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上帝,波洛,”我熱情地説,“你使我們沒有吃上她們晚飯的生胡蘿蔔;多麼古怪的女人啊!”
“她們也許能給我們吃一塊好牛排——外加油炸土豆——也許再給一瓶好酒。我不知道我們在那裏能喝上些什麼。”
“我想我們在那裏只能喝井水,”説這話時我也直打冷戰,“或者能喝點沒有酒精的蘋果酒。那兒真是個鬼地方!我打賭那裏出來花園裏有一個廁所外,沒有浴室,也沒有衞生設備!”
“奇怪,女人怎麼會喜歡過這種不舒服的日子,”波洛若有所思地説,“雖然她們很善於精打細算,以應付不太富裕的日子,但不是窮酸到那種地步。”
我在彎曲的小路上開着車,轉過最後一個彎,又重新出現在同往馬克特-貝辛的大道上。這時,我問波洛:“現在你命令我這個司機幹什麼?我們下面該訪問哪一家了?或者我們再回喬治小旅店,問問那個有氣喘病的老招待員嗎?”
“黑斯廷斯,你會高興地聽到我説,我們已經完成了對馬克特-貝辛的調查了……”
“好極了。”
“但這只是暫時的。我還要再回來!”
“還是來調查那起未遂的謀殺案嗎?”
“一點不錯。”
“你從我們剛剛聽到的那些胡言亂語中瞭解了些什麼?”
波洛明確地説,“有幾點值得注意。在我們這場劇中,不同角色都開始更清晰地露面了。某種程度上説,它類似一篇古代幻想小説,是不是?人們一度看不起的、低賤的侍女,現在富有了,並在扮演着慷慨濟貧的貴婦人的角色。”
“我想這樣一副恩人的氣派一定會使那些認為自己是合法繼承者的人非常惱怒!”
“黑斯廷斯,你説的,確實如此。”
我們默默地看着車,向前行駛了幾分鐘。汽車穿過了馬克特-貝辛鎮,我們又一次飛馳在大道上。我輕聲的哼起了小調:“小矮人,你忙了一整天。”
“你今天過得快樂吧,波落?”最後我問道。
波洛冷冰冰地説,“我不太明白你説的‘快樂’指的是什麼,黑斯廷斯?”
我回答:“我看,你是在盡情享受坐車兜風的閒暇。”
“你認為我不夠認真嚴肅嗎?”
“噢,你夠嚴肅認真的,但現在這項工作象是學術研究。你處理這一問題,完全是為了使自己精神上得到滿足。我的意思是——你這樣做是不實際的。”
“相反,它是非常實際的。”
“我的表達能力很差。我的意思是,假如老婦人還活着,需要我們幫助她,保護她免受進一步的迫害——那麼,還會有點意思。我不能不承認,現在的情況是她已經死了,那我們還要焦慮什麼呢?”
“要是那種情況,我的朋友,人們就根本不必去調查謀殺案了!”
“不。那完全不同,我的意思是,要是那種情況,你就會友誼具被謀殺的屍體……噯,真他媽的!我説不清了。”
“別發怒。我完全瞭解你的意思。你把一具被謀殺的屍體和只是由於一種疾病致死,這兩種情況分開了。例如:如果阿倫德爾小姐突然死於令人驚恐的暴力,而不是由於長期患病而死——那麼,你就不會隊我要發現真情的努力無動於衷,是不是?”
“當然了,要是那樣,我不會無動於衷。”
“但不管怎麼樣,不是確實有人企圖要謀殺她嗎?”
“是的,可他們沒成功。這就使得問題全然不同了。”
“誰企圖要殺害她,這個問題從來沒有引起你的興趣嗎?”
“呃,從某種程度上説,這事使我感興趣。”
“我們考慮這一問題的範圍是有限的。”波洛若有所思地説,“那條線……”
“那條線只是你根據壁角板上的那根釘子推斷出來的!”我打斷他的話,“而那根釘子可能在那上面有好多年了!”
“不,釘子上的漆是新刷的。”
“好了,可我還是認為這可以有各種各樣的解釋。”
“你説一種吧。”
當時,我想不出足夠有理的解釋。波洛趁我沉默的有利時機,以破竹之勢發表了他的論述。
“是的,我們考慮這個問題的範圍很有限。那條線只能是在大家都去睡覺之後,才從樓梯上拉過去。因此,只是住在房子裏的人是我們考慮的對象,那就是説,兇手只能在這七個人之中。他們是塔尼奧斯先生,塔尼奧斯夫人,特里薩-阿倫德爾,查爾斯,勞森小姐,埃倫的廚師。”
“肯定你可以把僕人排在受懷疑之外。”
“僕人也接受了遺產,我親愛的。另外,還可能有其他謀殺原因——由於惡意——爭吵——欺詐——因此不能肯定説他們無嫌疑。”
“我看這非常不可能。”
“未必可能,我同意。但應該考慮到各種各樣的可能性。”
“既然是這樣,那兇手就應該是八個人中的一個,而不是七個人。”
“為什麼會是這樣呢?”
我覺得這次我要比波洛高明些,我説:
“你應該把阿倫德爾小姐自己也包括進去。你怎麼這點她不會拉條線過樓梯,來絆倒家裏其他人呢?”
波洛聳聳肩。
“你在説傻話,我的朋友。假如阿倫德爾小姐設下這條絆繩,她就會小心而不至將自己絆倒。你記住,是她被絆倒在樓梯上。”
我垂頭喪氣認輸了。
波洛用一種沉思的聲音繼續説:
“整個事件的先後次序相當清楚——絆倒——給我寫信——律師的來訪——但這裏有一個疑點:阿倫德爾小姐是故意扣住那封寫給我的信,對發不發這封信猶豫不決呢,還是她寫完信後誤認為已經寄出了?”
“這我們很難知道。”我説。
“是不容易知道。我們只能設想一下。我推測,她是誤認為信已經寄出。她對於沒有收到回信一定會感到很驚奇……”
這時,我正從另一個角度考慮着問題。
“你認為唯靈論的一派胡言有一定價值嗎?”我問,“我的意思是,不管皮博迪小姐的説法是多麼荒謬,你是否認為在一次降神會上,真的下了命令,要阿倫德爾小姐修改遺囑,把錢留給了勞森這個女人?”
波洛疑惑不解地搖搖頭説:
“看上去不符合阿倫德爾小姐的性格,她在我心目中形成的形象不是這樣。”
“特利普姐妹好所,當宣讀遺囑時,勞森小姐也大吃一驚。”我若有所思地説。
“是的,這是她告訴她們的。”波洛表示同意。
“但是,你不相信?”
“我的朋友——你多麼瞭解我多疑的性格!我不相信任何人説的,除非他説的能夠得到確認或者證實。”
“對,老夥計,”我深情地説,“這完全是一種美好的、可信賴的天性。”
“什麼‘他説的’,‘她説的’,‘他們説的’——呸!那都是什麼意思呢?毫無意義!可能所説的完全是真實的,也可能是別有用心的編造。而我波洛只和事實打交道。”
“那麼事實又是什麼呢?”
“事實是阿倫德爾小姐摔倒了。這一點沒有人爭論。那不是自然而然摔的一跤——那是有人策劃的。”
“證據就是赫爾克里-波洛這麼説的!”
“根本不對。因為有釘子為證;有阿倫德爾小姐寫給我的信為證;有小狗那天晚上一直在房外為證;還有阿倫德爾小姐説的關於那個罐子和上面的畫以及鮑勃的秋為證。所有這一切都是事實。”
“請問下一個事實呢?”
“下一個事實是回答我們一般情況下所提出的疑問。誰最後從阿倫德爾小姐之死得到好處。那次事故阿倫德爾小姐如果摔死,他們也會得益的。”
“你説這事可疑嗎?”
“一點也不。我只是注意到了這一點。這可能很自然是處於對老婦人的關心,避免驚動她安靜的心靈。這是至今最恰當的一種解釋。”
我斜視了波洛一下。他太難以琢磨了。
“皮博迪小姐説遺囑有鬼,”我説,“你認為她指的是什麼?”
“我認為這是她對某事有懷疑,但又摸不清説不出所以然的一種表達方式。”
“看來,可以排除阿倫德爾小姐曾受外部影響,”我沉思般地説,“埃米莉-阿倫德爾那樣聰明,她決不會相信任何象唯靈論那樣的愚蠢之事。”
“是什麼使得你説唯靈論是愚蠢之事,黑斯廷斯?”
我驚奇地注視着他,説:
“我親愛的波洛——我們見過的那些可怕的女人。……”
他笑了笑。
“我同意你對特利普姐妹所做的估價。特利普姐妹滿懷熱情,信奉基督教科學派,素食主義,神智學和唯靈論,但不能由於這個事實,就對以上這些學科構成起訴!因為一個傻女人會告訴你很多關於刻有聖甲蟲寶石的胡言,那是她從一個無賴商人那裏買來的假貨,但這沒有必要使你對一般埃及學學科進行懷疑!”
“對這一學科我很虛心。我從未研究過她的神秘跡象。但應該承認,很多科學家和學者宣佈:確實存在一些不能解釋的現象——所以,我們能説這是輕信特利普小姐嗎?”
“那麼,你相信關於圍繞着阿倫德爾小姐頭上的光環的胡言亂語嗎?”
波洛擺擺手,説:
“我是一般地説説而已——相當不理智的懷疑主義該受斥責。我可以説,我對特利普小姐和她妹妹已形成了一定的看法,我要非常仔細地研究她們提供給我的每一事實。傻女人,我的朋友,總是傻女人,不管她們談論唯靈論還是政治,談論性還是對佛教信仰的信條。”
“然而你很注意地聽她們講。”
“聽是我今天的任務——聽每一個人給我講關於這七個人的事——當然主要上關於受牽連的五個人。我們已經瞭解了這些人的某些方面的情況。以勞森小姐為例:從特里普姐妹那裏,我們瞭解到她忠實、無私、超脱世俗之外,總而言之,是一個完美的人。從皮博迪小姐那裏,我們得知她老實、有點傻笨,沒有企圖犯罪的膽量和智謀。從格蘭傑醫生那裏,我們得知她是受氣的,她的地位是不穩定的,她是個可憐的‘嚇壞了的發抖的母雞’,我想這是他用的詞。從我們那個招待員瞭解到,勞森小姐是個普通‘人’;從埃倫那兒得知,鮑勃小狗竟藐視她!你看,每個人都從多少有點不同的角度來看她。對其他人也是這樣。在説到查爾斯-阿倫德爾的時候,看上去都認為他道德不好。但儘管如此,他們在談論他時,對他的舉止和態度上又多少不同。格蘭傑醫生寬容地把他叫做‘一個無禮的小惡棍’。皮博迪小姐説他會為了兩個辯士,而謀害他祖母。很明顯,她認為他是條惡棍,而不是‘呆頭呆腦的人’。特里普小姐暗示,他不僅會有犯罪的行動,而且已經幹了一回——或者説好幾回。這些從側面瞭解的情況,很有價值,也很有趣。他們導致我們做下一件事。”
“什麼事?”
“我們自己去觀察,我的朋友。”