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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芝田看着門外點了點頭,"門牌上寫的的確是-小田。"

    "刑警先生你搬到我隔壁了?"

    "對。這可真是有夠巧的呢。幹刑警這行,會遇上各種各樣的人,有時也會碰上這種事呢。"

    芝田感慨良多地説。

    "這裏時常會有可疑男子出沒,有刑警你住我隔壁的話,我也就放心了。請多關照。"

    "彼此彼此。"

    香子關上房門,滿心嗟訝地躺回了牀上。敲門聲再次響起。香子又一次打開房門。

    "電話。"面色黝黑的芝田説道。

    "啊,我忘了。"

    香子關上門,解開門鏈,把對方讓進了屋裏。電話放在廚房的吧枱上。趁着芝田打電話的工夫,香子衝了兩杯咖啡。

    芝田似乎是在給警署打電話,為晚了一個小時的事情解釋:我昨天和今天都請了假搬家。昨天家剛搬了一半接到的電話。對,傢俱還胡亂堆着的。我也還是有那麼一兩件傢俱的啦。一個小時。三十分鐘搞不定的啦。至少我還得挪出個地方來睡覺嘛——芝田打完電話時,咖啡已經衝好。

    "真夠辛苦的啊。"説完,香子把咖啡遞到芝田的面前。

    "啊,謝謝。就是啊。那些上了年紀的前輩從不理解我們。早上起來,他們要是不去繞上一圈的話,就覺得好像沒做什麼工作似的——嗯,這咖啡可真香。"

    香子端着自己的咖啡,在地毯上坐下了身。

    "看你這麼忙,是因為昨天的那件案子嗎?"

    "是啊。不過事情也並不是太複雜。這案子應該是能以自殺定案的。"

    "真是自殺的嗎?"

    "目前還不大清楚。不過從當時的狀況來看的話,也就只可能是自殺了。"

    香子怔怔地望着咖啡杯裏的褐色液體。昨天夜裏,當自己和高見在休息室裏喝咖啡時,繪里究竟遇上了什麼事?

    "我説,"香子開口説道,"昨天你們不是有許多事都沒告訴我的嗎?現在也不能説嗎?"

    "我倒是覺得沒必要瞞着你。你想知道些什麼?"

    "全部。我全都想知道。"

    "好吧,就當做是對你這杯咖啡的回謝吧。"

    説完,芝田一口喝乾了杯裏的咖啡。

    "你説過,你昨天最後一次見到繪里時,時間還不到九點,對吧?之後你們就在賓館的前台分開了。"

    香子點頭。

    "可到了九點多,她又回到了賓館裏。據賓館的前台接待説,當時大概是九點過十分的樣子。她告訴前台接待,説她是班比夜總會的人,把東西落在房間裏了,想要借一下二〇三號室的鑰匙——當時她就是這麼拿到房門鑰匙的。"

    落了東西這話根本就是在撒謊。香子心想。當時她們曾仔細檢查過,根本就不可能會落下什麼的。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一名男子跑到前台,問説是不是有個名叫牧村的女子來借過二〇三號室的鑰匙。而這個男的,正是你們的社長。"

    "丸本……"

    "就是他。前台告訴他説確實有個女的來拿走了鑰匙。結果丸本氏卻説,他去敲二〇三號室房門時,卻總不見有人應門。前台給二〇三號室打了個電話,果然沒有人接。後來,服務生就帶上備用鑰匙,和丸本氏一起去了一趟二〇三號室。"

    "等他們進屋一看,就發現繪里已經死了?"

    "是這樣的。不過當時他們卻是弄了半天才打開了房門的。"

    香子皺起眉頭,歪着腦袋説:"怎麼回事?"

    "回答這問題之前,能麻煩你先給我杯水嗎?"

    香子站起身來,往杯裏倒滿水,遞給芝田。芝田一飲而盡,之後他擦了擦嘴角,説道:"就像你剛才開門時那樣,當時他們用備用鑰匙打開房門,才發現房門上拴着門鏈。"

    2

    芝田接着説道:"既然門上拴了門鏈,那就説明屋裏有人。丸本氏從門縫裏叫了一聲,卻不見屋裏有任何反應。他往屋裏窺伺了一下,結果大吃一驚。他看到繪里正面朝下方地撲在桌上。丸本氏想要設法解開門鏈,卻沒能成功。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服務生找來了管理員,拿來了剪斷金屬用的大鐵鉗。丸本氏用鐵鉗剪斷門鏈,進屋一看,才發現繪里已經死了。"

    香子緩緩點頭,把煙灰缸拖到身旁。之後她從包裏掏出一盒駱駝牌香煙,朝芝田問了句"不介意吧"。芝田眨了眨眼,表示不介意。

    深吸一口,香子感覺就連自己看待事物的角度也發生了些許的變化。之前芝田講述的一切都讓她感到無比的虛幻,而此刻,她又覺得自己彷彿已經變得能夠接受這樣的事實了。

    "為了你自己好,"芝田説道,"你還是把煙戒了吧。真不明白,女孩子家還吸什麼煙嘛。這根本就是在給自己減壽嘛。"

    香子衝着天花板吐了口煙,説道:"你討厭吸煙?"

    "我對禁煙運動倒是沒什麼興趣,只不過你這樣一個美女,又何必自討苦吃,當個香煙-恐龍-呢?"

    "香煙-恐龍-?"

    "皮膚粗糙,牙齒髮黃。頭髮上沾着煙味兒,呼出的氣也變臭。一吸一吐之間,表情呆滯得足以讓自己嚇一跳。從鼻孔裏呼出煙氣來,然後再被嗆得皺眉的話,那可就完美無缺了。"

    説着,芝田自己皺起了眉頭。

    呵。香子淡淡一笑,從下方盯着芝田的眼睛看了一陣。

    "你這話事先排練過的吧?好,我就從今天起,開始努力戒煙好了。"

    香子在煙灰缸裏摁熄了香煙,之後再次抬頭望着他,"後來又發生了些什麼?"

    "剛才我説到哪兒了?"

    "説到他們進屋發現了繪里。"

    "發現了她之後,他們就報了警。先是築地署的搜查員趕到現場,之後我們這些本廳的人也被叫去了。"

    "當時你還在搬家的吧?"

    "是啊,那時我連裝衣服的硬紙箱都沒打開呢。"

    芝田握起拳頭,敲了一下台子。

    "繪里死時是什麼樣?"香子問道。

    "這樣子趴在桌上,"芝田把雙臂放到台子上,把臉伏在上邊,"她的身旁有瓶空了一半的啤酒瓶,杯子滾落在地。估計掉落時杯裏還剩着些酒,地板上濕了一片。"

    "是杯裏的酒有毒嗎?"

    "估計是吧。"芝田回答道。

    香子回想起了自己與繪里分離時的情形。的確,當時繪里一直默不作聲。派對開始前,大夥都在聊有關"華屋"的事,即便是在準備室裏,她也幾乎什麼都沒説。她是在那時下定決心自殺的?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促成她這樣做的契機又是什麼?香子想起自己還有件事忘了問。

    "我還沒有問過丸本社長的事呢。他為什麼要找繪里?"

    "因為他們之間有一腿。"

    芝田淡定地説。

    "有一腿?"

    "丸本氏和牧村繪里之間,他們昨晚約好見面的。"

    "怎麼可能?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香子拔高了嗓門,"繪里和社長?那簡直比美女與野獸更糟糕啊。"

    "可事實上他們之間就是有一腿。這話可是丸本氏自己説的,只不過他曾拜託過我要保密。他們倆本來約好要在臨時準備室二〇三號室裏見面,結果丸本氏去了之後卻敲不開門,所以他才會去找前台的。"

    "他們是從什麼時起攪到一塊兒的?"

    "據説是最近,大概一個月以前吧。照丸本氏自己説的,是他主動勾搭的。"

    "簡直難以置信……"

    香子兩手托腮地説。

    "這就是事實,由不得你不信。"

    芝田看了看錶,起身説道:"好了,我知道的已經全都告訴你了。再繼續耽擱下去的話,今晚我就又沒地方睡覺了。"

    "等等,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除了自殺以外,就真沒有其他的可能了嗎?"

    "我已經説過了——"

    芝田用食指擦了一下人中,"當時門上拴着門鏈,這是個很關鍵的問題。"

    "那,動機呢?"

    "這一點暫時還不清楚……大概是痴情惹的禍吧。"

    "痴情?"

    這話與繪里平日給人的印象完全對不上號。男女之間,難道就只有這樣的關係嗎?

    "那我就先告辭。感謝你招待的美味咖啡。"

    芝田向着玄關走去,但他卻中途停下腳步,扭頭衝着香子説道:"只不過,我也並非對自殺的猜測堅信不疑。"

    "哎?"

    "下次再和你詳聊吧。"

    芝田打開房門,走出了門外。

    3

    今晚的工作地點是濱松町的賓館。儘管沒什麼心思,但香子卻還是強打起精神去上了班。如果臨時請假的話,是會被列入黑名單的,而且和大夥見個面的話,説不定還能打聽到些情報。

    準備室裏的氣氛感覺就像是在守靈。二十個人擠在同一間屋子裏,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説話。每個人都靜靜地換過衣服,化好妝,等待着出場。甚至就連營業社員米澤也是一句話不説。

    今晚的派對,似乎是場某學會的聯誼會。大學教授、副教授、公司研究室的要人,一點意思都沒有。賓客們全都是些中老年男子,讓人感覺氣氛沉悶。即便如此,對方似乎也很樂意與她們這些年輕女性交往,甚至讓人感覺他們是在故意套近乎。

    捱過了沉悶的兩小時,回到準備室裏換衣服時,綾子湊到了香子身旁。

    "你聽説沒?據説繪里和社長之間有一腿呢。"

    香子一臉驚愕地看着她説:"你聽誰説的?"

    "大夥都這麼説的啦,這事都已經傳開了。"

    "哎……"

    香子感到有些無奈。現在她終於明白,之前刑警説的那句"即便我們不告訴你,你也遲早會知道的"是什麼意思了。

    "繪里也真夠傻的,居然為了那種男人自殺。又不是除了他之外,這世上就再沒有其他男人了。"

    綾子壓低聲音接着説道。就連報紙上也報道説,這案子屬於自殺的可能性很大。

    "但也未必就是她與社長之間的關係使得她自殺的吧?"

    "你説些什麼傻話呢?肯定是因為她和社長鬧翻了,才決定自殺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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