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接到電話王大夫就知道事情不好。電話裏的聲音很好聽,好聽的聲音在“請”他回去,“請”他回到他的“家裏”去。好聽的聲音真是好聽極了,聽上去像親人的召喚。但是王大夫心裏頭明白,這不是親人在召喚。
半個月來,兩萬五千塊錢始終是一塊石頭,一直壓在王大夫的心坎上。王大夫是這麼勸自己的,別去想它,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也許就有辦法了。辦法還真的就有了,王大夫向沙復明預支了一萬塊錢的工資。一萬元,再加上王大夫過去的那點現款,王大夫還是把兩萬五千塊錢給湊齊了。王大夫什麼都沒有解釋,好在沙復明什麼也沒有問。
現在的問題是,王大夫把兩萬五千塊錢拿在手上,輕輕地摩挲。摩挲來摩挲去,捨不得了。王大夫就想起了一位老前輩説過的話,那是一個盲眼的老女人。她説,錢是孩子,不經手不要緊,一經手就必須摟在懷裏。王大夫就心疼這筆錢,心口像流了血。他聞到了胸口的血腥氣味。冤啊。如果弟弟是為了買房子、討老婆、救命,給了也就給了。可這是怎樣的一筆糊塗賬?既不是買房子,也不是討老婆,更不是救命。是賭博。賭債是一個無底洞。這一次還上了,弟弟下一次再去賭了呢?弟弟再欠下二十五萬塊呢?他這個做哥哥的還活不活了?
王大夫第一次恨起了自己。他為什麼是做哥哥的?他為什麼那麼喜歡做冤大頭?憑什麼他要搶着站出來?真是用不着的。沒有他,地球一樣轉。這毛病得改。下一次一定得改。這一次當然不行。他承諾了。他是用舌頭承諾的。再怎麼説,一個人的舌頭永遠都不能瞎。舌頭要是瞎了,這個世界就全瞎了。
欠債還錢,這是天理。從來就是。
聽完了手機,王大夫把手機合上了,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這些日子王大夫一直把兩萬五千塊錢捆在自己的身上,就係在褲腰帶的內側。這個是馬虎不得的。王大夫掏出墨鏡,戴上了。一個人走上了大街。他站立在馬路的邊沿,大街一片漆黑,滿耳都是汽車的呼嘯。説呼嘯並不準確,汽車的輪子彷彿是從路面上“撕”過去的,每一輛汽車過去都像扒了地面的一層皮。
——這是最後的一次了,絕對是最後的一次。王大夫不停地告誡自己。從今往後,無論弟弟再發生什麼,他都不會過問了。此時此刻,王大夫的心已經和石頭一樣硬,和石頭一樣冷。這絕對是最後的一次。兩萬五,它們不是錢,它們是王大夫的贖罪券。只要把這兩萬五交出去,他王大夫就再也不欠這個世界了。他誰也不欠。什麼也不欠。遺憾當然也有,兩萬五千塊畢竟沒有得到一個好的去處,而是給了那樣的一幫王八蛋。你們就拿去吧,噎死你們!
王大夫突然伸出了他的胳膊,氣派了。他要叫一輛出租車。操他媽的,兩萬五千塊錢都花出去了,還在乎這幾塊錢麼?花!痛痛快快地花!老子今天也要享受一下。老子還沒有坐過出租車呢。
一輛出租車平平穩穩地靠在了王大夫的身邊,王大夫聽出來了,車子已經停在他的身邊了。但王大夫沒有伸手,他不知道出租車的車門該怎麼開。司機卻是個急性子,説:“上不上車?磨蹭什麼呢?”王大夫突然就是一陣緊張。他冒失了。他怎麼想起來叫出租車的呢?他壓根兒就不會坐出租車。王大夫在短暫的羞愧之後即刻鎮定了下來。他的心情很壞。非常壞。壞透了。王大夫説:“你喊什麼?下來。給我開門。”
司機側過了腦袋,透過出租車的玻璃打量了王大夫一眼。王大夫戴着墨鏡,面色嚴峻。和所有的盲人一樣,王大夫的墨鏡特別大,顏色特別深,幾乎就是罩在眼睛上。司機知道了,他是個盲人。但是,不像。越看越不像。司機不知道今天遇上了哪一路的神仙。司機還是下來了,一邊瞟着王大夫,一邊給王大夫打開了出租車的車門。他一點也弄不清墨鏡的背後到底深藏着一副怎樣的眼睛。
王大夫卻是全神貫注的。他突然就虛榮了,不想在這樣的時候露怯。他不想讓別人看出來他是一個盲人。依照車門的動靜,王大夫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他扶住門框,緩緩地鑽了進去。
司機回到駕駛室,客氣地、甚至是卑微地説:“老大,怎麼走?”
王大夫的嘴角吊上去了,他什麼時候成“老大”了?但王大夫即刻就明白過來了,他今天實在是不禮貌了。他平時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但不禮貌的回報是如此的豐厚,司機反過來對他禮貌了。這是一筆怎樣混賬的賬?回過頭來他得好好算一算。
“公園路菜場。”王大夫説。
王大夫到家了。上樓的時候心裏頭在打鼓。這裏頭有猶豫,也有膽怯,主要的卻還是膽法。盲人和健全人打交道始終是膽怯的,道理很簡單,他們在明處,健全人卻藏在暗處。這就是為什麼盲人一般不和健全人打交道的根本緣由。在盲人的心目中,健全人是另外的一種動物,是有眼睛的動物,是無所不知的動物,具有神靈的意味。他們對待健全人的態度完全等同於健全人對待鬼神的態度:敬鬼神而遠之。
他要打交道的可是“規矩人”哪,離鬼神已經不遠了。
一進家門王大夫就吃了一驚,弟弟在家。這個渾球,他居然還好意思坐在家裏,客人一樣,悠悠閒閒地等他這麼一個冤大頭。王大夫的血頓時就熱了。好幾個人都坐在沙發上,很顯然,都在等他。他們太自在了,正在看電視。電視機裏熱鬧了,咣叮咣噹的,是金屬與金屬的撞擊,準確地説,是金屬與金屬的搏殺。刀、槍、劍、戟的聲音迴響在客廳裏,殘暴而又鋭利,甚至還有那麼一點悦耳,悠揚了。他們一定在看一部功夫片,要不就是一部黑幫片。功夫片王大夫是知道的,它有一個最為基本的精神,拳頭或子彈最終將捍衞真理。王大夫突然就回憶起出租車來了,他是不禮貌的,得到的卻是最為恭謙的回報。都成“老大”了。王大夫徑直走到沙發的面前,電視裏的聲音減弱下去了。王大夫的肩膀上突然就是一隻手,他感覺出來了,是弟弟。王大夫的血當即就熱了,有了沸騰的和不可遏制的跡象。王大夫看見了自己的身體,他的身體有了光感,透明瞭,發出上氣不接下氣的光芒。王大夫笑笑,伸出右手,他要和自己的弟弟握個手。王大夫的右手剛剛握住弟弟的右手,他的左手出動了,帶着一陣風,他的巴掌準確無誤地抽在了弟弟的臉上。
“滾出去!”王大夫吼道,“給我滾出去!你不配呆在這個家裏!”
“他不能走。”好聽的聲音説。
“我不想見到這個人,”王大夫説。“——我説過了,這是我們倆的事。”王大夫突然笑起來,説:“我跑不了。我也不想跑。”
“錢帶來了沒有?”
“帶來了。”
“給錢。我們走。”
“不行。他先走。”
“他不能走。”好聽的聲音説。
“他走,我給錢。他不走,我不給——你們商量一下。”
王大夫丟下這句話,一個人到廚房去了。
一進廚房王大夫就拉開了冰箱。他把褲腰帶翻了過來,扯出錢,扔了進去。王大夫附帶摸出了兩隻冰塊,一把捂在了嘴裏。聽見弟弟出門了,王大夫開始咀嚼。冰塊被他嚼得嘎嘣嘎嘣響。王大夫覺得自己已經不是人了。他脱去了上衣,提着菜刀,再一次回到了客廳。
客廳裏靜極了。靜到王大夫能感覺到牆壁、沙發、茶几上的杯盞。當然,還有菜刀。刀口正發出白花花的鳴響。
好聽的聲音説:“你想好了。是你想玩這個的。我們沒想玩。我們可是規矩人。可我們也會玩。”
王大夫説:“我沒讓你們玩這個。”王大夫提起刀,對着自己的胸脯突然就是一下。他劃下去了。血似乎有點害羞,還等待了那麼一小會兒,出來了。一出來它就不再害羞了,叉開了大腿,沿着王大夫的胸、腹,十分精確地流向了王大夫的褲子。血真熱啊。像親人的撫摸。
王大夫説:“知道我們瞎子最愛什麼?”
王大夫説:“錢。”
王大夫説:“我們的錢和你們的錢是不一樣的。”
王大夫説:“你們把錢叫做錢,我們把錢叫做命。”
王大夫説:“沒錢了,我們就沒命了。沒有一個人會知道我們瞎子會死在哪裏。”
王大夫説:“你們在大街上見過討飯的瞎子沒有?見過。”
王大夫説:“討飯我也會。你們信不信?”
王大夫説:“可我不能。”
王大夫説:“我是我爹媽生的,我不能。”
王大夫説:“我們有一張臉哪。”
王大夫説:“我們要這張臉。”
王大夫説:“我們還愛這張臉。”
王大夫説:“要不然我們還怎麼活?”
王大夫説:“我得拿我自己當人。”
王大夫説:“拿自己當人,你們懂不懂?”
王大夫説:“你們不懂。”
王大夫説:“兩萬五我不能給你們。”
王大夫説:“我要把兩萬五給了你們,我就得去討飯。”
王大夫説:“我的錢是怎麼來的?”
王大夫説:“給你們捏腳。”
王大夫説:“兩萬五我要捏多少隻腳?”
王大夫説:“一雙腳十五塊。一隻腳七塊五。”
王大夫説:“兩萬五我要捏三千三百三十三隻腳。”
王大夫説:“錢我就不給你們了。”
王大夫説:“可賬我也不能賴。”
王大夫説:“我就給你們血。”
血已經流到王大夫的腳面了。王大夫覺得他的血不夠勇猛,他希望聽到血的咆哮。王大夫在胸脯上又劃了一刀,這一下好多了。血汩汩的。可好聽了。一定也是很好看的。
王大夫説:“我就這麼一點私房錢。”
王大夫説:“我都還給你們。”
王大夫説:“你們也不用不好意思,拿回去吧。”
王大夫説:“能拿多少拿多少。”
王大夫説:“我還有一條命。”
王大夫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了。王大夫説:“夠了沒有?”
王大夫説:“給句話。夠了沒有?”
客廳裏的血已經有點嚇人了。好聽的聲音沒有能發出好聽的聲音。刀在王大夫的手上,刀口的眼睛已經瞪圓了。好聽的聲音伸出手,抓住了王大夫的手腕。王大夫説:“別碰我——夠了沒有?”
好聽的聲音説:“夠了。”
王大夫説:“夠了。”
王大夫説:“——夠了是吧?”
王大夫説:“——清賬了是吧?”
王大夫説:“你們走好。”
王大夫説:“你們請。”
王大夫放下刀,託在了手上。他把刀送到好聽的聲音面前,説:“那個畜生要是再去,你就用這把刀砍他。你們想砍幾段就砍幾段。”
屋子裏靜了片刻,好聽的聲音沒有答理王大夫,他走了。他們是一起走的,是三個人,總共有六隻腳。六隻腳的聲音不算複雜,可聽上去還是有點亂。王大夫聽着六隻腳從家門口混亂地、卻又是清晰地遠去,放下刀,回過了頭來。
現在,屋子裏真的安靜了,像血的腥味一樣安靜。王大夫突然想起來了,父母還在家呢。他的父母這一刻一定在望着他。王大夫就“望”着自己的父親,又“望了望”自己的母親。這樣的對視大概持續了十幾秒鐘,王大夫的眼眶一熱,汪出了一樣東西。是淚。父母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了,他們一定都看在眼裏了。
怎麼會這樣的?怎麼就這樣了?王大夫本來已經決定了,把弟弟的賭債還給人家的。可是,也就是一念之差,他沒有。他都做了什麼?這個荒謬的舉動是他王大夫做的麼?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的?他今天的舉動和一個流氓有什麼區別?沒有。可恥了。在今天,他是一個十足的地痞,一個不折不扣的人渣。太齷齪了。他王大夫再也不是一個“體面”的人了。他的舌頭終於説了一次瞎話。
王大夫其實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他從小就是個好孩子,好學生。老師們一直都是這麼説的。王大夫和自己的父母並不親。在王大夫的成長道路上,父母親的作用並不大,真正起作用的始終是盲校的那些老師。然而,這句話又是不對的。只有王大夫自己知道,真正起決定性作用的,不是老師,還是自己的父母。這“父母”卻不是父親和母親,他們是抽象的,是王大夫恆久的歉意。一旦王大夫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一個小小的錯誤,一個小小的閃失,老師們都會這樣對他説:“你這樣做對得起你的‘父母’麼?”“父母”一直就在王大夫的身邊,就在王大夫的天靈蓋E。
這些還不夠。長大之後的王大夫在“體面”這個問題上偏執了,近乎狂熱。在內心的最深處,王大夫一直要求自己做一個“體面人”。只有這樣王大夫才能報答“父母”的哺育。他要“對得起”“父母”。
可今天他都做了什麼?為了錢,他撒潑了。他的舌頭當着“父母”的面説了瞎話。他喪失了他的全部體面。他喪失了他的全部尊嚴。就在“父母”的面前。
“爸,媽。”王大夫垂下腦袋,無比痛心地説,“兒子對不起你們。”
王大夫的母親驚魂未定。卻高興。王大夫的母親激動得熱淚盈眶,她一把抓住王大夫的手,説:“老二要是有你的一半就好了。”
“媽,兒子對不起你們。”
王大夫的母親不知道兒子為什麼要説這樣的話。父親卻把王大夫的話接過來了。王大夫的父親説:“老大,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讓你媽生那麼一個畜生。”
王大夫的腹部突然就吸進去了,這一吸,他的胸部就鼓盪了起來。血還在流,都冒出泡泡了。王大夫説:“爸,兒子不是這樣的,你去問問,兒子從來都不是這樣的。”
王大夫的父母交流了一回目光,他們不知道自己兒子在説什麼。唯一的解釋是,兒子太疼了,他被疼得瘋魔了。
“兒子對不起你們。”王大夫還在這樣堅持。
“是做爸爸的對不起你!”
王大夫的手在摸。父親不知道兒子要摸什麼,就把手伸過去了。王大夫一把抓住父親的手,死死地,拽住了。這個感覺怪異了。古怪得往心裏去。王大夫在那個剎那裏頭都有點不適應。二十九年了。二十九年來,這是王大夫的肌膚第一次接觸到父親。父母的肌膚在他的記憶裏一直是零。王大夫拽着父親的手掌,指頭,皮膚,頓然間就是淚如泉湧,像噴薄而出的血。王大夫顫抖着,不可遏制了。他滿臉都是淚,小聲地央求説:“爸,抽兒子一大嘴巴!”
“爸,”王大夫突然扯起了嗓子,帶着嘶啞的哭腔大聲地喊道,“爸!抽兒子一大嘴巴!”
王大夫的父母本來就驚魂未定,現在越發懵懂了,簡直就不知所以。他們説什麼好呢?他們的兒子到底就怎麼了呢?王大夫的父親也流淚了,透過淚光,他再一次看了自己的老伴一眼,她的下巴全掛下來了。父親顧不得血了,一把摟住了王大夫。“回頭再説,我們回頭再説。我們去醫院。兒子,去醫院哪!”
醫生總共給王大夫縫了一百一十六針。傷口不深,卻很長。王大夫胸前的皮膚像一堆破布,被半圓形的針頭從這一頭挖了進去,又從那一頭挖了出來。麻藥已經打了,可王大夫還是感覺到疼。王大夫的左手握着的是父親,右手握着的則是母親。他的心在疼。他在替自己的“父母”心疼,他們的這兩個兒子算是白生了,老大是個人渣,而老二卻是一個小混混。他們的這一輩子還有什麼?一無所有。他們的這一輩子全瞎了。
一百一十六針縫好了,王大夫卻被警察攔在了急診室。醫生替王大夫報了警。很顯然,患者的傷口整整齊齊,是十分標準的刀傷。換了一般的人,醫生們也許就算了,但是,患者是殘疾人,有人對殘疾人下這樣的毒手,醫生不能不管。
警察問:“誰幹的?”
王大夫説:“我自己乾的。”
警察説:“你要説實話。”
王大夫説:“我説的是實話。”
警察説:“你有義務給我們提供真相。”
王大夫説:“我説的就是真相。”
警察説:“我再説一遍,雖然你是一個殘疾人,可你一樣有義務為我們提供真相。”
王大夫抿了兩下嘴,眉梢吊上去了。王大夫説:“雖然你不是一個殘疾人,可你一樣有義務相信一個殘疾人。”
警察説:“那你告訴我,動機是什麼?”
王大夫説:“我的血想哭。”
警察就語塞了,不知道怎樣對付這個胡攪蠻纏的殘疾人。警察説:“我最後一次問你,真相是什麼?你要知道,説出真相是為了你好。”
“是我自己乾的。”王大夫説,“我給你發個毒誓吧。”王大夫説,“如果我説了瞎話,一出門我的兩隻眼睛就什麼都能看見。”
王大夫沒有回推拿中心,他必須先回家。冰箱裏還有他的兩萬五千塊錢呢。再説了,總得換一身衣服。進了門,弟弟卻在家,他居然又回來了。他正躺在沙發上啃蘋果。蘋果很好,很脆,有很多的汁,聽得出來的。王大夫突然就是一陣心慌,弟弟不會開過冰箱了吧?王大夫直接走進了廚房,小心翼翼地拉開了冰箱的箱門。還好,錢都在。王大夫把兩萬五千塊錢塞進了褲腰帶的內側,繫上了。錢貼在王大夫的小肚子上。一陣鑽心的冷。砭人肌膚。錢真涼啊。
王大夫什麼都沒有説,就這樣下樓了。疼已經上來了,身上又有錢,王大夫走得就格外的慢。家裏卻突然吵起來了。王大夫不能確定父母親都説了什麼,但是,弟弟的話他聽見了。弟弟的嗓門真大,隔着兩層樓他也能清清楚楚地聽見弟弟的控訴。弟弟是這樣控訴他不公平的命運的:
“你們為什麼不讓我瞎?我要是個瞎子,我就能自食其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