公主入睡的訊息之後,整座城堡裏的所有人被魔法所催眠。
然後,丁香精靈便把城堡藏匿於茂密森林中,其實這只是舞台設備和燈光的手法。
到此為止第一幕也結束了。第二幕開始之前,演員們都在後台休息。
“未緒的步伐太到位了,身體看上去真是輕巧啊。”
亞希子擦着汗水説道。她們倆同用一個房間。
“謝謝你,可能因為我心無雜念在跳的緣故吧。”
“這種方式不錯。”
“但是以前有過踩不上節奏的時候,當然也會有順利的時候。”
説着未緒拿起放在旁邊的圓珠筆敲打桌子,反覆進行着意象訓練。
“沒關係的,未緒一向是在正式表演時候驚豔的。”
亞希子伸手去拿化妝箱。
休息了十分鐘之後,第二幕開始上演了。這一幕展現的是奧羅拉公主熟睡了百年之後的世界,來拯救公主的迪吉瑞王子登場了,扮演者是紺野健彥。在森林裏上演了這樣一出舞蹈場面:體驗打獵樂趣的王子和一羣人正在打鬧嬉戲,不一會兒這些人離開了,留下了王子一個人,這時丁香精靈出現了,向他講述了美麗公主的故事。隨後,王子便在妖精們的包圍下和奧羅拉公主的幻影跳起舞來。
“他倆一跳,這個舞台果然就變得絢麗了啊。”
未緒正注視着邊門的時候,扮演藍鳥的柳生從一邊走了過來。“論高度和技術我可不輸紺野君,但我就是做不到在觀眾面前展示到那種程度啊,可能他天生就是這種性格吧。”
生來就不同啊,他笑着補充道。
“但是像藍鳥這種角色我覺得就很合適柳生你來演啊,是真的哦。”
“還是要謝謝你。”
然而柳生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葉琉子真的很期待這個舞劇表演啊,她不能來跳真是太可惜了。”
對他的自言自語未緒想不出合適的回答,只能默默地注視着舞台。
舞台上,王子在丁香精靈的帶領下正往森林裏走,雖然卡拉波斯一行人意圖從半路阻撓,但他勇敢地將他們打倒,繼續往裏前進,最後找到了熟睡在城堡裏的奧羅拉公主。親吻了一下她後,公主慢慢醒了過來,周圍的人也在沉睡了百年後被解放了出來,第二幕就這樣結束了。
帷幕拉下之後,台上的場景開始大幅度的轉換,尾田從觀眾席上走了上來,和舞台監督正商量着什麼,未緒和柳生則回到後台休息。途中遇到了正進行着細緻商討的紺野和亞希子。
接下來是第三幕——上演的是奧羅拉公主和迪吉瑞王子的婚禮。大量的貴族聚集在一起的時候,國王和王妃、奧羅拉公主和王子出場了。首先是寶石精靈們的舞蹈,隨後則是穿長靴的貓和白貓的共舞。
“貴子,動作幅度太小了,速度再快,手臂揮動幅度也加快!”
尾田依舊在觀眾席上肆意進行着指示。未緒移動了一下頭飾着位置,看了看尾田。他交叉着胳膊站在那裏。
緊接着,輪到未緒上場了,是她和藍鳥的二人舞。他們倆先是合在一起跳,然後變為分開各跳各的。柳生像炫耀自己彈跳力一樣蹦得很高,這個藍鳥的角色因為需要展現男性舞蹈演員的生氣,所以經常進行專門的選拔賽。
到最後還是兩人的共舞,但到最後的音樂快結束的時候,未緒感到有些奇怪。從自己剛開始跳的時候尾田就再沒説過一句話。即使兩人跳得再怎麼好也不可能稱得上盡善盡美,所以尾田應該有所提醒。
最後一個跳完的姿勢做完之後,未緒瞥了一眼觀眾席。尾田坐在了椅子上,然而——“怎麼了,未緒?”
未緒站着一動沒動,柳生叫她。
“老師的樣子……有點奇怪。”
未緒看着觀眾席説道。尾田歪着身體,快要靠到邊上的座位上,一動不動。
“老師!”
不一會兒成員們都注意到了,紛紛跑下舞台。未緒也跟着一塊下去了。
第一個扶起尾田的身體的是觀眾席旁邊負責檢查舞台運作的名叫本橋的男人,他扶起尾田的身體後,“喂,振作點!”猛烈地搖晃着他的肩膀,但是沒有任何反應。然後他抓起尾田的手腕把了把脈,過了會兒放下了他的身體。
“快叫醫生……”本橋説,“但好像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