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史一説自己要去公司,麻由子露出了略顯意外的表情。那是星期六的上午,兩人和往常一樣吃着早午飯的時候。桌上放着烤麪包、咖啡、色拉,還有荷包蛋和番茄醬。除了咖啡之外,其他的都是崇史準備的。
“雙休日還要上班?真少見呢”麻由子帶着懷疑的神情説道。她還穿着睡衣,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的毛衣。
“我還有一些需要整理的數據,本來想昨天做完的,但服務器出了點問題”崇史説着,往麪包上塗了點黃油,目光沒敢對着麻由子。
“你昨晚怎麼沒説呢”
“我正猶豫着該如何是好,結果還是決定去一趟”
“一定要今天去嗎?是很緊急的工作?”
“下週馬上就要開部門會議了,到時候需要用到這個數據”
“嗯”麻由子似乎仍然有些不解,聳了聳肩,微笑着説,“今天本來還想讓你陪我買東西的呢”
“不好意思,你一個人去吧”
“明天也不行嗎?”
“現在還不知道,説不定也會有事”
“是嗎……,那我自己去好了”
“嗯,對不起”崇史説完,番茄醬也不蘸就吃掉了荷包蛋。吃完早飯之後,他回到卧室,打開了和麻由子公用的書桌第二個抽屜。裏面裝的都是辦公用品以及一些計算機相關的備件。他從裏面取出一隻裝訂書針的小盒。打開後,裏面不是訂書針,而是一把鑰匙。他把鑰匙放在手掌上,作出思考狀。一種奇妙的感覺油然而生,但卻不知其緣何而來。
換完衣服,崇史對麻由子説,“那我走了啊”
此時她正洗着餐具。
“你就穿成這樣去上班?”她回過頭來問,崇史穿着牛仔褲和休閒襯衫。
“雙休日上班這樣穿沒關係”
“是嗎,早點回來噢”
“我會盡量的”他穿上運動鞋,離開了公寓。
坐地鐵到早稻田後,他買了一張車票,和去公司相反的方向。他在第一站就下了車,高田馬場。三輪智彥的住處就在這裏。
昨天崇史在公司打了兩通電話,一通是打給智彥在MAC學習時所住的公寓,本以為他可能會搬走,沒想到他還住在那兒,是電話錄音自動接聽的。
“現在我不在家,請在嗶一聲之後留言”
那不是智彥的聲音,而是事先設置在電話裏的合成錄音,但崇史對此有印象,智彥還住在那兒,他深信。
另外一通電話,他打到了智彥的老家。
和崇史一樣,智彥的老家也在靜岡市,他們以前經常會到對方家裏串門。智彥的父親經營者一家印刷廠,崇史還記得,他是一個為了養活獨生子每天起早貪黑工作的父親。他母親是一個很善良、一直帶着慈祥面容的小個子女人。崇史最後一次見到他們,是進入Vitec公司前一次回家探親的時候,那時她還管自己的兒子叫‘小智’呢。
接電話的,正是那位母親。崇史自報姓名後,本以為她會回以懷念的口氣。
然而智彥母親的反應,卻不自然得出奇。
“啊,敦賀君……”然後就説不下去了。
“發生了什麼事了嗎?”崇史問。
“嗯,沒什麼啊,對了,敦賀你有什麼事嗎?突然打電話過來”
“關於三輪君的事情,我有點要事相問”
“智彥的事……,這樣啊,是什麼呢?”
“他最近完全沒有聯繫我,然後我就很好奇,他到底在忙些什麼”
“啊,智彥啊,我聽説那孩子現在在紐約呢”
“洛杉磯對吧,這個我知道,但在那邊怎麼樣了我完全不知道,信也沒來一封”
“信……,哦,對,這麼説起來,他也沒給家裏寫信呢。對不起啊,那孩子懶得動筆。不過你用不着擔心,他好像在那兒好着呢”
“他打來過電話嗎?”
“嗯,來過幾次”
“最近一次是什麼時候呢?”
“嗯,大概上週中段左右吧,吃晚飯的時候”
“你能告訴我他的電話號碼嗎?我也想給他打電話呢”
崇史説完,智彥母親沉默了一會兒,説道。
“其實呢,他的房間裏沒有裝電話,而且那是個臨時的住處,他説過不了幾天就要搬走的……”她沒再能繼續往下説。
“那您如何與他取得聯繫呢?”
“嗯,這事兒我也擔心過,不過現階段也沒什麼大事,他也會時不時給家裏打電話的”
説到這裏,智彥母親又不説話了,像是在等崇史的回應。
“……這樣啊”
“是的,你還特地打電話來,真是對不住了”
“那接下來他什麼時候會打來電話呢?”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他的來電總是很突然”
“你説他住處沒有電話,那他是從公司打過來的嗎?”
“應該是”
“……我知道了,那麼,如果他要再打電話過來,阿姨您能不能讓他也聯繫一下我呢,對方付費的那種也沒關係”
“嗯,好的,我會跟他説的”
“拜託您了”
掛了電話後,崇史拿起書桌上的記錄用紙飛速地寫下幾個數字,他在計算着與洛杉磯的時差。如果是晚餐時打來的電話,那智彥那邊應該是半夜才對。
不可能,崇史想。至少電話不可能是從公司打來的。
除此之外,他母親的話裏還有很多疑點。最奇怪的是,她似乎對於無法聯繫到自己兒子這點並未抱有什麼不滿。
她一定隱瞞了什麼,崇史立刻作出猜測,三輪智彥消失了蹤影肯定是有緣由的——
從高田馬場站下車,步行大約五分鐘就到了智彥的公寓。這是棟細長型的房子,牆上砌着磚塊圖案的瓷磚,他的房間位於五樓。崇史按下電梯的按鈕,發現這個電梯很舊,速度也很慢。
“等急了我有時候也會走樓梯”崇史想起智彥曾經這麼説過,同時也暗示着自己的腿腳並沒有不便之處。
到了五樓,眼前就是智彥的房間,503室,名牌上用記號筆寫有‘三輪’的字樣。崇史從牛仔褲口袋掏出鑰匙,還裝在訂書針盒子裏。
其實昨天確認了智彥還住在這裏之後,完全沒有產生過到這來的念頭,因為覺得就算來了,不進房間也沒有任何意義。
然而今天早上,崇史猛然回想起了自己有智彥房間的鑰匙,並且放在了抽屜裏的一個訂書針盒中。那時才萌生了要去一次智彥住處的念頭。
然而崇史自己也搞不明白,為什麼至今為止完全忘了那把鑰匙的存在,而為何又一下子回憶了起來呢?當然日常生活中也不乏突然回憶起遺忘許久事情的事例,但回想起這把鑰匙時候的感覺,卻完全不同。就和想起智彥的時候的一樣,崇史深切感覺到。
他估摸着繼續想下去也沒有一個結果,便把鑰匙插進了鎖孔,鎖很順利地打開了,他拉開了房門。
房間是一室户,往房內瞥了一眼之後,他就在門口呆住了。
眼前出現的情景,使得他懷疑是否這裏經歷了一場暴風雨。
牆邊的兩個不鏽鋼書架上幾乎沒有一本書,而全都雜亂地堆放在了牀上,書桌也是如此。抽屜裏的幾乎都被傾倒一空,衣櫃裏的衣服也都全都拿了出來,音像套裝邊也到處散落着錄像帶和CD.
崇史脱了鞋,儘量不踩到地上的物品,走進了房間。再次環顧屋內。
首先映入腦海的,是這裏被小偷入侵了。崇史曾見過有過此種遭遇的人家,那是住在附近一個朋友。那時崇史還是個小學生,不懂得同情,他出於好奇心才進去看的。那時候看到的房間,就有點這樣的感覺,整個屋子被翻了個底朝天。
是不是要通知警察呢,他考慮着,當然如果真得有小偷來過,的確應該這麼做。不過首先得找到能夠作此斷言的證據才行。
他儘量避免着無心的觸碰,走到窗户邊上。窗邊放着一隻小牀,牀上的毛毯很自然地翻卷開,讓人感覺智彥最後起牀後就沒人再動過。不過牀下方的收納抽屜都被拉了出來。
崇史檢查了一下窗户玻璃的狀況,既沒有碎,月牙鎖也鎖得牢牢的。那麼入侵途徑一定就是玄關了。
同時,崇史得出了結論,這並非是一起單純的盜竊。
若是熟練的小偷,不用鑰匙或許也能打開鎖,並且趁着房門沒鎖入室盜竊的小偷也不佔少數。然而,不管是何種情況,小偷在離開房間的時候,絕對是不可能把門再次鎖上的。而這個房間的大門是鎖上的,如果這不是小偷乾的,那又會是誰呢?
第一個人選,當然是智彥自己,在赴美之旅前,他會不會到這裏找過東西?但崇史立刻就否定了這個想法,他太瞭解智彥的性格了,不管是何種緊急的情況,他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破壞性的行為的。
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了,某人出於非盜竊的目的,弄亂了房間又離開了。如果目的不是盜竊,那很可能就是尋找什麼東西。
他若無其事地拿起胡亂擺放在書桌上的新型迷你軟盤,簡稱MD。崇史這些Vitec研究人員經常把其當作計算機外部儲存設備來使用,因為它的容量是三寸軟盤的幾百倍。這個MD很可能是智彥為了工作用途而買的。
書桌上滿是塵埃,在放有MD的地方清晰地留下了一個四方的洞。入侵者進入這裏,似乎已經是很久前的事情了。
崇史正考慮是否要將這種狀況向智彥父母,最終認為還是不彙報為妙。因為昨天智彥母親在電話裏的謊話連篇的事兒仍心有餘悸,而且他有種預感:這房間變成了這幅景象,他們很有可能知道。智彥已經離開這裏兩個多月了,這個房間純屬多餘,本該退租才對。但他們沒有這麼做,肯定是有某種原因的。而這個原因,絕對和目前這種反常的狀況不無關係。
崇史把MD放回桌上,開始檢查起攤放在地上的書籍。有分子生物學、大腦醫學、機械學、熱力學、應用科學等等,都是一些控制論所必需的專業書籍,其中一大部分崇史也有。剩下的是一些小説、寫真集之類的。還有幾本音樂的專業書,因為智彥對小提琴很感興趣。
看着這些書的標題,崇史開始嘲笑起自己的愚昧來,就算是把這裏的書看了個遍,肯定還是不知道入侵者要找的東西。想知道入侵者的目的所需要確認的,不是留下的東西,而是缺少的東西。
雖然不可能對智彥的持有物瞭如指掌,但這裏崇史也來過多次,對什麼地方放了什麼東西還是有個大致概念的。崇史把書放回書架,整理着腦中的記憶。
他立刻意識到,原本應該放在書架最上層的文件夾全都不見了,崇史知道,智彥把在MAC時候的實驗結果和報告書都按課題分類保管着。
想到這兒,他看了一眼電腦旁,果然如此,裝MD和軟盤的盒子空空如也,只剩下了未使用過的新盤。他又翻找了書桌上和抽屜裏,別説是筆記了,連記錄用紙都沒發現。
被入侵者拿走了嗎?不,現在還不能妄下判斷,崇史想。
最有説服力的可能性,是智彥去洛杉磯的時候帶走了。換成是崇史被派往美國就職的話,他很可能也會把自己的研究成果毫無遺留地帶走。
只是有一點,崇史重新審視着書架,要是這樣的話,他不會把這些專業書也一塊兒帶走嗎?不管怎麼説,這些都是繼續搞研究的必備書本,在美國是很難買到的。
同樣的説法也可以套用在衣服上。散亂者的衣服裏,有幾件崇史清楚地記得智彥穿過。為什麼這些衣服都沒帶到美國去呢?
崇史在牀上坐了下來,仔細察看着房間的每個角落,最後目光停留在了音像架上。他走了過去,仔細檢查着內部。
果然,MD找不到了,並不是電腦使用的那種,而是其原來的用途,作為視聽媒介的MD。裏面裝有智彥很喜歡的古典音樂。不光是MD,連古老的盒式磁帶也沒了。只有市面上銷售的CD還放着,只把錄了音的東西帶到了美國,怎麼想也覺得太蹊蹺了。
經過檢查還發現,錄像帶也都消失了蹤影,只剩下未開過封的。連拷制那些假面超人的電影、還有智彥每週必看連續劇的錄像帶都不知了去向。
崇史開始整理起思緒,這個房間裏消失的是:文件以及筆記、軟盤、MD、盒式磁帶、錄像帶,這些東西有什麼共同點呢?
都是能夠寫入信息的東西。
也就是説,智彥把所有裝載着情報的東西全部打包帶走了。
頓時,崇史的背上吹起一股寒風,無法想象這是智彥自身所為,只能解釋成是入侵者帶走了一切。
這個入侵者究竟想要什麼信息呢?MD和軟盤暫且不論,連盒式磁帶還有錄像帶也捲走,有點非同尋常。盒式磁帶作為計算機儲存媒介使用,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至於錄像帶,市場上能買到的機器都無法辦到。當然未必是作為計算機的儲存媒介,也可能是通過實際播放來留下信息,但據我所知,智彥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做法。
簡單的考慮,入侵者的目標最有可能是智彥的研究成果。但為什麼呢,崇史想不通,智彥小組的研究成果應該還沒有達到需要盜取的地步吧?或者説還沒成形——
不對,崇史糊塗了,真的是這樣嗎?
他們會不會做出了了不起的成果呢?
“顛覆Reality學科常識的重大發現”
一個聲音在腦海裏迴盪着,崇史不由得抬起了頭。
是什麼呢?他想。
他感覺到誰在他面前説過這樣的話,是某人在對智彥的研究加以讚賞的時候,究竟是誰,又在何處?他怎麼也想不起來,似乎這又是種錯覺。
崇史環視着房間,想找出一些能解釋這狀況的提示,入侵者到底是何許人也?他的目的又何在?他達成了目的嗎?智彥自己知道這事兒嗎?
崇史目光移到了音響邊的架子上,那上面擺放着幾本樂譜,旁邊還有幾本相冊。説是相冊,但也沒有很花哨的封面,只有薄薄幾頁,就像是照相館的贈品一樣。
崇史翻開看了看,一張久違的臉龐立刻映入眼簾。那是在進MAC之後,崇史和智彥二人的東北之旅,這些照片就是那時候拍的。智彥站在一塊巨石上揮手,膚色罕見地曬得很黑,看起來很健康。而在他身後的流水便是嚴美溪。下一頁是兩人在恐山拍的,他們還開玩笑説要照出身後幽靈。
在東北之旅的照片後面,是智彥的單人照,上面沒有日期,從他身着的運動衫和牛仔褲來判斷,應該是五六月份的時候。他正坐在長凳上笑着,身後依稀可以看到一座城堡。
崇史意識到,這裏是東京迪斯尼樂園,又往後翻了一頁。兩頁之後還有一張同時期拍的,智彥獨自站在迪斯尼樂園的入口前,右手提着紙袋,左手作着V的手勢。
令人猜不透的是,這兩張照片之間空開了一頁,看起來就像是事後抽出來的一樣。
而且這究竟是什麼時候拍的呢,崇史回想着。崇實不記得他和智彥兩個人去過迪斯尼樂園,那也不是兩個大男人一起去的地方。
當然,智彥一個人也絕對不可能去,也就是説,智彥的同行者應該是一個女人。那麼應該會留下他和那女人的合影以及她的單人照,那些照片肯定也在這本相冊裏吧。
但這些照片被人拿走了,是出於什麼目的呢?崇史疑惑不解。那個女人又會是誰呢?結合其和東北之旅的時間先後來推測,這些照片應該是去年的初夏拍的。那時候,智彥有交往的女人嗎?
沒有,崇史立即得出結論。不光是去年的初夏,智彥和女性從來就沒有過這類交往。他深信,如果智彥交了女朋友,第一個就會通知自己。
然而,此時頭腦裏一下浮現出麻由子的臉龐。同時,這幾天來一直困擾着崇史的煩惱,再一次縈繞在他的心頭。
是麻由子和智彥一起去的?
他不住地搖頭,安慰自己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她是自己的戀人,現在是,一年前也是。然而這卻無法撫慰他內心的不安。為什麼自己對智彥和麻由子成雙成對的景象如此熟悉呢?相反,他試圖回想自己一年前和麻由子的往事,記憶卻開始模糊起來。
他強忍着不悦,合上了相冊。他的本能拒絕了自己繼續深究此事。
他打算先查明入侵者的身份以及其目的所在,但同時也意識到,自己這麼幹下去也不會得到有益的情報了。崇史來到了門口,穿上運動鞋,一定要和智彥取得聯繫,就這麼定了。
準備最後再看一眼房間的時候,突然窗外什麼東西閃了一下,窗簾拉開了一半。
對面也有一户同樣的人家,一個人正站在外面的樓梯上,好像是個男人。他手上拿了一隻照相機,鏡頭上還反射着太陽的光芒。
崇史脱了鞋,跑到窗户邊上,男人消失了。不知是乘上了電梯還是躲到了某個房間。
崇史打開窗,搜索着男人的蹤影。不一會兒,在一樓的大門處出現了一個穿着灰色西服的男人。崇史無法判斷他是否就是剛才看到的那個,但步伐看上去極為慌張。西服男跳上停在路邊的一輛車子後,立刻飛馳而去。
崇史離開智彥的住處後,前往了MAC。其實很早就想要來一次,只是平時在那兒會碰到麻由子,這是他希望避免的。因為當前時點他並不希望把自己抱有的疑問和煩惱告訴她。
和Vitec一樣,MAC雙休日也休息,門前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個上了年紀的門衞還堅守着自己的崗位。崇史向他出示了自己Vitec公司的工作證,走了進去。
大樓內部還是有些人在工作,學術峯會以及研究會召開在即,研究室的人員應該無暇休息。
崇史敲了敲一樓最邊上的一扇門,“請進”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回應道。崇史推開門後,一個正在窗邊書桌埋頭寫東西的男人回過了頭,他瘦得臉頰凹了下去。他是崇史在這裏工作的時候的教官,名叫小山內。
“嚯”發現了崇史的小山內坐着轉過了身,笑容使得眼角的皺紋更深了。“好久不見了啊,你還好嗎?”
“還算挺好”説着,崇史也在邊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小山內老師星期六也肯定在,我猜得沒錯”
“你以為研究又碰到什麼麻煩了?不過你要這麼想也沒法子,因為我們就一直做着重複的工作”
“中研也是每天盡做動物實驗呢”所謂的中研,就是崇史現在工作的地方——中央研究所的簡稱。
小山內拿起煙灰缸上正冒着煙暈的香煙,吸了一口,滿足地哼了一聲。
“你那邊也沒什麼成果吧?有人説只是把我們這裏的基礎數據重新試驗一邊做個確認而已”
“確實沒什麼有起色的進展,還沒達到應用的程度”
“不過,據説明年視聽系認知的研究也要全部合併到中研去了呢”
“嗯?真的嗎?”
“當然還沒正式決定”小山內吞雲吐霧,表情很是嚴肅。
對於同一個課題的研究,MAC和中央研究所分別承擔着基礎研究和應用研究的職責。但一旦基礎研究被視作為完成,這項研究就會完全歸到中央研究所,這時候,中研通常就會把MAC的人吸收過來。
“那小山內老師明年也回到中研來了吧?”
“那倒可能不會”他掐滅手中的香煙,“我們這些教官都留下,上面指示讓我們探索新的課題”
“什麼意思啊?這無異於縮小了規模嘛”
“正是如此,似乎Vitec的上層已經放棄了採用‘視聽系認知系統’來虛擬現實吧”
“放棄了……那他們準備用什麼呢?”
小山內又從桌上的煙盒裏抽出一支煙,放到鼻下聞了聞,對崇史説,“只有對記憶加工了”
“有這種荒唐事?”崇史罵道,“那個部門才應該縮小規模呢。MAC不是已經不研究了嗎?在中研那已經是個凍結的課題了呢。在MAC的教官須藤老師,現在也在和我研究不同的課題”
“好像是,是叫空想時候的腦部活動解析……吧?”
“這個研究很不順利呢”崇史自嘲地笑笑,而且自己毫無興趣,這句話沒能説出口。
小山內點上了煙,猛吸了三口,頓時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白濛濛的一片。
“我略有耳聞”他吐着煙,説道,“Vitec仍然對記憶加工情有獨鍾,還給腦機能研究組加了人”
“真的嗎?不過那也並不説明就搞這個研究啊……”
“嗯,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小山內皺着眉頭。
然後兩人沉默了十秒左右,崇史看了一眼小山內身後的窗户,窗外有一棵櫻花樹,旁邊是一個無人的網球場。
好久不打軟式網球了呢,崇史回想着,上一次打是什麼時候呢?嗯,應該是和麻由子一塊兒打的,強烈的陽光、汗水——
“對了”小山內説,“今天你有什麼事呢?總不見得是來聽我發牢騷的吧?”
“的確不是,不過和剛才的話題有點相關,是三輪的事情”
“‘粉碎機’三輪嗎?”小山內冷笑着,因為智彥的思維極為敏捷,所以在MAC時期大家給他起了這個外號。“他怎麼了?”
“您知道那傢伙現在去哪兒了嗎?”
“不是在洛杉磯嗎?”
崇史點頭,“是的,小山內老師您是什麼時候聽説的?”
“嗯,大概是一個月前吧,我去中研的時候聽須藤説的。説實話,我還有點意外呢。當然不是對三輪去美國的事意外,但一般這種事兒都會通知我們教官組的”
“我也是最近才聽説的”
“真的嗎,你們兩個人不是關係很好嗎?”
“所以我也非常驚訝”
“噢?”小山內又抽起煙,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煙灰落到了褲子上,他急忙用手拍掉。
“三輪在那邊在搞什麼研究,您沒有聽説嗎?”
“嗯,完全沒聽説,你呢?”
“我也不知道,完全聯絡不上他”
“估計也沒時間聯繫你呢,想在那裏安居樂業是得花上一段時間”
小山內似乎有點理解。
但崇史依舊無法釋懷,他甚至有一種感覺,似乎有人刻意隱瞞了智彥的存在。但為什麼需要這麼做呢?
“對啦,你的新生活如何?很舒適吧?”小山內嬉皮笑臉地問。
“舒適?”
“別裝傻啦,聽説津野經常出入你的住處啊”
“啊……”
不光是進出,其實已經同居了呢,崇史憋着沒説出口。
“腦機能研究小組的人都失望至極啊,總算盼到了一個美女,竟然還名花有主了”
“是嗎”崇史撓撓頭。
麻由子所在的‘記憶加工研究組’今年春天解散了,所以她被分到了腦機能研究小組。由於她並非碩士畢業,所以只能作為主研究員的助手。
“哎,我也是大吃一驚啊,真沒想到你和她走到一起了”
小山內的這句話正中崇史的痛處,他眉毛猛地抽動了一下。
“我還以為大家都知道我們交往的事情呢”
“當然我知道你們走得很近,你和津野,另外還有三輪。你們三個一直形影不離呢。但是我總以為和津野交往的是三輪呢,而你又和三輪是好朋友,所以最後你們三人就一起出入了。我本來一直這麼認為”
“她和三輪……嗎?”崇史的心情就像被灌了鉛一樣沉重。
“其實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們倆屬於同一個小組,經常看到他們一起工作而造成了這種錯覺吧。不過再仔細想想的話,津野那麼漂亮,絕對是和你更般配的呢”説完,小山內看了看崇史,表情有些尷尬。“你要是聽了不高興了我表示道歉,其實我也沒細想過呢”
“沒有”崇史搖搖頭。
他回想了一下,的確自己在MAC裏沒有公開過和麻由子的關係,而又不忍心撇下智彥,所以經常三個人一塊兒行動。
然而,有人因此以為麻由子和智彥是一對卻是不爭的事實,絕對不止小山內一個人這麼想。
想到這裏崇史焦躁起來,為什麼會如此不安呢?麻由子是他的戀人,最清楚這點的人不是自己嗎——
“你準備和她結婚嗎?”小山內問。
“是的,不過我打算等她分配到Vitec之後再提出來”
“嗯,真不錯,她可是個好女孩啊。如果和你在一起,肯定會很幸福的。即使在Vitec內部,大家也早就摒棄了必須把夫妻安排在不同部門的規矩。説不定你們會在一起工作呢”説着,小山內露出了被煙染黃的牙齒。
把該問的都問完了之後,崇史便起身準備告辭。不過在離開前,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情。
“對了,那個人現在在哪個部門?就是三輪的下屬,一個叫筱崎的大學畢業生”
“筱崎?”
“他本來也是記憶加工研究組的呢”
因為筱崎本來做過智彥的助理,所以他説不定會知道些什麼,崇史打算去找他問問。
然而,小山內的回答卻出乎意料。
“他不可能在這裏呢”
“不可能在這裏?”
“咦,你沒聽説嗎?他幾個月之前就辭職了,那時候你不是也在這裏工作嘛?”
“嗯……”
被他這麼一説,崇史開始整理自己的回憶。雖然和筱崎並非很熟,但碰了面還是會聊上幾句。
有一個記憶漸漸清晰了起來,那是去年秋天的時候,大家紛紛議論着筱崎。
“啊,你這麼一説”
“想起來了嗎?”
“剛才一下子忘了呢”
“嗯,他一直無故曠工,所以就作為退學處理了。退學申請最後似乎沒有通過Vitec,也沒經他本人同意。本以為最近的新職員都對這種不負責任之徒習以為常了,沒想到,和他同時進公司的人也很震驚”
但崇史想不通,為什麼自己把這事兒忘得一乾二淨呢?
“你找筱崎有事?”
“不是,倒也談不上有事”要是他之前就辭職的話,即便找到他也沒有意義了。
“説起筱崎,不久前有個奇怪的女孩來過”小山內抱起胳膊,看着牆上的掛曆,“差不多兩個月前吧,説她正在尋找筱崎”
“尋找?怎麼回事呢?”
“我也不知道,我先是接到門衞的電話,説是來了個找筱崎上司的女人,問我該怎麼處理。按説筱崎的上司應該就是你現在的領導須藤,但那時候他剛好不在。沒辦法,只好我去接見了她。那個女人,其實也就20歲上下,説她現在無法找到筱崎,不知如何是好。老家也沒聯繫,住處也一直沒有人。她一聽到筱崎幾個月前就辭職了,顯得很吃驚。還反覆詢問了他去了哪裏,當然我是沒法回答的。跟她説,退校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她只好無奈地回去了”
“真奇怪啊”
“簡直就是個謎呢。她之後又打來過兩次電話,我跟她説我也無能為力,問了別人也都説不知道。不知道後來如何了,電話也不來了,可能是找到了吧”小山內歪歪嘴。
這事兒還真蹊蹺,崇史想,隨即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説不定這和三輪智彥的消失有着某種聯繫——
他覺得,筱崎和智彥同屬一個研究組這點值得懷疑,當然,也可能是出於偶然。
不管怎樣,得和她見面問個究竟。
“那個女人是筱崎的戀人嗎?”崇史問。
“我猜應該是,感覺上不像是親人,姓氏也不同”
“您有她的聯繫方式嗎?”
“你等等”小山內拉開抽屜,裏面放着一大堆小紙片之類的零碎物品,他拿出其中一張,“在這兒”
上面寫着地址和電話號碼,名字叫直井雅美,住址是板橋區,崇史拿起一張紀錄用紙抄了下來。
“你想起什麼了?”小山內問。
“不,這倒不是。我最近會聯繫一下三輪,順便問問他筱崎的事兒,知道的話我聯繫您吧”
“那傢伙也很熱心呢,不過很可能三輪也什麼都不知道吧,我們這兒都沒再見過筱崎呢”
“嗯,話是這麼説”説着,崇史站了起來。
“你要走了?”
“嗯,對了,要拜託您一件事”
“什麼事?”
“今天我來這裏的事您別告訴津野哦,因為我不想陪她去購物,騙她説我今天去上班了”
小山內撲哧笑了出來。
“你們怎麼想結婚多年的夫妻一樣呢,你現在該理解我的難處了吧?好我知道了,我不會跟她説的”
“拜託了”崇史鞠了個躬。
離開MAC後,他找了一個電話亭,撥通了直井雅美的電話。不過她不在家,傳來了留下姓名的聲音。她説話似乎還帶着鼻音,感覺20歲都不到。
崇史在留言裏説,自己是三月份從MAC畢業的,有些事要找一下筱崎,希望能夠聯繫自己,最後還報了自己的住址和電話號碼。
回到早稻田的住處後,發現麻由子不在家。崇史知道她是一個人出門購物去了,看了一眼時鐘,剛過六點。麻由子肯定以為他會更晚些會來。
在卧室更了衣,崇史往牀上一躺。腦海裏的各種想法交織在了一起:麻由子、智彥、還有自己,他試圖將所有這一切拼成一幅完整的圖畫,但發現不管怎麼做都是枉然,完全成不了形。即使成了形,也無法説明任何問題,只是支離破碎的片斷。説到底,現在要得出結論,未知數還太多。
話説回來,那個男人到底是誰呢——
崇史回想起在智彥公寓對面的大樓裏窺視自己的男人來,他確信,當時那男人確實是在窺探自己。
但究竟為了什麼,要這樣鬼鬼祟祟呢?
現階段完全沒有推斷的依據,只有乾着急的份兒。
他翻了個身,此時放在衣櫃上的一個小照像框映入了眼簾,裏面放着麻由子的照片。崇史起身將它拿了起來,照片上,麻由子在黑色T恤外面穿着一件滌綸外套,正衝着鏡頭微笑着,耳朵上戴着紅色耳環。
她背後是蔚藍的天空,還有一排茶色的柵欄,這個背景崇史有印象。
這是在東京迪斯尼樂園照的相片。
應該是去年的初夏,兩人一塊兒去了迪斯尼樂園,然後拍了照。
到這裏,記憶開始模糊起來。真的是這樣嗎?崇史回憶着,他記得自己確實去過迪斯尼樂園,玩了各種各樣的遊樂設施:空中纜車、海盜船、星光之旅、等等。麻由子還把爆米花打翻在灰姑娘城堡前——
不對,崇史輕輕搖頭,打翻爆米花的不是麻由子,那是大學時候交往的女朋友。
和麻由子一起去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情景呢?她穿了什麼衣服?對了,是隨風飄動的迷你裙,每次下落的時候都要小心護着。我對她説,穿牛仔褲該多好,她回答這樣看起來更漂亮。
也不對,這也不是麻由子,我回憶不起和麻由子一起去時候的情形。
崇史聚精會神地回想着,在房間裏來回踱步。一邊走,一邊還在房間裏巡視起來。那時候的其他照片放哪兒了呢?他想,肯定是在房間的某處。
走到房間中央時,他停下了腳步,背上吹來一陣冷風。
沒有去過,他最後得出結論。自己根本就沒和麻由子去過東京迪斯尼樂園,他只是把過去的記憶混淆在一塊兒了。
為什麼會以為自己去過呢?這才是值得思考的地方。
崇史的目光落到了手中的像框上,凝視着麻由子的笑臉。
一種不祥的預感開始在崇史心理迴盪起來,他從照片上的氛圍受到了啓發。
眼前浮現出今天白天在智彥房間裏看到的照片,像冊裏只放着智彥的單人照。
這張麻由子的照片,會不會是和智彥一塊出去時候拍的呢?他們一起去了迪斯尼樂園?智彥個麻由子拍了照,麻由子又給智彥攝了影?
這怎麼可能呢?
崇史開始不安起來,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儘想這種不可能的事情呢?
頭有點痛,並伴隨一陣輕微的嘔吐感,他把照片放回原處,往牀上坐了下來。一種不可言喻的厭惡情緒,開始在胸中蔓延開來,繼續思考下去也只是徒勞。
這時,玄關傳來一陣開門聲,緊接着是麻由子的聲音“我回來了”,她拖着木屐走進了卧室。
“我回來了,你真早啊”説完,她發現了崇史惶恐的表情,“你怎麼啦?怎麼這副表情?”
“沒什麼”崇史搖搖頭,“什麼都沒有啦,只是有點累了”
“工作都完成了嗎?”
“嗯,算是吧”
“是嗎,太好了”
麻由子打開衣櫃的抽屜,開始換衣服。她似乎沒有意識到像框的位置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崇史猶豫着是否應該問她照片的事兒,本該無關痛癢的問題,為什麼如此難以啓齒?他有一種預感,一旦説出了口,就無法挽回了。
“馬上就能開飯,我買了很多菜”説着,她離開了房間,只剩下崇史一個人坐在那兒。
晚餐時,麻由子説着今天的購物經歷,由於大減價的緣故,買到了很便宜的夏裝;回家時的電車上一個大媽過來搭話,等等。崇史儘管知道自己的表情有點不自然,但也只能硬着頭皮應和着。沒被她察覺還真是萬幸,他想。
吃完晚飯正在品茶的時候,電話鈴響了,麻由子拎起無繩電話遞給了崇史。因為兩人同居的事情沒有向大家公開,所以家裏的電話一直是他先接的。他不在的時候,電話就設置成自動答錄機的模式,在錄音裏確認了對方聲音之後,麻由子才會拿起話筒。
喂,他説。
“噢,請問這裏是敦賀崇史的家嗎?”是個年輕女人,他對這聲音有印象,就是直井雅美答錄機裏的聲音。
“沒錯,您是?”
“我是直井”電話那頭説道,“因為你在我電話裏留了言……”
“嗯,是的,為我的冒昧深表歉意”説着,崇史看了一眼麻由子。她的表情像是在問,是誰打來的啊?崇史拿着電話站了起來。
“那個,請稍微等一下”
他用手捂着聽筒,對麻由子小聲説,“我要去找一下工作資料”然後走出了卧室,麻由子略顯意外。
他坐在書桌前,“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先跟對方道歉,“嗯,就像我留言裏説的那樣,關於筱崎,我有些事兒想跟你確認一下”為了不讓麻由子聽見,他壓低了聲音。
“是關於伍郎失蹤的事兒嗎?”
“伍郎?那是筱崎的……”
“啊,不好意思,是他的名字”
“噢,原來如此。你説得沒錯,就是關於他失蹤的事兒”
“伍郎……不,筱崎的下落您知道了嗎?”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很激動,似乎她還不知道筱崎的去向。聽到崇史的留言,肯定是滿懷期待地打來了電話,崇史不禁感到有些歉意。
“不,不是這樣的。只是她和我一個朋友很熟,我想問問他那個朋友的事情。其實我也是今天剛知道他失蹤了”
“是嗎?”
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了一聲很明顯的嘆息,肯定失望至極。
“到現在還是不知道他的去向嗎?”
“完全不知道”她回答。
“他什麼時候下落不明的呢?”
“這我也不知道,完全聯繫不上他,而且今年的正月也沒回老家”
“你最近一次和他聯繫是什麼時候?”
“應該是去年的秋天”
那就是他離開MAC的時候。
“直井,我們能不能見個面?如果聽完具體的細節,説不定我還能幫上你”
“嗯,可以。我也很希望多點線索”直井雅美立刻回答。
“那明天下午兩點在池袋見如何?”崇史想起了她家住在板橋,説道。
“沒問題,那去哪兒呢?”
崇史指定了池袋西口的一家咖啡店,可以,直井雅美回答。
“我會在桌上放一個印有Vitec標記的紙袋,作為我們的暗號”
“我明白了”
掛了電話,不一會兒門開了,麻由子端着放有茶碗的托盤走了進來。
“電話打完了?”
“嗯”
“是誰啊?”
“工作上的事兒”崇史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茶,回答道,“明天我也不得不出門了”
“嗯,真辛苦”她伸手從崇史的肩上摘去一根碎線頭。
兩人躺下後,崇史提到了筱崎。為了不讓麻由子和剛才那通電話聯繫起來,他留了一段足夠長的時間。
“筱崎?就是那個筱崎啊?”她把身體靠向崇史這邊,問道。
“就是那個筱崎,麻由子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嗎?”
“不知道,那個人不是去年就辭職了麼”
“嗯,好像突然就不來上班了”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瞭解,須藤好像很生氣的樣子,説他一點都沒意識到自己作為社會一員的責任”
“隨便就辭職,他這麼説也難怪,你和他關係好嗎?”
“也談不上關係好,因為被分到了一個小組,自然説話機會多一點”
“對他突然的曠工,你有頭緒嗎?”
“沒有”她搖搖頭,“怎麼了,突然這麼問,筱崎出什麼事了嗎?”
“今天我在公司碰到MAC的同事的時候,他問了我很奇怪的事兒,好像不知道筱崎的去向不明”
“去向不明?”
“就是失蹤了啊。他的家人好像也到公司來打聽過呢”
“啊?……”
“你沒聽説?”
“這麼説來,教官好像以前説過,但現在換了小組,我也回想不起什麼來,回答不上來呢”
“你看吧”
“真是令人擔心呢,不過你和筱崎不太熟吧?”
“是啊,只是這事兒太奇怪,一直放在心上罷了”
崇史把麻由子拉到身邊,並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