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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菲兒,-是説真的?-真的去跟老闆談了,而老闆願意成全我的愛情?他願意原諒我們?」

    前一刻,他還跟希蕊在爭執着該不該拿掉孩子,沒想到下一刻菲兒便捎來好消息,説老闆願意成全他們,而且還要把那棟房子送給他們當結婚禮物,所以他跟希蕊的孩子不用拿掉了。順平激動得紅了眼眶。

    「沒想到老闆真是個好人,我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他竟然還願意原諒我。」順平不禁笑咧了嘴。

    菲兒一點也不在乎這一切是她去「換」來的,若是她的犧牲可以換得大家的幸福,孩子也能平平安安的生下來,那麼她這一點點的付出根本不算什麼。

    菲兒和順平一起開心、一起笑,根本沒敢説其實陸先生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後幾乎發狂,更沒敢讓哥哥知道她從此之後都得待在陸乙敬的身邊,供他泄憤。

    但,沒關係的,她相信陸先生的氣憤只是一時的,等時間久了,事情漸漸淡去之後,他又會變成從前那個好好先生模樣,而她也不奢求他會對她負責,她知道自己高攀不上陸先生,只要能待在他身邊一天,就已經是很幸福、很快樂的事了。

    「對了,哥,陸先生要我去他那邊工作。」菲兒避重就輕,不敢説她的工作類似情婦,只需要晚上去陪陸先生睡覺……可因為得晚上過去,又怕哥起疑,只好自己想了個説法。

    至於她的落腳處,她想過了,她去租個小套房,平時就待在套房裏,要是陸先生找她,她就過去他那——反正陸先生説過了,他雖不計較哥跟希蕊對他做過的事,但他再也不想看到他們兩個了,所以想必陸先生也不會再來這裏找她,更不可能打家裏的電話,如此一來,誰也不知道她隱瞞了什麼事。

    「老闆要-過去他那邊工作7」

    「嗯,因為陸奶奶很喜歡我,希望我能搬過去陪她。哥,好不好?」

    「當然好,老闆對我們這麼好,我背叛了他,他不只不跟我計較,還把這房子送給我跟希蕊當作結婚禮物,這麼大的恩情,我想還都還不了,只是……去陪個老人家,會不會委屈-了?聽説有錢人家的老太太脾氣很大、很不好伺候。」

    「哥,不會啦!陸奶奶很疼我,她是真心喜歡我,所以才要我過去陪她,她又怎麼會欺負我、虐待我?」

    「説的也是。」

    「那我明天就搬過去。」

    「明天?這麼快!」

    「嗯,因為陸奶奶希望我快點過去。」菲兒覺得自己愈來愈厲害了,剛剛説謊的時候還有點膽顫心驚,而也才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她就已經駕輕就熟,説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愈來愈自然、愈來愈自在。「當然,如果你擔心我不在,希蕊沒人照顧、家裏沒人打掃,我會每天回來幫你們打掃屋子的。」

    「不用了,-又不是傭人,既然都已經決定要過去陪老太太了,-一天到晚跑回來也不好。家務我和希蕊會分擔着做,-別擔心了。」

    「唔。」菲兒點點頭,突然抱住了順平。「哥,你跟希蕊要幸福哦!有了希蕊之後,你不能再像以前那麼花心了,如果你又遇到一個令你覺得好心動、好想要的女人時,你要立刻想到你的愛情是陸先生讓出了他心愛的女人成全你的,所以你要格外的珍惜,知不知道?」

    「我知道。」

    「還有——」

    「還有!菲兒,-今天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多話?」

    「哥,我就要走了耶,你讓我多念幾句會怎樣?」

    「可是,天很晚了耶!」他想睡了,今天發生太多事了,他好累,「-有事能不能明天再講?」

    順平的眼皮沉得幾乎張不開。

    菲兒放開了手,見哥哥已經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病房外的休憩廳空調微涼,她遂拿件外套幫他蓋上,再深深看了他一眼。

    過了今晚,她就要搬出去了,為了不讓哥哥察覺出不對勁,她不會常回來,而這是兄妹倆第一次分開這麼久,她當然會捨不得。

    離開了醫院,菲兒馬上回家收拾東西,天一亮,她便拎着行李出去。

    由於她身上沒帶多少錢,所以只能找便宜的地方住,那是一個頂樓加蓋的鐵皮屋套房。

    小小的,熱的時候很熱、冷的時候很冷,但至少能遮風也能避雨,她已經很滿足了,而光是打掃這間鐵皮屋,就花了她一整天的時間,晚上八點,她才剛洗好澡,準備要吃飯,陸乙敬就打電話來了。

    他要她馬上過去。

    她不敢跟他説自己才剛要用餐,只知道他叫她,她就得隨傳隨到,所以連口飯都沒吃的就趕去陸家。

    後來,她才知道陸奶奶睡得早,陸乙敬幾乎是等老人家睡了後就傳她過去。而她才剛進門,他就要她去洗澡。

    「我已經洗過了。」

    「那就再洗一次,我喜歡抱乾淨的女人。」

    「哦。」菲兒點頭,於是又進去浴室從頭到尾梳洗一遍,把自己弄得香噴噴的。

    她想要陸先生抱她的時候覺得舒服乾淨,但是很殺風景的,她才剛洗好澡出來,肚子就不爭氣的咕嚕咕嚕叫。

    「-還沒吃飯?」

    「嗯。」

    「都已經幾點了,-為什麼還沒吃飯?」

    「我才剛煮好,你就Call我啦,所以我只好匆匆忙忙的趕來。」

    「那現在呢?-打算今天晚上就不吃了?」

    「怎麼可能,我餓了一天耶!」為了省錢,她打算一天只吃一餐,但她才説呢,他的臉就沉了下來。

    完了,她是不是説錯什麼了?

    「-今天一整天都沒吃東西?!」

    「唔……」他好像對她沒吃飯很在意的樣子。菲兒怕他太聰明,會聯想到她已經沒跟哥哥住在一塊的事,於是趕緊編了個謊解釋,「我在減肥。」

    「-已經瘦得快剩皮包骨了,還減什麼肥?」陸乙敬生氣地推開她,要她穿好衣眼。「我帶-出去吃飯。」

    「吃飯!現在嗎?」

    「要不然-以為呢?」

    「可是……」可是他們不是要做愛、陸先生不是「很急」,所以才要她馬上到的,怎麼現在他不急了嗎?

    菲兒一臉茫然地看着他,而後,在那俊帥有型的臉上,菲兒似乎又看到當初那個事事為她出頭的好好先生。

    她就知道,雖被氣憤給矇蔽住了理智,但他骨子裏的本質不變,陸先生還是她當初所認識的那個大好人。

    「-笑什麼?還不快點穿好衣服,難不成-還要我等-嗎?」

    陸乙敬的口氣很差,但聽在菲兒耳裏,還是覺得他很好、很貼心。

    她飛快地穿好衣服,然後像只小鳥似地跟在他後頭。

    他問她,「想吃什麼?」

    「魯肉飯。」她原本是想替他省錢,卻沒想到他會帶她去吃魯肉飯套餐,有魚翅、有鮑魚,一客兩千五。

    這樣的價位嚇死菲兒了,雖然她原本就知道自己跟陸先生的生活水平相差很遠,但沒想到會差這麼大,就連魯肉飯等級都不同,她所謂的魯肉飯一碗只要二十五塊,但陸先生的魯肉飯套餐卻要兩千五,還要加一成的服務費。

    「-發什麼傻,快點吃。」陸乙敬不喜歡她憨憨地衝着他笑的樣子。

    她明知道他居心不良,卻一副甘心承受的表情,這讓他每次想欺負她,就想到她可憐的身世。

    想到她自卑,想到她從小就沒人愛,想到這世上誰都對她很差,就只有一個魏順平疼她。

    以前他看不起那些欺負她的人,但現在為了報復她哥哥,他把他最不屑、最令自己厭惡的那一套加諸在她身上,他要魏順平後悔搶了他的女人,然後呢?陸乙敬看着菲兒那張永遠知足的小臉。

    他不曉得一旦魏順平得到了懲罰之後,他要拿她怎麼辦。

    將她棄如敝屣地丟掉?

    而真到那時候,她還會像現在笑得這麼憨、這麼真嗎?

    「陸先生,你別皺眉,我會吃很快很快的。」她知道他等她等到不耐煩了,但沒辦法啊,她吃飯本來就不快,但她會用力、努力吃的。

    菲兒飛快地扒了兩口,兩個腮幫子鼓鼓的。

    陸乙敬實在看下下去了,拿了杯水給她喝。「不用吃那麼快,時間是我們的,-不用急。」

    他難得放下心中的仇恨,第一次認真看待這個為了哥哥而無怨無悔,打算犧牲自己的小女人。

    她的一生都在為別人活,之前,她為了討好父親跟大媽,所以忍氣吞聲的待在那個家,現在,為了替哥哥還債,她拿她的身體與他交易,求他原諒哥哥的背叛……

    她這小小的身子到底要替多少人受苦,這輩子才會苦盡甘來?

    「陸先生……你在幹麼?」她在吃飯耶,他的手竟然爬到她臉上來,出奇温柔地在她臉上磨蹭着。

    菲兒嚇了一跳,眼睛睜得大大的,陸乙敬這才回神,看到他的手竟不自覺地爬上她的臉。

    他是怎麼了?竟然覺得她可憐!

    就算她可憐,那也是她哥哥害她的,他何需有罪惡感?!

    陸乙敬強收回手,對於自己突兀的行為只簡單地交代一句,「-的臉上有顆飯粒。」

    「咦?在哪裏?」菲兒的手胡亂地在自己臉上亂抹着。

    「我拿掉了。」

    「哦,謝謝。」

    「不用客氣。」他心虛地迴避掉她打從心裏所説出的感謝,因為他發現相對於她的單純,他簡直就像個該誅殺九族的大惡人。

    那天晚上,惡人覆在單純的天使身上。

    天使問惡人,「陸先生,我們……我們不戴保險套嗎?」第一次太痛了,所以忘了問,但這一次她來一直提醒着自己這件事。

    她曉得自己的身分,知道即使自己再努力一輩子也配不上他。陸先生之所以要她,純粹只是因為他正在氣頭上,想找一個人發泄他的怒氣,但是,報復行動不該有意外,她不能懷有他的孩子,但他卻堅持不戴保險套。

    「為什麼?」

    「因為不需要。」

    「那……要是懷孕了,怎麼辦?」

    「要是懷孕了就拿掉。」他説得雲淡風輕。

    但菲兒聽到他的回答,心卻緊緊地瑟縮在一塊。

    她是覺得犧牲自己沒關係,因為她之於這個世界本來就無關緊要,更何況她獻身的對象又是喜歡的男人,而天底下又有幾個女孩能像她一樣,可以跟自己真心喜歡的男人在一起,所以對於這次的交易,她一直沒有怨言;但,她沒想到為了求得陸先生的原諒,她所要付出的代價,遠比她所想象的來得大。

    一個孩子——那是一條生命-,陸先生怎麼能説得如此雲淡風輕?

    「陸先生,你……你能不能等等?」

    「為什麼?」

    「因為我發現我們嚴重的溝通不良,我們不能這麼做。」

    「-後悔了?」後悔為她哥哥贖罪、後悔為她哥哥出頭!

    「不,我沒後悔,我只是覺得不妥,你不該沒有戴保險套。」

    「為什麼?」

    「因為孩子是無辜的。」當初要不是為了希蕊肚子裏的胎兒,那麼或許哥和希蕊的戀情一輩子都不會被揭穿,而希蕊的孩子她尚且不忍傷害了,更何況是她自己的骨肉。如果有一天,她發現自己懷了陸先生的孩子,那麼她一定會很愛很愛他、很疼很疼他,她會日日夜夜的期盼他出生,然後想象自己是如何的愛他、如何的拉拔他長大,而這樣的自己,怎能忍心有了孩子卻狠心地把他打掉,這種事她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請你戴保險套,好不好?」

    「不好。」

    「陸先生……」

    「-別求我,-跟我在一起,不早就知道我懷着什麼心接近-,那-就該明白,我對-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我想讓-懷孕、讓-愛上我,然後再狠狠的拋棄你們母子倆,我要-哥生不如死,我要他知道他到底做錯了什麼,所以如果-夠聰明的話,就該遠遠的逃開,而不是傻傻地替-哥頂罪。」他的慾望抵在她最柔美之處,並再問她一次。「-想清楚了,替魏順平頂罪,-真不後悔?」

    他殘忍地要她選擇,孩子跟她哥,她到底要護着哪一個。他的逼問是如此地咄咄逼人、毫不留情,這不禁讓菲兒想到了那天,她也跟他一樣,挾持了哥對她的疼愛,逼哥離開希蕊,她也要哥在她跟希蕊之間選一個。

    哥説他不要選,她説不可以,最後哥選擇了她,她順利地拆散了對有情人。

    原來……老天爺真的有在看,因為那天她是如此得理不饒人的將希蕊逼到了絕境,所以老天爺這會兒派最疼愛希蕊的人來懲罰她,同樣地要她選擇。

    「要孩子還是要-哥哥,-只能選一個。」

    菲兒哭得浙瀝嘩啦的。「我不要選,我都要、我都要……」她抽抽噎噎的一直抽氣、一直哭,直到自己哭累了。

    她像個孩子似的,手緊緊抱着被子,縮成蝦米狀,睡着的時候,眼角還流着淚,隱隱啜泣着。

    在她睡着的時候,似乎還聽見陸乙敬在她耳邊低語着,「-不能這麼貪心,不能兩個都要。」

    嗚嗚嗚……她就是兩個都要不行嗎?

    「我不要選擇……不要……」菲兒睡着了,但仍作着可怕的惡夢。

    陸乙敬從她身後抱住她嬌小的身子,「別再想這些煩人的事了。」他的決定不會因她而改變。

    他當初之所以要她,是為了讓魏順平嚐到他所種下的苦果,而不是為了讓菲兒絆住他往前走的腳步,所以他不會為了她的眼淚而心軟,而她當初決定要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就該知道自己會有什麼下場,她不該到這時候才認清他的冷血……事情已由不得她反悔説不要了,所以她要怪,就怪她哥吧!

    陸乙敬喃喃自語着,而菲兒早在他抱她的第一時間就被他的動作給驚醒了,聽到他的低喃,不禁再度淚流滿面。

    她一直以為陸先生是被恨給矇蔽了,一直以為只要她夠耐心,終究會等回以前那個善良,心仁的陸乙敬。

    是她忘了他有多愛希蕊,忘了哥傷他有多深,當初是她自願要替哥還債的,如果今天唯有她懷了孩子又去打掉,才能讓陸先生一吐心裏的那股怨氣,那——

    好吧,她願意。

    從菲兒打定主意的那天起,就再也沒管過陸乙敬戴不戴套子了,而很快的,她的肚皮有了消息。

    月事遲了一個月沒來,她於是到醫院檢查。

    醫生笑着恭喜她懷孕了,但菲兒卻笑不出來,因為她心裏清楚,她留不住這個孩子,這個孩子跟她一樣,都是拿來讓陸先生消氣的一個手段。

    那天晚上,她拿着診斷書回去。

    陸乙敬一聽到她懷孕了,就毫不猶豫的叫她去打掉。

    他以為她會放聲大哭,會説她不要,沒想到她比他所想的還要冷靜。

    她説好,如此乾脆。

    「-是不是想玩什麼手段?」

    「沒有,如果你不信,你可以陪我去醫院,親自押着我去打胎,我跟醫生約好了明天的診。」沒在第一時間就拿掉孩子,是想讓他知道她懷孕的好消息。

    是好消息吧?對他而言。畢竟他一直在期待着能親眼看着她殺掉自己的骨肉,現在他如願了,他的心情是不是好過一些?所以他能不能別再這樣折磨自己了?把自己變成了魔鬼,她心裏清楚他比任何人都難過,所以她想請求他醒醒吧,別再虐待自己了。

    「我明天沒空,如果-不敢一個人去,可以叫-哥陪-去。」

    「不,不用了,我自己一個人可以。」

    隔天,菲兒一個人去掛號,一個人去打胎,她想,這樣也好,今天是她孩子的忌日,就讓她這個不負責任的母親靜靜悼念孩子吧!

    菲兒再也隱忍不住的任淚水奔流而下……

    另一方面,陸乙敬在家是坐立難安,他心煩氣躁的,滿腦子都是菲兒心平氣和答應他要去打胎的那張臉。

    她太平靜了,平靜到讓他覺得心驚,忍不住,他還是打了通電話給她。

    手機才響了兩聲,菲兒就接了起來。「喂……」

    「-怎麼了?」她的聲音明顯地不太對勁。「-哭了?」

    「沒有,只是鼻塞。」

    「-今天去醫院了?」

    「嗯。」

    「孩子拿掉了?」

    「嗯,拿掉了,請你放心,這種事我不敢瞞你,如果你依舊不相信我,我明天去跟醫生拿手術證明。」

    「不用了。」他之所以打電話來根本不是為了確認她有沒有將孩子拿掉,而是擔心她手術後的情緒-

    還好吧?他想問的是這個,但這句話卻梗在他喉嚨裏,不管他再怎麼努力都説不出來。

    沉默了一會兒,菲兒這才深深地吸了口氣,鼓起勇氣問他,「你為什麼打電話來?你……要我過去嗎?」

    她才剛拿掉孩子,他便迫不及待地想再製造一個,讓她再次當個殺人兇手是嗎?如果是,那——「我馬上過去。」

    「不用了。」

    「不用?」

    「我想-今天應該很累,-休息吧,我不打擾-了。」

    「嗯。」菲兒掛斷了電話,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一串串地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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