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過了一個不眠之夜,現在是史蒂夫-蘭德爾一生中所渡過的最黑暗的星期五的上午。
他吩咐西奧備車,不是去克拉斯納波斯基大酒店,而是去阿姆斯特丹最大的百貨商店附近安傑拉所住的維多利亞五層大樓。
20分鐘前,他從阿姆斯特爾打電話給安傑拉-蒙蒂,她不在,第二遍電話才找到她,她正到他的辦公室準備接替洛麗-庫克充當蘭德爾的秘書。
那個電話純屬一方的。由他一個人在急促地説:“安傑拉,我有急事要見你,別在辦公室,在外邊的什麼地方。你説你來過阿姆斯特丹許多次,那座商店怎麼樣?有沒有咖啡間?任何一個我們能坐幾分鐘的地方即可,底層和四層都有?那就樓上吧,我這就去,在那兒等我。”
安傑拉很可能撒了謊,極有可能就是那個叛徒。但是蘭德爾就是想不通,他不明白,安傑拉到底出於什麼動機會這樣做。她居然企圖和弗魯米合作對‘第二次復活’計劃進行破壞!實在是解釋不通。她為什麼要和自己的父親作對?這樣做有什麼意義?本來,弗魯米所説的有關蒙蒂教授的醜聞他是不相信的,但是安傑拉的所作所為用常理根本沒法解釋,除非她不愛她父母或真的恨他才會這樣做。
不管安傑拉出於什麼動機,她的確出賣了他們,嚴酷事實就擺在那兒。這樣看來,弗魯米昨晚所説的話十有八九是真的,這真叫蘭德爾不敢相信。如果説安傑拉真的是告密者,那她不僅出賣了他們,而且也斬斷了他們之間的情愛。真令人不敢相信,僅僅在前天和昨天,他們還那般恩愛甜蜜!但鐵一般的事實不容他否認,就是她乾的這番勾當。
蘭德爾想到這裏,驀地打了一個冷顫。一會兒就知道真相了。儘管他不願意面對這個現實,但他不得不強迫自己去面對。而且,他決定不惜一切代價去逼安傑拉講出真相。
他看到了安傑拉,手裏拿着托盤,正在看懸掛在牆上的菜譜。
他走到她身後。“請幫我叫一杯茶好嗎?我到裏邊找個地方。”他匆匆轉回身,避免看見安傑拉的臉。
“親愛的,早上好!”安傑拉親熱地説。
“早上好!”他冷冷冰冰地應了一聲。
然後他接過了那個托盤。托盤上放着茶、咖啡和吐司。他把托盤放在兩人之問。這樣,他可以藉口中間有阻隔而不去吻安傑拉了。
爬上高腳凳之後,他才把手中的托盤放在櫃枱上。之後,他取過糖,把糖放在茶杯裏,拿一把小勺慢慢攪動着。直到這時,他也沒有正眼看安傑拉一眼。
“喂,出了什麼事,史蒂夫?今早上你看起來很奇怪。”
他遇到了安傑拉那雙美麗的充滿困惑的眼神,蘭德爾心裏嘀咕,那眼神的背後暗藏着狡詐和背叛。
他忽然感到很噁心,他不知從哪裏開口。
“你為什麼那樣看着我?史蒂夫?”她追問。
“怎麼了?”
“你的神色很冷。”
這種談話很難繼續下去。他聽見自己聲音發澀而且顫抖得很厲害,“安傑拉,昨天晚上,我聽到了一些事情,和你有關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開始直逼主題,“你有事情瞞着我,關於你父親的事。”
安傑拉的臉色立即變了。“你説什麼呀?誰説我騙了你?你到底聽到了什麼流言蜚語?”
“你曾經告訴過我,你説你父親因為種種原因不能和‘第二次復活’計劃的人見面。他總是被派去出差,不是去中東就是去其它地方進行考古挖掘,是嗎?他的上司嫉妒他的成就,所以想方設法壓制他。如果他不服從的話,很有可能他就不能繼續在羅馬大學裏執教。這是你告訴我的,我曾經很願意相信,可是昨天晚上,我聽到的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我不知道信誰的。”
安傑拉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了。就像剛才他的聲音似的。“你在説什麼呀?請你告訴我全部情形好嗎?”
“我聽説你父親現在隱居在羅馬郊外。而且他從來都沒有去進行什麼考古活動——我是指近期內。他已經失去了在羅馬大學執教的資格。是不是這樣?”蘭德爾講到這裏停頓了一下,他直直地看着安傑拉,期待從她的眼睛裏能看出些什麼東西來。
安傑拉不理會他的目光,她緊緊地追問道:“蘭德爾,你還聽到了什麼?還知道些什麼?”
蘭德爾猶豫着,不知該不該把其它的事情説出來。
“據説,你父親是被迫辭職的。因為他在挖掘時為了獲取所得物的50%,對土地的主人進行詐騙。後來,那個地主向政府告發了。意大利政府不願意向世人科露這件醜聞,就私下裏處理了。他們賠償了主人的損失,並以辭退你父親的方式來對他進行懲罰。你對我隱瞞這些還情有可原,因為你是他的親生女兒,你有義務保護他的聲譽。可是,你為什麼要做出另外一件讓人不能原諒的事來呢,安傑拉?”
“什麼事?”
“為什麼你以前一直都不願意和‘第二次復活’計劃的人合作,而一旦得知我是公關部的頭以後,就馬上加入了我們的工作?是不是因為我的宣傳可以達到使你的父親揚名的目的?這樣,你的父親東山再起就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我説得對不對?你一直挖空心思想利用我,對我一直扯謊,欺騙我?”
安傑拉直直地盯着他,“你相信我在利用你?”
“我不知道,我要設法證實。”
“誰告訴你的這一切?”
“是弗魯米。我昨天晚上見到他了。他和我談了很多。”
“弗魯米?”安傑拉驚奇地反問道,“弗魯米怎麼會跟你見面的?”
“昨天晚上弗魯米派來的人找到了我。我為了試試深淺,就去見了他一面。我們談了很多,這個問題咱們待會兒再説。弗魯米親自告訴我,他們的目的就是破壞我們的行動,摧毀新《聖經》。所以,他手裏頭有很多關於我們這邊的人的資料。剛才我所説的那些都是弗魯米告訴我的。本來我是不相信的,可是,有一件更嚴重的事,使我不得不考慮一下這些話的真實性。”
“什麼事這麼嚴重?”
“待會兒再説好嗎?我想先解開心頭的疑惑。你告訴我,弗魯米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我告訴你,”安傑拉的聲音有些發抖,“弗魯米的話是假的!絕對是假的,假若以前我對你有所隱瞞的話,那也是另有隱情的。因為在沒有完全瞭解你以前,有些事我不能告訴你。但是關於我父親,弗魯米實在太過分了,我爸爸從來都坦蕩得很,從不騙人。他們絕對是造謠。”
“安傑拉,如果事情不是他們所説的那種樣子,那麼實際情形到底是怎樣的呢?”
“你知道意大利土地管理的法律。我爸爸在進行那次考古挖掘的時候,那塊土地的主人是兄弟二人和一個妹妹。本來,爸爸在事先就提出了所有權問題,並且説那塊土地他們可以用出租或者出售的方式轉給我爸爸。”
“你爸爸在行動前有沒有告訴他們自己在幹什麼?”蘭德爾問。
“當然説了,土地的主人覺得爸爸在講瘋話,有些神志不清呢。那塊荒地,擱着也沒有用,如果有人要,他們還巴不得趕緊處理了。所以爸爸一提出條件,他們當然不願白白錯過這個好機會,趕緊答應把地賣了。”
“這麼説,你爸爸當初的行為完全是合法的-?弗魯米為什麼説你爸爸騙了人家呢?”
“那一定是圖拉攪和的。爸爸有了那個考古發現後,圖拉簡直嫉妒極了,他恨不得把我爸一下子弄臭,好滿足他的畸形心理。他和那兄弟二人密謀一番後,到政府裏頭去告子虛烏有的狀。雖然他們的陰謀並未得逞,可是,為了慎重起見,接到他的指控的辦案人員仍舊認真調查了一番。經過周密的調查,證明我爸的一切手續都是合法的,他並沒有詐騙人家的土地。他們的指控自然就不攻自破了。我父親是無辜的,這有據可查的。”
“那你父親怎麼還是辭職了呢,安傑拉?”
“我爸爸相當敏感而且自尊,他仍然受到了傷害和打擊。儘管他很欣慰,但他覺得自己原來並沒有得到別人的信任,就連他多年的朋友都不相信他,要對他產生懷疑,而且調查他、審判他,那還有什麼意思呢?所以他一下子厭倦了政治,他已經達到了他一生中所追求的目標,這就足夠了。”
“他現在已經退休了嗎?”
“不錯,我爸爸現在埋頭於案頭工作,主要是寫作與研究。他早已對外界的工作失去了興趣,也不願捲入任何糾葛。但是可惡的圖拉卻依然不願意放過他,不願讓他過清靜日子,弗魯米對你所講的一定是從他那兒聽來的。他又為什麼不相信呢?只要是對他有利的話,能幫他對付我們的資料,他為什麼要拒絕相信?反正他的目的只是要摧毀我們。所有和‘第二次復活’計劃有關的人他都要-一對付的。至於你問我為什麼直到見了你才願意加入這次行動,又為什麼專程到米蘭去見你,那只是因為我要確信你對我爸的宣傳報道都是真實的。我作為他的女兒,我想確信這個發現報道全面正確。”
“那你為什麼到阿姆斯特丹干顧問性的工作呢?”
安傑拉聞言微微笑了一下,“我來這兒並沒有利用你的意思,也沒有這個必要。我是接受了你的請求才來的,我沒有必要因為要使父親得到足夠的宣傳而來這裏。我爸在這次活動中的地位是無人可比的,我住下來是想與你接近。”
蘭德爾聞言之下,大為感動。但他提醒自己,焉知這不是糖衣炮彈?在真相未明之前,他自己不能先軟化了。還有一件最惡劣的事,他必須提出來,儘管這樣做,他們的關係也許就宣告破滅了。安傑拉是馬太,她是出賣他們的猶大,在其他的人瞭解情況之前,他必須先告訴她他所發現的事情。
安傑拉不是談到了來阿姆斯特丹工作的目的是能和他在一起嗎?
“安傑拉,好,難道你到這兒來一點別的理由也沒有嗎?”
安傑拉眉頭緊鎖。“別的理由?除此之外,我還能有什麼別的理由?”
“比如説想為你父親和我以外的什麼人做點什麼。”
“以外的什麼人?你……”
蘭德爾本來想側面打聽,看來是不成了,只好單刀直入。
“安傑拉,你為什麼跑到我們這裏來充當弗魯米的密探呢?你為什麼要把我們的機密傳遞給我們的敵人?”
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這種表情,一種既非驚嚇又非恐懼的表情,完全是目瞪口呆的樣子。好半天才迸出一句:“什麼,你説什麼?”
他又一字一句地重複了一遍剛才説過的話,又加上一句:“我有無可辯駁的證據證明你是弗魯米的人。”
“史蒂夫,你在説些什麼呀?你瘋了嗎?”
他仍不想把話岔開:“昨天下午晚些時候,我把一份機密文件分發給與我們這項任務有關的12個人。結果有一份到了弗魯米手裏,那一份是你的。安傑拉,這是事實,無法否認的事實。”
她的疑惑看出是真的,“機密文件?我把什麼機密文件給了弗魯米?你簡直是毫無道理。我不知道弗魯米,我這輩子從來沒見過什麼弗魯米,我也不想見。我怎麼會?為什麼我要那樣做?史蒂夫,你瘋了嗎?你到底在説什麼?”
“我就要告訴你我想説什麼,你好好聽着!”
於是他直截了當地告訴了她第一份機密文件已經泄露給弗魯米的事,以及他如何設了個圈套,又如何看見前天夜裏第二份文件中印有她的代碼“馬太”字樣的一份在弗魯米的辦公室裏。
“那份有‘馬太’字樣的文件是我派人親手交給你的,安傑拉,我這裏有張你簽署的收據。現在,你記起來了嗎?”
“不錯,”她説,“我確實記得。我是收到了——讓我想想——哦,是的,你離開後我在旅館裏打了一會兒瞌睡,醒後我發現很晚了,便趕忙到克拉斯納波斯基大酒店想找點兒事幹。我去了辦公室,開始清理我的那些卷宗——也沒有多少——再把東西搬到你的秘書的辦公室裏去。保安人員來過——對了——我是從他手裏拿到那份文件的,掃了一眼看是不是重要文件,看來並沒有什麼重要東西。於是我把它放在了我的一個卷宗夾裏後便搬到了洛麗的辦公室。那第二個櫃子裏有一個空抽屜,我把那個裝有文件的夾子打開,把卷宗放進去,然後放進了那個抽屜。我就是放那兒,這點我記得清清楚楚,它肯定還在那兒。”
蘭德爾聽完她的話掂量了一番。她如果不是絕對的誠實便是一個他從來未見過的最恬不知恥的騙子。不過關於這件事,她誠實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安傑拉,”蘭德爾説道,“印有‘馬太’字樣的文件只有一份,你告訴我説它在你的卷宗裏,可我現在告訴你,我在弗魯米的辦公室裏看到過它。同樣的一份文件不可能同時既在你的辦公室裏又在他的辦公室裏。”
“我很抱歉,”她説道,“我不能再做更多的解釋。我可以馬上讓你看看我的那份文件。”
“好的,讓我瞧瞧。”
安傑拉從酒吧間的高腳凳上站起來,正對着蘭德爾:“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我只知道我所瞭解的——那就是弗魯米把你的那份文件給我看了。”
“史蒂夫,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幫助那個見鬼的弗魯米是毫無意義的嗎?他想毀壞‘第二次復活’計劃,損害《國際新約》的聲譽。我想幫助這項工程並且使新本《聖經》更為人們所接受。如果不是為了你的緣故,那麼當然是為了看到我父親的名字並希望他受到嘉獎。我為什麼要和一個正想要毀掉我父親的人合作?”
“我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我對於蒙蒂教授或者安傑拉-蒙蒂不知道的東西還有許多許多。據我所知,你也許恨你父親。”
“呵,史蒂夫,”她絕望地叫道。她揀起自己的錢包,蘭德爾也正拿出錢包付餐費。“我會讓你看到我還有你的文件的。”
兩個人一言不發地坐電梯回到了底層,10分鐘後,他們來到了洛麗-庫克的辦公室,也就是安傑拉現在的辦公室。
蘭德爾陰沉沉地站在一邊,安傑拉打開了第二個金屬櫃,抽出第三個抽屜尋找。可是翻來翻去始終沒有找到那份文件。“我可能放錯了地方,很快就能找到的。”幾分鐘過去了,她沒有找到。
她站了起來,有些恐慌、茫然。
蘭德爾依然沒有消除對她的懷疑。“你肯定放進了卷宗裏了?”
“我想是這樣的。”她有點不確定了,“我搬動後,這些夾子是放在桌子的這個位置上。我開始……”
“有沒有什麼人來過你的辦公室,在你弄完並鎖上櫃子之前?”
“有沒有什麼人?哦,有的,有的。昨天晚上吃飯時我沒提因為看起來那些來訪者並不重要。”她走到桌前。“有過幾個人來找你。我……讓我想一想……我把每個來過或打過電話的人的名字都記下來了。”她打開中間的桌子抽屜,抽出一個速記本,翻到第一頁。“泰勒來過一小會兒,她説她和你一起工作過,想問問你是否需要她做點別的什麼。我告訴她你不在,並説我不知道你在哪兒。”
“我當時在樓下與赫爾德林核對是否所有的文件都分發走了。”他衝她手裏的速記本做了個手勢,“別人都是誰?”
安傑拉翻過一頁,“亞歷山大和——”她突然停住了,“我想起來了!我真蠢,怎麼給忘了。他的名字在這兒,記下來了。你看,史蒂夫,你看。”
她的手指快速滑過速記本,停在一個用鉛筆寫的名字上:弗洛裏安-奈特博士。
“奈特?”蘭德爾問道。
“就是這個奈特博士。”安傑拉如釋重負,“感謝上帝終於弄清楚了,現在你該相信我了。是的,奈特博士和你一起參加過一個宣傳會議,你答應過給他一些材料,這樣他就可以在你向他要某種信息時作個簡短的摘要用。你是這麼告訴他的嗎?”
“對。”
“你不在這兒的時候,他發現了我擺在桌上的夾子,便説也許他能找到你告訴他的有關內容。他給我出示了他的高級安全證,所以我沒有理由拒絕他的要求。他仔細檢查了所有卷宗,並説他所需要的東西很可能在你的辦公室裏,但是現在他想借你最近的文件,因為他剛剛加入這項工程,想了解你的計劃,他説第二天上午會把材料還給我的。”
“今天上午他還回來了嗎?”
她掃了眼桌子,有些不安,“顯然沒有,他肯定還拿着它呢。”
“不,已經不在他手上了。”蘭德爾冷冷地説道:“已經在弗魯米手裏了。”他攥緊拳頭狠狠一擊,“奈特博士,他媽的,我早該料到的。”
“料到什麼?”
“沒什麼。”
“我不該把文件借給他嗎?”
“這個現在並不重要,反正那時候你不知道該不該。”
“史蒂夫,現在你知道我和弗魯米毫無瓜葛了吧?現在,你相信我了吧?來,我和你去奈特博士的辦公室,他會證實我告訴你的一切。也許他會給你一番解釋。”
“我不要他的什麼解釋。”蘭德爾的話裏帶着一種苦味。
蘭德爾心裏譴責着自己不該感情用事。因為他在倫敦時既然已經從奈特博士的未婚妻口中得知他恨傑弗里斯博士和《國際新約》,他就不該鼓勵他參加這項工作。從一開始,奈特就是最弱的一環,最可能出賣這本書以泄私憤。事實上,他昨天就提防他,因而沒有分發給他秘密文件,誰知毛病仍出在他那兒,真他媽的。
安傑拉正等着:“我們該去看看他嗎?”
“你沒有必要去了,”他説道,試圖擠出一個微笑,“安傑拉,原諒我對你的誤會,我只能説——我愛你。”
她撲到他的懷裏,閉上眼睛,把她的唇壓在他的唇上。吻完後,她呢喃着,“我愛你,比你愛我還要深得多。”
他笑着説:“我去看看。”他掙開她,“現在,去看看奈特博士,我要單獨會他。”
蘭德爾很快就下了大廳,奔向奈特博士的辦公室。
奈特博士不在。
秘書解釋説,他打過電話説他今天不來。
“他在哪兒?”
“在他的旅館裏,聖盧徹西奧旅館。”
“聖什麼?”
“我給你寫下來吧。聖盧徹西奧,在沃爾德克-皮蒙特蘭9號,幾乎所有參加我們這項工程的牧師和神學家們都在那兒住,一個怪怪的旅館。”
蘭德爾來不及問它怪在何處,他接過她遞來的地址便向門口衝去。
“要不要我打電話告訴奈特博士你去找他?”秘書喊道。
“不,我倒想讓他驚嚇一下。”
這確實是一個奇怪的旅館。
聖盧徹西奧旅館第一眼看上去倒不像個旅館,更像普通的公寓建築。五層樓的建築,坐落在寬闊的街道旁。
對於聖盧徹西奧旅館蘭德爾以前一點兒也不知曉——這家旅館是專為天主教的神父、修女們和基督教牧師及其家人提供服務的。蘭德爾下車後,無心觀察旅館建築,直接走到服務枱前。“我是來找奈特博士的,我和他在一塊工作。”
那位胖胖的接待員把手放在電話機上,“他正等你嗎?”
“可能。”
“我來撥撥看,請問,您貴姓?”
報完姓名,蘭德爾緊張地踱到那個祈禱廳兼飯廳的屋門口,漫不經心地盯了會兒那些棕色的木桌椅,又返回桌前,這時候接待員剛好把聽筒掛回電話機上。
“奈特博士在,”她説,“他在4樓,他在樓梯口等你。”
不像以前那樣緊張、激動、憤怒,他表現得反常的鎮靜和自如。跟蘭德爾一起走回他的單間時,他似乎仍深深陷在自己的事務裏,表現得有些超然度外。
奈特所住的房間比他倫敦擁擠不堪的卧室還要窄小。陳設也異常簡樸——一張牀、一個洗臉盆、一張摺疊桌、一個衣櫃,估計裏面至多也就兩套衣服。一把帶扶手的椅子寂寞地靠在高高的窗台下。
“座椅子上吧,”奈特説道,語調裏多了些熱情,少了些傲慢。“要不是這家旅館嚴格禁止任何酒類,我倒想給你來點喝的。除此之外,我覺得這地方還是蠻舒服的。”
奈特坐在牀邊,又接着説道,“蘭德爾先生,很不好意思讓你跑這麼遠。我本打算明天回辦公室再聽你吩咐,不過,你來這兒了。有什麼特別的事嗎?”
“是的,非常特別的事。”蘭德爾又加重了語氣,“而且這事與你有關。”
“哦,是嗎?我正好在,先生。”
蘭德爾不想多説一句廢話,他要開門見山。“奈特博士,昨天工作快結束時,你從我的秘書安傑拉小姐那兒借了一些材料,材料裏有我準備的一份機密文件,幾個小時之後,那份機密文件到了我們這個工程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弗魯米手中。”
他停了一下,等着奈特的反應,或者驚奇,或者拒不承認。可是,這個牛津大學的教授居然不動聲色。“聽到這個我很遺憾,”奈特博士平靜地説道,順手打開一個食品盒,抓出一顆薄荷糖遞給蘭德爾。蘭德爾還沒看見,他早扔了一顆進了自己的嘴裏。“這件事我並不感到驚奇。”
蘭德爾倒有些吃驚,盯着他,“你不覺得驚奇?”
“哦,儘管我未曾預料過它會跑到弗魯米那兒去,這個可能都是時刻存在的。我奇怪的只是你居然查出來了。你肯定弗魯米已經拿着那份記錄文件嗎?”
“你儘可確信,我説的是真話。昨天晚上我見過弗魯米,我看見那份文件就在他手裏。”
“而且你肯定是我從安傑拉小姐那兒借來的那份嗎?”
“就是那份,毫無二致,”蘭德爾厲聲説道,這個學者那副對自己叛徒行徑漫不經心的態度使他變得驚訝起來。“我這就告訴你,我是怎麼追到你頭上來的。”
蘭德爾儘快地講述瞭如何在文件上巧用的密碼名字,然後又詳細地講述了他如何與弗魯米見面以及如何面對安傑拉。講完之後,他又用眼睛死死盯住奈特。這個英國學者依舊品着他的薄荷糖,不過他捧着食品盒的手有些發抖了。“對這個你還有什麼話説?”蘭德爾憤怒地叫道,他想知道一切。
“非常聰明。”奈特博士不無欽佩地説。
“而你是非常的不聰明,實際上是蠢到了極點。”蘭德爾説,“從我聽説你那本《耶穌的故事》因《國際新約》的即將發行而要胎死腹中以後,我就認定你在安全方面不太可靠。我早就該知道一個恨這個計劃的窮光蛋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
奈特博士手裏的食品盒越發明顯地抖起來,“這麼説我的一切你都知道了?”
“我從開始在倫敦的時候就知道了,可是我被你豐富的學識給迷惑了,還有你對我們這項工程潛在的價值——以及瓦萊麗小姐的懇求。”
“啊!瓦萊麗。”
“於是,我打消了種種疑慮並説服自己你可以來而且將來也會是值得信賴的一個人。我錯了,你出賣了我們。我回去就去報告我所瞭解的一切的,你收拾行李走吧。”
“不,”奈特博士衝口而出,幾乎變得瘋狂。
他那原本冷靜的臉上突然變得痛苦不堪,在那緊鎖着的雙眉上方也平空出現了條條皺紋。在蘭德爾看來,他似乎一下子老了20歲。
“不,不要告訴他們,”他乞求着,“不要讓他們解僱我!”
“不要讓他們?”蘭德爾有些震驚,“你承認了是你把機密文件交給了弗魯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