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蘭德爾的出租車西姆卡離開該城進入羅斯福蘭大道,司機便開始加速了。他沿着開闊的牧草地和森林區風馳電掣地開着,只有在車駛到伯勒蘭接近醫院時才稍稍放慢了速度。蘭德爾告訴汽車司機,如果他能在7點半以前趕到醫院,就多付10荷蘭盾,那司機自然志在必得。
這時,從西姆卡的窗口,蘭德爾可以看見那個似乎是新建的醫院大樓的漂亮外觀。他們把車駛入用花牀苗圃間隔空出的汽車行道,清晨時分,唯一收入眼底的便是這花團錦簇的色彩了。
片刻之後,車在醫院門口停下,司機得意地對他説:“7點30分還差6分呢。”蘭德爾高興地付了車錢,又加給他10盾的小費。
蘭德爾對這“異乎尋常的事”困惑不解。下車後他急急忙忙走上醫院的石階,走進旋轉門。當他向那走過去時,那女職員先向他問道:“蘭德爾先生嗎?”她見他點了點頭之後又説,“請稍等一會兒,惠勒先生剛才電話説他下來接你。”
蘭德爾煩躁地點上一支煙,然後打量着牆上的圖畫,其中一幅描繪的是夏娃正從亞當的肋骨中出來;另一幅描繪的凱思和埃布爾;還有一幅畫的是耶穌在為一個小孩治病。就在他開始對這些畫發生興趣時,聽見有人叫他。他轉過身,只見惠勒已出現在他的面前。
惠勒滿面笑容地走過來,他把那寬大的手掌放在蘭德爾肩膀上,高興地説:“史蒂夫,你回來正好趕上這件事實在太好了。從這件事一開始我就覺得需要你知道。雖然這個故事你現在還不能運用它。我們在完全確定前還得暫時保密。不過只要醫生們説可以,我們就要你把這件事宣揚得讓世界上每一個人都知道。”
“惠勒,你究竟在説些什麼呀?”
“我以為我告訴你了,也許我沒有。走吧,等我們一上去我會盡快地告訴你。”
惠勒領着蘭德爾走向樓梯時,壓低了聲音,但卻無法壓抑語聲中所包含的興奮。“是這麼回事,”他説,“昨天晚上我不在,因為蓋達先生請客吃飯。後來接到內奧米打來的電話,她只是把發生的事情簡單地説了一下,她建議我們大家都到醫院裏來,我一整夜都在這兒,你看我眼下面的浮囊就知道了。”
“惠勒,”蘭德爾不耐煩地説,“請你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不起,好,當然可以。”他們已來到電梯間的前面,但是蘭德爾卻把惠勒拉向一邊,“到目前為止,對這件事我知道極少,就是在你辦公室裏的那個女孩子,她對考古學懂得很多,她叫什麼來?你看我一下子把她的名字忘了。”
蘭德爾差點兒説出安傑拉,但又一想惠勒根本還不認識她,於是便知道他所説的是他公共關係部門裏的一位女職員。
“你是説泰勒小姐嗎?是個美國——”
惠勒“啪”地一拍手。
“對,就是泰勒小姐。昨天晚上,剛在午夜之前,她接到洛麗-庫克,你的秘書,也就是那跛腳女孩子一個不知所云的電話。洛麗正在低聲哭泣,她一直説她看到了一個景象,泰勒小姐問她看到了什麼?她又説在她看到那道景象之前,她正在祈禱能讓她走路正常,等那景象消失以後,她居然能像你我一樣地正常行走了。”
“什麼?”蘭德爾不信地喊叫起來,“你説話當真嗎?”
“你不是聽我説過了嘛,史蒂夫,她可以正常地行走了,而且她一直在電話上説她感到暈眩和發燒,有些恍恍惚惚的樣子,她得馬上找個人過來幫忙才行。因此,你可想象得到的,泰勒小姐放下電話後就跑去看她了。一到達她住的公寓裏,只見洛麗癱瘓在地板上,但是在她聽完洛麗告訴她的事情以後,又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所以她就打電話給我,我不在,內奧米接到了電話,於是立刻叫了輛救護車把洛麗送到了醫院裏。然後內奧米又打電話告訴我,而我又打電話給‘第二次復活’的醫生法斯,同時把我所知的告訴了他。我還打了幾個電話給別的人,他們都匆匆忙忙地趕來了。史蒂夫,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在這敍述的過程中,蘭德爾想起他第一次見到的那個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瘦小女孩,也記起了她各處進香朝聖盼望奇蹟卻一直失望,但並不怨恨而只是流露出無可奈何的心情。
“你問我怎麼想的嗎?”蘭德爾重複着,“這很難説。我得先把真相弄清楚。你知道,惠勒,我是始終不相信會有什麼奇蹟的。”
“算了吧,你自己不是還説《國際新約》就是一項奇蹟嗎?”惠勒提醒他説。
“我可從來沒有説那是真正的奇蹟,我那只是誇張的説法。我們的《聖經》就是產生於科學時代的考古發掘,它只有理性的事實基本。可是,如果説奇蹟的醫療——”他拖長了聲音,心裏忽然想到洛麗曾經説過這本新《聖經》對她極端重要的話,一絲疑念不禁掠上心頭。
“喬治,關於洛麗的事還不止那麼多。她有沒有説可能是什麼事情引起了她所見的景象和所謂的奇蹟?”蘭德爾問。
“你算説着了,本來我就要告訴你了,”惠勒更為起勁地説,“你猜得對極了,那確是事出有因的,而且那原因還是由於我們的公共關係部門蘭德爾先生的泄密所引起。你應該負直接的責任,不過鑑於所發生的事情,我們便決定不再追究了。”
“你是説我違反了保密的規定?”
“一點不錯。你回頭想想看,戴克哈德博士把那本新《聖經》借給你看一晚上的時候,是不是已經談好了條件要你在次日上午親自歸還給他,而你卻讓洛麗送去的對不對?”
“對,我想起我説過。本來那天早晨我正要親自送的,可是正巧內奧米找我商談我的訪問日程,於是我就叫洛麗把那些材料送去,我相信她是不會有問題的。但無論如何,也許我還是該親自歸還,可是叫洛麗送去又能錯到哪裏去呢?”
惠勒露齒一笑。“昨天晚上在救護車還沒有到達洛麗的公寓之前,她曾對泰勒小姐説你叫她只能把那些校樣交給戴克哈德博士,而不能交給任何人,是不是?”
“是這樣。”
“所以那孩子就把你的話奉為聖旨了。她去送校樣給戴克哈德,恰巧他不在辦公室,洛麗又不肯把那個封套交給他的秘書。她決定要一直等他回來。可是那本書對她的誘惑太大了,洛麗承認她故意要晚一點吃午飯而躲在一間儲藏室偷看。事實上,如果她説的話可信,在她把書歸還給戴克哈德之前,一共讀了4遍之多。”
“我相信她是讀了4遍。她,她還説發生了什麼?”
“她在整個這一週中,佔據着她心靈的便是詹姆斯所記述的一切。她連夢寐中都在想耶穌所留下的事蹟,他的復活,冒險前往羅馬,還有詹姆斯在耶路撒冷麪對死亡時仍然能把這故事寫在紙草上。昨天晚上,她帶着那個幻覺單獨留在房間裏,於是閉上眼睛,把兩手置在胸口上默默向詹姆斯禱告希望能醫治她的殘疾。但當她禱告完畢,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見一圈刺目的強光劃過她的面前,越過房間,同時那滿面鬍鬚穿着長袍的詹姆斯舉手向她祝福。她説她當時嚇得簡直魂不附體,因而跪到地上閉起眼睛,並且再度祈求詹姆斯救她。片刻之後,當她又把眼睛睜開時,那影像消失了。她站起來試着走了幾步,這才發現腿疾已經痊癒。她當時高興得哭了,並大聲喊叫着:‘我好了!我好了!’然後她打電話給泰勒小姐,泰勒小姐趕到的時候,洛麗正暈倒在地板上。哦,史蒂夫,其餘的你都知道了。現在我們上樓吧。”
他們乘電梯上了4樓,匆忙地越過兩間6人牀的病房。以後,只見一些人聚集在一個病房門前,不用説,洛麗-庫克就住在那兒。
走近那羣人以後,蘭德爾首先認出了泰勒小姐,她手裏拿着筆記本,還有紅頭髮的攝影師埃德隆,身上當然仍是揹着照相機。其餘他還認識的有蓋達先生、裏卡迪先生、特勞特曼博士和扎奇裏牧師。
走到這羣人中後,蘭德爾只見大家正圍着一位身穿白色上衣的醫生,他此刻正向大家説話。站在醫生旁邊的是一位相當吸引人的護士。惠勒低低地告訴蘭德爾他就是“第二次復活”的特約醫生,名叫法斯。
“是的,庫克小姐一住進院來我們就給她照了X光,”他在回答一個人的問題,“當她在夜裏被送進來的時候,我們就把她放在一張活動的牀鋪上,這樣對於診斷和照X光都比較方便些。現在再回到你的老問題上,關於洛麗小姐在發生這件事之前的狀況,我們還不能作肯定的説明。目前,我們想盡快和她的父母取得聯絡,並且希望能得到她年幼時的病歷表。根據洛麗小姐的描述,我判斷她以前患的是骨髓炎。”
蘭德爾插口問道:“請問大夫,你能把那種病症説明一下嗎?”
“以庫克小姐的病例來看,她的骨髓炎是發生在脛骨,也就是在她的右膝和足踝之間,她患的可能屬於急性。因而造成骨質的破壞——我們的X光照片也許會證明這一點——這可以從她的記憶中有腫、痛和持續性的發燒等症狀判斷出來。因為治療的不適當,而且又沒有動手術,所以才會變成了瘸子。”
“法斯大夫,”是惠勒在説話,“昨天晚上的事你怎麼個解釋法呢?無論如何,她的痼疾是痊癒了,不是嗎?她現在不是走路正常了嗎?”
“不錯,有理由這樣説,她現在是能正常行動了,”法斯醫生説,“她的行動已令我們的物理治療醫生感到滿意。我們的神經精神治療醫生今天下午也要和她談談。目前,她正接受兩位醫師的檢查和詢問。至於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我想我不便説什麼。不過從另一方面説,她可能在幼年受過心靈上的震撼,而不是生理上的疾病。因而昨天晚上由那種幻想產生的自我暗示才把那種震撼克服。若是這樣,我們可以説她是長時間的神經衰弱的犧牲者,而她的康復自不能算是發生了奇蹟。可是——”
法斯醫生環視了身邊的這一小羣人,他眼眸中頓時閃現出光彩。
“如果她的踢足證明確屬生理上的疾病,而她的痊癒又不是來自科學的幫助,那就又當別論了。關於這一點,我原想引用十六世紀一名醫生對某一病人所作的手術報告,那就是:‘我把他包紮好了,但卻是上帝治癒了他。’”法斯醫生作了個抱歉的姿勢。“好了,對不起,我現在要進病房去看看。也許再過一兩天,可以准許你們問她一些問題。當然,她在醫院裏至少得住兩個星期,以便我們對她詳加觀察。”
當法斯醫生和護士們推開他身後的門進去的時候,蘭德爾擠着人羣也到了打開的門道,他向室內瞥了一眼。
洛麗那又瘦又小的身影正坐在病牀邊上,右褲管高高地卷起,一名醫生俯下身子在她的小腿上摸着,另外兩個人在一旁觀看,顯得很有興趣的樣子,而洛麗好像對醫生的檢查無動於衷。她只是抬頭注視着天花板,臉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然後,病房的門又關上了。蘭德爾轉過身來,只見那原先圍攏的人羣已逐漸散去,而惠勒卻正向他招手。
和惠特一道的還有蓋達先生和裏卡迪先生。蘭德爾加入他們之中以後,四人便一同走到鄰近的來賓休息室裏坐下。
“你對此有何看法,裏卡迪先生?”惠勒問道,“你們天主教對這類事的經驗很多。”
裏卡迪先生拉了拉他前面的袍子。“惠勒先生,這件事尚言之過早。天主教對這類的事一向保持謹慎的態度。我們總是不輕易相信。”
“不過,這很明顯的是一個奇蹟!”惠勒大聲地説。
“初看上去,庫克小姐的痊癒是相當令人奇異的。”裏卡迪同意地説,“不過,我們還不能輕易下判斷。奇蹟是有的,我們甚至還可以説奇蹟天天都在發生。可是話得説回來,究竟什麼才是真正的奇蹟呢?我們認為那便是發生的極不尋常的事件,也就是人力所辦不到而必須有神的介入才成。因此,並不是所有似乎是因信仰而獲得痊癒的病例均屬奇蹟。根據調查統計結果,真正的奇蹟,在一般人所認為的奇蹟中的比率,連1%還不到。”
“因為靠想象的太多了,”蓋達先生像是頗為內行地説,“想象,也就是暗示的力量,可以產生驚人的結果。舉個例子來説,就是假受孕。英國的瑪麗女王曾經因渴望有個孩子而假受孕兩次,儘管一切都像是真的一樣。我記得在30年代法國巴黎的一位神經治療醫生曾對一名病人作過這樣的試驗:他先把病人的眼睛蒙起來,然後以火焰靠近他的手臂並告訴病人説‘你的手臂灼傷了。’於是他的皮膚上很快地就出現了水泡。事實上那個病人被騙了,因為火焰根本沒碰到他。那隻不過是一種暗示而已。此外也有一些人的身上出現了像耶穌被釘十字架後所遺的聖痕——裏卡迪先生,這種例子有多少,你記得嗎?”
“歷史上記載,一共有322個人曾經在手上流血後而出現了像耶穌被釘在十字架後的那種聖痕。第一個就是在公元1224年的聖-法蘭西斯,而最後一位眾所周知的人物就是在1926年間的紐曼。”
蓋達把視線轉移到惠勒身上。“你看吧,惠勒。這就是暗示的關係。他們相信主耶穌的受難,於是也便感受到了他所受的痛苦。同樣地,我們的洛麗小姐也是因為對我們的新《聖經》抱有無窮的希望,而對恢復健康又有不屈不撓的信心,受了這種暗示的影響,她的痼疾便獲痊癒了。”
惠勒把兩手一攤,“然而,這是一個奇蹟,百分之百的奇蹟嘛。”
裏卡迪先生站了起來,對着惠勒點點頭。“也許是吧。我們要對這件事密切地予以注意,這可能只是開頭而已。一旦我們的詹姆斯把這種福音傳給萬民,相信耶穌受難的人更多,他們的信仰和信念更為堅定,而主也必對他們的祈求有所表示,那時更多的奇蹟會在全世界各地出現。我們且虔誠地禱告吧。”
當裏卡迪和蓋達走出去的時候,惠勒把蘭德爾留下了。“史蒂夫,我們等一會再走,”他興高采烈地説,“我知道,我完全知道是怎麼回事,那些神學家知道這是一項奇蹟,那應該歸功於《國際新約》的。縱然基督教不像天主教那樣把奇蹟看得那麼嚴重,像這種證據別人是無法忽視的。他們必定會受我們這本新《聖經》的影響。而你也可以想象得到天主教會多麼希望取得我們這本《聖經》的發行權。史蒂夫,我們一旦準備好公開這本《聖經》時,這件事你務必要帶上一筆。除此之外,難道你還能想象得出其他更好的證明嗎?史蒂夫,你不必硬碰硬地去宣傳,要想出更高明的點子來才好。”
“我們所能做到的最好價是10塊錢一本。”蘭德爾心裏這麼想,但是沒有説出來。
因為他自己也深感驚喜。
他知道已有奇蹟發生在他所認識的一個女孩子身上,她以前是一跛一跛的,而現在則痊癒了。
他對於這件事未置可否。顯然地,科學也對這件事無法解釋,所以叫它做奇蹟又有何不可呢?
5個小時以後,在一家室外的餐廳的桌子旁邊,蘭德爾把他在醫院裏所經過的事情告訴了坐在他對面的安傑拉。
他們約定好在一起吃午飯的。這家餐館是在克拉斯納波斯基飯店到維多利亞飯店的途中。
安傑拉聽完以後,並沒有對洛麗奇蹟般的痊癒表示驚奇,“這倒不是因為我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的緣故。”她解釋説,“而是因為天下之大,實在有很多事物不是以理性所能瞭解的。在宇宙的萬物之中,我們人類也不過比螞蟻略勝一籌罷了。”
這之後,她一面在桌子上握着他的手,一面問他在離開醫院以後的每一分鐘是怎麼過去的。在他正要告訴她的時候,一個服務員已來到面前問他們要什麼菜。
蘭德爾拿起了那上面印有四種特別午餐彩色圖片的菜單。“這個餐館你曾經來過,”蘭德爾説,“而且你也瞭解我。我們要吃什麼我看由你決定好了。”
安傑拉顯得非常高興的樣子。“對於工作很忙的人來説,建議我們要少吃一點。事實上,這些菜單上的菜每樣的分量都很少。”她指着菜單上的一個圖片,對服務員説,“我們要兩盤這個。”
一旦服務員離去後,安傑拉便轉向蘭德爾説:“史蒂夫,現在告訴我,你今天早晨是怎麼過的吧。”
“讓我想一下。在我離開醫院之前,我打過電話給你,對不對?我告訴你凡是有關你父親挖掘和發現的事情,不是和你記憶所及在日記中所記載或是在你父親的文件中的,統統都打下來,都會有很大的用處,而且會引發我們更進一步的問題。”
“我已經寫下一部分了,等會兒就可看一下。”
“棒極了。好,我離開醫院以後就要到辦公室去。坎寧安和海倫-德博爾——他們都是我公共關係部的職員,你就要和他們見面的——等着告訴我好消息。荷蘭政府已同意我們使用皇宮舉行記者招待會,以宣佈這一大發現並且在7月12日出書的消息,我們經國際人造衞星通訊系統來轉播這一記者招待會盛況的事也都沒有問題。然後我們替5位發行人草擬了一份機密的備忘錄,那就是還有那一些有關的人員需要送一本書給他們,同時建議他們在明天前召開一次會議以便作最後的決定……安傑拉,我在辦公室第二次打電話給你的時候,這些事的大部分不都是已經告訴你了嗎?”
“你是告訴過我其中的一些事情。”
“我討厭重複那些發生過的事情,而且説起來也實在不勝其煩。”
“我要你説嘛!我喜歡聽你的聲音。史蒂夫,以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哦,我在會議室裏召開了一項職員業務會議,那間會議室真漂亮,我想我們倒可以用那間房子當你臨時住家哩!”
安傑拉捏了他的手一下。“你現在工作的時候還有時間想那個嗎?我真高興死了。可是你忙得這個樣子哪還有時間待在家裏呀?”
“我希望不至於忙成那個樣子,”蘭德爾説,“我們的時間很緊張。不管怎麼樣,我們上午開了會而且進展順利。”
“你們在開會時討論了什麼?”
“我把什麼話都告訴了他們——當然泰勒小姐知道得很清楚——就是關於洛麗偷看詹姆斯福音後所發生的事情,而她現在能夠正常地行走了,大家都聽得大為感動。我指定泰勒小姐寫兩篇特寫——一篇是以第一人稱寫洛麗自述一生患病,四處奔走尋求奇蹟;另一篇則是寫她關於昨天夜裏她接到洛麗電話後的一切情形。我還指定內奧米對這件事情準備一則新聞稿。當然啦,這些一定要等醫生和神學家們同意,才能在記者招待會後向世上發佈。”
安傑拉驚奇地搖搖頭。“我以前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宣傳,我還以為報社和電台的記者們得到處去發掘新聞呢,就像我父親作考古發掘一樣。”
蘭德爾大笑出聲。“不盡相同,不盡相同。哦,新聞界的確是要自己挖新聞的。但是編輯們有很多地方需要靠宣傳人員。若是你想要關於戰爭、政治、發明、宗教、教育——不管你説什麼都是一樣——並不僅有娛樂、運動或工商產品需要宣傳,幾乎是每個人都有需要。縱然耶穌也不例外,想想看,他也不是靠門徒和信徒到處去宣傳福音嗎?”
“聽起來幾乎有些諷刺的意味。”安傑拉説。
“有時候是的,但通常並非如此。試想全世界每天發生的事有多少?新聞媒介不可能統統知道。他們需要幫忙,我們就根據我們自己的利益把新聞供給他們。”
“你們在會議中還討論了什麼,史蒂夫?”
“我還對他們補充説了你在米蘭所告訴我的關於你父親的補充資料,同時我也把你來到阿姆斯特丹幫忙的事提了一提。我答應他們把我訪問奧伯特和亨寧的談話錄音轉錄下一份來給他們聽。噢,對了,奈特也在那兒。我在昨天吃飯時曾經向你提起過他,不知你還記不記得?”
“是那個大英博物館的憤世嫉俗的年輕人嗎?”
“不錯。但是他終於像他的女朋友所答應我的趕來了,他仍然有些惱火的樣子,不過倒還勉強能夠工作。傑弗里斯博士説得對,這個年輕人對阿拉米文和聖經方面的知識真是十分淵博。有一點遺憾的就是他雖然使用助聽器,但和他對話時仍難免發生問題。然而,有一點他的意見非常好,那正是我們所需要的,所以大家都把它記了下來。”
“真聰明。那是你那奈特博士告訴你的嗎?”
“他夠有趣的。無論如何,英王詹姆斯批准了47人來從事《聖經》的翻譯工作,那些人真是形形色色都有。最老的一位是73歲,而最年輕的則只有27歲。他們中間有教士、教授、語言學家和學者們。其中有一位通15種文字,包括阿拉米文、波斯文和阿拉伯文;另有一位曾作過伊麗莎白女王的希臘文教師;還有一位在6歲時就能閲讀希伯來文的《聖經》;另一位是從比利時逃來的難民;一位是酒鬼;一位為肺病所困只好在牀榻上工作;一位是鰥夫,但他在工作未完成時就死了,留下了11個嗷嗷待哺的孩子。這些人一共分成6個小組工作,兩組在牛津,兩組在劍橋,還有兩組在西敏寺。在牛津的一個8人小組負責新約全書的一半翻譯工作,而在西敏寺的一個小組則翻譯新約的另一半。”
“可是,史蒂夫,他們如何湊在一起搞翻譯的呢?”
“因為每一個分會指定翻譯《聖經》的一部分,而每個人再分擔個一兩篇。在同一個小組的人可以相互研究,交換意見和改正錯誤。當一個小組的工作完成後再送到另一個小組去改寫。他們花了2年零9個月的時間才把全部工作完成。然後還有一個由12人組成的審查會再加以修改或潤飾,最後,由一位屠夫之子,19歲就畢業於牛津大學的史密斯博士定稿,而且還有一個主教監督他。結果嗎?這本1500頁的詹姆斯欽定本《聖經》便在161年,也就是在莎士比亞去世前5年出版了。”
“那麼我們的《國際新約》也以這種方式進行準備嗎?”
蘭德爾點點頭。“傑弗里斯博士組成了3個翻譯委員會,每個翻譯委員會中都有5個專家學者,他們也同樣是採取分工合作的方式完成的……我們的午餐送來了。咱們開始吃飯吧。”
在他們吃飯的當口,那天藍色的涼篷已經卷了起來。天空中沒有太陽,故而顯得一片陰沉。蘭德爾和安傑拉兩人便把注意力轉向街道上熙來攘往的行人身上。
蘭德爾剛吃完飯,只見一個年青人正穿梭於每張桌子中間,分發着像廣告似的印刷品。他先瞄了一眼,然後拿起來向安傑拉問道:
“安傑拉,這是什麼玩意兒?”
安傑拉接過來看了一下。
“噢,這是一家酒吧的廣告。他們供給一種荷蘭陳酒。酒吧離這兒不遠,你想去試試看嗎?”
蘭德爾把那張廣告接過來丟了。
“不啦,謝謝你。説真的,我還要趕回辦公室去工作。”
“我也得回去再多寫一點,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的秘書工作需要我幫忙。假使洛麗要在醫院裏住兩週,而這兩週又是你最忙的時候,那麼誰來擔任你的秘書呢?”
“你,”他説,“你仍然可以繼續做你自己的工作。你真的想幹秘書的差使嗎?”
“如果你要我的話。”
“我要你。”
“我非常高興。我現在就回維多利亞旅館去把我寫的筆記拿來。”
“我和你一起去,幫你多做些‘家庭作業’。”
天氣潮濕而悶熱。等他們到達旅館,走出電梯,朝105號房間走去的時候,蘭德爾已弄得汗流浹背,連襯衫都貼在身上。安傑拉的房間則涼爽多了。那是一個舒適的雙人房間,乳白色的牆壁,安靜的綠色地毯,寬廣而吸引人的卧牀,一個淺綠色的衣櫥,幾把椅子,在一張褐色的木質書桌上放着安傑拉的手提打字機和文具。
“安傑拉,”他説,“在你收拾帶往辦公室去的東西的時候,我可不可以在你的浴室裏衝個澡?你看我的衣服都要被汗水濕透了。”
“這個浴室裏可沒有普通的蓮蓬頭淋浴,只有拿在手上衝洗的那一種,”她説,“不過那個用起來倒也挺方便的。”
“一樣用。”他於是摔掉鞋子,脱下運動衫和其餘的衣服,直到只剩下內衣褲為止。“你在看什麼?”他説。
“看你在光天化日之下是什麼樣子。”
“還有別的嗎?”
“別-嗦,快去洗你的澡吧。”
他走進緊鄰卧室的浴室。地下的瓷磚有點涼涼的,他趕緊把搭在毛巾架上那厚而柔軟的浴室墊子鋪在浴盆外面的地上,脱下的內衣褲丟在一邊,把手握式蓮蓬頭從架上取下來,然後打開水龍頭將水的温度調整好。
跨進浴盆以後,蘭德爾把那粉紅色的簾子拉起來,以免噴濕了地板。當他在全身各部開始淋浴的時候,立即感到舒適無比。他這樣一面沖洗一面哼着曲子,過了幾分鐘以後才在全身上下擦上肥皂。
當他把肥皂放回架子上時,只聽到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音,他連忙轉過身去,只見那簾子已經被拉到一邊,安傑拉赤裸裸地站在那兒。她那俏麗的面孔,豐滿的身軀,微微顫動的雙乳和粉紅色的乳頭,以及下身的悽悽芳草和若隱若現的小溪——他看得愣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